春天来临的时候,大鱼也开始忙碌起来。她的那美文化公司准备筹措资金拍一部49集电视连续剧,因为是大型剧,就需要到处找人融资,车轮战,与人谈判。大鱼是这方面的人精,她告诉张皓天,她之所以从作家改行做生意,就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是个天才的赚钱机器。
张皓天说:“我看你也像个机器。”
他把一盘点心送到大鱼面前,那种中间夹有厚厚奶油的甜点很难用刀切成小块,张皓天用了一小时时间摆弄那些糕点,把它们摆成好看的鲜花形状。
这是一个周末,大鱼本来计划跟朋友一起到马场去骑马,后来计划取消了,两人就在家里过甜蜜的小日子。这阵子张皓天已经习惯了这种悠闲的生活。他不觉得一个男人像这样生活有什么不好。他早晨替大鱼准备的早餐都是头天到超市拎着塑料篮子一样样选来的。这成为他每天下午的一个必修功课。
“你就不会一下子多买点?”
“那样不新鲜。”
大鱼听了他的话,忍不住亲吻他的脸。他总是说:“别闹,我在做事呢。”
他正在很认真地把一盘虾的须须用剪刀剪掉。这段时间张皓天的厨艺大长,他买来这方面的书认真研读,钻研怎样做出来的菜才好吃。大鱼见他研究食谱,就跟他开玩笑,说他是书呆子。大鱼说我这儿来过那么多任保姆,她们的菜烧得都很好吃,也没见过谁看过菜谱的。
“因为我不是保姆。”
张皓天把这句话硬邦邦地甩给大鱼,让大鱼觉得有点不舒服。她认为张皓天太在意别人的一句玩笑话了,有时候别人说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到了张皓天那儿,别人的每一句话都暗含有嘲讽的意思。
张皓天最感兴趣的是,他隔三差五就要往老家汇一笔钱,数额不定,有时是两千,有时是三千,依心情而定。为此他有时要虚报一些自己的花销,说买衣服鞋子了,有时又说买了一瓶怎样高级的香水,细心的人就能发现,只见他说,但并不见他真的使用。好在大鱼并不是一个细心的女人,她自己也是花钱大手大脚,他俩从一个抽屉里往外拿钱,谁又知道谁用得多、谁用得少?
张皓天对大鱼始终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他把带奶油的点心端给她,坐在远远的地方观察她。
“你刚才说什么?”大鱼从正在翻阅的那本豪华白领杂志上抬起头来,她说,“赚钱机器是吧?”
“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
“是你也没关系,反正一个人能赚钱又不是坏事。”
“你的意思是,嫌我不会赚钱,是吧?”
“我可没那意思。”
过了一会儿,大鱼走过来用手抚弄张皓天的头发,说道:“哎,你还真生气了?”
“没有。”张皓天把头偏向一边,不让大鱼碰到他的头发。
“瞧你那样儿,还说没生气呢。哎,我说外面阳光明媚的,咱俩也别老在屋子里闷着了,我跟我那帮朋友联系上了,咱们出去玩吧。”
“什么朋友呀?我又不认识,我不想去。”
“跟他们认识不认识无所谓,主要是去玩的。骑马会吗?以前玩过吗?”
“没有。”
“那就更得去了,骑马可好玩了。”
张皓天望着眼前的大鱼,不知她哪种面目是真实的。她有时是精明能干的,望着你的时候仿佛一眼能看穿你。有时又是温柔可爱的,比如现在这样子,显得简单透明,仿佛一点心事都没有,就只是一心想要出去玩。张皓天有时觉得,大鱼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比如说账目不对,她心里清楚钱都去了哪儿。
这些日子以来,张皓天时常会做噩梦,梦见大鱼刚刚还是笑吟吟的一副眉眼,扭过脸来就变成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张皓天,你把这儿当银行了吧?”
她狞笑着,表情异常丑陋。原来一个美人在特定情况下也可以变得如此丑陋,这是张皓天以前从未想到的。那一觉睡得很长,一觉醒来的时候,床的另一半已经空了,想必她已经到公司去了。早晨忘了起来给她弄早饭,张皓天不知她吃了没有。电话打过去,秘书小姐说她正在开一个重要会议,不能听电话。小姐又问他是谁,他犹豫了一下说,那就算了吧。他躺在床上一直在想那个可怕的梦,直到中午才起床。
大鱼还是闹着要去骑马。她一用那种撒娇似的语气跟他说话,他就心软。但大鱼并没有说清他去干什么,她实际上哪儿是玩啊,她是去搞公关的。开车到了那儿才知道,那个聚会可谓人才济济,有地产商人、IT精英、金融界的老板等等,一个个都是重量级的人物,只有他张皓天是个没名没姓的人,大鱼只用一句“我朋友”轻轻带过去,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个人,而是个被她带来带去的物件。
“小伙子长得蛮精神的嘛。”
地产商人房道明是个中等个儿的结实男人,人称房老板。房老板本来说这样一句话是带有夸赞性质的,但张皓天心里觉得不是滋味,觉得人家话里有话。出于礼貌,张皓天的不快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他始终保持适度微笑的样子,听他们说话,有时也点头表示赞同。
春天的郊外,空气清新,马场附近到处弥漫着香草的气息。张皓天对那种香草的气味特别敏感,但他一直不知道发出这种气味的植物的形状,它混在众多青草之中,独自发出气味,没有人注意到它。
张皓天也像那种独自发出气味的小草一样,一直躲在马场的一角和一匹白马独处。他们说那匹白马很凶的,最好不要去碰它。但张皓走过去,摸摸马的鼻子,那马好像通人性似地眨了眨眼睛。别的马都被他们牵走骑去了,惟独这匹白马听说脾气不好,没人敢骑它。
张皓天与这白马间却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他从口袋里掏出方糖来喂它,用手拍它、抚摸它,他觉得这匹白马就像他的亲人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而又亲切的感觉。
养马人说:“你骑上试试吧,我看出来了,你是骑这匹马的人。”
“以前有人骑过它吗?”张皓天问。
养马人摇头。“白马脾气太犟,谁骑上它,它就会力颠人家,直到把人家颠下来为止。”
“那我行吗?”
“试试吧,我看你们对脾气。”
张皓天以前从没骑过马,但他好像轻车熟路似地,手抓缰绳,翩然上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跨到马上去的,那马轻轻摇了摇尾巴,驮着张皓天一路小跑起来。
张皓天感到耳边的风速渐渐加快起来,白马带着他,越跑越快了,它不知不觉就跳过栏杆,上了公路。张皓天感到两旁的景物快速向后移动,他听到有人在惊呼他的名字,他们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星球,那么遥远,嗡嗡泛着回声。他不知道白马将把他带往何处,他的身体紧紧地贴着马背,耳边的风嗖嗖地掠过,他什么也听不到了,眼前一片明晃晃的白……
奇异的幻听术
张皓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那明晃晃的白正在逐渐扩大,他仿佛又回到了大白马的背上,景物快速向后倒去,耳边的风呼呼的,所有人都在惊呼,只有他在快乐地向前。他听到奇异的女声从树林深处传来,她们的声音具有丝绸的质地,是那样的飘渺,那样的美。她们只唱一个字“啊——”,却唱得百转千回,有千种意境。
大鱼是第一个发现张皓天醒来的人。她惊喜的声音很快在走廊里响起:“他醒了!张皓天醒过来了!”
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白色身影鱼贯而入。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仪器,在张皓天身上又粘又贴,又听又看。他们像发现了一个奇迹似地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张皓天,然后,他们像约好了似的,一起发出愉快的微笑。
病房里只剩下大鱼和张皓天两个人的时候,张皓天的精神稍微松弛了些,他睁着一双摄人魂魄的大眼睛,望着坐在床边的大鱼。他说:“大鱼,我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大鱼用有些嗔怪的目光望着他。“还说呢,你都不知道当时有多可怕,那匹马呼啸而过,没人能拦得住它,养马人说两年前也曾来过这么一回,骑马人被摔到后脑,从此下肢瘫痪了。”
张皓天听了大鱼的话,掀开盖在身上的白被“呼”地一声从床上跳起来。他从床上蹦到地上的速度快得不到一秒钟,简直像经过剪辑和特殊处理的电影特技镜头,他快速地活动着他的胳膊和腿,使大鱼想起在迪厅里见到的某些景象:所有人都变了形,成为另外一种生物。
“小皓,小皓,你怎么啦?”
张皓天仿佛没听见大鱼的话,他用手按住自己后脖颈,用力转动着头颅。
大鱼看着他的奇怪举动,就有些怕了,连声说:“没、没事吧你?没事吧,小皓?”
“哎唷,我突然觉得这儿很疼。”
“哪儿呀?让我看看。”
张皓天指着自己的后脖子,大鱼就把身体靠过来,张皓天就趁机抱住她,速度极快地吻了她的脸一下。
大鱼打他,轻轻推着他说:“你真坏呀!”
两人相互对望着,仿佛是第一次互相打量,深情之极。然后,他们身体紧靠在一起,缓慢而深情地吻着,互相亲不够的样子。这时,病房的门被人“嘭”地一声推开,张皓天和大鱼被这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们同时转过脸来看门口,门口站着一个女人,身上穿着一件形状夸张的裘皮大衣,脸上画着浓妆。
“妈,您怎么来啦?”
“美娜啊,美娜!”大鱼妈一个箭步冲进来,从上看到下,再从下看到上,紧紧抓住女儿的肩膀使劲摇晃着,“没事儿吧你?我在电话里听到你说你在医院,吓死我啦!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我还以为你受伤了呢!我还以为你不能动了呢!我还以为你流血或者出了车祸,我还以为……”
“妈,您是不是盼着我出事呢?”
“哎呀,瞧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怎么会盼你出事呢,妈一天到晚替你担心,你爸都说妈有神经病呢。”
“妈,那你也看到了,我什么事都没有,全身上下都好好的,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大鱼把妈妈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您回去吧!”
大鱼妈妈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不对,你好好的,干吗来医院呀?”
“这不是我朋友病了嘛。”
“他是谁呀?”
大鱼的妈妈杜敏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看着大鱼身后的张皓天,她的眼睛周围涂着层层的眼影,没有人能看清她的黑眼仁的确切位置在哪儿。
“他就是我朋友呀,他骑马的时候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摔到后脑,医生都担心他醒不过来了呢,没想到才过了三小时,他就彻底醒来了,毕竟是年轻啊,生命力强盛。”
杜敏从鼻孔里发出“哼”地一声响,“年轻,是太年轻了!”
两个女人旋风般地旋出门去,隔着医院的玻璃门,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张皓天耳朵里却出现了另外一重声音,他竟然听到多年前的声音,那是他妈妈跟桃红姐姐激烈争吵的声音。
“你甭想勾引他!你还是个姑娘,你得懂得自尊自爱。”
“我勾引谁了?你说,你说啊!”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
“还要我说出来吗?说出来你脸上无光吧!”
“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怎么脸上无光了?”
“桃红,你太不要脸了!还要我把你跟小黄的事一件一件都说出来吗?干了那么不要脸的事,我要是你呀,早就一头磕死了。”
“我不要脸?你要脸?人家小黄比你小得多呢,你还把人家骗到床上,当着你儿子的面就——”
张皓天听到响亮的耳光声相继响起,想必是一个扇了另一个的耳光,另一个也毫不示弱地回敬。
“哪儿有什么耳光声呀,你出现幻听了吧?”
大鱼送走她母亲杜敏,回到张皓天的病床边,一边替张皓天掖着被角一边说:“是吵了几句,但也不至于互相扇耳光呀!小皓,你不是摔了那一跤之后,脑子出问题了吧?”
张皓天神情恍惚地说道:“不至于吧……”
绿意咖啡馆
自那次骑马出事之后,大鱼以张皓天需要静养为由,把他留在家里,任何活动都不让他参加,也不让他与大鱼的那帮朋友见面。张皓天百无聊赖,在家里浇浇花,听听音乐。打开音响,听到电台在播王力宏的歌,这个歌手粘粘的声音让张皓天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歌名好像叫《爱的就是你》,又粘又软的唱腔,透着一股子小男人讨好人的劲头。
下午,张皓天戴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步行去了趟邮局。阳光照在脸上和手臂上,那种感觉有点儿懒洋洋的。张皓天来到邮局,他又汇了一笔钱给他妈。他妈一直没有信给他,也不知道寄过去的那些钱她都收到没有。邮局里人很多,有一些衣服很脏的民工也挤在里面,往家里寄他们好不容易挣来的钱。
张皓天很怕他们挤到他身上来,弄脏他的名牌服装,因此寄钱的过程就比平时多费了一些周折,他闪到一旁随手拿了一本杂志慢慢翻着,直到那些身上沾着石灰的民工走了,他才拿单子填起来。现在,往家里寄钱,他已经不心跳了,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大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也不过问那些钱的去处,这就使得张皓天变得更大胆,肆无忌惮地往老家汇款。
他稳稳当当地把3000元钱寄回老家,心情极好地从邮局出来。他记得在这条街上,邮局斜对面有一家装潢极其讲究的咖啡馆叫“绿意”。他打算一个人到“绿意”去坐坐,消磨时间。自从跟了大鱼,张皓天凭空多出许多时间,他不用出去应酬,也不用到外面去赚钱,时间多得怎么花也花不完。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种状态是幸福还是不幸福。
“当然幸福了,你别不知足了。”
有一回跟汪丁丁通电话,汪丁丁就很羡慕他。汪丁丁已经跟诸葛小晴分手了,准确地说,是诸葛小晴甩了他。汪丁丁只伤心了半个时辰,就出发去外地演出了。
张皓天倒希望自己也能忙些,把时间填满。坐咖啡馆、泡酒吧这类无聊的事他早就干腻了,他希望自己也能像街上匆匆忙忙的路人那样,有个目标,忙碌起来。有时,他坐在咖啡馆里,想象着偶然闯进他视线中的路人,路人急匆匆的样子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想这个人到底干什么去呢?是去面见老板,还是去跟一个女人约会?看他那穿戴整齐的样子,一定是去跟心爱的女人约会吧。张皓天点上一支烟,两眼盯着烟头极其缓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待他缓缓吐出那口烟,窗外的那个路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是赶着跟女人约会吧?
张皓天吞云吐雾,一边想着。这个城市的某个房间里,一定有人在等他。他想象那女人的样子,穿着浅蓝色开襟细线毛衫,靠在窗边等他。不知怎么,他竟然想起小月的模样来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躲着小月,连手机也换了,原先的房子退掉了,小月一定费尽心机找过他,但一无所获。想起小月,张皓天心里酸酸的。
“像你这么帅,你以前就没有女朋友?”
“没有啊。”
“得了吧,别骗人了。”
“真的真的。”
“我不相信,你怎么证明你没有?”
“让我证明给你看。”
说着,他便亲吻那女人,深情地,动作极美地,对小月,对大鱼,他全都采取的是同样方法,说的也完全是同样一番话,两个女人全都相信了他,并且热烈地回吻他。张皓天越来越自信,相信自己对女人有某种特殊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是他的杀手锏,他凭着这个杀手锏在女人堆里混,百战百胜。
张皓天的好心情一下子被“绿意”大玻璃窗前的一幅画面凝冻住了。他看到“绿意”低低的窗台内坐着一对男女,从玻璃窗外面看进去,他们就像戏中人一样,安静恬淡,凝然不语。他再仔细看那女人,竟是大鱼。在没有精神准备的情况下见到她,张皓天心里“咯噔”一下,再看那男的,张皓天一眼认出那是那天一块骑马的地产商人房道明。
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似乎聊得很投机的样子。他们端起桌上的咖啡,偶尔喝上一口,他们在那里坐了多久?接下来还要到什么地方去……张皓天愣愣地望着他俩,心里火烧火燎,有点儿没法控制自己。
天色已经暗下来,大鱼在该吃晚饭的时间没有回来,并且还关了手机。在此之前张皓天就一直觉得大鱼跟那个地产商人之间关系有点那个,现在手机一关,就更证明了他的猜想。刚刚做好的一桌饭在桌上慢慢凉着,特别是拔丝香蕉那道菜,是他最近刚学会做的,暗地里偷偷练了好几次,今天才正式做来给大鱼尝尝。
拔丝香蕉盛在白色双耳圆盘之中,晶莹剔透,看上去好像艺术品一样。但张皓天一点胃口都没有,他被疯狂的想象折磨着,面色潮红,嘴唇微微哆嗦着,他不知道该找谁去说,他仿佛看到了大鱼跟别人上床那一幕。
她为什么要关手机?
他俩从咖啡馆出来,一定去了那男人的公寓。或者,是一家高级酒店包房。
争吵
张皓天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他没有开灯,屋子里忽明忽暗透进来一些光线。对面一街之隔,一个新社区正在兴建中,夜晚比白天更忙碌些。工地上在夜晚常开着一盏绿灯,轰轰的马达声、敲打声不时传来。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张皓天突然觉得一切都是空的,他住在这里,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他忽然有种可怕的想法,要是那个叫大鱼的女人从此一去不返,他该怎么办呢?
“哎呀,手机没电了,所以我就把它关了。”大鱼回来之后,只轻轻一句话就把事情带过去了。她并没有看出张皓天的不高兴,回来后把身上丁零当啷的首饰摘下来,丢了一床,就去洗澡去了。
张皓天帮她收拾床上的东西,有一串西藏的藏式项链是他以前没见过的,他把那串项链拿起来,看了好半天。他想,两人一定又到什么地方逛去了,不光喝了咖啡,还到一个妙不可言的地方去逛了一下午,他们好快活哦。
收拾完毕,张皓天把床罩“呼啦”一声凌空掀起来,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巨大的床罩遮蔽了灯光,使张皓天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他躺到床上去,腿伸得很直。他不想理刚刚洗完澡正跟他说话的大鱼,他用余光看见大鱼正用一块桃红色浴巾擦耳朵,他知道大鱼一会儿就要爬到床上来,他憋了一天的怨气在这会儿火山爆发了。
“你下午在什么地方?跟谁在一起?”
“噢?我有必要跟你解释吗?”
“有必要。”
大鱼看到张皓天躺在床上,那副严肃的样儿,不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那好,我就跟你说说。上午我在公司,下午呢和一个朋友喝咖啡,谈电视剧投资的事,谈完之后我们又去了……哎,我凭什么要把我的行踪一一跟你汇报呀?”
“因为我们说好谁也不许骗谁的。”
“我骗你了吗?”大鱼有些生气了,口气也变了。她身上什么也没穿,只披了块浴巾,乳房在浴巾下面一颤一颤的,仿佛那地方也在生气似的。
张皓天忽然觉得跟一个裸体女人吵架没什么意思,不如干点别的,但人家却不肯放过他,一句句地追问,“我骗谁啦?”“我怎么骗你了?”“你说呀你说呀!”
“你自己心里明白。”
“哎我发现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呀?你碰见我跟人家喝咖啡了是吧?你总不至于跟踪我吧?我烦透了像你这样的小男人,没事儿就一个人呆在家里瞎想,让你出去干事儿吧,你又什么也干不了。”
就这一句话,不小心刺痛了张皓天最软弱的地方,他的脸在一点点改变着颜色,由黄变白,又渐渐变成了可怕的绿色。他一言不发,脸色继续暗淡着。他从床上“噌”地一下坐起来,用手在床边抓抓抓,抓到一件衬衫。他并不看大鱼一眼,而是气急败坏地穿那衬衫,但是越着急越出错,他越是想要快点把那件衣服穿上身,袖子却无论如何也伸不进去。
大鱼把手伸过来,一把扯了那衬衫。
“好了,别闹了!”
他依旧绿着脸,不理她。
大鱼最了解张皓天的弱点,她摘掉浴巾扑上来,一下子钻到张皓天怀里,摸到张皓天冷冰冰的胸口,她就把脸凑上去,用嘴唇暖热它。张皓天一开始还在想:“你下午也是这样干的吧?跟那个做地产生意的男人。”但这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在这种时候,他不想自己跟自己找别扭。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享受来自大鱼的温柔抚摸。
她真是温柔呀,身上每一个角落都让她摸到了,她的手指软软滑滑,摸上去的滋味是好受的。张皓天紧绷着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他原本气呼呼的,这会儿也不故作姿态了,他做了一个手势让大鱼上来。大鱼没明白他想要干什么。
“嗯?”大鱼说。
“你上来。”
“我?我上来?”
“上来。”
大鱼在上面找到了一种全新体验,她大叫大喊,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姿容。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喊得撕心裂肺。张皓天偷偷睁开眼睛从下面观察大鱼,发现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