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春天的一个晚上,上海中华艺术大学的楼上楼下,甚至楼梯和窗口上都挤满了人,他们正在等待鲁迅先生的到来。大家的热情驱走了春寒。
鲁迅穿着青灰色长袍,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讲台,用粉笔在黑板上幽默地写了3个字“题未定”,转过身来声明道:“我今晚想和大家随便谈谈有关美与不美、真艺术和假艺术的区别。”
说完,他把随身带来的两幅画,并排挂在黑板上。一张是法国画家米勒的《拾穗者》;另一张是英美烟草公司的商业广告月份牌。
鲁迅用手指着《拾穗者》说:“这一张画单纯、朴素,只是画了田野上农妇弯着腰在拾稻穗,也没有用什么精细的工笔描绘,但是由于它深刻动人,反映了真实的农民生活,所以它是真正的艺术品。”
“这一幅呢,”鲁迅的手指向月份牌,故意端详了一番,说道:“这画的是上海的时髦女郎,看上去很精细,一根根的头发丝都画得一清二楚,可是画上虽然是个美人,却没有真正的美那种动人的力量。为什么呢,因为它其实一点也不美,只是一个俗气的商业广告,诱惑大家去买他们的香烟,它就不是一件艺术品。”
学生们听了笑了起来,鲁迅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他告诫青年艺术工作者要反映现实生活,激发人们向上的思想感情。
鲁迅在上海期间,经常应邀到各大学去演讲,用“真话”唤醒青年,唤起民众,同恶势力作斗争。
左翼作家联盟成立后不久,作家郑伯奇通知中国公学分院的代表去邀请鲁迅演讲。鲁迅正独坐在书房中,脸色苍白。“唉,我病了几天了,”鲁迅声调迟缓地说道,“几个夜里睡不着,牙齿都落掉了。”他随手拿过一枚掉下来的牙齿向他们晃了晃,接着说:“恐怕我是去不成了。”
“可是先生,我们是为了扩大‘左联’的文学主张,第一次搞活动呐,第一次搞不起来,以后就难了。”代表有些着急了。鲁迅想了想,终于还是抱病同去了。
郑伯奇先唱“开锣戏”。他没有演讲的经验,讲了一刻钟,眼见听众一个个地走掉,心里直发慌,只好草草结束,赶紧请鲁迅先生上台。
鲁迅的声音低沉而舒缓,就像是和亲朋好友在谈家常一样。他谈起盛产绍兴酒的故乡,谈到故乡结婚的习俗,他说:“有人说‘美是绝对的’,这在我的家乡就行不通。我们那里讨媳妇,就不要那种杏脸柳腰的美人,拿不动锄头,做不了粗活,有什么用呢?”
听众中许多人笑起来,鲁迅没有笑,继续说道:“农民们要的是腰臀圆壮、脸色红润的健康妇女做妻子,在他的眼里,这样的女子才美。所以,我想你们都看过《红楼梦》的,林黛玉是个美人儿了,但是在贾府里当了一辈子家奴的焦大,却不会去爱林妹妹的。”
鲁迅的话虽然朴实,但是时时闪动着机智和幽默,引起热烈的掌声和笑声。原只剩下寥寥百十个人的大礼堂又挤得水泄不通了,连窗户上也爬满了夹着书本的学生。那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都焕发着憧憬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