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曾想过到德国留学,无奈凑不出学费,加上母亲与尚未毕业就已成婚的弟弟周作人需要他的经济帮助,鲁迅只好回国谋职了。1909年7月,鲁迅结束了前后7年的日本留学生活回国。
鲁迅回国的时候,尽管清王朝的末日已经不远了,但毕竟还是存在着。那个愚昧、落后、保守的象征——长辫子,依然拖在男人们的脑袋后面。
为了避免意外的麻烦,鲁迅一到上海便先去买了条假辫子。然后他就戴着这个假辫子回乡,众人用怀疑的眼光研究他的辫子,当发现辫子是假的时候,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有一位本家甚至准备去告官,只是担心革命党的造反也许会成功,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鲁迅这才知道缺少一条辫子还要招惹到许多难听的辱骂,小则说与别人家的女人关系不正常,因为那时候捉住了这种人,首先要剪掉他的辫子;大则说他“里通外国”。
鲁迅对此非常愤慨,他想:“如果一个没有鼻子的人在路上走,大约未必会这样受苦,而缺少一条辫子却要受到社会上这样的侮辱。这是多么的愚昧,多么的可怜啊!”
此时,于1909年4月先期回国的许寿裳,已经当上了杭州两级师范学堂的教务长。
浙江两级师范学堂,又称浙江官立两级师范学堂,是中国建立最早的六大著名高等师范学校之一。两级师范的薪水为浙江全省之最,而且功课又轻,每个人都想进去。
有许寿裳在,鲁迅自然方便,况且监督沈钧儒十分开明,所以许寿裳一推荐,鲁迅便得到了教职,任化学、生理教师,兼作日籍教师铃木的日语翻译。
为了上好课,加上还要翻译许寿裳上课需要的资料,鲁迅每天都要熬夜。幸好有校工陈福给他买条年糕和强盗牌香烟,鲁迅才得以安心备课,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连别班的学生也来要讲义。
鲁迅住在学校第一进房子的西首楼上,房子位置很好,又宽敞,里面堆满了书籍和制作标本的工具,可见鲁迅的专业兴趣。西楼住了好几位单身教师,他们一有空就喜欢到鲁迅屋子里来玩。
尤其是每到周六中午,都要来聚餐。鲁迅酒量不大,可是喜欢喝几杯。原本泛黄的脸颊发红之际,鲁迅便开始发挥讲讽刺笑话的才能了。
夏丏尊回忆说:
鲁迅平时不大露笑容,他的笑必在诙谐的时候。他对于官吏,似乎特别憎恶,常模拟官场的习气,引人发笑。他在学校里是一个幽默者。
那时,鲁迅的周围确实有一群不错的同仁,使得他的教师生活没有陷入寂寞。鲁迅自己似乎也很珍惜,一发薪水就请他们到城里下好馆子。
中午聚会结束后,鲁迅常会邀上生物教师杨乃康或学生,有时也独行,去西湖的孤山一带采集植物标本。他这样做不仅因为他觉得生物教学必须走进大自然,更因为百草园的美好记忆。
鲁迅不仅学识渊博,精通生物学、生理学,而且尊重科学,严肃认真。鲁迅确实喜欢探究大自然,并在积极准备写一本《西湖植物志》,以充实教学、愉悦自己。最终虽未能完成此著,却使鲁迅在两级师范有过一段忙碌快乐的生活。
鲁迅有着先进的教育思想,他倡导民主主义新文化,反对封建主义旧文化,通过讲授自然科学知识,启发学生破除旧观念、旧传统。
教生物学时,鲁迅用通俗浅显的例子讲授“胚胎学”,批判“转世轮回”的宿命论观点。鲁迅还应学生的要求,加讲生殖系统的内容。
在他所编的生理学讲义,长达约11万字的《人生象》里,就有关于生殖系统的一章。当时全校师生都惊讶不已,鲁迅却毫无顾忌地去上课。他的老同事夏丏尊回忆当时的情景说:
周先生教生理卫生,曾有一次,答应了学生的要求,加讲生殖系统。这事在今日学校里似乎也成问题,何况在30年前的清朝时代。全校师生们都为之惊讶,他却坦然地去教了。他只对学生提出一个条件,就是在他讲的时候,不许笑。
他曾向我们说:“在这些时候,不许笑是个重要条件。因为讲的人态度是严肃的,如果有人笑,严肃的空气就破坏了。”大家都佩服他的卓见。据说那回教授的情形,果然很好。
别班的学生因为没听到,纷纷来要油印的讲义。鲁迅指着剩余的讲义,说:“恐怕你们看不懂,要么,就拿去。”
在教育方法上,鲁迅非常重视调查研究和科学实验,使学生看得见,摸得着,能理解,记得牢。
日语翻译是在课堂上即席进行的,日本教师讲一句,鲁迅翻译一句,学生就根据他的口头翻译来做笔记。铃木偶尔讲错了,鲁迅就在翻译时代为纠正。学生在课堂上向铃木提出问题,有的提得不当,鲁迅就直接处理了。翻译这个差事是不容易做好的,但是鲁迅却做得很好,深受学生的赞许。
为了帮助铃木教好植物学,鲁迅常带领学生到葛岭、孤山和北高峰一带去采集植物标本。采集回来,他就进行整理加工。现在杭州高级中学还保存着鲁迅带学生采集的植物标本。
有一次,在采集标本的途中,学生们看到路边一株开着小黄花的植物,指着问铃木老师它叫什么?
铃木应声答道:“一枝黄花。”
学生们竟然哄堂大笑起来,原来他们以为铃木不懂,是信口开河随便说说的。
鲁迅在一旁很严肃地对大家说:“我们做学问,知就是知,不知就是不知,不能强不知为已知,不论学生或老师都应该这样。你们可以去查查植物大词典,刚才这种植物属于菊科,有图可以对照,学名就是叫黄花。”
鲁迅敢于满足学生的正当要求,敢于开风气之先,他那种锐意革新的精神,深受大家的尊重和喜欢。
放学后,学生们常常到鲁迅的宿舍里,向他请教问题。他一点也不摆架子,总是态度和蔼,耐心地解答。有时直至深夜,他也从不厌烦。
当学生离开他的宿舍时,鲁迅总要挑起灯笼相送,嘱咐他们:“慢慢走,别滑倒了。”回来后,他常常继续工作,甚至直至天明。
有位同事见到鲁迅的鼻孔总是被煤油熏得黑黑的,身体也消瘦了不少,便对他说:“你知识那么渊博,何必这么费劲呢?”
鲁迅笑笑说:“我这样工作,已经习惯了。”
鲁迅在杭州一年,工作十分勤奋,生活却非常简朴、刻苦。许寿裳曾回忆说:
鲁迅极少游览,在杭州一年之间,游湖只有一次,还是因为应我的邀请而去的。他对于西湖的风景,并没有多大兴趣。“保俶塔如美人,雷峰塔如醉汉”,虽为人们所艳称,他却只说平平而已。烟波万顷的“平湖秋月”和“三潭印月”,为人们所流连忘返,他也只说平平而已。
鲁迅也不讲究穿着,一件廉价的羽纱,从端午节前一直穿到重阳节。他晚上总是工作、学习,睡得很迟。强盗牌香烟、年糕,这两样东西是每夜必须准备的。
工友陈福是专门照顾教师生活的,鲁迅对他很有礼貌,用平等的态度相待。他对鲁迅也很好,每晚摇就寝铃之前,就替鲁迅买好那两件东西。星期六夜里,准备得更充足。
鲁迅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任教期间,与师生、工友都相处得十分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