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口述完他的日记,我问:“就这么多?”他说:“就这么多!”我说:“你在现场的时候,说了那么多话呢?感觉那时候说的话比现在日记里写的有意思得多!”他说:“那时候我的大脑是自动运转,现在是被我逼着运转的。”我说:“噢,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自动运转就是没有意识的,逼着运转就是有意识的,你前两天不是说了嘛,在黄金72小时内,如果没有逃生的概念,虽然有逃生的能力,但也不会活过这72小时;如果有逃生的概念,虽然没有逃生的能力,可能会活过这72小时;如果又有逃生的概念,又有能力,那肯定可以活过这72小时。所以我们也要锻炼锻炼有意识的说话,逼着运转一下。”
他说:“今天晚上我就运转到这里了。”我说:“好。”
那么,在现场,小伙子说过哪些话呢?我就实录一下吧。
荡秋千的时候,他转啊转得好开心,说:“我感觉好像回到了童年。”
我说:“哈哈,你现在不是童年吗?”
他说:“现在不是了,两三岁的时候才是。”
玩跷跷板的时候,突然远处的村庄里传来了公鸡的打鸣声。正是傍晚时分,公鸡打的是晚饭鸣?小伙子说:“母鸡下蛋的时候没有想到我们会去拿它的蛋,公鸡打鸣的时候没有想到我们会拿它当闹钟。”
他说了这句话,我赶紧就拿出苹果手机,打开备忘录要记下来,这年头我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他说的长一点的句子我时间长了就忘了。他看我低头在手机上忙碌,非常明白我在干嘛,一边玩着一边说:“你不要备忘,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
我说:“可是你说了呀。”他无奈地表示:“好吧。”
玩了秋千,玩了跷跷板,又去玩平衡木,总之就是一直乐此不疲,我望望四周,偌大一个游乐场,只有我们母子俩。这个游乐场是设在树林里,树林旁就是碑廊,里面都是李家男人的诗词作品。再旁边,就是李家父子的陵墓。我说:“当年,皇帝们选在这里造陵墓的时候,再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玩。”小伙子说:“皇帝可以想到人会抠鼻屎,也想不到到人会在这里玩。”
在陵墓旁边,我们还注意到一口古井,这口井是当年守墓人在这里生活用的。小伙子很好奇地表示,守着一座墓有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些人不想着要离开,到更多人真正生活的地方去生活?我跟小伙子简单讲了一番古代人的守墓制度,小伙子说:“可能那时候有人想离开也离不开。”
小伙子说得像绕口令,可是我懂。
在陵墓里,小伙子的注意力都有在湿温度计和造湿机上,而我却在神游,皇帝们曾经费尽心机把自己失去生命温度的身体藏在这里,以为可以千年不败,结果却被后人们都挖掘了出来,他们的肉身早已不见,也不知他们的灵魂是否还在这里游荡?陵墓里打扫得格外洁净,没有尘土掩盖的青砖无可掩饰地透露出历史沧桑感,我走在只有我们娘儿俩的空荡荡的陵墓里,有一种恍惚和迷失感:当下,这一刻,我在,我儿子在,明天的此刻,我们一定就不在这里了。那么,此刻,我可以从这里携走什么?
我不贪心,我不要什么万年基业,不要什么丰功伟绩,不要什么星月同辉,不要什么长生不老,我只要我儿子的这几句童言稚语足矣。
李家是皇族,我是一介凡人,我觉得无论是过去,还是在将来,尤其是现在这一刻,我都比贵为皇族的李家人幸福。
南唐二陵的历史,李家男性的故事,我估计也就给我儿子留下一鳞半爪的印象而已。可是,那又怎样呢?重要的是他在这里荡了秋千,尽情地转了,尽情地尖叫了,并且在这里自由自在地“自动运转”了。
天气还算晴好,景区公园里空空荡荡并无几个游人,孩子更是稀罕少见。其实我不是不感慨的,在我们来南唐二陵前,我们是跟着一大群同学参加了一个集体活动,活动结束后,同学们都回家上兴趣班了,只有我们家大奇什么课也没有,一家三口兴冲冲地直奔南唐二陵而来。说实话,现在的孩子难得有不上兴趣班的,平常大奇想要约某个同学出来玩,常常会落空。
我没有给我儿子报任何班,并不显得我有多高明,恰恰相反,很多培训班都很高大上,硬件软件都相当OK,可是费用自然也跟着高大上起来,并不是我等普通工薪层能够承受得起的。我经常看到报端有新闻报,很多家庭主妇总结一年的家庭开支时,发现给孩子的课外培训费用就占了大头。甚至,有为孩子的培训,自个儿节衣缩食的。这在我跟我老公看来,实在不太划算。于是,我们就不去上了。至于上得起的,咱们又觉得不需要,那就不上呗。
小儿除了学校的课业任务,没有另外的培训班要上,自然乐得轻松,他因此也有了很多轻闲时光。闲时,他喜欢做各种物理或者化学小实验。跟着我到菜场买菜,他挑了一颗紫甘蓝回家。别以为他是要吃,他把紫甘蓝的叶子掰下来,放进锅里,锅里放上清水,然后就开始煮。煮5分钟,他倒出一杯水;煮10分钟,他又倒出一杯水。如是几番,他有了几杯不同颜色的紫甘蓝水。直到把紫甘蓝的叶子煮烂,把原本的紫色煮到一点儿也看不出颜色来,他才罢休。然后他在那些水里放入白醋,然后就等看紫甘蓝水的颜色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橙色警告雾霾天,他在家里把几只纸杯和一团棉花捣鼓来捣鼓去,最后做出一个我看不出啥名堂、他曰之为“空气净化器”的东西来。
有一次他还在家里拿着几根跳绳当电线,在房间中天罗地网地布置起来,并且还用透明胶带裹上电池绑在不同部位,表示某处是电源,某处是报警器。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是“婴儿爬床警报器”。他对我谈了他的创想,要在小婴儿的小床边、小床腿上以及房间门口装上报警器,如果小婴儿从床上爬下来,就会碰到床边的报警器;如果没碰到,还会碰到地上的;地上没碰到,还会碰到房门口的。总之,在这三个地方设了防,父母即使在外面,也会知道小婴儿从床上爬下来,就可以保证他的安全了。
我不知道孩子的创作灵感从何而来,但我却明确知道,不管他的灵感来源于何处,一定都是来源于“空”,有空的时间,有空的大脑,然后他才会冒出这个灵感。
龙应台曾经说过,制度性教育教了我们如何认识“实”,但却没教我们如何认识“空”。我深以为然。今天,我们的孩子不仅要身处应试教育的密集灌输,还要面临各种所谓的素质教育。我不敢一棒子打死说所有的课外培训都是名不副实,但即使所有的素质教育都很高大上,我也觉得没有必要把孩子的生活填满,把孩子的脑袋填满。我们还要给孩子“空”——孩子的身体空下来,才会有茁壮成长的空间;孩子的心空下来,才会有智慧生长的空间;孩子的脑空下来,才会有灵感勃发的空间。
就像今天,我们走在公园小径的青砖路上,孩子一直在兴致勃勃地聊着他脑中的奇思怪想,我既不必说真棒,也不必说不可能实现,只要嗯嗯听着就好了。我享受这一刻的休闲时光,我认为人生不必排得满满当当,我们的身越闲,心越空,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原创思想、原创灵感才会生出!
就像当下这一刻,我们坐在凤凰池边的草地上,坐在池塘倒映的夕阳余辉旁,发着呆,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水,不说一句话,仿佛我们可以永远地坐下去。人生悠长,有这一刻的霞光映照,我觉得孩子整个人生的底色都可以是温暖的、美丽的、静谧的、空灵的。我们哪里也没有去,却仿佛已经走得很远。眼前即远方,我没有给孩子一个禅字,禅却就在孩子的眼睛里,就在孩子的心里,就在孩子的身体里。经常我们想要教给孩子很多,可有时候我们什么也不说,给孩子的却更多。
空有时候比满更重要!
暖心小贴士
南唐二陵
南唐二陵位于南京南郊祖堂山南麓,可以乘公交先至江宁,然后从江宁乘南京东谷线、江宁游1路公交车至南唐二陵下。
南唐二陵分为钦陵和顺陵,钦陵的墓主叫李昇,顺陵的墓主叫李璟,李昇是李璟的爸爸。
那李昇和李璟又是谁呢?
历史上有多少称权夺势的人物,谁能都了解、都记得住他们呢!但是说起南唐后主李煜,人们就知道了,原来就是写“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的人!说起来,这是艺术作品的魅力,而非权势。
这下再说就可以明白了:李昇是李煜的爷爷,李璟是李煜的爸爸!
南唐二陵其实没有什么可看的,但那条长长的碑廊里大多是李煜的诗词作品,值得一看。书法洒脱隽逸的美,诗作惆怅飘渺的美,以刀刻斧凿刻于砖的姿态凝固呈现,别具张力和韵味。
牛首山
牛首山位于江宁开发区将军大道西,公交安丹线、155路在牛首山风景区下。
牛首山目前封山,据说要建“牛首山遗址公园”。虽然通知上说2014年8月底结束封山,但具体何时正式对外开放,还说不准。
§§第二十四章 紫峰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