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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也算立大功

  夜,静悄悄的。

  三个小伙伴来到大荒村,家家户户都已熄灯睡觉了。莫格拉头戴盔甲帽打头,阿涛和沙加每人穿一件日本兵上衣跟在后面,紧贴着墙,悄悄地向老山伯家摸去。

  他们来到老山伯家院内一看,顿时都傻了眼,那些漂亮的大草房都变成了残垣断壁和灰烬!仔细瞧瞧,已经没有能住人的地方了。成串的问号在三个小伙伴的脑子里闪出来:老山伯的家怎么变成这样了呢?老山伯和山娃都到哪里去了呢?前天夜里,山娃是从哪儿偷偷去砬砬蜂乌力楞的呢……

  “汪汪汪,汪汪汪……”

  他们正呆呆地发愣,不知所措,忽听村东头传来一阵狗叫声。接着,就是一阵贴着墙根的脚步声,渐渐向这边传来。

  莫格拉急忙拉一把阿涛和沙加,三个小伙伴一起猫腰跑到一堵断墙根旁,紧贴着墙根蹲下,尽力蜷曲着身子,屏着呼吸,侧着耳朵听着,瞪大眼睛注视着,不知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三个小伙伴的手里都攥出了汗,是不是中野派人撵来了呢?

  夜,就像一把巨大的刷子饱蘸着墨汁涂抹了一样,那样黑,那样浓。房屋、树木、柴垛……都是黑乎乎一簇簇、一片片,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此时,他们比置身在野兽出没的石林里,不知感到恐怖多少倍。在他们的想像里,这里曾经有长柄猎刀和斧头、铡刀拼杀成的血河,有罗刹给小哑巴亲兵刀剥肉皮时的惨状……

  莫格拉双手把住断残的墙顶,慢慢往外探着头,脑尖儿刚刚探出墙顶,又忽地缩下身子来,紧贴着墙壁一动不动了。

  那一片脚步声,竟轻轻地向老山伯家院里响来。

  莫格拉捅一把阿涛,摸一下他身上挎的弓。阿涛立即明白了莫格拉的意思,急忙取下弓又抽出一支箭。莫格拉也“唰”地拔出了卡涛。

  奇怪,脚步声响进院里以后,一小簇人影儿却离他们越来越远,向倒塌的房子那儿闪去。

  这一小簇人影儿在倒塌的房前站住了。接着就传来了轻轻的对话声:

  “藏在哪儿?”

  “就埋在这底下。”

  “挖吧?”

  “哎呀,不行。本来就埋得很深,又压上些坍墙,一会儿半会儿挖不出来,以后单独来吧!”

  “好,执行我们的任务去。”

  三个小伙伴侧着耳朵越听越糊涂,根本听不出他们是干什么的。那声音,反正不是中野,更不是砬砬峰乌力楞里的人。

  他们正在纳闷儿,那一小簇人影一个接着一个像飞一样闪走了。

  “你们说,”沙加悄悄地问两个小伙伴,“能是干什么的呢?”

  “嘿,管他们是干什么的,不碍咱们的事儿,”莫格拉说,“上回咱们来时,老山伯不是说,抢小冬格的那个罗刹住在村那头一个小院里吗?咱们去看看,能得手就把小冬格救出来,不得手再说。你们敢不敢?”

  “敢!”阿涛回答完,沙加接着说:“我也敢!”

  那一片闪走的脚步声没有了,狗咬声也停止了。

  三个小伙伴悄悄地摸到村西头,果然有一个黑乎乎的小院人家。

  他们转到后院墙角一个旮旯跟前,忽听小院内传出一片乱糟糟的脚步声,接着,还听有人说:“快!快!不老实捅了你!”

  忽然,又响起三声唿哨,脚步声很快消失了。

  “快,快,快,踩着我的肩翻墙过去!”莫格拉把着墙蹲下说,“准是罗刹要把小冬格弄成小怪兽啦!你们上完,我接着就爬上去,要不,你们俩过不去。”他又说,“悄悄的呀,别弄出响来!”

  “行。”阿涛应诺一声,踩上了莫格拉的肩膀头,莫格拉手扶着墙慢慢站起来,阿涛探出墙头没听到什么动静,也没看到什么,右腿一跨骑上墙,接着又双手把住,把身子送了下去,然后轻轻一松手,两脚很快落了地。

  “快。”莫格拉催一声,又很快蹲下把沙加也这样送了过去。

  莫格拉正正盔甲帽,把枪斜着挎背到身上,往后退退,猛跑几步使劲一跳,双手扳住了墙头。

  这时,一个人影儿从另一个墙角紧贴着墙机灵地闪了过来。他刚才听到三声唿哨,刚要撤岗,突然发现墙头上有模模糊糊的黑影儿,接着又听有人跳到了院里,他改变了主意,便飞闪了过来。

  这个飞闪来的人影儿原来是山娃!他是跟着飞虎游击队几名叔叔来抓汉奸王二流子并搭救小冬格的。山娃被分派在墙外放哨。

  刚才,那一小簇到老山伯家废墟去的人影儿正是他们。飞虎游击队在老山伯家屋地埋有粮食,他们想顺便取点儿,一看塌墙在埋粮的地方压得很厚,怕一时半时挖不出来,就直接去抓王二流子了。山娃也想跟着进院,可是,张飞虎叔叔坚决不让。他只好拎着要取粮的大长条帆布袋,在院外老老实实听着动静。

  莫格拉扳住墙头正要纵身跨腿,山娃已经蹑手蹑脚闪了过来,他心里嘀咕:“准不是好东西!”刚想喊,要翻墙的人老实投降,怕这人不老实再引起一番搏斗,一瞧手里的长条粮袋来了主意。他撑开口袋,让莫格拉的脚落进去,冷不防使劲往下一拽,莫格拉“刺溜”一声滑进了口袋里。他脑袋一晃,只听“咔啷”一声,斜挎在身上的枪筒碰掉了盔甲帽,滚到了地上。

  “啊--呀--”莫格拉刚喊出声,山娃已经把口袋紧紧扎住了。他发现手在里头不老实,又从腰里解下绳子使劲捆了几圈,捆完又发现牙在咬撕口袋,又像给马戴嚼子一样用绳子紧紧缠了三圈儿,口袋里才算老实起来。

  山娃喘着粗气,捡起碰掉在地上的盔甲帽一看,高兴极啦!嘿,抓住了一个小日本鬼子。他禁不住乐得拍起巴掌来。不知哪来的那么股劲儿,他把盔甲帽往自己脑袋上一扣,猛一哈腰,一下子就把长条口袋抡到了肩上,急急忙忙朝村东头的大斜坡下面跑去。

  山娃跟着爷爷来到飞虎游击队秘密营地以后,成了一名光荣的抗联小战士。才这么几天,他就看见这几个叔叔回来报告炸了鬼子的汽车,那几个叔叔回来报告炸了鬼子的炮楼,还有的一次就缴回十多支枪和老多子弹。他看着张飞虎叔叔给他们记了一大功又一大功,眼馋极了!心里曾经盘算过好几回:自己什么时候也能立一大功呢?刚才,张飞虎叔叔让他在院外放哨,他还直撅嘴巴儿呢!这回,心里美滋滋的了,说不定这事就能记一大功哩!

  他越想越美,脚步更快了。

  ……

  阿涛双脚落地以后,不一会儿就等来了沙加。两个小伙伴只听墙头有“簌簌”的响声,等了又等也不见莫格拉过来,以为是他翻不上墙呢。两个小伙伴急着想知道这院里的情况,往四周撒眸一下,静悄悄的。他们走到两座屋门口,门都敞着,也没什么动静。他们急忙赶到院门口,院门也敞着,心里感到非常奇怪。

  两个小伙伴来到过来的墙跟前,阿涛轻轻呼唤了一声莫格拉,不见回答,又呼唤了一声,还是不见回答。阿涛肩膀头上的伤口还嫩,不敢让沙加踩着翻过去。要是自己踩着沙加的肩膀头翻过去,又怕沙加再过不去了。他拉着沙加的手跑出院门,急忙向后墙绕去。

  他们绕到后墙那个拐角,仍不见莫格拉的影子,就轻轻喊了两声,也没有回应。两个小伙伴登时急得淌出了汗水,莫格拉啊莫格拉,你在哪里呢?

  莫格拉正在山娃肩上的大长布口袋里倒霉哩。他嘴上像戴了嚼子,想咬不能咬,想喊又喊不出。两只胳膊被绳子紧紧地捆在一起,腰里的卡涛也抽不出来。

  莫格拉在口袋里心算是凉透了,弟弟小冬格被罗刹抢去没救出来不说,自己又进了罗刹的口袋。他又急又悔又恨,身子使劲一纵,脚也猛蹬了几下,别瞧跑不出来,他这么一动,山娃可受不了啦,肩上登时像加重了好几十斤,压得他又龇牙又咧嘴又筋鼻子。

  “你这个小日本鬼子!”山娃“扑登”一声从肩上摔下了长条口袋,骂道:“你再像个兔子似的乱蹬跶,我捅了你这个王八羔子!”

  幸亏没头冲地摔下去,而是P股先着地。莫格拉疼得咧了几下嘴。山娃骂些什么,他根本听不清,但知道是让他老实点。

  莫格拉不想再吃这哑巴亏了,开始老老实实一动也不动了。

  山娃哈腰把长布口袋又抡到肩上,继续前进。

  “山娃!山娃!”山娃扛着长布口袋走出村不远,老山伯边迎上来边埋怨地说,“你呀你,就是叫人操心,听到唿哨声咋不走呢,在后面蘑菇啥,可把大伙儿急坏啦!”

  “爷爷,爷爷,”山娃喘着粗气,高兴地压着嗓门儿说,“我活抓了一个小日本鬼子!”

  老山伯三步并作两步迎到了山娃跟前,问:“你说什么?什么?”

  “你看!”山娃又把长布口袋往地下一摔,从脑袋上摘下盔甲帽说,“我活抓了个小日本鬼子,在这里呢!”说完用脚踢了踢长条口袋,把摘下的盔甲帽递给了爷爷。

  老山伯接过盔甲一看,果然是日本鬼子戴的,高兴地问:“山娃,怎么抓住的?在哪儿?”

  “在王二流子院后墙那儿……”山娃嘴里像爆豆儿似的给爷爷简单讲起来。

  “哈哈,有两下子!”老山伯笑笑说,“来,我扛着这家伙,你歇一会儿。”

  山娃连忙说:“爷爷,爷爷,不用,我有个省劲的招儿,这么沉,扛这个王八羔子呢!”

  他让爷爷和他一起把长布口袋抬到要下坡那儿,双手使劲往下一骨碌,长布口袋在大斜坡上,像个碌碡似的“骨碌碌”朝坡下滚去。

  大长条口袋一直骨碌到坡底根,可让在坡下集合的几名飞虎游击队叔叔一阵紧张。他们正莫名其妙地看着不知从什么地方骨碌下来这么个东西,山娃跑在爷爷前面,已经紧跑慢颠地下来了。

  “小日本鬼子!小日本鬼子!”山娃还没停住脚就高兴地喊,“我抓了一个小日本鬼子!”

  “真的?”一个飞虎游击队叔叔打趣地说,“吹牛腿吧?”

  “吹牛腿?”山娃用脚踢踢长条口袋,又用手敲敲盔甲帽神气地说,“这是小日本鬼子的硬盖儿,会喘气地在那里头吧!”

  “小鬼,”张飞虎队长以为山娃在搞恶作剧,说,“你要耍什么戏法呀?”

  山娃一本正经地说:“怎么耍戏法呢,真的抓住一个小日本鬼子呀!”

  张飞虎队长说:“好好好,解开口袋看看!”

  “慢,”山娃和张飞虎讲上了价钱,“队长,要真抓住个小日本鬼子,给不给算一大功吧?”

  张队长连连应诺:“记,保证记一大功!”

  山娃哈下腰去解口袋,一位叔叔一打手电,果然见长条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弹,都瞪着眼莫名其妙地瞧着。

  “山娃,山娃,”老山伯几步跨上来说,“注意点儿,别让口袋里的家伙下黑手呀!”

  大伙儿见老山伯也这么一本正经,开始相信起来。

  大伙儿围着长条口袋,张队长伸手先解掉勒在嘴上的绳子,然后和山娃慢慢解开扎口袋绳,一点点往下褪着。当褪出半个脑袋时,刚才被救出的小冬格突然惊叫起来:“哥哥!哥哥!”

  莫格拉一听是弟弟的声音,还没看到人影儿就喊:“小冬格!小冬格!”

  “哥哥,哥哥!”小冬格扒拉开山娃和张队长的手,急忙拽开绳扣,捏住口袋底两个角一拖,莫格拉爬了出来。小冬格上去抱着莫格拉一只胳膊晃着问:“哥哥,哥哥,你怎么叫山娃把你装到这里了呢?”

  “山娃?”莫格拉就着手电光一撒眸,可不是,眼前真是站着山娃!

  “哼,”张队长用一个手指头点点山娃的脑门儿说,“刚才你装得还挺像哩。开始,我一猜就知你在搞恶作剧,原来真是这么回事,不知从哪儿找了个鄂伦春小朋友,让人家装日本鬼子,还一本正经地让我记一大功哩!”

  老山伯先是一愣,然后一下子把住莫格拉的两个肩膀头,惊喜地说:“莫格拉,是你呀!”

  “老山伯!”莫格拉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变调了,接着又扭过头拽住山娃的一只手喊了一声,“山娃!”

  这下子可把大伙儿都闹愣了。

  山娃半低着头,又羞又难堪。

  “张队长,”老山伯指着莫格拉给张队长介绍,“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砬砬峰乌力楞里莫克图猎手的大孩子!”

  “刚才,小冬格一喊他哥哥,我就知道了,”张队长纳闷地问:“老山伯,这是怎么回事呀?”

  “哈哈哈……”老山伯笑笑说,“我光顾高兴啦!我也不知道,快问山娃吧。”

  要不是黑夜,大伙儿一看山娃那红萝卜似的脸儿,就会知道出了丢丑的事儿。大伙儿就是看不清山娃红萝卜似的脸,也猜出他心里是多么的尴尬了。要不是有老山伯的话头儿,他早该一口一个“我老孙”如何如何了。

  “太漂亮啦!我正愁着找不来一个砬砬峰乌力楞里的人哩,”张队长见山娃不吱声,知道这里有蹊跷事儿,就一拍山娃的肩膀头说:“山娃,你这回替我请来一个砬砬峰乌力楞的人,也算立了一大功呀!”

  “真的?”山娃一听,没了尴尬劲儿,别人又一追问,他就连说带比划地讲起来,“……嘿,我老孙都没用金箍棒,就……”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起来。

  莫格拉一听,大伙儿笑得最起劲的地方,是山娃比比划划讲如何把他当小日本鬼子,一下子装进长条口袋里,他刚才受的憋屈又上来了。他捅一捅山娃截断他的话说:“嗳嗳嗳,别光讲你神气的时候,也得讲讲我使劲蹬腿和乱动时,压得你怎么龇牙咧嘴紧鼻子呀!”

  大伙儿又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老山伯笑得前仰后合,说,“看来,你俩一个是孙悟空,一个是牛魔王,都有点自己的绝招儿哇!”

  “老山伯,”莫格拉一下子想起两个小伙伴儿,急忙说,“阿涛和沙加还在抢小冬格的那个罗刹家院里呢!”

  “哎呀呀,”老山伯埋怨地说,“你怎么不早说呢,走,跟我一块儿回去找去!”

  张队长和飞虎游击队几名叔叔押着王二流子奔营地去了,留下一名跟着老山伯,还有莫格拉、小冬格和山娃,急急忙忙朝大荒村走去……

  2.营房里的喜泪

  昏黑的夜,给世间万物藏住了多少秘密啊。

  两个小伙伴跟着老山伯和一位飞虎游击队的叔叔,很快找到了阿涛和沙加。他们出了大荒村,经过了刚才的集合点,穿过一片茂密的大森林后,沿着一条弧形峡谷里的小溪,来到了一座山崖下。老山伯让大家站住,从腰带上解下手电筒,一亮一灭地闪了五下后,在山崖中间的岩堆里,很快闪出了同样的信号。老山伯催促了一声,大家很快地朝那里攀登。

  莫格拉和他的三个小伙伴儿跟着老山伯来到山崖中间,钻过一条狭窄的石缝又一拐,就进了营房。

  嗬!原来是一个天然的大石洞,又宽又长。在一支支松明火把照耀下,飞虎游击队的叔叔们正仨一伙俩一串地坐在一起闲谈。他们见老山伯进了营房,后面还跟着山娃和四个鄂家娃,都迎了上来。

  “老山伯回来啦?”有的边打招呼边瞧着后面说,“哟,山娃,这回可有和你玩的啦!”

  山娃就不愿意听这句活,一紧鼻子“哼”了一声说:“就知道玩玩玩,我是来参加抗联打鬼子的!”

  “阿涛!”突然,一只大手从旁侧伸过来抓住了阿涛的胳膊,“你也来了!”

  “阿爸!阿爸!”阿涛扭头一看,激动地喊了一声,干嘎巴嘴唇再也说不出什么了,眼眶里闪出了两朵泪花儿。

  阿涛的阿爸又激动又惊喜,泪花儿也涌了出来。

  “巴古图猎手,”张队长瞧瞧阿涛,又瞧瞧阿涛的阿爸说,“太好啦,简直是太好了,没想到你的娃崽也在里头!”

  巴古图猎手说:“这回就不用你再操心想法去接他啦。”接着又对阿涛说,“我和张队长连着两个夜晚去接你,咱家的仙人柱都空着,可把我急坏了。大伙儿也都猜,准是出什么事儿啦!”阿涛正在给阿爸解释着,飞虎游击队许多叔叔听说巴古图猎手的娃子也来了,都纷纷来道喜,营房里顿时沸腾了。

  “嘿,这回带劲了!”一位叔叔说,“咱们抗联可以再成立个小飞虎游击队啦!”

  阿涛一听“抗联”两个字眼,忽然从肚子咕噜出憋了很长时间的话。他把阿爸拉到一边问:“阿爸,这些人都是抗联?”

  “是啊,”巴古图猎手见阿涛忽然变成吃惊的样子,奇怪地应了一声问,“怎么,抗联怎么啦?”

  阿涛让阿爸靠着石壁坐在草捆子上,悄悄地说:“嘎拉拉头人说,抗联是罗刹,你是叫抗联罗刹拐骗走的!”

  “这个混东西,”巴古图猎手说,“我琢磨他就编不出什么好话来。”

  接着,巴古图猎手把来抗联飞虎游击队后学的一些新鲜名词儿和革命道理,都给阿涛讲了一遍。共产党是怎么回事啦,抗日联军是怎么回事啦,日本帝国主义来中国是怎么回事啦,然后又讲到将来建设各民族大团结的新中国,穷人都能过上太平的好日子……

  “阿爸,”阿涛听得直眨眼皮儿,“这能是真的吗?”

  飞虎游击队的叔叔们都在围着莫格拉和小冬格打听这打听那,沙加插不上话,不知什么时候,也坐到了巴古图猎手的跟前。

  “巴古图大叔,”沙加不解地问,“中野怎么也说要帮着咱们鄂伦春打罗刹,让咱们过上太平的好日子呢?”

  “鬼话,鬼话,纯粹是鬼话呀!”巴古图猎手愤愤地说,“中野这个家伙是最凶的罗刹,狡猾得很哪!比咱们打的狐狸、水獭都狡猾!而且很坏。咱们飞虎游击队早就得到了可靠情报,中野从别的侵占区调来,主要任务就是消灭咱飞虎游击队。他万万没想到,接受任务的头一天夜里,就差点儿叫张队长他们要了他的狗命,以后又给了他几次难堪。我们正想法尽快干掉他,听说他带领讨伐飞虎游击队的鬼子进砬砬峰乌力楞了。”巴古图猎手停了停又说,“不知这个狡猾的家伙又跑到咱们鄂伦春那儿搞什么名堂去了!反正不会安好心眼子,我参加抗联那天就看清了。”

  阿涛问:“阿爸,你见到过中野那个家伙?”

  巴古图猎手咽口唾沫,气愤地长吁一口气说:“要不,我还参加不了抗联飞虎游击队呢,说起来能把人活气死!”

  在阿涛和沙加的一再追问下,巴古图猎手打开了话匣子,那天,我背着兽皮和山货在省城摊市上摆摊,想换些用的东西。刚摆上不一会儿,见到十多个穿土黄衣服、戴盔甲帽、腰里挎洋刀、肩上扛着大盖枪的人。我第一次见到,也不知他们是干什么的。这十多个家伙横鼻子竖眼地瞧瞧这个山摊的,看看那个山摊的,忽然看见咱们一个鄂伦春猎手小摊上摆着十几只野鸡,一下子红了眼。两个家伙哈腰划拉划拉要都拿走。那个鄂伦春猎手哪里肯让,猛地扑上去,一下子就夺回好几只。旁边没动手的几个家伙举起枪托就朝猎手头上、身上乱砸。那猎手一闪身拔出卡涛就要和他们拼,一个家伙在猎手身后端起枪,‘砰砰砰’连放三枪把猎手打倒了。

  摊市上的人都吓得拎起东西就跑,有跌斤斗的,有光哆嗦跑不动的,乱成了一片。

  我气不过,背上东西躲到一个墙角后,从身上取下弓,抽出一支带蛇毒的箭,‘嗖’一声朝那个开枪的家伙射了过去。那家伙‘哎哟’一声跌倒了。其他那些见势不妙,一起端起枪‘砰砰砰’开着枪,朝我追来。

  我回头一看,这条胡同老长,要是跑下去,那些家伙撵进来一开枪,准没我的命了。我正着急,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再也听不到枪响了。接着就听有人喊:‘鄂伦春兄弟,快出来看看你的鄂伦春猎友怎么样吧,日本鬼子都让我们炸死啦!’

  我探出头一看,原来是穿着普通衣服的四个汉人,其中有三个正蹲在地上看那位遇害的猎手,有一个冲着我这面喊完,正在笑着等我出来。他的身边,那十几个家伙都被炸得血肉横飞了。

  我收起弓急忙跑上去一看,那个猎手还没有死,他们撕破衣服正在给他包伤口。我向他们说明也不认识这个猎手,不知道是哪个乌力楞的,求他们帮着背出城送进树林子,我自己再想办法。他们张口就答应了。我和他们轮换着背,很快出城进了树林子。谁知,那个猎手半路上死了。他们帮着我埋葬好猎手,突然听到从城里的方向传来了枪声。他们说后面撵来了,让我跟他们一起跑,先躲躲。

  我第一次碰上对咱鄂伦春这么好的人。跑到山沟里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我问他们是干什么的,那些抢野鸡的是干什么的,他们一人一段,给我讲了很多很多。说那几个穿土黄衣服的家伙,就和当年的白俄兵一样,是从外国跑来的日本鬼子。他们想把中国各个民族都踩在脚底下,归他们管,包括咱们鄂伦春也在内。他们想干啥就得干啥,比如说抢野鸡,不让抢就打。我听了很生气,咱们鄂伦春有头人管着,凭什么叫他们管呀!那个汉人说,正是不想服他们管,才成立了抗日联军。他们就是从抗日联军里挑出来武艺高强的,成立了一个飞虎游击队,由一个很有能耐的人叫张飞虎的领着,神出鬼没地专捣鬼子的乱,叫他们日夜不宁。这个游击队就是根据张飞虎的名字起的。过去,一些土匪和地痞,没有不怕张飞虎的;现在,城里的日本鬼子一听他的名,也都怕几分……

  我一听,觉得真好,问参加他们的飞虎游击队行不行,他们说非常欢迎,还希望有更多的鄂伦春猎手参加。并且说,咱们鄂伦春人本领大,枪法好,不用挑,只要想参加抗日联军就分到飞虎游击队。

  他们说,等把日本鬼子打跑了,就想法打各种罗刹,让咱们过太太平平的好日子。要是愿意搬出山来住,他们还帮着盖汉族那样的房子,教给咱们种地、织布,不再穿兽皮吃兽肉。

  我一看,他们不像是骗人,就领着他们到乌力楞去找头人,让嘎拉拉挑一些猎手参加飞虎游击队。

  “没等飞虎游击队几个人把话说完,嘎拉拉听说要拉猎民走,立即喊亲兵要和飞虎游击队几个人动刀动枪,还吵吵着要捆起我来受蚊刑。我见势不好,跟着他们就一起钻进了树林子。”说到这里,巴古图猎手拍一下大腿,叹口气又说,“哎!嘎拉拉这个老东西是真混呀,听说现在又让中野当枪使了!”

  沙加指指阿涛的肩膀和后背说:“巴古图大叔,阿涛挨那五十索利棍,就是嘎拉拉头人听中野那个坏蛋的话打的!”

  “怎么?”巴古图猎手给阿涛扯扯衣服问,“他们打你了?”

  阿涛点点头。

  “他阿妈的!”巴古图猎手瞧着阿涛身上的伤痕,心里一阵难受,骂道,“这些野牲口,没几天叫唤头啦!”

  阿涛着急地说:“阿爸,快跟张飞虎叔叔说说,去把中野干掉吧,他把两个乌力楞里的人都骗住啦。”

  “巴古图大叔,”沙加瞪大了眼问,“中野这坏家伙是不是吓得藏在咱砬砬峰乌力楞不敢出来了?咱们快去干掉他吧!”

  “中野这家伙狡猾着哩,不一定是藏在那里不出来,肯定是在搞什么鬼,”巴古图猎手说,“别着急,飞虎游击队很快就会动手,前几天夜里,张队长已经派人去侦察完那里的地形了,这不又抓来汉奸王二流子,正准备要下手呢!”

  “地形?”沙加亮着脆嗓门说,“找我和莫格拉、小冬格呀,砬砬峰乌力楞那里我们哪儿不知道?!”

  “走!”巴古图猎手说,“赶快把你们知道和见到的一些情况告诉张飞虎叔叔去!”

  3.不败的南绰罗花

  巴古图猎手和阿涛、沙加在这边谈得时而激动,时而紧张,小冬格在那边被飞虎游击队叔叔们团团围着问这问那,他的这段遭遇,也使听的人捏了一把又一把汗……

  那天,王二流子和两个大汉把小冬格捆完扔进马驮篓以后,一人骑上一匹马躲过老虎崖,沿着山根儿向前绕去。

  别瞧小冬格平时笨头笨脑像只小熊瞎子,那些罗刹祸害鄂家娃的故事,曾经使他在睡梦里都被吓醒过几回。现在事情摊到了他头上,他竟像一下子吃了豹子胆,胆大得不在乎起来。因为他原以为那罗刹一定是三头六臂,要么就像砬砬峰那么大,而且青面獠牙,眼珠子起码也有仙人柱那么大。嘿,原来就是这般小样儿!简直就像山蹦儿胆,打着马跑几步就回头瞧瞧有没有人撵来……

  那两个大汉捆小冬格时手忙脚乱,怕有猎手赶来,绳扣儿系得不紧。小冬格胳膊和身子一纵一缩的,不一会儿,绳套儿就挺松了。他伸了几次手都够不着系在身后的绳扣,使劲抓住驮筐沿儿往后瞧了几回,一点儿也没见阿爸撵来的影子。他心里多么盼望后面马上出现阿爸和许多猎手追赶的影子呀!

  “对!得让阿爸他们撵上这两个罗刹!”小冬格心里嘀咕着,双手使劲儿扳住筐沿儿,慢慢地又用脚勾住,身子使劲往上一纵,“扑腾”一声从马上跌了下来。

  三个家伙急忙勒住马,翻身跳了下来。

  “他妈的,你这个小野人崽子!”一个大汉先来到小冬格跟前,见小冬格并没有挣开捆绳,使劲踹了小冬格P股两脚,气得铁青着脸,一梗梗脖子说,“成了老子笼里鸟了,还想跑,你给我跑一个看看!气急眼,我把你这个小杂种的腿撅断了!”

  小冬格擦擦脸上被树枝子划破淌出的血,翻愣翻愣眼珠子,仇视地瞧着眼前这个家伙。

  “他妈的,你这个鄂伦春小崽子,还敢不服……”那大汉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猛抬起脚来刚要狠狠踢下去,被王二流子一把拉住了:“混蛋东西!老子叫长毛野人的猎犬咬成这个样,好不容易才抢来他们一个崽子,要是踢死了再弄不着,让皇军砍你的头!”

  小冬格心里嘀咕:皇军?皇军是干什么的呢?一定是最坏的罗刹。这三个家伙把我抢去,准是送给皇军罗刹,把我弄成小哑巴亲兵那样的小怪兽到处耍着赚钱。哼!我可不能像小哑巴亲兵那样听摆弄,让射箭就射箭,让和小猴亲嘴就亲嘴……

  小冬格咬咬牙说:“贼蛮子罗刹!等我阿爸他们把你们抓住全劐了膛,把骨头和肉都剁碎了,煮煮喂猎犬!”

  三个家伙深知鄂伦春人复仇心强,并亲眼见到过他们的厉害,都神经质地抬头瞧瞧来路上,见没有鄂伦春人追来,才都松了一口气。

  “哈哈哈……”另一个大汉狂笑一声说,“小野人崽子,痛快痛快嘴吧,别的你是没章程了!”

  “哈哈哈……”王二流子更洋洋得意,“哼,你阿爸?!我们能把你弄到手,以后,你阿爸那些长毛野人就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喽!”

  王二流子的狂笑比那个大汉的狂笑还阴森吓人。在小冬格听来,就像寂静的黑夜里的猫头鹰在叫。

  小冬格听不明白这两个家伙的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只从他们的表情里觉察出了阴毒。但是,从王二流子不让那个大汉打他的举动里,他心里有了谱儿,只要还没见到什么皇军,即使自己在这三个罗刹手里,也是安全的。对,吓吓这几个贼蛮子罗刹,拖住他们等来阿爸!

  “阿爸--!”小冬格倏地挺起脖儿,冲着来路上大声喊起来,“我在这儿呢,快来抓住罗刹呀!”

  三个家伙没顾得看一眼,吓得“扑登”一声都趴到地上,爬进一簇密丛棵子里,支好枪,扒着枝条往前瞧啊瞧啊,原来什么也没有。

  “哈哈哈……”小冬格瞧着三个家伙的狼狈相,开心地大笑起来,“哈哈哈……”

  “你这个小长毛野人崽子!”一个大汉忽地钻出丛棵蹿到小冬格跟前,使劲拧住小冬格的腮肉,气得满嘴喷着唾沫星子骂道,“他妈的,竟敢拿老子开心……”

  王二流子钻出来,一把拽住大汉说:“行啦行啦,教训他这也不是个地方。快把这小野人崽子到驮筐里开路!”

  三个家伙一起动手,重新把小冬格捆了个登登紧,抬进了马驮筐里。

  他们慌慌张张地策马前进。这样绕着山脚走,要比翻山远很多很多,好不容易才赶到岔往青石沟乌力楞的沟头上。王二流子让两个大汉牵着马一起隐蔽好,自己骑马“踏踏踏”地朝青石沟乌力楞去找中野。中野已经在青石沟乌力楞等了两天两夜了,听王二流子来报告,已经抢到了砬砬峰乌力楞一个鄂娃,他就嘱告王二流子把抢来的鄂娃带回大荒村软禁起来,不要饿着,没有命令也不准乱处置。

  小冬格被带到大荒村以后,锁进了王二流子家正房山墙下接的小偏厦里。他在阴暗潮湿的小偏厦里盘算着,大概用不了多长时间,贼蛮子罗刹就会把他转送给皇军罗刹。他盘算着,盘算着,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乡里,小冬格做了一个非常可怕而又开心的梦:

  他被扒得溜溜光,五花大绑地紧紧捆在一棵树上,脚跟前的地上,躺着一些被捆紧的狗、猫、狼等兽。

  一个头上长着刺角,露着两颗大獠牙的罗刹,用卡涛尖在他身上轻轻一划,挑起一块肉皮,使劲往下一拽,撕下一大片肉皮来,另一个罗刹从一只狼身上剥下一大片皮,立即贴到了他那片被剥掉皮的肉上。两个罗刹一个剥他的肉皮,一个剥野兽的皮,很快在他的前胸、后身、腿上和脸部都贴满了狗、猫、狼的兽皮。

  不知为什么,小冬格却没有眼泪,没有呼喊和哭叫,只有满腔的怒火在呼呼燃烧。而那些被罗刹剥掉皮的狗、猫和狼等,却在地上拼命地挣扎着,嚎叫声响成了一片。

  渐渐,小冬格满腔怒火从嘴里和眼睛里“呼呼”地烧了出来,很快烧着了软禁他的房子,烧死了两个罗刹……

  “好极了!好极了!”小冬格挣开捆绳,开心地拍着手跳了起来,“真解恨,真解恨……”

  就在喊得最兴奋的时候,他醒了。

  他揉揉惺忪的睡眼一看,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墙角的蛐蛐一声一声不停地叫着,一股股潮湿霉烂味直往鼻子里钻。他清醒过来了,自己仍被关在这阴暗的小屋子里。

  黎明的光亮从小偏厦门缝里偷偷钻进来。但,它无论如何也吞噬不了这里的黑暗。因为这里没有天窗,也没有墙窗,即使是白天也是黑糊糊的。

  小冬格把眼睛瞄在门缝上往外一瞧,天已经大亮了,冲入眼帘的只有一截院墙,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门“吱”的一声开了。王二流子送来了饭和菜。开始,他还发誓不吃罗刹的饭呢。王二流子走后,他又一想,哼,为啥不吃!不吃是傻瓜。吃饱了还要想法跑,想法和罗刹干哩……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昨天半夜里,他在蒙胧中先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接着就是拉门声。他机警地一下子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辨别和思考一下,伴随着踏进的一片脚步声,一道手电光亮忽地向他射来。

  他被光亮晃得眯起眼睛,蜷曲成一团,心里嘀咕:坏了,准是贼蛮子罗刹领着皇军罗刹来了!哼,腿使劲打摽,耍赖就是不走,非气气他们,不能让他们这么便宜就把我弄走了……

  “小冬格,小冬格!”他万万没想到,竟是鄂伦春人的呼唤,“我们来救你啦。”

  小冬格一下子来了精神头,他睁大眼睛,挺起脖子一看,在手电光的映照下,确实站着一个鄂伦春猎手,他仔细打量又打量,根本不是砬砬峰乌力楞的,这个鄂伦春猎手身旁还站着几个汉人。

  这是怎么回事呢?

  小冬格睁大一对怀疑的眼睛,怔怔地瞧着不吱声,仿佛是个小聋子,压根儿就没听着那鄂伦春猎手的话。

  鄂伦春猎手笑眯眯地说:“小冬格,你阿爸叫莫克图,是咱们鄂家有名的神猎手。我和他在老林子里打猎时遇到过。我是阿拉尔河上游乌力楞的,现在参加了飞虎游击队,和你阿爸的安达老山伯特意来救你的。抢你来的罗刹已经被我们抓走啦,快跟我们走吧,愿意回砬砬峰乌力楞,明天再送你回去。”

  “你……”小冬格疑惑地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老山伯在一旁说:“莫格拉和两个小伙伴来救你没救着回去了。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探听到你被关在这里。”

  “小冬格,”那个鄂伦春猎手着急地说,“没错,快跟我们走吧!”

  几个汉人边给小冬格解捆绳边说:

  “我们是好人,你放心吧!”

  “我是你阿爸最要好的安达呢!”

  老山伯说完,从腰里摘下一个精巧的小旱烟口袋给小冬格看看又说:“这还是你阿爸送给我的哩!”

  小冬格就着手电光一看,那狍仔皮烟口袋上开放着一朵南绰罗花“注释1”,他仔细看了看,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他亲眼看着阿妈给阿爸用小狍筋绣的,染色的绿叶还是他给阿妈采的呢。后来,听阿爸在家里悄悄说过,那个烟口袋送给了安达老山伯。他睁大眼一看,那南绰罗花开得多美多好,跟阿妈刚绣出来染好色时一样,一点儿也没败……

  “你,你……”冬格瞧着老山伯问,“你是老山伯?”

  老山伯微笑着刚点完头,小冬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牵住老山伯伸出的手,紧紧跟着他很快出了大荒村。

  “小冬格呀,”飞虎游击队一位叔叔在旁边听完,挑逗地说,“你说的那些要和罗刹拼的事儿,是吹牛吧!”

  “吹牛?”小冬格霍地站起来挺直胸脯一拍说,“嘿,这算什么呀!我们砬砬峰乌力楞的人要是和罗刹打起仗来,有一个算一个!那回和大荒村罗刹打冤家仗,有一个猎手叫罗刹用铡刀砍去了一只胳膊,还继续干呢!”他说完觉得不够劲儿,又补充说,“还有一个猎手,叫罗刹用齿钩子勾出一根肋骨悠荡着,那猎手毫不在乎,用手薅掉后,又一连杀死了好几个罗刹……”

  莫格拉在一旁见大伙儿都静静地听,也来了劲,也把从阿爸嘴里听说的捡最生动的讲起来。

  飞虎游击队的叔叔们静静地听着。但,有的摇头,有的叹息。因为他们已经弄清楚,砬砬峰乌力楞和大荒村打的那一场血仗,完全是王二流子挑拨造成的误会!砬砬峰乌力楞里的人嫉恨的所谓罗刹,绝大多数都是贫寒的庄稼人,大荒村人咒骂的所谓长毛野人,都是淳朴而又善良的穷苦猎手。

  多么残忍的杀斗啊!罪恶,一切罪恶的祸根都是王二流子。勇敢而又善良的砬砬峰猎民们,却一直被蒙在鼓里。但,飞虎游击队的同志们坚信,这个蒙着的鼓面一旦被揭开,猎手们的阶级觉悟一旦被唤醒,将是一支非常可贵的抗日力量。

  4.心窗开了

  就在阿涛和阿爸,莫格拉、小冬格和飞虎游击队叔叔们谈话的时候,飞虎游击队长张飞虎正在这山洞营房的小黑洞里审问王二流子。

  王二流子哆哆嗦嗦地靠洞壁站着,张队长一顿攻心战术,这个阴险毒辣的家伙竟不堪一击,把所知道的一古脑儿都说了出来。

  他说的这些情况可信不可信,还要认真分析,进行一番调查。张队长刚要出去找砬砬峰乌力楞的几个鄂娃,巴古图猎手和老山伯脚前脚后地走了进来,向他讲了几个鄂家娃说的一些情况。

  “没错,和咱们预计的一样,”张队长听完忽地站起来说,“谜底出来了,走!见大伙儿去。”

  张队长吩咐两名队员看守好王二流子,先走一步跨出了小黑洞。巴古图猎手和老山伯也随着跟了出来。

  宽敞的山洞营房里,靠着两面石壁燃着一支支松明火把,照得满营房通明闪亮。随着火烧松明发出的“吱吱”响声,一滴接一滴的松油顺着松明棒往下淌着,浓烈的松油味溢满了整个营房。

  “大家静一静吧,”张队长瞧瞧一堆一伙谈得正火热的飞虎游击队队员们,双手掐着腰,英气凛凛地说,“同志们,根据咱们派人侦察的情况,根据汉奸王二流子的口供,根据莫格拉等几个鄂娃提供的情况,中野这个狡猾的家伙窜到砬砬峰乌力楞的阴谋诡计,正像我们预计的一样……”

  宏亮的声音把一道道机智、聪睿的目光都招引了过来。

  “喂,”山娃捅捅紧盯着张队长脸盘的莫格拉小声说,“你不是说刚才没看清张队长嘛?他就是呀,本领大着哩!”

  莫格拉顿时肃然起敬。刚才他就听山娃讲,这个张飞虎队长如何有神通,怎样领着飞虎游击队一气炸掉鬼子三个炮楼,夺了好多枪支和弹药,还一个人俘虏过五十多个鬼子哩……

  莫格拉细细一端详,张队长威气逼人着哩!他是中上等个儿,身体虽不那么棒、那么墩实,瘦伶伶的样子,却很挺拔。在明亮的松明火把映照下,脸上、脖颈、绾袖露出的双臂上,闪射着古铜色的光泽,浑身都洋溢着英气。

  他瞧着瞧着,突然被张队长一段有魅力的话吸引住了:“……咱们抓的这个大荒村的汉奸王二流子,四年前是个耍兽的地痞,他曾经偷过砬砬峰乌力楞一个娃崽,十分残忍地弄成了小怪兽。砬砬峰乌力楞的人知道以后,头人领着全部落的猎手杀进大荒村,要抢走那个被他祸害成小怪兽的鄂娃。王二流子翻墙逃走后,满村呼喊煽动,说是砬砬峰乌力楞的鄂伦春人到村子里来抢粮食和牲口,挑起了那场格斗……”

  莫格拉听到这里,霍地站了起来,刚张开口要说什么,被山娃一巴掌捂住嘴硬拽着,又坐到了铺在地面的草把上。

  “你听着呀!”山娃有点埋怨地说,“这是飞虎游击队里的规矩,队长给大家讲话时,别人不准在下边乱接话茬儿或者是打岔。”

  莫格拉忍了忍,继续听了下去:“中野接受了讨伐咱们飞虎游击队的任务后,叫咱们接连三次袭击,差点儿要了他的狗命。这个狡猾的家伙第三次补充完死掉的兵马后,考虑再三,觉得他绝不是咱们的对手,便施上了一条毒计。就是与汉奸王二流子勾结,借着砬砬峰乌力楞的鄂伦春人对四年前和大荒村那场血杀还不明白真相、仇怨未消的时候,前几天又抢来小冬格,妄图给砬砬峰乌力楞的人火上浇油,激起他们对大荒村人的仇恨。因为中野这家伙估计咱们肯定会跟踪去消灭他们,这样,他就可以让勇猛非凡的鄂伦春猎手拿着咱们当大荒村的人打,他只不过搭上几十支枪、几十件鬼子兵服,想让咱们中国人打中国人,以达到他消灭咱们飞虎游击队的目的。这是一条十分阴险的毒计……”

  飞虎游击队的队员们静静地听着,一对对鼻孔急促地翕动着,一对对眼睛里喷射着愤恨的火焰……

  这些话,一字一句都钻进了莫格粒的耳朵,又落进心窝里,变成了呼呼的怒火。张队长话音一落,他霍地站起来从腰里抽出卡涛就往小黑洞里冲,嘴里还骂着:“贼蛮子罗刹,我非劐了你的膛不可!”

  紧靠着他坐的山娃急忙站起来伸过手去,只抓住了他的一个衣角,被他猛一挣就脱手了。

  “站住!”张队长大喝一声,张开双臂拦住了迎面冲来的莫格拉。

  这下子可把莫格拉激怒了:“抓住罗刹,为什么不杀掉,也不罚蚊刑,让他在这里好好呆着?”

  “听我说,”张队长笑吟吟地回答,“不能蛮来呀……”

  “不听!不听!”莫格拉双手捂住耳朵说,“什么蛮来不蛮来的,我们头人和阿爸他们抓住罗刹,连多喘口气的工夫都不给他留,不信你就问问去!”他停了停继续说,“我们头人说过,凡是不恨我们敌人的人,就不是安达!”

  这时,巴古图猎手走过来,轻轻抚摸着莫格拉的头说:“莫格拉,你想想,飞虎游击队不恨罗刹的话,怎么还能抓他,又救小冬格呢?这里可不同咱鄂伦春的乌力楞啊,飞虎游击队是共产党领导的一支革命队伍,抓住坏蛋怎么杀,杀不杀,什么时候杀都是有说道的,是不能蛮来的。要不然的话,这飞虎游击队打罗刹,怎么能一打就胜利呢!”

  莫格拉不解地问:“共产党是怎么回事呀?”

  “共产党,这共产党……”巴古图猎手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支吾了两句说,“打个比方吧,共产党比咱们鄂家的恩都力神仙还好,专门领着飞虎游击队这样的人帮着穷人打罗刹,什么时候打得一个罗刹也没有了才算完,让穷人好好过太平日子。”

  张队长和几个叔叔又插话说了一些,莫格拉还是不服气,他气鼓鼓地说:“哼,还说打得一个罗刹也没有了呢,抓住不杀掉,他们早晚不还是干坏事!敢情罗刹抢的不是你们飞虎游击队里人的弟弟了,要是抢你们的亲人,你们早就杀他啦!”

  莫格拉说完一扭身,“呼”地朝旁边走去。他头顶石缝上插的那支松明火把,被他带起的一股小风吹得火苗悠悠摆摆直扑闪,那火苗上的一缕青烟也随着悠摆甩出了几个小弯弯。

  张队长瞧着蹲在一边撅着嘴巴的莫格拉笑笑说:“这小家伙怄气劲儿倒挺可爱,让他消消火再慢慢开导。一旦他心里开了窍,将来准是咱飞虎游击队的一名小英雄!”

  巴古图猎手正朝莫格拉走着,莫格拉突然站起来朝外走去。

  “莫格拉!”老山伯在一旁大声说,“你要到哪儿去!”

  这时,小冬格、沙加和阿涛也要跟着莫格拉往外走。

  “你们仨先到一边坐着去,”老山伯拦住小冬格、沙加和阿涛,又一把抓住莫格拉说,“来,你听我好好和你说说。”

  莫格拉一听是老山伯严厉的声音,立刻想起了阿妈讲的那些故事,不由自主地跟着老山伯来到石壁下几捆草旁坐下了。那三个小伙伴也凑了过来。

  “莫格拉呀,”老山伯像刮煦煦的和风,像下绵绵的春雨,和蔼地说,“我实话告诉你吧,张队长和王二流子的私仇比你的大着哩!”

  莫格拉奇怪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张队长和那个贼蛮子罗刹也有私仇?”

  “对!”老山伯那和风细雨般的语气突然变得字字像重锤一样有分量,“要是只图报私仇,张队长一抓住王二流子就该捅了他。可是,张队长不那样做,因为他领着我们飞虎游击队,是为了给所有的穷人报仇。所以不该杀时就不杀。这样,他才配当我们的队长,没有这点肚量,连参加我们的飞虎游击队都不配。”

  小冬格在一旁沉不住气地问:“老山伯,张队长和抢我的罗刹有啥私仇呀?”

  老山伯见四个鄂家娃都在瞪着眼瞧着等他讲,就长长叹了口气讲起来……

  张队长家住在省城东南方向一个村庄里。十年前一个秋天的晌午,张队长和媳妇从房后场院干完活回到屋里,突然发现吊挂在房梁摇篮里的婴娃不见了。他们以为是婴娃哭,邻居给抱走了,可是找遍了全村也没有找到。只听一个放羊的孩子说,他赶着羊群回家的时候,好像离老远看见一个瘦子抱着一个哭叫的婴娃钻进了苞米地……

  事隔五年以后,张队长两口子得到了一条消息,说是离他们三十多里处一个村庄里有一个耍兽的,曾经从外村偷过一个刚会爬的婴娃。耍兽的把一个二尺高的坛子锯成两半以后,把婴娃脖子以下的部分扣进坛子里又锔上,底下凿了个小窟窿眼儿往外淌屎和尿。耍兽的天天按顿给婴娃喂饭吃。一直过了快五年才把坛子敲碎,让婴娃出来。这时,婴娃长成了大脑壳,腰和胳膊、腿却是细嫩的畸形儿。耍兽的家伙开始带着畸形儿和小猴、小狗到处卖耍赚钱。

  张队长得到消息以后,猜测那畸形儿就是他五年前突然失踪的婴娃,找了几个庄稼汉哥们,要去抓住耍兽的家伙是问。哪知走漏了风声,耍兽的家伙提前逃走了。

  耍兽的家伙逃到大荒村以后不久,畸形儿得了一场病死了。那家伙便又从砬砬峰乌力楞偷了一个鄂家娃弄成了小怪兽。

  “刚才张队长审问后已经证实,把鄂娃弄成小怪兽的王二流子,就是当年偷他的婴娃的那个家伙!”

  莫格拉吃惊地瞪大眼睛问:“老山伯,这是真的吗?”

  “我老汉什么时候说过假的呀,”老山伯叹口气说,“全是真的。”

  小冬格和其他两个小伙伴也都愣愣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说什么好。

  老山伯见几个鄂娃都消了气,继续往下说:“咱们共产党领导的飞虎游击队,是帮着穷人打天下的,不能什么也不管,只顾报私仇。张队长说了,留着王二流子多活几天,是因为消灭中野有用。到时候,一定会根据他的罪恶适当处理的。不信的话,你们就走着瞧吧!”

  小冬格双手抱住老山伯的一只胳膊说:“老山伯,我信啦,我信!”

  沙加和阿涛也都吵吵着说相信了。老山伯见莫格拉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了,刚要说什么,忽听张队长亮着嗓门儿开了腔:“同志们,抓王二流子救小冬格这一仗挺顺利,虽说没费多大劲儿,大伙儿也都辛苦了。眼瞧着天快要亮了,都睡觉休息吧,明天晚上可能要有紧急任务!”

  “走,跟我睡觉去!”张队长话音刚落,老山伯喊着几个鄂娃就走。

  “注释1”这种花,也被鄂家象征为其他珍贵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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