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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姜济木的伤因为治疗不及时,感染了,足足拖了半年才好利落。他一好,张颂臣便要带他出去了。原来,1943年11月至12月,日本鬼子派7个师团近10万人进犯常德。为了保卫家乡,厉成带领手下二十多人上阵杀敌,结果壮烈牺牲。厉成牺牲了,常德分行便没有总管了。因此,张颂臣不得不带着杨金根和姜济木尽快赶往常德分行料理善后,为厉成送葬,并重新考察干部,遴选常德分行的新负责人。

  考察干部是个麻烦事,颇费时间。张颂臣为了处理这些事,在常德足足待了三个月。等到把一切事情都料理完毕,紧赶慢赶地回到长沙时,长沙城里已经人心惶惶,一片混乱了。原来,日本鬼子妄图尽快地打通从北至南的交通线,实现吞并中国、占领整个东亚的卑鄙目的,这时又迫不及待地发动了第四次进攻长沙的战争。

  日军第四次进攻长沙,始于1944年5月底。27日,日军第十一军司令官横山勇率兵10万对湖南北部发起攻势,其第二线兵团同时南下作战。中国守军第九战区薛岳部,以及张发奎部、余汉谋部等,立即奋起迎战,节节阻敌。日军攻势很猛,很快就占领了平江、沅江、浏阳、宁乡等县,形成了对长沙的两翼包围之势。6月16日,日军开始向长沙城区和我军岳麓山主阵地发起猛攻。中国守军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由于隔江分战,力不能支,不得不节节败退。到6月19日,长沙终于沦陷。之后,日军继续南下作战,猛攻湖南南部的军事重镇衡阳。到8月7日,衡阳也终于不保,被日军攻陷了。

  日本鬼子占领了长沙,便立即开始对城里的一切进行疯狂的控制、掠夺和蹂躏。很快,一座繁荣兴旺的千年古城便生灵涂炭,百业凋零,破败不堪了。

  粮食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直接关系到战争成败。所以,日军将其作为管制和抢夺的重点,一进长沙城,便下令各大米行必须优先向他们供应军粮。

  张颂臣是个爱国的血性男儿,对日本侵略者深恶痛绝,哪会听从他们的命令呢!他当时就下定决心,宁可生意不做,一分钱不赚,米行关门停业,也绝不能把一粒粮食卖给日本人。他针对日军严格控制粮食贸易的措施,采取了一系列相当有效的应对办法,如:大规模缩减福湘米行在长沙等敌占城市中的米谷销售量,把贸易的重点转移到日军势力不太大或还没有完全占领的小城镇和广大农村;改变福湘米行在长沙等敌占区销售点的营业时间,实行白昼关门停业,夜间开张营业,知会市民夜间来米行购买粮食;关闭那些设在比较引人注目地方的粮食销售点,对日军造成关门歇业的假象,暗地里派人深入市民家中售粮;腾空福湘米行设在城里的大部分粮仓,把绝大部分粮食悄悄转移到远郊区县的村镇等。

  张颂臣向来威望很高,又曾经当过米业公会的会长,对米业界的老板们以及普通员工和市民都很有影响力和号召力。所以,他对日军采取那些应对办法后,大家也就全力拥护,并都自觉地跟着做。这一来,日本鬼子就恼羞成怒了,因为他们常常面对的是一座无人售粮的城市,根本搞不到军粮。

  日本鬼子知道米行采取的那些应对办法是从张颂臣那里来的,所以对张颂臣恨之入骨。但他们恨张颂臣,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把张颂臣怎么样,因为张颂臣是个威望卓著的企业领导人,手下有很大的企业,有很多能干的人,在老百姓中的影响也太大了。他们觉得张颂臣这种既有实力又有广泛影响力的企业领导人,正是他们长期占领中国、统治中国所最需要的。因此,他们不想和张颂臣撕破脸皮,而是想把他收为己用。出于这样的考虑,他们对他采取了又打又拉、软硬兼施的策略,表面上示以拉拢,常常笑脸相对,客客气气,暗地里却诡计频施,刀枪并用,并专找要害处痛下杀手。

  日本鬼子最常用的策略之一,就是经常派一些中高级军官不断地到米行来纠缠张颂臣。他们到米行来,打的是“中日亲善”的旗号,名义上是“拜会张老板”、“看望张老板”,实际上却是威胁利诱,施加压力。

  当时经常到米行来找张颂臣的日本军官不少。其中,来得最多而又最令人讨厌的是个大佐,名字叫做池田。池田来自日本北海道,好武术,很狂傲,自称很喜欢中国的武术。他常常一进米行便大半天不走,缠着张颂臣谈武术,还几次提出要和张颂臣比武,搅得张颂臣这也做不了,那也干不成。

  这天,池田又来了,身边不仅带着两个日本兵,而且还多了一个穿便衣的年轻人。他今天来,有些反常,那就是来得格外早,天还没大亮,就进了大门。

  “他娘的,这王八蛋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呀?”望见池田进门了,正在和姜鹤卿对打练武的张颂臣心里泛起了嘀咕。

  “张老板,我来了那么多次,都没见过你练武,今天终于赶上了,三生有幸啊!来、来、来,机会难得,我和你过几招!”池田嘿嘿笑着,走到了场地中间。他是个中国通,在大连待过很多年,说得一口地道的东北话。

  张颂臣不想和池田过招。他拍了拍手,掸了掸衣服下摆,笑笑说:“不比了吧,我知道你的功夫厉害。”

  “不,你说错了。不是我池田的功夫厉害,而是我们大日本的功夫厉害。张老板,你老躲着我,不肯跟我比武,莫非你害怕了?”池田嘿嘿笑着,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张颂臣被激怒了。他走到池田对面,摆好架势,不冷不热地说:“好吧,既然你兴致很高,非要比比,那我也就只好奉陪了!”

  张颂臣依旧是老脾气,一上来就尽全力,每一招每一式都全力相搏。但他这样做却是害了自己。他的武功虽然不错,但年纪毕竟大了,早过了花甲之年,快要步入古稀了,眼神、精力、大脑反应的灵敏度、手脚的行动速度以及身体各部位的协调能力都大打折扣了。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体状况,只宜慢打慢磨,哪能快攻快进呢!终于,二十招之后,他就体力不支了,开始气喘吁吁。

  看到张颂臣喘粗气了,姜鹤卿心里特别着急。他几次悄悄地甩眼色,打手势,示意张颂臣赶紧退出圈外,由他自己来顶替上场。但张颂臣却执意不肯。张颂臣就是这种人,打死也不肯认输的。

  池田步步紧逼,招招都对着张颂臣的要害之处。张颂臣已经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但他还在勉力周旋。场地一侧是假山,另一侧是葡萄架。他一会儿退向假山,一会儿退向葡萄架,不断地游走,不断地腾挪闪跳,步伐渐渐零乱起来。当打到四十多招,游走到葡萄架的一侧时,他不慎踩到了一块小石头,脚下一个踉跄,身体保不住平衡,不觉把脑袋伸到了前面。池田见有机可乘,便猛地加大力道,挥舞着硕大的拳头狠狠地向张颂臣的面部砸来。这一下来得突然,张颂臣根本来不及躲避。他迅即扭转身子,头部偏向一侧,让右胳膊露出来硬生生地接了池田这一招。但这一下糟糕了。张颂臣经不起池田那一击猛拳,身体往后一倒,脑袋碰到了葡萄架的一根立杆。那葡萄架是木制结构,已经有十数年历史了,架上的木材多已腐朽,哪里经得起重力撞击呢!当下,只听哗啦一声,立杆折了。紧接着,半边顶棚也塌了下来。顶棚上的一根横木忽然落下,砸到了张颂臣的额头上,划破了一块头皮。很快,张颂臣的额头就鲜血淋漓了。

  姜鹤卿急了,连忙冲了上来,搀起了张颂臣。他要陪张颂臣立刻去医院,张颂臣却死活不肯。他大声吼道:“去医院干什么?破一小块皮、流几滴血还算事?上,你上,你快上啊!我可以输,你也可以输,但咱们中国的武术不能输!明白吗?”

  “噢,明白,我上,我这就上!张老板,你去台阶上坐着歇一歇吧!”姜鹤卿说完,一转身,站到了场地中间。

  姜鹤卿年纪轻轻,身材高大,筋骨生得极好,显得十分剽悍威武。池田一看,颇有畏惧之意,所以上来便取守势,只游走,不进攻。其实,他这样做也是一种策略,目的在于用软磨硬泡的功夫来摸清对手的套路,化解对手的锋芒,消磨对手的锐气,削减对手的精力,同时探察对手的实力、特点和弱点,以便寻找进攻的机会。

  姜鹤卿与池田就不同了。他年轻气盛,又天生是个急脾气、直性子。无论做什么事,他都喜欢快刀斩乱麻,干干脆脆,痛痛快快,最反感磨磨蹭蹭、拖泥带水的做法。加之他一向十分尊敬的张颂臣在刚才的比武中又落了败,受了伤,他心里很受刺激,因此性子更急了,总想三五下就把池田打翻在地,以解心头之恨。所以,比武一开始,他就采取了快速进攻的战略,手脚齐上,猛攻猛打。

  一个进攻,一个退守,这仗就打得不激烈了。两人你来我往,战了半个多小时,还看不出高下。这时,坐在一旁观战的张颂臣有些急了,一会儿喊姜鹤卿注意左边,一会儿又喊姜鹤卿进攻右边。张颂臣这一喊,姜鹤卿的心里更急了。

  姜鹤卿急,池田却不急。他毕竟是个军人,久经战阵的磨炼,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和很高的军事素养。他懂得以逸待劳,懂得避实就虚,懂得运用多种战略战术。他取守势,绝不是不想进攻。其实,他的脑子里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进攻的想法。他暂时不进攻,只不过是在等待和寻求战机,以便在关键的时候发起致命的突然一击。为了这样一个目的,他尽力躲避着姜鹤卿的凌厉攻势,身形忽左忽右,不断地闪转腾挪。但他的身体在不断躲闪,眼睛却没有躲闪。他的眼睛始终在紧紧地盯着姜鹤卿,片刻也不曾离开。

  性急是比武大忌。心里一急,神志就难免乱;神志一乱,眼睛和耳朵就难免失去灵敏,手、脚和身体各部位就难免不协调、不一致;而身体各部位不协调、不一致了,那就会手忙脚乱、门户洞开了。姜鹤卿性子太急了,经不起池田的软磨硬泡。终于,他的缺点开始暴露了,左侧显出了门户洞开的迹象。

  池田发现有机可乘了。他按捺住心里的狂喜,依旧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暗地里却将身体重心移向右侧,右脚向前,左脚后撤,突然转身,正面对准姜鹤卿的腰部猛击一掌。

  事发突然,姜鹤卿毫无防备,哪里经得起池田凝聚了全身力气的这一招猛击!他一个踉跄,扑地便倒。

  池田胜了。他站在一旁,不断地嘿嘿阴笑。

  姜鹤卿爬起来后,依旧站到了场地上。他还要再打。这时,张颂臣说话了。他对着姜鹤卿喊道:“输了就认输呗!鹤卿,你过来吧,喝点水,吃点东西!”

  姜鹤卿过来了,伸手接过张颂臣递过来的一个面包就啃了起来。他到现在还没吃早点呢,肚子实在饿极了。

  这时,张颂臣又说话了。但他这次说话,却不是对着姜鹤卿,而是对着池田。他一本正经地说:“池田先生,刚才两次比武,我们都输了,你赢了。但我要说明一点,我们两个都是业余的,学艺不精,情有可原。你可别以为胜了我们两个就是胜了中国武术喽!中国武术博大精深,中国的武术人才遍地都是,你要打败中国武术,那可是痴心妄想啊!不信,你和我们这位杨金根师傅比一比试试!”

  张颂臣说完,伸手指了指站在旁边的杨金根。杨金根其实早就来了。他是张颂臣派人从米行卫队里喊来的。当时,他正在带领卫队练武。

  池田扫了一眼杨金根,而后转脸对着张颂臣嘿嘿笑着说:“哦,来高手啦?好吧,上来过几招吧!”

  “不,池田先生,”张颂臣说。他摆摆手,拦住了正要上场的杨金根,“我们中国人比武,一向讲究公道,最反感的就是用车轮战法消耗人家体力。你刚才已经战了两场了,有些累了,还是稍稍歇一歇吧!对了,你吃过早点了吗?要不你和你的同事们都过来吃点东西吧,行吗?我这里好吃的东西可是不少啊,足够你们吃的!”

  池田满脸傲慢神色,矜持地摆摆手说:“呵呵,不吃了,不吃了,好吃的东西你们留着自己吃吧。我们都是吃过早点以后来的,肚子不饿。既然你不喜欢搞车轮战法,那我就下场歇歇,让我的同事藤田信介先生和杨师傅先练一练吧!你们别小看我这位同事啊!他可是我们北海道的英雄,武功蛮高的!”

  池田说罢,回头一招手,那个穿便装的日本人就走过来了。

  藤田信介三十上下年纪,个头高大,身体强壮,浑身都透着强悍,一看便知孔武有力,是个老练武的行家。他走到场地中间,微微一鞠躬,便摆了一个架势。一看那架势,杨金根便知他是地道的日本武士。对日本武士,他晓得不能大意,因此一开始便采取稳扎稳打、攻守平衡的战术,既不忙于进攻,更不疏忽防守。

  杨金根所采取的战术没错,因为他所遇到的对手确非等闲之辈。藤田信介的性子很稳重,不急不燥,武术的造诣也极深,一招一式都能做到攻防兼顾,滴水不漏。两个人你来我往,经过了二三百个回合,竟然还看不出谁高谁低。

  半个小时过去了,打斗依然在进行。杨金根忽然察觉到藤田信介的右手力道似有减弱的趋势,便想加强对他右侧的进攻。他做了一个向左进攻的假动作,将藤田信介的注意力吸引到左边,暗地里却将身子一转,转到了藤田信介的右侧。他将全部的力道凝聚到右掌上,猛地击向藤田信介的右肩。

  杨金根这一招很厉害,一般人是躲不过去的,然而藤田信介却躲过去了。他身子往后一缩,右肩往旁一闪,杨金根的手掌就打虚了,一股凌厉的掌风擦肩而过。杨金根也佩服藤田信介武功高超、身子灵活敏捷。他收回手势,继续游走,暗地里做着发动第二招的准备。但正在这时,藤田信介却一个箭步跳出了场外。

  “杨师傅,你的大大的厉害,武功大大的好,我的打不过!”藤田信介双手抱拳,向杨金根拱手作揖,拔腿就往场外走。

  藤田信介刚走,池田就立马跨着大步上场了。他回头扫了一眼藤田信介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的神色。杨金根和池田的比武很快就开始了。池田故技重施,照搬了刚才对付姜鹤卿的那一套做法,取守势,不进攻。当然,他这样做,目的也是为了寻求战机,以便突袭。杨金根呢,他和刚才对垒藤田信介时的做法却大不相同。他改变了战术,采取了刚才姜鹤卿对垒池田的做法,一上场便快速进攻,猛打猛冲,似乎全然不把池田放在眼里。

  看到杨金根猛打猛冲,池田暗自笑了。他还以为杨金根脾气急了呢。其实,他完全猜错了杨金根的心思。杨金根这样做,完全是在实施一种新的战略。这战略叫做撩逗。别看他猛打猛冲,样子很凶猛,实际上力道并不大,只是一种撩逗的手法。他的目的,就是想通过这种力道不大而速度又很快的手法来撩逗池田,激发他的怒气,扰乱他的心性,并使他产生幻觉,从而暴露弱点和软肋。

  果然,池田很快就上当了,软肋暴露出来了,他的重心放在了后部,而位于前方的左腿却完全空虚。杨金根当机立断,左腿往前一迈,右脚插入池田左腿下面,脚尖朝上,脚后跟顶住他的膝盖弯处猛一用力。池田来不及改变重心,一P股坐了下去,倒在地上了。见池田倒在地上了,杨金根拍拍手,转身便朝场外走。刚才的三次对垒都是一次倒地便算输的。他以为池田倒地了,这场比赛也就自然而然地结束了。但他还没走出场外,池田就突然向他发起了进攻,飞起一脚朝他的后脑勺踢来。

  事情来得太突然,杨金根不觉吃了一惊。他急忙往下缩身,仰面朝天地躺了下来,两条腿蜷缩成团,然后再迅即踢出。这一招叫做“兔子蹬鹰”,力道极猛。池田再狡猾,却也防不到杨金根这一招。他的肚子被踢了个正着。

  池田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哇哇乱叫起来。杨金根看着他那痛苦不堪的样子,以为他遭受了这个挫折,会就此收场。但他还是错估了池田。不一会儿,池田就恢复正常了。他一挺身站了起来,迅疾走出场外,猛地抄起一把日本军刀,就朝杨金根冲了过来。那军刀很长,寒光四闪,而池田的模样又极其凶狠。这一来,张颂臣急了,姜鹤卿急了,周围看比武的所有人都急了。

  大家都急了,杨金根却没急。他瞥了一眼池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冷笑着说:“你他娘的真还不如一条狗呢!我有心让着你,你却存心要置我于死地!好吧,既然你如此不仁,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池田挥舞着军刀朝杨金根猛追猛砍,杨金根就四处游走,不断地躲闪腾挪。当游走到那个摇摇欲坠的葡萄架旁时,杨金根忽地一个鹞子翻身,飞到了架子顶上。不一会儿,他又飞下来了,手中多了一根葡萄枝条。

  池田的军刀挥舞得越来越急,杨金根却依旧不慌不忙,显得异常从容。他就拿着那根葡萄枝条和池田的军刀周旋。也真奇怪,那根葡萄枝条不过丈把长、手指般粗,看起来软绵绵的,没多少力道,但池田的军刀就是砍不断它。

  对垒了一阵,池田显然有些累了,步法渐渐零乱起来。杨金根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只见他突然手臂一甩,那葡萄枝条猛地卷住了池田握刀的手腕。池田的手腕突然感到一阵麻木,“咣”的一声响,军刀掉落在地上了。池田急忙伸左手去拿军刀,但他军刀还没到手,左脚的踝子骨处又被葡萄枝条缠上了。杨金根稍一使劲,池田左脚悬空,不觉又一脚跌倒在地,摔了个嘴啃泥。

  池田躺在地上开始大口地喘气了,满脸都是裹着污泥的汗水,样子非常难堪。杨金根觉得池田已经很累了,打不动了,就把葡萄枝条收回来,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但他万万没想到,池田忽然发起了阴招,扬起一脚,猛地朝杨金根的胯下踢来。胯下是人的要害处。习武之人都知道,比武是不能踢人胯下的。那样做有违道德。池田踢人胯下,而且用力还特大特猛,可见其人品质败坏,心地卑鄙险恶之极。

  杨金根见池田猛力踢人要害之处,顿时大怒,一声高喊“找死”,旋即飞身窜起,再凌空落下,对着池田的腰部猛踩一脚。这一踩力道很猛,又正好踩到了要害处,池田立刻就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大喊大叫起来。

  池田受伤了,两个日本兵大怒,端起枪就朝杨金根射击。杨金根个头不高,身体精瘦,手脚极为灵便,轻功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只见他就地一个旱地拔葱,飞身上了屋顶,刹那间就不见了踪影。

  杨金根走了,那两个日本兵恼羞成怒,又端起枪朝张颂臣射击,情况变得异常险恶。姜鹤卿见状大惊,急忙闪身而出,飞步窜到那两个日本兵中间,一手抓住一杆枪,用力一扯,把枪夺到了手中。

  没了枪,两个日本兵更急了。他们哇哇大叫着向姜鹤卿扑来,看样子是要拼命。姜鹤卿把枪往地上一扔,伸拳便要打。正在这时,只见人影一闪,藤田信介一个飞步插到了姜鹤卿与两个日本兵的中间。只见他唔里哇啦地说了几句日本话,那两个日本兵就停下来了。很快,他们拿起枪,搀起池田,跟着藤田信介走了。

  日本兵走后,张颂臣立即把杨金根和姜鹤卿找来,要他们赶紧离开长沙,去乡下躲一躲,避避风头。于是,姜鹤卿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家石板塘。

  见儿子回家了,耀大娭毑很高兴。她正急着要为儿子办婚事呢。

  耀大娭毑曾经为儿子找过好几个堂客,但都不成功。打那以后,她就下决心沉住气,为儿子找一个最好的堂客。但她这想法好是好,实现起来却难得很。后来,她四处打听,托了好多人做媒,费心费力地找了七八年,却没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直到前不久,她才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在骆家坳认识了一个自己十分中意的姑娘。那姑娘姓周,名叫以倩,因为父母双亡,家里没有亲人了,所以客居骆家坳姐姐家里。周姑娘比姜鹤卿年纪小不少,整整小八岁,长相虽不及李姑娘和许姑娘,但人品、见识、言谈举止却比李姑娘和许姑娘强得多。更主要的是,周姑娘身体好,人聪明,特别精明能干,家里活、田里活样样来得,而且还会些武术。耀大娭毑亲自去骆家坳见了几次,又托人帮忙调查了一下,觉得周姑娘很不错,于是便“定”了下来。但她这“定”,却只是自己“定”,还不能算最后的“定”。姜鹤卿去长沙前,曾经留下一句话:“娘,给我找堂客,得我自己定啊!我亲自看过了,觉得不错,才能算数。否则,我就不要堂客,终身打光棍算了!”姜鹤卿这句话很厉害,所以耀大娭毑不敢自作主张了,她盼着儿子早日回来拿主意。

  姜鹤卿回来的第二天,耀大娭毑就急不可耐地催他去骆家坳看看周以倩姑娘。姜鹤卿被逼无奈,只得去了。回来后,耀大娭毑问他对周姑娘的印象怎么样。他喜滋滋地回答说:“嗯,还行吧。娘说好,那就错不了!”

  耀大娭毑见儿子同意了,心下大喜,便要立即办喜事。姜鹤卿一听,连忙阻止说:“娘,上两次给我办婚事,家里就花了好多钱。如今再给我办婚事,家里照样还得花很多钱。但这还没完,我的婚事办完了,济木的婚事还得办,济勋的婚事也得办,而且哪件婚事都不能少花钱。你老人家连着办好几档子婚事,那得花多少钱呀?咱们家能有那么多钱吗?家里的钱都花在我们三个的婚事上了,那咱们还吃饭吗?还穿衣吗?还办其他事情吗?茅坡的房子还盖吗?真要那么做,只怕我们三个的堂客娶进门,家里就穷得揭不开锅喽!”

  耀大娭毑最担心的是茅坡房子没钱盖。所以,听了儿子的话后,她不觉愣住了。她嗫嚅道:“那依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人家新媳妇光P股进门吧,那可是丢面子的!再说,即便你不怕丢面子,我不怕丢面子,可人家姑娘和她娘家人怕丢面子呀,对不?”

  “我没说不办呀,娘!我只是说,这事不能这么办。”姜鹤卿笑了笑说。

  “不能这么办,那能怎么办呢?”耀大娭毑拿眼瞪着儿子。

  姜鹤卿用手摸了摸自己那光溜溜的下巴,突然一回身,转眼看着母亲说:“娘,干脆把我们叔侄三个的喜事放在一起办!”

  耀大娭毑一愣,不解地问:“一起办?你是说同一天办,就办一次?”

  “对呀,放在一天一起办,就办一次。这样就能省钱省事。”

  “那、那、那行吗?”

  “怎么不行呀?世道在变嘛,办事的方式方法自然也得变一变喽!如今城里的人都不兴大规模请客吃饭了,结婚就去教堂行礼,既省钱又省事。还有些人更干脆利落,白天见个面,晚上就把被窝搬过来一起睡了。”

  耀大娭毑乐了,咧着嘴说:“呵呵,那倒真是省钱省事!”

  “是呀,那样做省钱省事,就是面子上不大好看。可如今这社会,能只顾面子不图省钱吗?鬼子天天打咱们,搞得咱们国不成国、家不成家,饭都吃不上了,往哪里去挣钱呢?”姜鹤卿气呼呼地说。一提起日本鬼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姜鹤卿这一说,耀大娭毑也犹豫了:“是呀,三个人的婚事分开办,花的钱确实太多了,还真有点摆布不开。如今家里比不得从前,积蓄都花得差不多了,眼看着坐吃山空,却往哪里挣钱去?要是把三个人的婚事放在一起办,那倒真是能省不少钱。可这办法行不行呢?会不会招人笑话呢?地方上有些人可是爱挑理的呀,他们会不会出来讲闲话呢?”

  耀大娭毑双眉紧蹙,一个劲地琢磨着。突然,她似有所悟,一拍脑门道:“嗯,我记起来了,好像这做法古时候就有过。那个什么戏来着?《拉郎配》还是《四美图》?那不就是把好几对新人的婚事凑在一起办的嘛!嗯,只要古人做过,这办法兴许就行!”耀大娭毑思忖了一会儿,眉眼渐渐舒展开来。但不过片刻工夫,那刚刚舒展开的眉眼又渐渐拧到一起去了。突然间,她又想起了一件难办的事。

  “鹤卿,你这办法还是不行!”耀大娭毑说,声音很轻,但语气很坚定。

  “怎么不行呢?”姜鹤卿抬头看着娘。

  “明摆着,你们三个一起办婚事,得要有三间新房吧?这一时半会儿哪里找得到三间房子呢?总不成要我和你爷老子住到茅房里去吧?”耀大娭毑双手一摊,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嗨,你老人家也真是的,”姜鹤卿笑了笑,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分开办,还是合着一起办,房子问题还不是一回事?难道我们三个的婚事分开来办,就可以不用三间房子做新房啦?再说喽,成家娶堂客,那也算是我们三个这一生一世的头等大事了,好歹也得像点样吧?难道你老人家还要把这几间破房给我们做新房?”

  “哦,你还嫌这房子破呀?那、那你不要这破房,我往哪里找好房子去?”

  “盖房子呀!你老人家不是早就想要盖房嘛,怎么又不动手张罗了呢?茅坡那地基要留到哪年哪月才用呀?难道要留着下小的?”

  “茅坡那房自然是要盖的,但这时候怕不行,时局太、太……”一谈起盖房,耀大娭毑就心事重重,眉头不觉皱到了一块。

  耀大娭毑话还没完,就被姜鹤卿打断了。他手一挥,抢着说:“这时候怎么不行?时局,时局怎么啦?太乱是不是?仗还在打是不是?日本鬼子还在横行霸道是不是?可那也不能影响咱们盖房呀,对不?娘的,王八羔子日本人!”

  耀大娭毑拗不过儿子,终于同意了姜鹤卿的意见,决定边盖房,边做办婚事的准备,并把三个人的婚事放在一起办,统共就办一次。她要姜鹤卿抓紧时间筹备建房,开始清理茅坡的地基,并着手准备木材、石料、沙土等一应建材,待建房的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跑一趟长沙,把姜济木和姜济勋找回来,一边帮着建房子,一边相亲、办喜事。

  自从比武事件发生以后,日本鬼子对福湘米行的控制也越来越严格了。他们明里不来米行纠缠,暗里却使了很多阴招。那些阴招,招招都对着米行和张颂臣的要害处。

  日本鬼子首先是对米行加强了监控。他们在米行总部内外、运粮码头、库房和各销售点附近,以及往来米行的各交通要道和路口,都增设了好几道岗哨,对所有进出、往来的人员一律严格盘查,稍有不顺就拳打脚踢,甚至予以扣留、拘押。这样一来,米行里就人心惶惶了,许多人甚至不敢在米行里工作了。

  接着,鬼子又在城市周边的交通要道设岗盘查。见有农民进城卖粮或是米行人员出城购粮,他们就百般刁难,轻则罚款、打骂,重则扣人、扣粮,甚至动手抢劫粮款或把人抓起来关进牢房。这样一来,农民就不敢进城卖粮了,而米行销售人员也不敢出城购粮了。

  鬼子最厉害的阴招,还不是对米行本身和城市周边陆路的监控,而是对水路的监控。湖南粮食的主产地是洞庭湖周边各县,湖南粮食的主要销售地是汉口、苏州等沿江各大米市。因而,湖南粮食无论购销,都必须通过水路运输。这其中,尤以湘江、洞庭湖和长江水道最为重要,素有米谷运销黄金水道之称。日本鬼子占领武汉和长沙等地后,很快就派重兵占领、控制了这些黄金水道。他们派了很多装备有重型武器的军舰天天在这些水道上巡查,一旦发现有运粮船只,就围追堵截,强买,甚至强抢。

  福湘米行当时运输粮食的船只都是小型木帆船,用的是人力、风力,速度很慢,而且既不结实,又不稳定,哪能经得起日本军舰的追逐和撞击呢!所以,一旦被日本鬼子的军舰发现了,米行的木帆船就只有挨打、被劫的份。

  日本鬼子的这些阴招都很毒辣,米行深受其害。为此,张颂臣绞尽脑汁,采取过很多对付的办法。其中,最有效的一个办法,就是联络抗日武装与日本鬼子对抗。当时,长沙周边有几支抗日游击队。张颂臣曾经帮他们筹款、送粮,给予了有力的支持,并且一直和他们保持着密切联系。因此,这些抗日武装非常佩服张颂臣的为人,了解他的难处。一旦有事,不管张颂臣找不找他们,只要他们知道,他们都会尽全力帮助。一次,福湘米行的船队运粮去汉口,刚驶出长沙界,就被鬼子发现了。日本军舰围追堵截,把船队困在江边的一个小岛上。当时,姜济木正在船上。情急之下,他跳入江水之中,然后泅水上岸,连跑二十多里路到总行告急。这时,大通湖抗日游击队的队长正好在张颂臣那里,张颂臣便向他们求助。他们二话没说,当即便跑回驻地组织人马,连夜向围困米行船队的日本军舰发起进攻,结果打死了十多个鬼子,挽回了米行十多万斤米谷的损失。

  还有一次,福湘米行的二十多个工人挑粮进城,不慎在城郊的一个路口被日本兵堵住了。这时,正好南山抗日游击队的几个侦察员经过那里。他们当机立断,出手相助,一场恶战之后,打死了三个日本鬼子,抢回了米行损失的三千斤粮食。

  鬼子的阴招截断了粮食运输的渠道,也就使得粮食贸易既没了来源,又没了销路。米行没粮可买,也没粮可卖了。这对福湘米行来说,是致命打击。终于,福湘米行经营不下去了,陷入了入不敷出、坐吃山空的困境。

  面对困境,张颂臣愁眉不展。这时,姜耀宗出了一个主意:收缩战线,转移重点,以退为进。张颂臣听从了这一建议,采取了一系列重大措施。他将长沙城里的米行总行暂时关闭,将经营重点转向产粮各县的城镇,从而对粮食经营的源头加强控制。他把总行的人员进行分散,大部分派往下属各分部协助工作,从而使他们的收入和生活得到保障,而米行的骨干队伍也得以保留下来。他广泛地接触经营其他业务的商户,特别是外地大商户,为他们提供货源,让他们代销粮食,借以打通和扩展销路。此外,他还进一步疏通和密切了与老客户的关系,为他们送粮到家,这样就使得一部分销售渠道得以稳定下来。

  与此同时,张颂臣还对自己进行了“改革”,那就是领着全家搬到乡下住,以减少开支。他在市郊买了一套院落。那院落很破旧,但四周风景不错。他对那地方的印象很好,便要姜耀成和姜耀宗也带着家眷一起去住。

  米行关门了,很多人都走了,但姜济木却没有走。他是张颂臣最信任的人,张颂臣要他留下来看守总行。然而,姜济木自己却是很想走的。他想家,更想把小颖带回家去让两位老人看看。小颖早就说过要回家,他也答应过她,但到如今四五年时间过去了,他却还是没能满足她的心愿。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对不起小颖了,就想趁着这段时间比较空闲,带小颖回趟家。

  这天上午,姜济木抓了个空,便直奔张颂臣设在郊区的新居去找小颖商量回家的事。还好,小颖正在屋里。一见姜济木,她就扑进他的怀里哭了。

  “哎哟,哭什么呀?这才几天没见呀,”姜济木柔声细语地说,一只手搂着小颖的肩头轻轻地抚摸,一只手伸过来帮她擦脸上的眼泪,“快别哭了,咱们商量一下回家的事吧!”

  “回家?真的呀?什么时候走?”小颖破涕为笑。

  “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也不晓得害羞,”姜济木伸出两个手指头在小颖的脸上刮了几下,“什么时候走?那还不是由你定呀!你想什么时候走,咱们就什么时候走呗!不过,走之前得跟老板说一声,请个假!”

  “你还没跟老板说吧?”小颖问,一双眼瞪得老大。

  “还没呢!你说吧,想什么时候走呀?”

  “嗯,别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小颖斜坐在椅子上,右手撑着下巴颏,眼睛看着脚下,静静地思索起来。过了好一阵,她才慢慢地开口了:“木头哥,跟你说实话吧,没说回家的时候呢,是真的特别想回家,恨不得长两个翅膀立刻就往家里飞;这阵子呢,真的要回家了,我这心里头又有点打退堂鼓了,不想回家了!”

  “不想回家了?奇怪!你怎么啦?”

  “嗨,说真的,我有点怕!”

  “怕?怕什么?”

  “怕见两位老人!”

  “怕见老人?你怎么会怕见他们呢?我爹爹、娭毑人好着呢,特别和蔼可亲,你怕他们干什么呀?”

  “不、不、不,我不是怕别的,而是怕他们问起我的身世来,我不好说。”小颖忽然头一低,脸一红,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

  “那有什么不好说的呀,直话直说不就行了?”

  “直话直说?那他们能原谅我吗?”

  “原谅你?他们有什么不能原谅你的呀?你又没做坏事!”

  “是呀,我是好人,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小颖红着脸,声音越来越小,“可我的身子不干净了呀,被天打雷劈的日本鬼子……”

  “哦,别说了,别说了!”姜济木突然伸手一挥,打断了小颖的话。他终于明白小颖说的是什么事了。

  往事的突然提起,刺痛了小颖的心。她伏在椅子靠背上哭了,哭得很伤心。姜济木连忙走近她,蹲下来,一只手抱住她的肩头,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嗨,事情都过去好多年了,还提它干什么呀?”他柔声细语地说。

  “是呀,咱们在一起的时候是可以不提它,”小颖突然抬起头来,睁眼看着姜济木,“但回家后不提它能行吗?老人问起来,我能不说吗?”

  “怎么不能呀?你要是担心老人心里不痛快,那就不说呗!”

  “那不行,”小颖连连摇头,“我这人心里存不住事,而且特别爱脸红。见到老人后,他们肯定会问很多事的,如鬼子打田营镇时你人在哪里呀,当时怕不怕日本鬼子呀,挨没挨日本鬼子打呀,被没被日本鬼子欺负呀,爷、娘是怎么死的呀,爷、娘死时你人在哪里呀,爷、娘都死了,你怎么会没事,一个人跑出来了呀?这些事,老人肯定都会问的,而且会问得很仔细,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说吧,老人要是问起这些事来,我能不说吗?我能撒谎骗人吗?不能吧,对不?我这人一辈子没瞒过事,没撒过慌,没骗过人。只要是自己晓得的事,我就肯定得说,不说就心里慌,就脸红脖子粗,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没地方待。再说喽,对老人,也不能瞒事、说假话,对不?老人是咱们的长辈,咱们要尊敬他们,孝顺他们。要是对他们瞒事、说假话,那我还算个人吗?但要是我说真话了,老人会怎么看我呢?他们会理解我吗?会原谅我吗?要是他们不理解,把我看瘪了,看歪了,不喜欢我了,甚至不愿意让我进家门,要把我赶走了,那我怎么办呢?真要是到了那时候,我还有脸在阳世上活下去吗?”

  姜济木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事是别扭,不说不行,说又不大好办。要是对他们说真话了,他们就是不理解,死活不同意咱们两个做一家子,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你估计两位老人会这样做吗?”

  “不好说,”姜济木双眉紧锁,眼睛直直地盯着窗户,“我们家的这两位老人家为人善良,那是没得说的,只是他们的脑子也比较古板,有的事不大容易看开。”

  “哦,要是这样的话,那可就真的要慎重了!”

  “要不就再等等,等机会到了再跟他们说?”

  “等机会到了?那得等到何年何月呀?咱们老这么耗着,年纪越耗越大,容颜越耗越老,能行吗?”

  “要不咱们就私奔,”姜济木笑笑,“反正我们家有私奔的光荣历史。”

  “是嘛,你们家还有过私奔的历史,谁呀?”

  “我娘和我爷就是私奔到一起的。我的亲生父亲死得早,我娘带着我守寡,老被人欺负。后来,我继父到了我家。他们两个联合起来,把那个欺负我娘的人杀了,然后就一起私奔了。”

  “哦,这历史真动人,怎么没听你提过呀?”

  “嗨,说起来怪心酸的,提它干什么呀?”

  “不过,你们家虽有私奔的光荣历史,我还是不同意私奔,”小颖似笑不笑,“明摆着,这样做对谁都没好处。我没有亲人了,迫切需要两位老人做亲人。两位老人呢,他们老了,也需要我们照顾。”

  “那要不就这样做,”姜济木伸开手掌,捂住嘴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这件事要告诉老人,但你别说,让我来说……”

  “那我就先不回去!”

  “你回去没事呀!你不说,我来说,不就行了?”

  “那不行!你说出来后,我脸上挂不住,不能立刻就见老人的面。还是这样吧:这一次呢,我就不跟你走,你先回去。回去后,你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看看老人是什么态度。老人要是想得开,没什么别的想法,那我就立马回去看他们。老人要是想不开,心里有别的想法呢,那我就先不回去,将来再说。”

  “好吧,就听你的,”姜济木眨眨眼,伸手摸摸后脑勺,“不过,由你刚才这么一说,我回家的兴趣也大大减少了。我先回去说一说嘛,倒是可以,但这两天不行,脑子太乱了。还是过几天吧,行吗?这几天我好好想一想,看怎么对老人说最好,等想清楚了,我再走。”

  “好吧!”小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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