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学
危地马拉安提瓜岛的一切对于我都是新鲜而美丽的:宏伟的大教堂,铺满鹅卵石的路面,还有远处的火山。
这是我第一次随丈夫奥斯卡拜访他的家人。我多么希望我是为着一个令人愉悦的缘由来到此地的。可是事与愿违,我们此行却是为他的母亲奔丧而来。
教堂里陈旧的靠背长凳上坐满了一排排前来哀悼的人。牧师用西班牙语念着悼词,我虽然听不懂,但是完全可以想象他在说什么。
自从认识奥斯卡以来,我无数次听他提及他的母亲马蒂塔。她的故事我早已耳熟能详。
马蒂塔乐于助人,在她小小的厨房中,总有一只硕大的罐子搁在炉子上炖煮,她不仅为自己的家人烹饪食物,还常常拿炖好的汤接济那些忍饥挨饿的穷人们。久而久之,马蒂塔的善举在当地变得家喻户晓。教堂为表彰她的行为,将她的厨房列为教堂正式汤厨。
这些昔日与她朝夕相处,而今在教堂中哀悼她的人们,对她又怀着怎样的情愫呢?
中间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忍不住扭头张望。走进教堂的竟然是一只邋遢的黄毛狗。我虽然喜爱动物,但总觉得上帝的教堂里不该有狗的存在。应该有人将它轰走才是。
这条狗一声不响地走上祭坛,径直坐在灵柩边,就好像自己是一个高贵的守护神。我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牧师的悼词上,却发觉难以如愿。我的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条黄毛狗身上。
我希望别人没有因为它分心。在马蒂塔的葬礼上发生这种事情,真是让人感觉羞辱。单是因为马蒂塔生前为别人所做的一切,她就应该享有一个受人尊敬而体面的追悼会。可是现在这条恼人的黄毛狗却毁掉了一切。
追悼会结束后,我们都起立跟随马蒂塔的灵柩前往山脚下的墓地。这条狗也爬了起来,沿着走廊走在人群的前面。
“为什么没有人将那条狗绑起来?”我小声地对奥斯卡说。
“它可没有惹谁。”奥斯卡耸着肩膀说。
我们走到外面通往墓地的鹅卵石路上。我和丈夫钻进灵柩车后面的小轿车里。当我们沿着路面缓缓行驶时,我从后窗向外张望,那条黄毛狗跟在我们车后一路小跑。其余的哀悼者皆步行着尾随它而来。
踏进公墓地,我们围在入葬之地,默默注视着灵柩被安放入墓中。奥斯卡念着为母亲写好的悼词。“我母亲的大门总是为那些有需要的人们敞开着。”他说。
那条狗端坐在人群前,似乎在认真聆听奥斯卡的每一句话。奥斯卡念完悼词后,前来悼念的人们从墓地的大门鱼贯而出。那条黄毛狗却仍然静静地蹲坐在墓碑旁,直到悼念的人群全都散去,它才掉转身子,迈着沉缓的步子,走出了墓地。
牧师陪伴着我们家属留在了最后,他的眼睛始终跟随着那条黄毛狗。
“这条狗以前从没有到过教堂。”他说。
“它为什么会来参加葬礼呢?”我不解地问。
“那是一条流浪狗,没有家,没有归属。”牧师说,“但是有一个地方却总是欢迎它的到来。那就是马蒂塔的家,她每天都会给它喂食,就像她每天接济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一样。”
我回头望着那条黄毛狗,它正走在鹅卵石路面上。我原以为在上帝的教堂中不会有狗的位置,却万万没有想到其实上帝从不会拒绝谁—哪怕是一条流浪狗。
马蒂塔正是以上帝为楷模而不吝对任何有需要的人施以援手。在马蒂塔的葬礼上,我受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