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显斌
猎人遇见了山豹,就是那只缺一只耳朵的山豹,猎人全身汗就湿透了衣衫。身旁的猎狗黄黄伸着舌头伏在旁边,显然,它也有些害怕。
这种山豹,是这儿独有的,它高大、凶猛又狡猾。可是,猎人却打伤过它—那只缺耳朵的山豹。那是几年前,他正年轻,血气方刚;那时,他的黄黄也刚和他结伴,正是凶狠好斗的时候。他没有听人劝,和黄黄一块儿上了山,去寻找他们的敌人—这只山豹。因为,这只山豹在一个风雪之夜下了山,进了村,堂而皇之地进了他的牛棚,咬死了一头牛,还拖走了一头小牛犊子。在那个年代,自家牛棚里的牛,还不是自己的牛,那可是国家的牛啊。
他们整整搜了三天三夜,第三天上午黄黄嗅着了什么,一双前腿在雪里刨着;不一会儿,刨出一条牛尾巴,花白尖儿的,正是他的小牛犊子。
这时,他发现山豹就在前面山崖上蹲着。突然,它伸长脖子,一声长嗥,震得树上积雪“哗哗”直落。黄黄可不知道害怕,冲了上去,一豹一狗就在山坡上撕咬起来。那豹太大了,一爪拍去,黄黄就在地上打一个滚,还没翻起来,又被一爪打一溜跟头。
“黄黄,让开,你他妈的让开。”他吼着,举起猎枪,可不敢放,怕误伤了黄黄。终于,他瞅了个空子,猎枪“嗵”一声响了。山鸣谷应,猎枪子弹射出去,山豹一晃,子弹打在耳朵上,一只豹耳朵飞了,山豹似乎愣住了。
趁这空儿,他打个口哨,唤回浑身是伤的黄黄。在雪坡上,一人一狗一溜跟头滚下去,险些没摔死。回到家里,他们足足养了半个月伤。
伤好后,他仍胆战心惊,因为,这种山豹复仇性最强,伤好之后,一定会来报复的。没想到,今天,又和这只山豹狭路相逢了。
看样子,这只山豹是有备而来,它蹲在他们对面,那只独耳不时地动一下。他握着猎枪,手心出了汗;黄黄由于害怕,夹不住尿,尿“刷刷”直流,转身沿着草丛偷偷地溜了,只一会儿,就消失得没影了。他狠狠吐一口唾沫,心想要是能活着回去,首先把这只没骨气的东西宰了,免得丢人现眼。
对面,山豹吼了一声,如一个炸雷。他猛地站起来,举起猎枪,扣动扳机,可枪没响,是臭弹。就在这时,那山豹腰一弓,就准备扑过来。突然,一声狗吠,一道黄光从后面竹林中闪出,正是黄黄,它一口咬住豹尾。
山豹一惊一痛,回头就咬,可黄黄咬住豹尾,死拽住不放,显然,它想让猎人脱身。这会儿,猎人也忘记了危险,扑过去,举起枪托就砸。山豹连挨数下,痛不可忍,一声吼,挣断尾巴,一跃身,蹿入山林,没了影子。黄黄又一次浑身是血。在猎人的精心照料下,黄黄挺了过来,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几次遇险后,猎人收起了猎枪,停止了打猎。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一日,儿子和一个胖子回来了,拉着黄黄左看右看,不停地夸好狗好狗。儿子还一再问:“爸,黄黄真的是西藏纯种狗吗?”“当然。”猎人骄傲地吸着烟。儿子不信,说为了验证猎人的话,要和队长一块儿打一次猎。
“不能去。”猎人忙摇手。
“为什么?”两个人都惊诧地望着他。
“山里有一只山豹,和我们结下了仇,一个劲儿地准备报复,去了危险。”猎人忙说明了原因。
“山豹还报仇吗?童话吧?”胖子队长“哧”地笑了。儿子也不相信,带着黄黄,和队长一起上了山。猎人很着急,可又无可奈何,在院子里坐卧不宁。到了中午,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是儿子和队长。
“怎么了?黄黄呢?”猎人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们遇见了那只山豹。”胖子队长瘫倒在地上,儿子脸色煞白,喝了一杯茶后,才心有余悸地说。“黄黄呢?”猎人嘶哑着声音问。“黄黄冲向了山豹,我们—”儿子欲言又止。
“你们跑了,是吗?狗都不如的东西。”猎人一声吼,一掌掴在儿子的脸上,摘下猎枪,冲出了门,踉踉跄跄地向山上跑去。在山路的拐角处,他看见了黄黄,一拐一拐地向山下走着,摇摇欲坠。可黄黄的嘴里,紧咬着一只山豹的腿。黄黄这次不但豹口逃生,而且,还咬断了山豹的一只腿。猎人大喜过望,一把抱住黄黄,又是亲,又是抚摸。
由于高兴,猎人嘱咐老婆炒几个菜,准备喝几盅。酒桌上,儿子和客人不停地夸着黄黄,不停地给猎人敬酒。猎人真是高兴,还没有吃饭,就醉倒了。梦里,隐隐约约听到黄黄的叫声,猎人喃喃道:“黄黄!黄黄!”
猎人这一醉,直睡到太阳落山才醒,爬起来,不见了黄黄,忙问老婆。老婆不回答,猎人火了,抄起一根杠子。老婆急了,告诉猎人,黄黄死了,来的那个胖子,是儿子生产队上的队长,据儿子说得了一种暗病,要吃狗肉滋补才能恢复。越凶猛的狗见效越快,所以儿子就想到了黄黄。
“狗日的,在哪儿?”猎人吼叫着。
“早已走了。”老婆低着声音道。
“黄黄,我的黄黄!”猎人一口血吐出来,晕倒在地上。
当夜,山后吼声不断,是山豹的声音,惊得小村人人颤抖,都知道山豹下山报仇来了。那叫声越来越大,一直扑向猎人的家,撞开门,到了院子里,一头冲进去,又突然一声大吼,逃了出去。
第二天,猎人清醒过来,听说这件事,忙跑到院子里,抬眼一看,黄黄的皮被剥下,正好挂在院子的老古树上。古树身上,还有山豹撞下的血痕。正是黄黄的皮,昨晚吓跑了复仇的山豹,保护了他们老两口和村人的命。一时,猎人再也忍不住了,扑过去,一把抱住黄黄的皮,长号一声:“黄黄,老伙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