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子
这是一只健壮的雄性黄猄,他有结实的肌肉,黄亮的毛皮,修长的四肢。他本生长在碧树青青绿草茵茵的山丘里。他有自己的妻子儿女,有自己的家。他本应带着妻儿自由地奔跑在山丘向阳的草地上。听说他奔跑起来的速度很快,可以用疾跑如箭来形容。
那时,彩霞满天,层林尽染。生性怪癖的他,撇下妻儿独自在矮树下享受嫩草。这是一个万物蓬勃的春天,草儿特鲜嫩,他啃得有滋有味。他几乎感觉不到危机已经向他靠近。当他机警地嗅到了人类的味道,敏捷地拔腿往树林深处奔去时,竟然没注意到,他奔跑前进的方向,就在两棵矮树的中间,有一张张开着的网。于是,他自投罗网。
此刻,他被人用黑布蒙着头部,困在拇指粗的铁枝造成的笼里面。看来,再灵健的动物,奔跑得再快,也比不上人类的智慧。
友人开了整整一个小时的车子,专门载我到这个边远小镇吃野味,听说这里随时能吃到刚从山上猎回来的野味。店老板颠着P股极力地向我们推荐他刚猎回来的黄猄。我没见过黄猄,便随老板去看这新捕的笼中物。当我看到他时,他正焦虑不安地低鸣,步伐凌乱地在笼内转悠。嘴里时短时长地发出凄怨的鸣声。我想,现在的他或许思念着妻儿,又或许他希望能看看美丽的山林最后一眼吧。
老板不胖,干净精悍。他说,这黄猄刚捉到的,新鲜。我点头,他四蹄上湿湿的泥可以证明。
他是公的,血活皮韧,要整只才卖,38元一斤,不零卖。老板又说。我伸手进笼里摸一下他的脊背,很滑。他却惊得一跳。我说,我买了,把他头上的黑布取下来吧。
老板迟疑地看了我一眼说,不能取。
我恼,我是全只买的,取。
老板又看了我一眼,伸手进笼里,掀起他头上的黑布。
他真美,溜黑滚圆的眼睛,粉的唇,脑袋上还支了两枚尖尖的角。我忍不住又伸手进笼里想抚他的脑袋。但他猛地往后一缩,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并且摇摇头,眼里也有了泪。
不好!老板话音才落,他已后肢往下一坐,压出一个15度的角,健美的身体腾起一道优美的弧,他像陨石瞬息向笼靠墙壁的方向弹去。
啊……我还来不及惊呼,他美丽的头颅已撞在铁枝上,撞出一片血肉模糊。他喘息了一下,摇晃着站起来,后退几步,又在用后肢压出一个15度的角,然后腾起一道带着血光的弧,向笼靠墙壁的方向弹去……
这是怎么惊心动魄的一幕啊。泪水涌出我的眼眶,我抓着老板的手哀求道,赶快阻止他吧。
老板摇头,黄猄是不能看见自己被困在笼牢里面的,所以我们捉到他们后,都会给他们蒙上黑布,不然,他们会自杀。
他一次又一次地倒下,又一次一次地站起来往墙壁撞去。虽然他撞向墙壁的力度一次比一次弱,鲜血已把笼子染红,但他仍执著地坚持。血腥夹着死亡的气息,一波波地向我袭来。他哪是在自杀?他是把一枚枚仇恨的子弹击打在我的心口啊!我震撼得只会不停流泪。
最后,他山崩般倒在鲜血里,脑骨迸裂,脑浆涂地。哀鸣时断时续。
我本想把他买下来放回山林去的。我扑跪在笼子前。
老板说,这黄猄虽死了,但他的肉还很鲜嫩的。
我哪里还有吃野味的心情,味蕾苦涩的。我扶着铁笼,支起虚脱的身子说,钱我一分不少的给你,麻烦你把他扛到山林里埋了吧。
老板惊奇地望着我,这黄猄二十多斤,要差不多一千块钱……
我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说,埋了吧,士可杀,不可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