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全生
隆冬时节,北国边陲的禅山屯银装素裹。
陶大夫的侄子在大城市混阔了,不远千里回到禅山屯,要接父母到城里去享清福。
回乡的当天晚上,侄子提着礼品来看望陶大夫。寒暄过后,侄子掏出一张处方,说近年来自己总感身体不适,可是经多家大医院检查,并没有发现明显疾患,无奈之下找到一位很有名的老中医诊断,开了这张处方。
年近六十的陶大夫中医造诣颇深,尤其擅长疑难杂症,方圆百里久负盛名。只是由于没有文凭,又看不惯大小城市医院的乱收费,他一直都在民间行医。
陶大夫在处方上扫了一眼:“既然是大城市名中医开的处方,你直接拿去抓药得了,为什么还要拿回来给我看?”
“我发现那老中医开处方时,思忖再三,欲言又止,神色很是古怪,而且,那老中医口头交代的药引子更古怪--狼心一个!”
“狼心?”陶大夫这才认真审视那张处方。审毕,他问侄子什么地方不适,一脸憔悴的侄子说:“我总感到心里发慌、发虚,吃饭不香,夜里还总是做噩梦,惊醒后浑身冷汗淋淋的。”
陶大夫把脉过后又逐字审视处方,审毕喃喃自语道:“真可谓命之理微,医之理亦微;天下至变者病也,至精者医也。”
“你是说这处方不对症?”
“这处方出自高人手笔,症既洞彻,药必效灵。你照处方抓药服用定可见效。不过……”陶大夫也是思忖再三,“不过,狼心难得啊。”
禅山屯四周山高林密,群狼出没,得狼心不是难事,可这一带早已禁猎。侄子说这天寒地冻时节不会有人巡山,即使被人发现了他也能摆平,请陶大夫再帮忙猎一只狼。陶大夫早年喜欢打猎,有猎狼绝技在身。他应承了侄子要求后便开始准备猎狼用具:先宰了只鸡,将一把锋利的三棱刮刀沾上鸡血放到室外,待鸡血冻住后,将三棱刮刀再次沾血……如此反复多次,三棱刮刀的利刃被鸡血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第二天,两个人一道走进了白雪皑皑的山林。陶大夫选好猎狼场所后,先将刮刀头朝上插进雪地里,又从怀里掏出矿泉水瓶子,将水浇在刮刀旁,转眼间刮刀就被牢牢冻在雪地上了。之后,两个人到下风头找地方隐蔽起来。
大雪封山,一只断了吃食的饿狼循着血腥味儿找到了刮刀。饿狼最先企图将三棱刮刀叼走,努力失败后,就迫不及待地用舌头舔刮刀。被舔化的鸡血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儿,饿狼越舔越快,越舔越有力,三棱刮刀渐渐露出了锋利的刀刃,但狼并没有停止舔食。
侄子感到奇怪,悄声问陶大夫:“刀刃已经露了出来,它怎么还在舔?”
“狼的眼睛只顾观察四周动静,没发现已经舔到了刀刃--就是看到了刀刃它也不会停下的。”
侄子大惑不解,问这是为什么。陶大夫说狼嗜血成性,已经舔到了不顾一切的“忘我境界”,把不住自己舌头了。“而且,三棱刮刀的槽很深,虽然刀刃已经露了出来,但刀槽内遗留的鸡血还没舔净呢!”
远远看去,狼迅速抽动的舌头舔到了刀刃,舌头开始流血了,而狼仍然没有停止舔食。
侄子忍不住又问:“那家伙难道不觉得疼?”
“狼本性贪婪,又正舔到兴头上,在血腥味的诱惑下,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我就是摸准了狼的本性,才琢磨出这一猎狼招数。”
“真是怪事--舌头血流如注,它竟不知道疼!”
“就是知道疼它也不会停止--这就如同世上的贪官赃官,明知道贪污受贿是犯罪,甚至可能掉脑袋,可是有几个肯收手的?”
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冰天雪地里,侄子的脑门儿上居然沁出了汗珠。
狼这时舔的实际上已经是自己的血了。它舌头上淌出的血越来越多,舌头抽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因此淌出的血就更多……最终,贪婪的狼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它已经失血过多,垂垂死矣!
该过去拖死狼了,做药引子的狼心唾手可得,而侄子的双脚似乎被冻在了雪地上,痴呆呆地看着陶大夫:“我现在觉得,用狼心做药引子让人心里发憷。”
“听说你在外面当局长,对吧?”陶大夫也没去拖死狼,却拖住侄子要下山,“实话对你说吧:那服中药本来就不需要,药引子更不需要--狼心,良心与狼心只差一个偏旁啊!那老中医的用意你难道现在还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