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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1)

  从此,你是我们的小女人

  童话

  一

  小时候,他觉得她没出息。她瘦小,胆子也小,没一点儿主心骨,家里大事小事都要父亲拿主意。外面的活儿是父亲的,家里的家务事她也干不好,连饭都做不可口。如果没有农活,父亲干脆连饭都做了。他觉得,她和他们一样,都像父亲的孩子,父亲不仅照顾他们,还得照顾她。

  有一天,邻居家女人找上门来,因为哥把人家孩子打了。

  面对邻家女人的气势汹汹,她完全傻了,当时就他和她两个人在家。她慌里慌张地推着他去找父亲,一边推他一边朝后缩着身体。倒是他,挺着小胸脯,瞪着女人质问:“谁让你儿子欺负我了?我哥打他,活该。”

  女人的怒气更大,冲着她大喊大叫,她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站在那里快要哭出来了,用眼神求着他去找父亲。

  父亲回来,三言两语把事情摆平,还跟那女人说:“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别上家里找了,你找我,我收拾他。”

  好在有事事能定夺的父亲,地种得好,又有手艺,农闲时组个建筑队,十里八乡地给人盖房子。但父亲从不走很远,每天再晚也要回家。

  二

  他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可是在他13岁那年,父亲因为车祸离开了人世。

  那年他读初一,哥哥读高一。

  他和哥哥哭哑了嗓子,哭得昏天黑地,年少的心,疼痛而绝望。

  亲戚乡邻赶过来帮着料理父亲后事,他们的口气几乎一致,带着无限同情和无奈:一个这样的女人,带着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日子怎么过下去?

  他这才下意识地去留意她,他们的母亲,在刚得到父亲出事的消息时,一声没出就晕倒在地上。之后,在送别父亲的那三天,她始终没有说过话。40岁不到的她,一夜间,生出了参差白发。

  那天晚上,他和哥哥听到了她和外婆的对话。

  外婆说:“别让栓子念书了,让他回来帮你干活。”

  她不说话。栓子是哥的名字。

  外婆又说:“农村的孩子,念那么多书也没有用,再说,就算考上大学,你拿什么供他?孩子大了懂事了,不会怨你……”

  他和哥下意识地对看了一眼,他看到,哥的眼神有些慌乱。

  她却忽然开口了:“可是他会怨我,他说,要让俩儿子都上大学。”

  那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口吻,很轻,但是很坚决。

  她说:“我能供他们,我能行。”

  哥转头对他说:“柱子,我不念书了,你好好念,以后考大学。”

  他心里难受极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他听见她说:“我一定能行,我不能让孩子退学,他们读到哪儿,我就供到哪儿。”

  他和哥又对看一眼,哥先哭了,然后,他也哭了。

  那天晚上,他依稀感觉到有人走进来,在他和哥睡觉的小屋里坐了好久。早上醒来,他听见哥说:“我做梦梦见妈进咱屋了,坐了好半天。”他说:“我也是。”

  三

  安葬父亲后的第三天。按家乡风俗,她带着他和哥去给父亲上坟。

  她要他和哥在父亲坟前跪下。她说:“跟你们爸说一声,你们会好好念书,会考上大学,考到你爸说的省城里的大学。”

  他先说了。哥却没开口。

  她说:“栓子,跟你爸说,你爸听得见。”

  哥忽然回过头:“妈,我不念书了,我跟你一起种地供弟弟。”

  “不行!”她厉声说。

  “妈,你就让我退学吧。”哥的声音有些轻颤,“我不想上学了,我早就上够了。”

  他没想到,从来没有动过他们一个手指的她,忽然抬手给了哥一巴掌。

  那一巴掌,他愣了,哥也愣了。她却神情平静:“如果你们谁不好好上学,谁要退学,你爸不会原谅你们。”

  四

  她真的没有让哥退学,甚至不准哥每个星期天都回来。她要哥在学校复习功课。

  他读初一,每天一放学,匆匆就往家跑,他不知道没有了父亲的家变成什么样子。

  那天回到家,门锁着。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打开门,看到院子很清洁,几只鸡被网在南墙边的空地上,柴堆旁有刚下的两只鸡蛋。猪圈里的猪许是饿了,用力拱门。角落里堆着劈好的木柴,横在中间的铁丝上,晾着洗好的衣服……一切,都和父亲在的时候一样。

  他推开屋门,闻到刚蒸好的馒头的香味。然后,他听见了她在外面喊他的名字。

  她回来了,瘦小的身体扛着很长很重的锄头,胳膊上还挎着竹篮,里面是新鲜的青菜。她头发有些乱,衣服上有土,脸上有汗。

  “妈,地不刚锄过?”他过去接她肩上的锄头。她笑笑:“草长得快,你爸说过,三天不锄草,草就会比庄稼高……你等我把猪喂上咱就吃饭。”她说着飞快进了西屋,然后拎出一桶猪食--那么大那么重的桶,父亲在时,她从来没有拎过。

  他赶紧过去帮忙。她推开他:“脏,快洗手去盛菜,菜在锅里热着。”他看着她的背影,熟悉而陌生的背影,呆了片刻。

  那天吃过饭,他做功课,她在旁边编那种玉米皮的工艺包。那是她跟着村里其他女人揽的活儿,编一个包可以赚五块钱手工费。她的动作很快很利落,却很安静,只有轻微的声音。

  把所有功课做完,已经很晚,她催他去睡觉。他答应着去睡了,半夜醒来,看见外屋灯还亮着,他悄悄打开门,她还在那里干活。

  他又悄悄退回到床上,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好像父亲并没有走,而她坐在那里,只是在等父亲回家。

  五

  没有了父亲的家,她开始承担起父亲曾经做过的一切。庄稼茂盛地生长着,家里的猪下了一窝猪崽,她编包赚的钱存在一个存折上,从来没有动过。那些鸡和鸡蛋是他和哥最好的营养品,将他们养得高大健壮。

  他和哥好像忽然都长大了,只要回家,就拼命帮她干活,但很多时候她都不允许,她只让他们念书。

  她变得无比倔强,难以说服。只是她很快苍老下去,40多岁的女人,皮肤粗糙,面容黝黑,白发越来越多。

  有一次,他周末回来,意外地看到她的额头上有一道清晰的血痕。

  他问她,她说是不小心磕到了,后来他才知道,是因为她和别人打架了,一个喝醉酒的男人不怀好意地在一天晚上敲家里的门,并在门口乱喊乱叫。她拎着菜刀就出去了,把男人追得很远,挥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额头。

  他没听完就跑进厨房摸出刀来就朝外跑--他要去找那个男人报仇。

  他根本没想到她可以跑那么快,有那么大的力气,三两下就夺下了他的刀。

  他喊着:“妈,我要杀了他。”

  “混账话。”她攥紧他的手腕,把他扯回了家,并严厉地警告他,这件事不许告诉你哥。然后她把一碗红烧肉端到他面前:“吃吧,长成男子汉,就没人敢欺负你妈了。”

  他赌气一样大口朝嘴里塞肉,塞着塞着就被噎住了,趴在桌上哭了。她伸过手去揉他毛茸茸的短发:“放心,以后没有人敢欺负妈。妈有俩儿子呢。”

  他哭得更厉害了。

  六

  这以后,他更加努力念书,回家,即使她不让,他也偷偷地帮她干活。

  外婆和舅妈来过几次,都是劝她再嫁。邻村有个木匠,手艺好,家里也富裕,只是腿脚不好,一直没娶上媳妇。外婆说:“不管怎样,能帮你养孩子……”

  她们说什么,她都两个字:不嫁。

  慢慢地,没有人再来说什么。她就那样带着他和哥一天天过了下去,以父亲的坚强,甚至比父亲更加坚强。

  两年后,哥考上大学时,他考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三年后,他也考上了大学,和哥同一所学校,是省城最好的大学。

  那是父亲离开的第五年,开学的初秋,哥带着他去学校,她站在门口,送他俩走。她只站在门口,多一步都不再朝前迈,脸上带着笑,口气很轻松:“走吧走吧,都走了,妈就省心了。”

  他和哥,却好久迈不出自己的脚步。

  18岁的他已经懂得,柔弱的她在父亲离开后,几乎是在一瞬间聚集起了一个母亲全部的坚强,把自己变成了一棵坚实大树--而这棵“大树”,不及他的肩膀高,腰身微微弯曲,消瘦并苍老,似乎将要枯萎倒下。

  眼泪蒙住了他的眼睛,他忽然再也忍不住,冲过去一把将她抱拥在怀里,喊了声妈,就再也说不出话,只是收紧了自己的手臂。然后,他感觉到哥在身后抱住了他和母亲,哥也用了很大的力量。而母亲柔弱的身体在他们兄弟俩的怀抱里微微颤抖。

  此时,他们都在用同一种方式传递给母亲爱。他知道,那是他们此刻一样的意愿:从此以后,要用所有的爱回报她,保护她,让她重新做回那个柔弱的只懂得依赖的女人;从此以后,她是他们必须要全力宠爱的小女人。他们要成为她的大树,让她依靠。

  他知道,他们做得到。

  来生,我还要做你的女儿

  江边

  我八岁的时候,父亲就不在了。父亲一走,我的快乐也跟着他不见了。母亲整天以泪洗面,家里所有跟父亲有关的东西都被姥姥收起来了。因此我偷偷地藏了一张全家福,每天睡觉前都要拿出来看上好一会儿,有时候还哭着对着父亲说话……后来我对母亲说,我们都想父亲,就把父亲的照片挂起来吧。那张全家福被母亲放大后,挂在我们家最显眼的地方……

  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我感觉到母亲好像不像以前那样关心我了。星期天经常把我送到姥姥家,起初我并不当回事儿,可是几次以后我就明白了,原来她是撇下我“处对象”去了。

  知道这个秘密之后,我偷偷地哭了好几天。母亲把那个人领回我们家的时候,让我叫他刘叔,我甜甜地叫了。

  母亲很高兴,直夸我懂事,她肯定觉得我也像她一样喜欢那个刘叔。可是我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母亲心里的喜悦快要装不下的时候,我心中的恨意却越积越多。家里那张大的全家福已经被母亲摘下来了。我拿出那张小的全家福,一脸天真地递给刘叔:我妈说,像我爸那么好的人全世界都找不到一个。他虽然死了,可是我们一辈子都不能忘记他,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我把在课文里学到的话都用上了。母亲的脸色变了,想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

  我以为我终于用这种办法赶走了想抢走我母亲的人。

  一天,母亲说要带我去公园。我太兴奋了,自从父亲去世后,我就没去过公园。我换上漂亮的衣服,拉着母亲的手,想象着另一边是父亲的手。刚到公园门口,有个人迎面向我们走过来,我一看,脑袋嗡地响成一团,刚刚还热乎乎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冰水里,走过来的那人是刘叔。

  母亲是想让他陪我逛公园,他是想占了我父亲的位置!我的眼泪在一瞬间冲出了眼眶……

  从此,我的恐惧一天比一天厉害,从一味地恨母亲,到小心翼翼地对她,生怕我得罪了她,她真的会离我而去。最后,我又偷偷地监视母亲,她上哪儿我就上哪儿,除了上学,我从不离开她一步。有时候,我会在梦里哭着喊爸爸,每次醒来,我都看见母亲在黑暗中坐在我床边,握着我的手,轻轻给我擦眼泪……

  母亲慢慢看出了我屡次捣乱的意图,想了再想,就决定不再和刘叔来往。她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刘叔,刘叔平静地说再等几年吧,孩子长大了就不会这样了。有些细节我没注意到,其实刘叔一直没停止过关心我,以我家的条件,母亲是做不到常给我买新衣服的,可是我还是能够常常穿上漂亮的衣服,我不知道,这都是刘叔给我买的……

  刘叔等了母亲六年,在我上大学那年,他和别人结婚了。

  母亲生命中剩下的十几年时光,几乎都是在郁郁寡欢中度过的。大学毕业后,母亲催着我赶快结婚,说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一个好丈夫。我想,也许有一个小孩能让她的生活充实一些?

  我结婚了,很快有了女儿,母亲整天围着我的女儿转,在她忙碌的身影后,我还是能感到她内心的寂寞。思来想去,我决定为母亲找一个伴儿。

  母亲听了我的想法只是笑了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刘叔,妈也不怕你笑话,十几年了,妈一天也没忘记他。在妈心里,除了你爸爸,谁也比不上你刘叔,在咱们最困难的时候他那么不图报答地帮咱们……你刘叔虽然没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可只要他不死,妈就觉得他还在妈身边……

  如果当时有把刀在我手上,我会毫不犹豫地捅了自己;如果母亲骂我打我,我的痛苦也会减轻一些;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拿出女儿的全部温柔,让母亲享受天下的欢乐……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

  去年春天,母亲得了癌症,我们再三劝说,她也不肯去医院。她一直很平静,即使到了后期最痛苦的时候,她也是咬着牙挺着。母亲熬了大半年,终于走了,走的时候,我看见她好像一点痛苦都没有,似乎还笑了一笑。

  几个月来,我常常在梦中看到母亲和刘叔的身影,奇怪的是我居然一次都没梦到过父亲,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心里已经把刘叔当成自己另外一个父亲了。每次从梦中醒来,我都会发现自己泣不成声……

  母亲节快到了,那天,我会带一束粉红色的康乃馨去看望母亲,那是母亲最喜欢的颜色。如果母亲地下有知,她肯定会听到一个忏悔的女儿的声音: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做你的女儿,做一个能让母亲幸福的女儿。

  梅花毛线衣

  毛汉珍

  18岁那年,他因为行凶伤人,被判了六年。从他入狱那天起,就没人来看过他。母亲守寡,含辛茹苦地养大他,想不到他刚刚高中毕业,就发生这样的事情,让母亲伤透了心。他理解母亲,母亲有理由恨他。

  入狱那年冬天,他收到了一件毛线衣,毛线衣的下角绣着一朵梅花,梅花上别着窄窄的纸条:好好改造,妈指望着你养老呢。这张纸条,让一向坚强的他泪流满面。这是母亲亲手织的毛线衣,一针一线,都是那么熟悉。母亲曾对他说,一个人要像寒冬的腊梅,越是困苦,越要开出娇艳的花朵来。

  以后的四年里,母亲仍旧没来看过他,但每年冬天,她都寄来毛线衣,还有那张纸条。为了早一天出去,他努力改造,争取减刑。果然,就在第五个年头,他被提前释放了。

  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裹,里面是他所有的财物--五件毛线衣,他回到了家。家门挂着大锁,大锁已经生锈了。屋顶,也长出了一尺高的茅草。他感到疑惑,母亲去哪儿了?转身找到邻居,邻居诧异地看着他,问他不是还有一年才回来吗?他摇头,问:“我妈呢?”

  邻居低下头,说她走了。他的头上像响起一个炸雷,不可能!母亲才四十多岁,怎么会走了?冬天他还收到了她的毛线衣,看到了她留下的纸条。

  邻居摇头,带他到祖坟。一个新堆出的土丘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红着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他问妈妈是怎么走的?邻居说因为他行凶伤人,母亲借了债替伤者治疗。他进监狱后,母亲便搬到离家两百多里的爆竹厂做工,常年不回来。那几件毛线衣,母亲怕他担心,总是托人带回家,由邻居转寄。就在去年春节,工厂加班加点生产爆竹,不慎失火。整个工厂爆炸,里面有十几个做工的外地人,还有来帮忙的老板全家人,都死了。其中,就有他的母亲。

  邻居说着,叹了口气,说自己家里还有一件毛线衣呢,预备今年冬天给他寄出去。

  在母亲的坟前,他捶胸顿足,痛哭不已。全都怪他,是他害死了母亲,他真是个不孝子!他真该下地狱!

  第二天,他把老屋卖掉,背着装了六件毛线衣的包裹远走他乡,到外地闯荡。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四年过去了。他在城市立足,开了一家小饭馆,不久,娶了一个朴实的女孩做妻子。

  小饭馆的生意很好,因为物美价廉,因为他的谦和和妻子的热情。每天早晨,三四点钟他就早早起来去采购,直到天亮才把所需要的蔬菜、鲜肉拉回家。没有雇人手,两个人忙得像陀螺。常常,因为缺乏睡眠,他的眼睛红红的。

  不久,一个推着三轮车的老人来到他门前。她驼背,走路一跛一跛的,用手比画着,想为他提供蔬菜和鲜肉,绝对新鲜,价格还便宜。老人是个哑巴,脸上满是灰尘,额角和眼边的几块疤痕让她看上去面目丑陋。妻子不同意,老人的样子,看上去实在不舒服。可他却不顾妻子的反对,答应下来。不知怎的,眼前的老人让他突然想起了母亲。

  老人很讲信用,每次应他要求运来的蔬菜果然都是新鲜的。于是,每天早晨六点钟,满满一三轮车的菜准时送到他的饭馆门前。他偶尔也请老人吃碗面,老人吃得很慢,很享受的样子。他心里酸酸的,对老人说,她每天都可以在这儿吃碗面。老人笑了,一跛一跛地走过来。他看着她,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母亲,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一晃,两年又过去了,他的饭馆成了酒楼,他也有了一笔数目可观的积蓄,买了房子。可为他送菜的,依旧是那个老人。

  又过了半个月,突然有一天,他在门前等了很久,却一直等不到老人。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老人还没有来。他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无奈,只好让工人去买菜。两小时后,工人拉回了菜,仔细看看,他心里有了疙瘩,这车菜远远比不上老人送的莱。老人送来的菜全经过精心挑选,几乎没有干叶子,棵棵都清爽。

  只是,从那天后,老人再未出现。

  春节就要到了,他包着饺子,突然对妻子说想给老人送去一碗,顺便看看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个星期都没有送菜?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妻子点头。

  煮了饺子,他拎着,反复打听一个跛脚的送菜老人,终于在离他酒楼两个街道的胡同里,打听到她了。

  他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门虚掩着,他顺手推开。昏暗狭小的屋子里,老人在床上躺着,骨瘦如柴。老人看到他,诧异地睁大眼,想坐起来,却无能为力。他把饺子放到床边,问老人是不是病了。老人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他坐下来,打量这间小屋子,突然,墙上的几张照片让他吃惊地张大嘴巴。竟然是他和妈妈的合影!他5岁时,10岁时,17岁时……墙角,一只用旧布包着的包袱,包袱皮上,绣着一朵梅花。

  他转过头,呆呆地看着老人,问她是谁。老人怔怔地,突然脱口而出:儿啊。

  他彻底惊呆了!眼前的老人,不是哑巴?为他送了两年菜的老人,是他的母亲?

  那沙哑的声音分明如此熟悉,不是他母亲又能是谁?他呆愣愣地,突然上前,一把抱住母亲,号啕痛哭,母子俩的眼泪沾到了一起。

  不知哭了多久,他先抬起头,哽咽着说看到了母亲的坟,以为她去世了,所以才离开家。母亲擦擦眼泪,说是她让邻居这么做的。她做工的爆竹厂发生爆炸,她侥幸活下来,却毁了容,瘸了腿。看看自己的模样,想想儿子进过监狱,家里又穷,以后他一定连媳妇都娶不上。为了不拖累他,她想出了这个主意,说自己去世,让他远走他乡,在异地生根,娶妻生子。

  得知他离开了家乡,她回到村子。辗转打听,才知道他来到了这个城市。她以捡破烂为生,寻找他四年,终于在这家小饭馆里找到他。她欣喜若狂,看着儿子忙碌,她又感到心痛。为了每天见到儿子,帮他减轻负担,她开始替他买菜,一买就是两年。可现在,她的腿脚不利索,下不了床了,所以,再不能为他送菜。

  他眼眶里含着热泪,没等母亲说完,背起母亲拎起包袱就走。

  他一直背着母亲,他不知道,自己的家离母亲的住处竟如此近。他走了没二十分钟,就将母亲背回家里。

  母亲,在他的新居里住了三天。三天,她对他说了很多。她说他入狱那会儿,她差点儿去见他父亲。可想想儿子还没出狱,不能走,就又留了下来!他出了狱,她又想着儿子还没成家立业,还是不能走;看到儿子成了家,又想着还没见孙子,就又留了下来……她说这些时,脸上一直带着笑。他也跟母亲说了许多,但他始终没有告诉母亲,当年他之所以砍人,是因为有人污辱她,用最下流的语言。在这个世界上,怎样骂他打他,他都能忍受,但绝不能忍受有人污辱他的母亲。

  三天后,她安然去世。医生看着悲恸欲绝的他,轻声说,“她的骨癌看上去得有十多年了。能活到现在,几乎是个奇迹。所以,你不用太伤心了。”

  他呆呆地抬起头,母亲,居然患了骨癌?

  打开那个包袱,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崭新的毛线衣,有婴儿的,有妻子的,有自己的,一件又一件,每一件上都绣着一朵鲜红的梅花。

  包袱最下面,是一张诊断书:骨癌。时间,是他入狱后的第二年。

  他的手颤抖着,心里像插了把刀,一剜一剜地痛。

  梦里依稀慈母泪

  苗棚

  母亲离开我们整整40年了。

  近日,我翻阅了哥哥当年寄给我的几封家书,查看了我当时写下的日记,怀念母亲的心绪再次被激起来。

  40年前,我还在北京大学读书,母亲病重时我无法守护在她身旁,去世时也无法为她送终。为此,我常常感到痛苦。40年来,母亲的音容笑貌无时不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一个普通农家妇女的形象久久挥之不去。

  母亲姓何叫等娘,出生在粤东客家山区。她三岁就来到我们家当童养媳,六岁起就开始做家务,以后逐渐成了家中的主要劳动力。在我看来,一生中对母亲打击最大的莫过于我父亲客死泰国了。在旧社会,广东福建很多穷人的孩子因生活所迫,不得不漂洋过海侨居海外。我父亲于1939年在我出生前便去了泰国东北小镇做小生意。我母亲总是盼望着能重新见到父亲的一天。然而,等呀等呀,20年过去了,等来的却是噩耗。记得那是1958年夏天,泰国一位乡亲来信了。信里说,我爸因急病送医院抢救无效而辞世,希望我们节哀。我妈顿时晕倒了过去,好久好久才缓过气来。

  母亲勤劳一生,辛苦一生,在她身上体现了客家妇女勤劳刻苦的传统美德。由于父亲常年侨居海外,母亲上要孝顺年老的祖父祖母,下要养育我们弟兄,一切繁重的农活都由她承担。解放前,我家无田可耕,只是代耕华侨留下的几块山田。山田离家有4里多路,我母亲经常一个人到那山上去耕种,早去晚归,中午没饭吃,照样干。有时我看到天色晚了,母亲还未回来,便点个火把去路上等她,她又高兴又心疼,安慰我说:“没事,妈干完了活就会回来的。”有时我没吃晚饭就趴在地上睡着了,母亲回到家,顾不上歇息,马上给我煲粥煮咸菜。饭做好了,她匆匆扒了几口,碗筷一放,又挑水浇菜去了,回来又得喂猪和准备猪饲料,到忙完已是晚上10点多钟了,此时我已进入了梦乡。

  解放后,哥哥参加了工作,结了婚,我也上学了。母亲脸上有了笑容,说共产党来了,我们穷人才能出人头地,当家做主人。她干活更有劲了,为了集体,为了子孙,她从未闲过一天。村里人选她当生产队长,她说,她没有文化,当不好。话虽这么说,但她每天还是带头出工干活,把队里的农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记得在三年困难时期,我偶尔到阁楼上翻东西,赫然发现谷坛里装着上百斤稻谷。我问:“妈,现在家里吃糠咽菜饿肚皮,坛子里的谷为啥不拿来吃呀?”妈听了一本正经地说:“那是生产队的谷种,一粒都不能动!”我想了想,又说:“那我们先借来吃,等以后有了谷子再还回去,又不会有人知晓。”

  妈一听就有点火了:“公家的就是公家的,我们不能做对不起大家的事。”母亲当过劳动模范、人民代表、牧牛模范,她总认为,有了共产党才会有今天,要我们兄弟俩听党的话,好好工作和读书。

  由于长年累月拼命干活,母亲的身体健康每况愈下,病魔缠身。1964年发现她得了癌症时,已是晚期,到5月便离开了人世,享年才55岁。乡亲们感于母亲的为人,那天前去送葬的人很多。哥哥写了挽联:“生我够劳悲莫极,亲朋来吊痛难酬。”给母亲起的谥号为“勤睦”,以纪念母亲毕生勤劳刻苦,待人和睦。

  40年过去,弹指一挥间。我们兄弟亲如手足,同甘共苦,以抚育子孙为己任,从未提起过分家之事。我来深圳工作已经20年,为特区建设尽了一分力。然而这大好时光,家庭好景,母亲再也看不到了。逢年过节,我们总要到母亲墓前拜祭,母亲的容颜永远在我们心中。

  母爱没有具体的内容

  胥加山

  有个女孩,她生性胆小,见到毛毛虫也会吓得大喊大叫,更不必说宰鸡杀鸭、走夜路了。然而,有一个人走进女孩的世界里,她奇迹般地胆大起来。女孩婚后两年,度完了三个月的产假期,又回到了车间上三班倒。产后第一次上夜班,丈夫怀抱婴儿看看室外漆黑的夜,用商量的口气说:“让孩子一个人在家睡一会儿,我送你上班!”她一口回绝:“不,你照看宝宝,我自己走!”说完旋风似的推着车出门了。午夜,路上行人极少,她骑车飞快,脑中早忘了做姑娘时的胆怯。开门进家时,丈夫惊讶地问:“夜这么深了,你怎敢一个人回来啦!”“想到要给儿子喂奶,什么也不觉得怕了!”

  丈夫出差,他们请了个保姆,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她需要催乳,就叫小保姆买回只鸡。鸡买回来了,小保姆磨蹭了半天,鸡还扑着翅膀。小保姆哭丧着脸对她说:“我从来没杀过鸡!”看着小保姆宰鸡担惊受怕的样子,她笑了,三下五除二杀了鸡。她把杀好的鸡递到小保姆手中,笑嘻嘻地说:“总有一天,你会胆大起来的!”

  这个曾经胆小的女孩就是我的妻子。

  有一对年轻的农民夫妇,为了让儿子受更好的教育,他们一家搬到乡镇租了一间房子,儿子就读于全镇最好的一所学校。丈夫跟一家装潢公司到外地打杂,妻子则在家洗烧缝补料理家务。然而丈夫挣的钱是有限的,支付儿子的学费和家庭开支十分吃劲。于是妻子趁儿子上学的时间,摆了小摊卖起蔬菜。一天,妻子发现镇上的人十分爱吃泥螺,于是趁儿子星期天,她回老家罱了两麻袋的泥螺,骑着自行车,连夜驮到镇上。第二天一早,她的泥螺卖得很快。她把挣回的钱,像镇上人那样特意为儿子订了一份牛奶。儿子喝到鲜牛奶,幼稚地对她说:“妈,真好喝,如果能天天喝上有多好啊!”一下子,她摸着儿子的脑袋,双眼有些湿润了。又一天,她听人说离镇50里外有个村专门罱泥螺供蟹塘用,听说罱到大的全扔掉了,因为蟹塘要小的供蟹吃。于是她利用一个下午专程骑车去打听,果真如此。于是,她向罱泥螺的村民说明了她的想法,村民一口同意。接下来,每天晚上,儿子做完作业上床熟睡后,她一人悄声离家,骑车到50里外批发泥螺。200斤的泥螺骑回来已是午夜1点多钟,她累得浑身像散了架,可一想到儿子喝牛奶的可爱相,她的疲意顿时化为乌有……

  这个年轻的农村妇女就是我的姐姐。

  有一个中年农村妇女,她的28岁的儿子去年春天相上了一个对象,她高兴得直掉眼泪。在农村,28岁的青年男子再找不到对象,这意味着日后必定光棍一条,这难怪她乐得直掉眼泪。不过女方家也是有条件的,结婚前,必须砌上三间大瓦房,而且房子还要砌在居民点上。原来女方嫌她的房子在舍上,不够热闹。她犯愁了,砌三间瓦房的钱,东凑西借还能凑合,可砌到新宅地上,哪来这么多钱呀!虽说这几年儿子在外打工也挣了点钱,可对于迁址建房相差甚远。于是她苦思冥想了一夜,第二天就为儿子的新房奔波了。

  她先找村长,好说歹说,村长出于同情,同意了一块宅地,说是照顾大龄青年。有了宅地,还要填土加高,若是出钱请人至少要4000元,她实在舍不得,更何况,建房要钱,儿子彩礼要钱……

  接下来的日子,人们发现她一连4个月独自一人挑泥上船再撑船到新宅地,挑泥上岸填宅地。4个月无论刮风下雨,她从未间断过,宅地填好后,她又忙着找瓦匠动工,又一月有余,在她的操劳下,儿子的新房按女方家人的要求砌成了。

  儿子成婚的那天,她忙前顾后照应着,直至累倒在灶台旁。等她醒来后,她躺在儿子的怀中,儿子在大喜的日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说着:“妈,难为您了,村长告诉我了,我打工在外,您一人为新宅地足足挑了百船泥,一船泥足有200担,一担4锹泥,一担要走50米……”她擦着儿子的泪水,轻声地安慰儿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别哭,妈不是挺过来了嘛!”

  这个中午妇女就是我的舅母。

  写完这三则故事,我止不住问自己:母爱到底是什么?恍惚中才感知:原来母爱没有具体的内容,不同的母亲有着不同的母爱方式,不同的母爱方式却有着一个共同的情怀--无私奉献爱的全部。

  母亲的声音

  卫宣利

  父亲去世那年,她10岁,弟弟8岁。生活就像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刚刚露出幸福的颜色,便被突然袭来的暴雨打湿,一切快乐和安宁,都被浸染得一塌糊涂。

  温柔贤良的母亲,从此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狂躁,暴戾,她不小心打碎一只碗,也会被母亲声嘶力竭地训上半个小时。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讨厌母亲的声音的吧,那种尖细而干裂的声音,粗暴地打磨着她的耳朵,一点点地浸透到她的生命里去。她想不明白,母亲原来甜润柔美的声音,为什么一下子全变了味儿了呢?

  其实那时候,母亲也才30多岁,成熟饱满如一枚盛夏的果实。许多人来提亲,都被母亲泼妇一样给骂跑了。母亲像一只全副武装的刺猬,逮着谁刺谁,甚至包括她和弟弟。

  母亲在菜市场争到一个摊位,每天早上四点起床,蹬着三轮车,从城北的家到城南的蔬菜批发市场,再到城北的菜市场。这样的路程,等于把整个城市绕了一圈。风里雨里,饱满成熟如一枚盛夏果实的母亲,很快便风干成了一枚瘦小干瘪的干果。

  16岁,她长成一个沉默而内敛的姑娘,读高一,成绩优秀。每天中午,她从学校跑回来,飞快地做好饭,提着饭盒,骑自行车穿过5条马路,去给母亲送饭。常常,在人声嘈杂的菜市场,母亲一边飞快地往嘴里扒饭,一边用粗大的嗓门和买主讲价钱。有一次她去的时候,母亲正和人吵架,母亲尖锐的声音,充满了她的耳膜。对方是个骄横的女人,吵不过,便叫了丈夫来,那男人,蹦跳着要去打母亲。阳光下,母亲飞舞的唾沫星和着眼泪,一点一点,濡湿了她的青春。

  22岁,她大学毕业,没有继续考研,因为小弟也在读大学,而母亲,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第一个月的工资交到母亲手上,厚厚的一撂,在母亲干裂粗糙的手中抖动,如一群飞舞的蝶。她静静地望着母亲,轻轻地说:“以后,不要去卖菜了。”

  母亲笑,声音不再尖锐,而是沙哑和厚重,满是艰辛和沧桑的味道。第二天早上,她仍然是在菜市场找到母亲。隔得老远,就听见母亲响亮的声音在说:“我女儿大学毕业了,在一家外国人开的公司里上班。”她从母亲的声音里,听出了扬眉吐气。

  28岁,她有了自己的女儿。月子里,孩子整夜整夜地哭,母亲便也整夜不睡,抱着孩子,悠着哄着。有一天晚上她从梦里醒来,忽然听到母亲在唱歌,她没敢睁眼,静静地听,是摇篮曲,竟然是那般甜美柔和的声音,她呆呆地听着,18年的时光,仿佛一下子倒流过来。她用被子蒙住脸,泪水却如潮水一样涌了出来--她终于找回了母亲的声音,找回了从前的母亲。

  可是幸福,从来都是那么短暂。

  早上7点钟,母亲做好饭,喊她起床。8点钟,她上班,母亲推着孩子出去玩儿。10点钟,她赶到医院时,母亲躺在重症监护室,已经不能够再说话。

  是高血压引起的中风,偏瘫、失语。母亲一直昏迷着。她的手抚过母亲苍白的脸庞,泪水滴落在母亲脸上。她多么想再听听母亲的声音啊,哪怕是那种尖锐粗俗的叫骂声,却再也听不到。

  第二天中午,母亲在昏迷中悄悄去了。

  一个月后,她收拾母亲的遗物,在一个小箱子里,放着两双线拖鞋。鞋面是淡黄色柔软的毛线,鞋底是母亲自己纳出来的千层底。这种线拖鞋母亲以前给她做过好多,脚穿进去很舒服,唯一的不足是走路的时候脚步声很响,所以每双她都是只穿几天,便丢弃一旁。

  现在,她把鞋穿在脚上,从阳台走到厨房,从卧室走到客厅,“嗒嗒嗒”,脚步声仍然很响。

  母亲的心

  刘戊戌

  听亲戚说,小时候母亲曾想把我送人。

  我不知道这件事的真伪,也从未问过母亲,然而这件事在无形中给我留下了很大的阴影,以致我懂事后一直到长大和母亲的感情都很淡。

  我想,小时候就想把我送人的母亲,一定不会爱我的吧。事实上也是,母亲对姐姐和妹妹似乎要更爱护,比如说两块骨头,母亲一定会把大的给姐姐,小的才给我;又比如说我放学迟归,母亲从不担心,但如果妹妹迟归,母亲则会非常焦急,匆匆忙忙地去找她。

  我自觉自己的冷落,于是努力读书,也从不给家里添什么乱子,生怕母亲一生气真的会把我送人。毕竟就算母亲曾想把我送人,但对我也没什么特别不好,而且我和姐姐妹妹感情很好,万一分离,岂不伤怀?

  有一年家里修理屋檐,在檐下发现一个鸟窝,里面有几只小鸟,我们都非常高兴,想着拿小鸟来玩,母亲见了忙阻止:“快放回来,如果鸟妈妈回来看不到小鸟,会很伤心的。”妈妈说这话时,相当严肃。

  “这只是瞎的,我可以拿来玩吧!”我发现这些小鸟中有一只尚未睁开眼,以为是瞎的,于是说。

  “不可以,对鸟妈妈来说,哪只小鸟都一样!”

  可是你就不一样,你甚至想把我送人。当时我恨恨地想。

  然而恨归恨,我还是乖乖地把小鸟放回去。

  也许上天要弥补我在母爱上的不足,从小到大,我都没遇到什么挫折,读书,升学,毕业,拥有一份好的工作,一切都十分顺利,母亲也似乎十分欣慰,不再表现她的不公,对我和姐姐妹妹不再有什么不同,甚至有时我觉得对我要比对她们更好。

  而我却是心底里的偏心,经常看到什么好的,我会买来送给父亲,手机、衣服、手表、皮鞋,什么都有,但却很少送东西给母亲。母亲虽然不说,但想来还是希望和父亲一样能收到礼物的。每次看到她渴望的眼神,我会觉得满足,我以如此的方式不动声色地报复着母亲。

  有一年夏天,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墙角的小黄瓜静悄悄地开着花,一阵阵的清香,姐姐的小孩在一边玩耍,母亲慈祥地笑着,叫她们别摔着。聊了一阵,大家都回房,母亲说太热睡不着,要多坐一会儿,我反正也睡不着,于是坐陪。

  夏天院子里蚊子很多,我用扇子赶着蚊子,见飞到母亲那边去,顺手也帮着赶走。

  母亲似乎很感动,转身欣慰地说:“女儿们都长大了,真是一件开心的事。”

  我没搭腔,继续赶蚊子,母亲接着说:“由小到大,你总是最乖的,又那么聪明漂亮,从来不用大人操心。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我的福气。”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把我送人?我强压制着心火,然而问题终于脱口而出:“妈妈,小时候你是不是曾想把我送给别人?”

  “你怎么会知道的?”母亲有些惊讶。

  “听人家说的,说你曾想把我送给别人。”我假装轻描淡写。

  “是啊,你小时候,长得特别瘦,不太好养,有个远房亲戚不会生育,曾想把你领走做女儿。”母亲说。

  “那你同意了吗?”我问。

  “同意呀,当时家里穷得连吃的都没有,你又那么瘦,老是生病,我当时非常担心养不活你。那个远房亲戚家非常富有,夫妻俩又都是知识分子,如果把你给他们,不但可以吃好穿好,而且将来可以接受很好的教育。”母亲说。

  竟是这样,竟然是这样!我听了心神恍惚,不知所措,隔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住自己:“那为什么又没送走我呢?”

  “你是妈妈的女儿呀,是妈妈身上掉下的肉啊……”母亲说。

  我坐在黑暗里,心里一阵阵颤抖,咬着唇,任泪水恣意横流,为自己的私心和母亲的心。这么多年,我竟然为此恨了母亲这么多年……

  想起多年前鸟妈妈的故事,如今才真正明白,对于母亲,每个孩子都是一样的呀。

  闹钟里的母爱

  黄江洋

  以前,他工作的地方离市中心很远,那是个私人企业,每天都要打卡上班。他每天睡前总要看闹钟,而每一次闹钟的弦都是满满的。

  弦是母亲上好的,母亲把给他的闹钟上弦当成了一种工作,好几次他对母亲说:“老妈,我也不小了,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你就别操这份心了,好吗?”母亲不置可否,父亲说:“她要干你就让她干吧,反正她又没什么事。”

  他有些委屈地说:“可是,星期天我是要休息的呀,干吗还要闹醒我?”母亲拍拍头:“哦,我倒把这个忘了。”

  母亲就是这样。虽然每天在你耳旁唠唠叨叨,也不会说多么动听迷人的话,可她总会时刻挂念着子女,用她自己的方式演绎着母爱。

  现在,他用不着每天早起赶着打卡了。他自己开了个小公司,住在公司里进行个人的创业,他有的是时间。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伤感,会独自流泪--和家里的联系少了。

  他当初要开这家公司的时候,母亲是一千个不同意,她怕儿子吃苦受罪,怕他每天清早起不来。其实,母亲最担心的还是怕他身体吃不消,毕竟社会竞争太激烈。他说,我是不是你的亲儿子呀,干吗不希望我有一番事业呢?我在外面创业有什么不好吗?

  最后,他还是固执地开了自己的公司。由于他奋发图强,再加上市场运作的成功,一段时间以来,他的公司还是不错的。虽然他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很多的时候,他不知如何面对母亲。

  和往日回家一样,他和父母打过招呼后就无话可说了。虽然眼睛盯着电视,眼前却是一片空白,父亲在厨房里忙着,家里只有电视的声音。饭后他对父亲说,我想在家里住一晚,因为公司太紧张了。

  他的房间一切如故,床头摆着闹钟。这一晚,他睡得很熟。清早,他被一阵闹钟声惊醒,他依稀记得自己要赶去打卡,心里祈祷千万别迟到。可是当他睁开眼睛,一下子明白了:闹钟的弦是母亲上的。父亲说过,这些年母亲已习惯了每天睡前给他的闹钟上弦,即使他在外面开公司也是如此,只有听到闹钟准时响过后,母亲才能继续入眠。他任凭闹钟的铃声响着,两行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洗刷这久违的铃声,还有深深的母爱。

  生命的奇迹

  子鱼

  她是拼上命也要做母亲的。

  她的命原本就是捡来的。四年前,25岁,本该生如夏花的璀璨年华,别的姑娘都谈婚论嫁了,而她,却面容发黄,身体枯瘦,像一株入冬后寒风吹萎了的秋菊。起初不在意,后来,肚子竟一天天鼓起来,上医院才知道是肝出了严重的问题。

  医生说,如果不接受肝移植,只能再活一个月。所幸,她的运气好,很快便有了合适的供体,手术也很成功--她的命保住了。

  她是个女人,渡过险滩,生命的小船还得沿着原来的航向继续。两年前,她结婚,嫁为人妻。一年前,当她再次来医院进行手术后的常规例行检查时,医生发现,她已经怀孕3个月了。

  孕育生命,是一个女人对自己生命极限的一次挑战,更何况是她,一旦出现肝功能衰竭,死神将再次与她牵手。这一切,她当然懂得,但是,她真的想做母亲。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舍得,她要的,只是这个结果。

  2004年3月18日,医生发现胎儿胎动明显减少,而她又患有胆汁淤积综合征,可能导致胎儿猝死,医院当机立断给她做了剖腹产手术。是男孩,小猫一样脆弱的生命,体重仅2公斤,身长42厘米。虽然没有明显的畸形,但因为没有自主呼吸,随时可能出现脑损伤及肺出血,只好借助呼吸机来维持生命。

  而这一切,她都不知情,因为她自己能否安全度过产后危险期,都还是个未知数。她要看孩子,丈夫和医生谎称,孩子早产,需要放在特护病房里监护。

  自己不能去看孩子,她就天天催着丈夫替她去看。等丈夫回来了,她便不停地问,儿子长得什么样,到底像谁?他现在好不好?有一天,她说做梦梦见了儿子,但是,儿子不理她。

  七天过去了,她一天天好起来,天天嚷着去看儿子。但孩子仍然危在旦夕,情况没有一丝好转。怎么办呢?医生和丈夫都束手无策。只是,再不让她去看孩子,已经说不过去了。但愿,她是坚强的。

  第八天,她来到了特护病房。看到氧气舱里,皱皱的、皮肤青紫的儿子浑身插满了管子,她无声地落泪了。病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个心碎的母亲,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向她解释这一切。

  她打开舱门,把手伸进去抚摸着儿子小小的身躯和他手可盈握的小脚丫。一下一下,她小心翼翼地,像在抚摸一件爱不释手的稀世珍宝。那一刻,空气也仿佛凝固了。

  突然间,奇迹出现了,出生后一直昏迷的小婴儿,竟然在母亲温柔的抚触下第一次睁开了眼睛。医护人员欢呼雀跃着,那个七天来一边为儿子揪心,一边又只能在妻子面前强颜欢笑的男人,此时此刻,泣不成声。而她,痴痴地、久久地与儿子的目光对视着。

  第九天,小婴儿脱离了呼吸机,生命体征开始恢复。

  第十一天,小婴儿从开始每次只能喝2毫升的奶,发展到可以喝下70毫升牛奶。而且他的皮肤开始呈现正常婴儿一样的粉红色,自己会伸懒腰、打哈欠,四肢活动自如,哭声洪亮。

  第十二天,她抱着她的儿子--她用命换来的儿子,她用爱唤醒的儿子,平安出院。当天各大报纸有消息说,全国首例肝移植后怀孕并生产的妈妈今日出院。她的名字叫罗吉伟,云南盐津人。每天都有类似的新闻,不过是报纸上的一角,仿佛与我们的生活无关。但是,又有谁了解,这背后,一个母亲所创造的奇迹。

  喜欢冬天的母亲

  邵昌玺

  母亲老了,可越来越喜欢冬天。春天还没过去,她就念叨着冬天的到来。

  我纳闷:“妈,您以前不是讨厌冬天吗?因为一到冬天,您的哮喘总犯……”母亲看着我,笑而不答。

  母亲很要强,年轻的时候是,现在老了也一样。我平时工作特别忙,但我还是一再嘱咐母亲说:“我就是再忙,您如果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别自己撑着……”母亲点头应允,可平时我还是很少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有什么事都尽量自己解决。

  今年的冬天不算冷,据气象专家们分析可能是个暖冬。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今年可好了,不会再像往年那么冷了,但愿您的哮喘病不再犯了,要不然又得上医院折腾一阵子,都好几年了,一年也没落下……”

  母亲静静地听着,脸上洋溢着笑容,可随后却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叹息。果真如我所说,今年的冬天一点儿也不冷,母亲的哮喘也破天荒地没有复发。我异常高兴,说:“太好了,今年咱们终于不用上医院‘签到’了。”

  眼看着这个冬季即将远去,春天就要来了。按理说母亲应该高兴才对,可是,她这几天却总是坐在窗口前发呆,像是有什么心事。

  一天,早已过了平时吃饭的时间,母亲却还没起床,刘阿姨过去敲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她预感到事情有点不对,急忙推门而进,发现母亲躺在床上,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刘阿姨一个电话,我十万火急地赶到医院。洁白的床单映得母亲的脸愈加苍白,还有那曾经乌黑的秀发,竟然不知何时变得花白了……

  我仔细端详着病床上的母亲,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母亲了。此刻,母亲就像一个孩子,静静地睡着,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

  母亲醒了,悄无声息地醒了:“来了?”

  我答:“来了。”

  随后,母亲又慢慢地闭上眼,可我清楚地看到一颗晶莹的东西从母亲的眼角滑落。

  从刘阿姨嘴里,我终于知道了母亲为什么喜欢冬天。因为只有到冬天她的哮喘才会复发,才会上医院住上十天半月,而一年里也只有这几天我才会在她身旁伺候着,聊聊天,说说话。

  为了这个小小的心愿,母亲竟然不惜病痛地渴盼冬天。住院的日子对她而言成了一年中最宝贵的亲情日!

  我为母亲,为天下所有的父母们感动!他们付出那么多,要求那么少,为了不影响儿女的“事业与前途”,他们宁愿忍受寂寞,也不去麻烦儿女。

  往后的每一个冬天,不,是每一个春夏秋冬,我都会陪伴在您身边!

  我含着热泪告诉母亲。

  有爱不觉天涯远

  卫宣利

  她15岁那年,父亲死于一场车祸。家里塌了半边天,她的心也完全塌了。从小她就是父亲最宠爱的宝贝,可是幸福却戛然而止。那个沉闷的夏天,她封闭了自己,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她看着母亲依然衣着光鲜地上班下班,和别人谈笑自如,心就像被针尖一点点地刺了个遍。她不明白,难道父亲的离去,对母亲竟然没留下丝毫痕迹?

  那天是父亲去世后她的第一个生日,母亲一大早起来就上菜市场,说要热热闹闹地过,叮嘱她放学后把要好的同学都请到家里来。晚上,她独自回来,看到家里流光溢彩,人声喧嚷,桌子上摆着三层的生日蛋糕,上面插着16支蜡烛。她刚一进门就被一群男人女人给围了起来,纷纷往她手里塞礼物,说生日快乐。母亲在旁边兴奋地介绍,这是赵伯伯,这是许阿姨……母亲问,怎么没带同学回来啊?我准备了这么多的菜呢。

  这样热闹的场面,让她不可抑制地想起父亲,突然悲从中来。她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没有爸爸的生日,我不快乐!”她把手里的礼物统统摔在地上,又把桌上的蛋糕砸了个稀烂,留下不知所措的母亲和一屋子尴尬的人,头也不回地跑进自己的房间,把门重重地锁上。

  那天晚上,半夜的时候她起来上厕所,忽然听到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她在母亲的房门口站住,房里灯还亮着,母亲背对着她,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这是父亲离世后她第一次看到母亲哭,她也第一次发现,原来母亲的肩膀竟是如此瘦削。她默默地站了半晌,终于走进去,轻轻揽住了母亲的肩头。

  第二天,她起床时发现床头放着一张纸条:“娇娇,爸爸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我们娘俩在一起,要快乐地活着,他才会开心。有爱不觉天涯远,哪怕是隔着两重世界。”

  “有爱不觉天涯远”,她反复读着这七个字,泪水涌满了眼眶。

  她读高三那年,母亲因为单位效益不好而下岗了。母亲从旧货市场买回一辆三轮车,去水果批发市场批了水果回来,蹬着三轮车大街小巷地叫卖。有一次,她回家跟母亲要钱买复习资料,走过一个路口时,正好看到母亲的三轮车停在那里,有个人正在挑苹果。那个人一边挑拣苹果,一边挑剔苹果颜色不好价格太贵,母亲谦卑地赔着笑脸,不住地说好话,那人不依不饶,称完了非要再添上两个。母亲便急了,正争执间,突然有人喊:“城管来了!”母亲一惊,钱也不要了,骑上三轮车就跑。那条街正挖暖气管道,母亲一没留神,三轮车便歪进了旁边新挖的土沟里。她看见母亲麻利地爬起来,扶正了车子,也顾不上捡地上掉落的苹果,继续蹬着车往前飞奔。

  她跑过去,把地上的苹果捡起来,看着母亲瘦得厉害的背影飞快消失在街角,突然蹲在地上,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母亲就这样供着她,读了大学,又得了全额奖学金,要出国深造。临走的晚上,她抱着枕头来和母亲一起睡。母亲把所有该叮嘱的都叮嘱了一遍,她偎着母亲,一直沉默,到开口说话,已是泪眼婆娑:“妈,我走了,你怎么办?”母亲拍拍她的头,笑着说:“傻丫头,有爱不觉天涯远,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你回来,买了大房子,接我去享福。”母亲轻轻地笑着,可是母亲的手,却是颤抖的。

  学成归来,已是两年之后。她以优异的成绩被一家大公司高薪录用,还供了复式楼房。

  她把母亲接来新家,母亲欢天喜地在阳台上种满了花,把她的床单被罩都洗了一遍。有一天夜里,她听见母亲一直咳嗽,起来去看,母亲却闭着眼睛,好像睡熟了。

  第二天,母亲说想家了,要回去。她急了,说你要回哪儿?这就是咱的家啊。母亲执意要回,她无奈,只好送母亲回去。母亲回家后便一直咳嗽,最后竟咳出血来。送母亲去医院,肺癌,已到晚期。医生埋怨她,怎么这么晚才送来?

  怎么这么晚才送来?她一遍遍地问自己,九月的阳光灿烂耀眼,她的世界却失了颜色。

  一个月后,母亲静静地去了。最后的时刻,母亲抓着她的手,嘴唇翕动。她俯身上前,把耳朵贴在母亲的脸上,听到母亲微弱的声音说:“乖……不怕……有爱,不觉天涯远……”

  有爱不觉天涯远!她跪在母亲的床前,泪如雨下。

  粽娘

  张以进

  我的老家在浙江中部盆地的山区,山多田少地贫瘠,村民的生活并不富裕。我父亲忠厚老实,整天除了扛锄头就是拿柴刀,没有什么其他本事,加上家中有四个兄弟姐妹,我们的生活过得很清苦。好在母亲有一双巧手,她有一手包粽子的好手艺,村里哪户人家有了红白喜事,都离不开母亲的帮忙,于是,村里人都叫母亲为“粽娘”。

  我小时候,由于家里人多,粮食总是不够吃。于是,母亲每次去替人家包粽子,我们就非常高兴。因为母亲忙碌一天一夜后回家,第二天总会带回几个粽子和馒头,那是办了红白喜事的人家送给母亲的“回头货”。于是,我们兄弟姐妹就能美美地吃上一顿,母亲则在旁边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布满了幸福的笑容。但是,有一次,母亲却因为粽子发了大火,还用笤帚打了我们。那一天,我们知道母亲出去包粽子,可是第二天早上,母亲却什么东西也没带给我们。等到母亲下地后,我们就开始四下寻找,终于在碗柜的角落里找到了粽子和馒头,然后像馋猫见到腥鱼一样吃掉了这些东西。母亲回家后,怒气冲冲地把我们四个人召集起来,看到母亲黑着脸拿着笤帚,最小的我一下子吓得大哭起来。听说我们吃了粽子和馒头,母亲用笤帚狠狠地打在大哥的背上。这时候,父亲干活回来,连忙夺下了母亲手中的笤帚。

  我们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甚至对母亲还有些怨恨。

  可没过多久,我们都明白了,原来那些粽子和馒头是母亲留给父亲当干粮的,因为父亲要到离家三十多里远的林场去干活。

  父亲去林场以后,母亲更艰辛了。那一年,我们家包了好几回粽子。包完粽子的第二天,忙碌一个晚上的母亲,安排好我们几个孩子后,就带着一大袋粽子上路了,每次总是天黑才回家。

  后来,父亲回家后告诉我们,母亲去林场看他,一天要走六十多里山路。当母亲的粽子送到林场时,父亲和他的同事总是把母亲的粽子藏起来舍不得吃。看着那些充满爱意的粽子,父亲的心头总是暖暖的。

  冬去春来,我的两个哥哥成家立业了,姐姐也嫁了出去,父母的双鬓也渐渐出现了白发,幸运的我竟然考上了县重点中学。

  就在我满怀喜悦地传递好消息的时候,母亲说要到镇上去卖粽子。

  父亲急了,请外婆来劝阻,可母亲似乎铁了心。当天后半夜,我醒过来时,父亲和母亲正在争吵,母亲说:“孩子要读书,我们哪来的钱?我去卖粽子,能挣几个算几个。”父亲说:“都怪我,没本事挣钱,连累了你。”听了这话,母亲低声哭泣着说:“我们平常人家,夫妻恩爱我就满足了。”

  我上高中没多久,母亲果然在家包起了粽子。母亲下午在家中包好粽子,第二天一大早拿到五里路远的山镇集市去卖。听父亲说,母亲起先只能卖掉几十个粽子,每个粽子赚上一两毛钱。

  后来,母亲的粽子渐渐卖出了名气,一天能卖上百个。看到母亲整天忙忙碌碌,父亲在空闲时间,也帮着母亲送粽子,卖粽子。

  有一次我回老家,看到父亲满脸笑容地骑着三轮车,母亲甜蜜地坐在三轮车上,到家的时候,父亲把母亲从车上抱了下来。

  父母亲那灿烂的笑容定格在我的脑海中,是那么温馨浪漫,久久难以忘怀。

  就这样,凭着母亲包粽子赚的钱,我读完了高中,考上了大学。

  一次一次的回家,我看到母亲的脸越来越瘦了,腰变得越来越细了,背也越来越弯了,我劝母亲说:“妈妈,大学里我能勤工俭学,学校还会对特困生进行补助,你就不要去卖粽子了。”可是母亲却没有答应,她告诉我说:“等你将来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那时候,我和你爸爸就在家里享清福。”父亲也在旁边说:“是呀,你母亲忙碌惯了,也闲不住。再说,大学里哪样不要钱?”就这样,母亲总是按月给我寄上一笔生活费,想到母亲包着一个一个粽子含辛茹苦赚出来的钱,我暗暗发誓大学毕业后要好好回报父母亲。

  大学四年级毕业那学期的一天,我正在一家单位实习,突然接到了大哥的电话,让我火速回家。我问大哥出了什么事,大哥说母亲怕是不行了。挂断电话,我一下子呆住了:母亲啊母亲,我马上就要工作了,你再也不要卖粽子为我赚钱了,可残酷的命运却跟我开了这样一个玩笑,它要夺去母亲的生命,让我抱憾终生。

  我赶紧从杭州往老家赶,途中还特意带上了一大袋嘉兴五芳斋的粽子。说实在的,母亲辛劳了一辈子,我欠母亲的太多了,我早就想让母亲尝尝来自都市的粽子,可每次却懒得中途下车,安慰自己还会有下一次,可这一次,我还能赶得上吗?

  当我赶回家中时,父母亲都在一楼的床上。母亲躺在父亲的怀里,看到我,憔悴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当我把那袋粽子递过去的时候,父亲吼了起来:“粽子,粽子,你还让妈看粽子,粽子害得你妈还不够吗?”看到父亲泪流满面的样子,我真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也许是感觉到父亲对我的责难,母亲艰难地抬起手,示意要我拿个粽子,那一刻,我满眶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

  大哥告诉我,母亲腰疼已经很长时间了,可总是忍着,还继续包粽子。前几天,劳累过度的母亲终于晕倒了,送到医院检查后,医生诊断为尿毒症。听到这个消息,父亲整天陪在母亲的身边,谁也劝不走他。

  没多久,母亲就离开了人世。父亲告诉我说,母亲临终前一直拿着我的照片,念叨着我的名字,手中的那张照片一直到死,还是攥得紧紧的。我带去的那袋粽子,父亲也把它烧在了骨灰里,父亲说,那是母亲的临终遗言。

  母爱是一剂药

  罗西

  舒仪要远嫁到福州来,她的妈妈是极力反对的:“上海这么大,为什么非要嫁到乡下去?”女儿大了,女儿有自己的想法,也应该有自己的感情生活了。但是,妈妈的态度仍然强硬。舒仪没有退路了,因为她不小心已经怀上了亲密爱人的孩子,她以为生米煮成熟饭,会让妈妈改变主意,给他们以祝福。但是,她错了,母亲有些不可理喻地勃然大怒:“我最恨被人家要挟,你有种,就不要再回这个家,也不要认我这个妈!”

  两年前的暮春,舒仪牵着丈夫的手,在上海浦东机场,他们办完了所有登机手续,但是舒仪仍执着地往安检门外张望着。她希望奇迹出现,那个奇迹就是妈妈的身影,她泪眼婆娑,心情复杂,广播里不断响起他俩的名字:“请……到四号登机口登机!”

  这一走,母女仿佛就成了陌路人。多少次,她打电话回上海家里,独居的妈妈总是不肯接。舒仪曾一度认为,极端的母爱才导致了如此的病态。可是,她并不知道,妈妈伤心的梦里,全是女儿幼时清脆的笑声。多少次,母亲一个人在家,也想给女儿反拨一个电话过来,但是,她最终都只拨了区号就停了下来。母亲很早时候就与父亲离婚,所以,舒仪是妈妈一手带大的,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如今“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已经不再属于妈妈了,她回忆起和女儿四岁时的一次对话,不禁会心一笑。

  女儿问:妈妈,我是从哪里来的?

  母亲答:你是妈妈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

  女儿恍然大悟:难怪妈妈这么瘦!

  屈指算着,女儿离开自己已经快800天了。去年7号台风前夕,母亲在中央台新闻联播后,又准时地坐在电视机前看天气预报。她每天都特别关注福州的天气,因为女儿在那里,她以这种特别的方式继续爱着女儿关注着女儿。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起来了,一看来电显示,还是福州的。今天已经三次拒接了,这次不知道为何母亲居然把话筒拿了起来。电话那头是女婿的声音:“妈,舒仪生病了,你可不可以过来看一下……”

  母亲心一沉,几乎是撑着身体听完电话的。

  第二天,母亲搭了第一班的飞机到了福州。机场,女婿接她的时候,她感叹一句:“原来没有我想象的远。”当她获知女儿在家里而不是医院里,她的犟脾气又来了:“是不是你们骗我来的?”女婿只好坦白交代说,因为他和舒仪的女儿得了小儿肺炎不治夭折,都已经一个月了,舒仪还是没有从悲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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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君和韦晓晴成为情人时,并不知道马萍早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其实马萍和别的男人好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萍从生理到心理是有一系列变化的,只因文君没有感觉到,如果在平时,文君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