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笑脸带回家
三年前的一天,我考高中,分数不够,要交八千元。正在发愁时,父亲回家笑着对母亲说:“我下岗了。”母亲听了就哭了,我跑过来问怎么了,母亲哭着说:“你爸爸下岗了。”父亲傻乎乎地笑个不停。我气愤地说:“你还能笑得出来,高中我不上了!”母亲哭得更凶了,说:“不上学,你爸就是没有文化才下岗的。”我说:“没有文化的人多的是,怎么就他下岗,无能!”
父亲失去工作的第二天就去找工作。他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每天早晨出发,晚上回来,进门笑嘻嘻的。母亲问他怎么样。他笑着说:“差不多了。”母亲说:“天天都说差不多了,行就行,不行就重找。”父亲道:“人家要研究研究嘛。”一天,父亲进门笑着说:“研究好了,明天就上班。”第二天,父亲穿了一身破衣服走了,晚上回来蓬头垢面,浑身都是泥浆。我一看父亲的样子,端着碗离开了饭桌。父亲笑了笑说:“这孩子!”第二天,父亲回家时穿得干干净净,脏衣服夹在自行车后面。
两个月下来,工程完了,工程队解散了,父亲又骑个自行车早出晚归找工作,每天早晨准时出发。我指着父亲的背影对母亲说:“他现在的工作就是找工作,你看他忙乎的。”母亲叹道:“你爸爸是个好人,可惜他太无能了。连找工作都这么认真负责,还能下岗,难道真的是‘点背不能怪社会’?”
一天,父亲骑着一辆旧三轮车回来,说是要当老板,给自己打工。我对母亲说:“就他这样的,还当老板?”我对父亲的蔑视发展到了仇恨,因为父亲整天骑着他的破三轮车拉着货,像个猴子一样到处跑。我们小区里回荡着他的身影,他还经常去我的学校送货,让我很是难堪。在路上碰见骑三轮车的父亲,他就冲我笑一下,我装作没有看见,不理他。
有一次我在上学路上捡到一块老式手表,手表的链子断了,我觉得有点熟悉。放学路上,我看见父亲车骑得很慢,低着头找东西,这一次父亲从我面前经过却没有看见我。中午父亲没有回家吃饭,下午上学时我又看见父亲在路上寻找。晚上父亲笑嘻嘻地进门,母亲问:“中午怎么没有回家吃饭?”父亲说:“有一批货等着送。”我看了父亲一眼,对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同情。后来才知道,那块表是母亲送给父亲的唯一礼物。
有一天,我在放学路上看见前面围了好多人,上前一看,是父亲的三轮车翻了,车上的电冰箱摔坏了,父亲一手摸着电冰箱,一手抹眼泪。我从没有见父亲哭过,看到父亲悲伤的样子,慌忙往家跑。等我带着母亲来到出事地点时,父亲已经不在了。晚上父亲进门笑嘻嘻的,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母亲问:“伤着哪没有?”父亲说:“什么伤着哪没有?”母亲说:“别装了!”父亲忙笑嘻嘻地说:“没事,没事!处理好了,吃饭。”第二天一早,父亲又骑三轮车走了。母亲说:“孩子,你爸爸虽然没本事,可他心好,要尊敬你爸爸。”我点了点头,第一次觉得他是那么可敬。
我和爸爸不讲话已经成了习惯,要改变很难,好多次想和他说话,就是张不开口。父亲倒不在乎我理不理他,他每天都在外面奔波。我暗暗下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报答父亲。每当学习遇到困难或者夜里困了,我就想起父亲进门时那张笑嘻嘻的脸。
离开家上大学的那一天,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打的”或有专车送到火车站,我和母亲则坐着父亲的三轮车去。父亲就是用这辆三轮车,挣够了我上大学的学费。当时我真想让我的同学看到我坐在父亲的三轮车上,我要骄傲地告诉他们这就是我的父亲。
父亲把我送上火车,放好行李。火车要开了,告别时我再也忍不住了,终于大声喊道:“爸爸!”除了大声地哭,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父亲笑嘻嘻地说:“这孩子,哭什么!”
半张钱
达娃在城里上大学,达娃大名叫李达,家在遥远的大别山深处。开学有日子了,李达的学费还没有交,学校知道李达的情况,没有催他交款。可李达心气高,总觉得像偷了别人东西似的,浑身毛刺刺的难受,上课也不入心,人蔫蔫的。家里穷,李达其实不想念书,可拗不过父亲。父亲狠着哩,从小就逼李达念书,一直逼到现在。李达已经高过父亲一个脑袋,可父亲照样揍他,当然是为了念书。
这天晚上,李达在宿舍无心看书,便早早蒙头睡下了。一会儿,同学将他捅醒,说李达,宿舍门口有人找你,门卫不让进。李达一愣,在这座城里,除了同学还会有人认识自己?莫不是父亲来了?给咱送学费来了?李达哧溜下床,连鞋也顾不得穿就向门口奔去。
果然是父亲,昏暗的灯光下,灰蒙蒙、矮小的一个山里人,肩上背着一只蛇皮口袋。李达心一紧,泪蛋蛋就从眼皮底下往外拱。李达上前接过口袋,说:爹你多会儿来的?咋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父亲摸了一把脸上的泥汗说,我不缺胳膊不少腿的要你接啥?耽误你念书哩。再一看李达身上披着衣服,光着脚,就黑了脸说,你这么早就躺下了?我就知道离了我你不会正经念书。李达赶紧说,我……这是躺在床上看书,不是睡大觉。胡扯!父亲说,我从小就对你说,床是懒地儿、盐坑坑,撒啥好种子,都只长野花野草。李达不敢顶嘴。
李达给父亲泡了一碗方便面。李达不是不想领着父亲去外面吃夜宵,像那些城里学生一样。可李达不敢,他怕说出口就遭父亲骂,父亲的口头禅是:你别一进城就变“修”了。可睡觉得给父亲安排好,因为父亲这一路少说有三天没歇脚的奔波。李达每次回家也是那样。学校的招待所在地下室,很便宜,李达说,爹,我送你去招待所睡觉。父亲眉毛一竖,说,你真变修了,发财了?你不是这铺吗?我先睡,你念书。夜里我起,你睡。李达不敢吱声。
学费是父亲和李达一块去财务室交的,父亲不停地向涂着口红的会计小姐点头赔不是:大姐对不住!晚了,地里头庄稼正长草哩,耽搁了……没误事吧?我这娃嘴笨,不识礼,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可劲骂,可劲打。年轻的会计不知所云,但因为李达在一旁又不敢笑。
第二天正好是礼拜天,李达想留父亲在城里玩两天,说爹我领你去看过去皇帝住过的地方。父亲这回没说他变修了,笑的满脸皱褶开花,说,达娃,我知道你想孝顺爹,你爹我还真想去看看皇帝老儿快活的地儿……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出头了,在城里扎了根了、落了窝了,我和你娘来享享福也不晚。你要过意不去,就上你们食堂给我买一碗红烧肉来,我晚上喝二两,然后可劲睡一宿,明天你送我上火车。
吃饭时,父亲却不动那香喷喷的红烧肉,李达说,爹,你不是爱吃吗?父亲突然抹起泪来,哽咽道:达娃,爹要看你吃下去……李达和父亲谁都吃不下。
第二天送父亲上火车时,人特多,父亲刚挤上去,列车就启动了。李达没有像城里人那样向父亲挥手,而是在站台上和列车一同往前走着,两眼盯着父亲,一眨不眨地盯着父亲。突然,父亲趴在窗户上向李达招手。李达以为父亲有话要说,就迎上去,却见父亲手上攥着一张十元的票子,说,达娃,我算错了,这路上只要四十七块钱就够了,多出十块来,你拿着!李达浑身一颤,说,爹,你带着,路上买点好吃的。爹却吼道:我算过了,多出十块,你拿不拿?李达见父亲要扔下来,忙说,风大,你别扔下来,你留着用。父亲脸紫了,狠命地挥着手。李达紧跑几步将父亲的手往回推,可父亲的手就像山里的柞树一样坚硬,往李达手心里塞那张票子。这时,一个车站警察一把将李达揪住,危险!火车走远了。李达低头发现手里攥着被撕坏的半张十元的票子,李达两眼模糊地看着远方。
几天后,李达准备将那半张票子寄回家里,因为另外半张也许在父亲手里。可信刚要寄出去,李达就收到父亲的来信和半截票子,拆开一看,上面就一行字:我达娃,用饭糊糊粘一下,能用……
父亲的恩惠
他从来不相信算命、预测之类的玩意儿,但他还是来到这个号称“明镜长老”的僧人面前。这个老僧虽然瘸着一条腿,却是家乡县城颇有名气的人物。
他沉重地叹息着,诉说自己的不幸:几乎打懂事时起,就没人关心他、爱护他、帮助他。长大后高考落榜、恰遇下岗、妻子离异……世界对他来说冷得像个冰窖。他愤世嫉俗,悲观厌世,看破了红尘。
老僧静静地听着,微眯着的老眼满含玄机。他讲完了,眼巴巴地等待着老僧为他指点迷津。老僧慢悠悠地捋着胡须问道:“这世上真的没谁在意你、关爱你吗?”
“没有。”他坚定地摇着头。
老僧似乎失望了,眼中凝滞着一层悲哀,良久,才举起指头提出三个疑问。
第一问:“打从儿时上学到18岁高中毕业,这期间真的没人照顾你、负担你的生活费和学杂费吗?”
他一怔,想到自己蹬三轮车的父亲。上小学六年,不论风霜雨雪,都是父亲呵护接送。母亲早早去世,父亲又当爹来又当娘,为他洗衣做饭,把他拉扯大。父亲十年没添新衣,寒冬腊月里,双脚冻得红肿流血还在蹬车为他挣学费。父亲说:“再苦也不能误了孩子读书……”
第二问:“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病有灾。你生病的时候,难道也没人坐在你的床边?”
他脸红了,仍然想到自己的父亲。那年上高二,他得了急性肾炎,在医院躺了一个月,父亲日夜守护在他的身边。为了凑齐住院费,老人家还偷偷地去卖了血,当医生怀疑他是肾衰竭时,父亲哀求医生说:“只要能治好我儿子,我愿意捐肾……”
第三问:“当你落榜、下岗、婚姻变异遭受挫折磨难时,真的没人与你共渡难关?”
我低头无语,还是想到自己的父亲。落榜时,他在家躺了三天,父亲硬在他的身旁坐了三天,好言好语宽慰他,好茶好饭送到他手边。下岗那年,父亲掏出自己积攒的两千元钱,帮他租了一间书报亭……
他抬起头迟疑地对老僧人说:“可是……他、他是我的父亲呀!”
老僧问:“父亲的恩惠就可以不算恩惠吗?”
这一问,像重锤敲击他的心灵。是呀,他真的从没把父爱当一回事儿,在他的心目中,父亲对儿子的恩惠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他想起自己读初一时同父亲拌嘴负气出走的事。那天,他在街上游逛了一天,饿得眼冒金星,他向卖馍的街坊大伯讨了一个馍,居然感激涕零地说:“我一辈子忘不了您的恩情……”父亲的养育之恩难道还不如一个馍?
老僧人说:“孩子,学会感恩吧--一个连父恩都不记得的人,怎会记得苍天给你的雨露、大地给你的五谷?怎会记得朋友移到你头顶的伞、路人给你的笑容?还有小鸟对你的歌唱、微风给你的爱抚……”
他面红耳赤,惭愧地向老僧作一长揖,告辞而去。
父亲的秘密
假期里,父亲和他八岁的儿子去森林里游玩。他们往密林深处不停地走,不知不觉迷了路。四周的古树遮天蔽日,像一只巨大的笼子将他们困在中间。父亲背起疲惫的儿子,试图走出去。可是他无奈地发现,自己能够做的,只是每隔一段时间,重新回到原地。
那里有一个废弃的木屋。木屋里也许住过守林员,也许住过伐木工人,现在它空着,破烂不堪,仿佛随时可能倒塌。可它毕竟是一间屋子,这给他们父子俩带来了一些安全感。晚上他们挤在里面,生起一堆火。外面传来野兽的叫声,似乎距他们很遥远,又似乎近在咫尺。儿子呜呜地哭起来,他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父亲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说儿子别怕,我们会走出去的。
可是第二天,他们仍然围着木屋不停地绕着圈子。让父亲稍感欣慰的是,木屋外面有一口水井,水井里面有干净的水。他小心地踩着井内壁的缝隙下去,用随身携带的军用水壶打上一壶水。可是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了,恐惧的乌云笼罩着他们。
第三天,父亲放弃了那种徒劳的尝试。他对儿子说,这里有木屋,有水井,这很可能是一些过路人的临时驿站。我们只要等在这里,就肯定会遇到人……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到附近找些吃的。儿子问附近有什么吃的?父亲就笑了,说森林里还能饿死人吗?你难道忘了野生蘑菇很有营养吗?他为儿子打上一壶水,然后一个人离开了木屋。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对儿子说,守着屋子,千万不要乱走……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吃晚饭。
父亲并没有马上去寻找蘑菇。他把衣服撕成布条,系在木屋周围的树干上。系完,仔细检查一番,调整了几个布条的位置。他想如果有人经过,就会发现这些布条,再发现小屋,再发现小屋里的他们,并将他们带出森林。他想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他不敢有丝毫马虎。
那天父亲很晚才回来,他拣回了一小把蘑菇。虽然仍然走不出去,仍然没人发现他们,可是有了蘑菇,他们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儿子问这蘑菇不会有毒吧?父亲说不会……在走出去之前,我们天天喝鲜蘑菇汤。儿子问这附近蘑菇多吗?父亲说不多,也不少。儿子说明天我也去捡。
父亲说不行,你得守在这里,万一有人经过怎么办?我们的目的是走出森林,不是在这里吃蘑菇宴。父亲朝儿子做了一个鬼脸,儿子发现父亲的脸有些水肿。
父亲出去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拣回的蘑菇却一天比一天少。每一次回来,他都是筋疲力尽,脸色蜡黄,像大病初愈的样子。儿子问怎么了?
父亲说没事,有些累。儿子害怕地哭起来,他说爸爸,我们是不是真的走不出去了?父亲说不会的,只要我们坚持住,就会有人发现我们……
终于有人经过,是一位猎人,是父亲的布条把他引到了小屋。猎人把他们带出森林,他们再一次回到了城市。那以后,每次谈起这次经历,父子俩都心有余悸。
家里的饭桌上,从此没有蘑菇。甚至,儿子说,哪怕在菜市场见到了蘑菇,他都想吐。
可是时间会改变一切。十几年过去了,有一天,儿子回家时,竟提回一小袋蘑菇。他告诉父亲,这是真正的野生蘑菇,是近郊的农民在大山里采的,刚才在街边叫卖,他看着不错,就买来一袋。10多年没吃蘑菇了吧?
儿子对父亲说,我想您可能都忘记蘑菇是什么味了。
父亲笑笑,没说话。他似乎对蘑菇并不反感。
父亲把蘑菇倒在水池里仔细清洗。突然,他低下头,从那些蘑菇里挑出两个,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儿子问爸您干什么?父亲说,这两个蘑菇有毒。
有毒?儿子怔了一下,您怎么知道?父亲得意地笑了。他说,还记得15年前我们的那次历险吗?那几天,我可能尝遍了世界上所有的蘑菇……
父亲的那只小箱子
当我忧郁的眼神,在父亲的那只小箱子里停落的一个瞬间,心便碎了。
那只小箱子遗留在父亲的故居。庭院深深,又已然荒芜了四季,北风过处布满着刺骨的苍凉。父亲是在春天离世的,此前几十年这里是花果遍地生的百草园吧?至于十几间堂屋,正如想象,而今是四处盘结着蛛网,于是父亲的那只小箱子也似乎尘封过了一个世纪。
父亲曾亲手打制过许多那样的小箱子,这在他根本不算难事。木器、机械、农具、土建、编织、电工,诸如此类传统的行业和工种,父亲几乎无一不通。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父亲修理不了的家什。但现在角角落落里散落的家什和工具没有人再去动一动了,如同一度被蛛网封存的那只小箱子一样。
我是为母亲寻找父亲遗留下来的一样东西才想到打开那只小箱子的。箱子并未加锁,我拿父亲用过几十年的一只鸡毛掸子拂去灰尘和蛛网,然后轻轻将箱盖掀开来。
实际上,那只小箱子同其他箱子柜子一样,父亲生前是不允许我们随意打开的。父亲所有的箱子总是分门别类,条理而规整。直到当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母亲和姐姐们打开了那些箱子,我想她们一定是得到了父亲的“默许”。多年来,大家习惯于父亲的沉默,如今只能权当我们的生活中仍在继续着父亲的沉默了。
父亲曾经不允许别人随意打开他的箱子,是因为箱子里都是他自己的东西。我不知道要打开的那只小箱子里还会有父亲的什么遗物,而我无论如何都不情愿打开储藏在其中的任何记忆!物是人非,情何以堪啊!
箱盖到底是掀开了。我开始翻捡着其中的每一件东西,尔后又禁不住失声哭出来。
父亲的那只小箱子里居然都是我的东西,我的曾经自以为永远不再有用或者有用而以为永远丢失的东西。小学时获得的奖状,中学时创办的校报,大学时发表的文章,近年来废弃不用的旧版记者证,更多的是各个时期的各种证章,甚至还有我在早年从外地发回的几封函件。
这是父亲那只小箱子里所有的秘密;原来被父亲视为财富而珍藏在自己箱底的就是小儿子多年来无意留存的一张奖状、一篇习作、一个证章。而现在,父亲那只小箱子足以成为他的小儿子一生一世无上的财富。
父亲的眼泪是我人生的救赎
我终于了解,父亲对我的责骂,都是出自真心的期盼。
父亲寡言,但很严肃,在同乡与朋友之间深受尊敬、信任。他有很多想法和别人不太一样,一个就是他喜欢人前教子,在别人面前打骂、教导儿子;第二是相信棒头出孝子,因为我爷爷当年就是用打的,而且打得很严重。
七八岁开始,我每天都挨打。父亲白天工作很忙,晚上才回来吃饭,吃完饭下了桌,就开始问我今天做错什么事。妈妈告状、姐姐告状,他就用皮带抽我,手臂上一条一条的瘀血痕。所以小时候,我一直喜欢穿长袖。
这造成我10岁开始就不平衡,“你打我,我就去打别人。”那时候住在眷区附近,跟里面的孩子去附近打闹,父亲就越打越重。
但是“棒头出孝子”不是每个孩子都适用,如果父亲用疏导的方法,或许我就不会误入歧途了。结果就是,我根本没办法念书,一天到晚打架闹事,初三连英文字母都写不全,数学也不会,小太保哪里会念书嘛!于是念到进德中学(感化院)去了,一共待了两年半。
在进德的头一年,我还是一样跟人家打闹,后来出事了,跟别人打架肚子被划破。过了一周,父亲来看我,我们就坐在花园的石凳上,周边很多人在玩,他却哭起来了。我说:“你干吗哭?不要哭了,不好看。”我没看过他哭,这是第一次。
他流着忏悔的眼泪对我说:“我不是不爱你,我一定要你的未来好。”我也很难过,说:“你一副我就是坏人的样子,你跟我讲这个不是很奇怪吗?”后来我想一想:对,他一定爱我的,只是表达方式不同而已。
从那天起,我就不再打架了,开始好好读书。原本我是全校最后一名,在进德的后一年半,我是全校第一。后来,我插班进成功中学夜间部,感化院能插班进公立学校夜间部,以前没有过的。
当兵回来后,他给我一万美元,叫我去环游世界,还给我一张去意大利的机票。我把一万美元的支票贴身藏在内衣裤里,怕被偷走,就这样流浪了半年,坐火车、睡火车站,从欧洲跑到中南美洲,再到美国,回来身上只剩下50美元。很有意思吧?
回来以后,他就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现在你游历了世界,从今天开始劳动。我说:好。于是,就进入润泰纺织,从科长、经理、副总经理一直做到现在。
26岁时,我创办了润华机械厂,这个厂倒闭了;后来又开个染料工厂,这个工厂爆炸了。这两个工厂加起来花了三四千万元(新台币,下同),那时候这是一笔大钱,我父亲只说了一句话:“衍梁啊!恭喜你得到可贵的失败经验,你以后比别人更不会犯错了。”恭喜我,没有骂我,所以我后来比别人更相信可以在失败中站起来。
大学毕业那年,爸爸的好朋友郑作恒突然打电话给我,要请我吃饭。他先带我去舞厅跳舞,我那时候不知道有这么漂亮的地方,舞池里那些舞女像热带鱼一样游来游去。
接着带我到五月花酒家,他就换了一叠10元纸钞,放在桌子上,小姐来敬酒,亲一下就给10元,几十位小姐涌上来亲,我在旁边看,目不暇接!
结账后,他对我说了几句话:“衍梁啊,我必须跟你说,今天是你爸爸请求我带你出来的,因为他不方便带你出来,而且你父亲也不来这种场合,所以找我带你来见识见识。总之,要我送你几句话:第一,你永远不要赌博,就算你有亿万家财,到明天也可能一无所有;第二,你有没有看到那些小姐,她们不是真的喜欢你,她们爱的是钱,你如果笨到被女人骗,那是活该。”我父亲是很通情达理的人,但他自己很严谨,一开始就用这种震撼式的洗礼,让我了解人生:原来这么美丽的事情,其实是虚假的。
政大企研所毕业典礼那天,我父母来参加。企研所博士班就我一个毕业,我排在第一个,带领其他班的人领毕业证书。父亲不赞美我,就是自己在那边哭。我也是百感交集,红着眼眶站在台上想:当时你对我哭,是因为我是不良少年;现在你对我哭,是因为我是博士。
父亲有几句话我是永远记得的,他说:“你记住,你爸爸没有欠任何人的钱,只有人欠你爸爸的债。”爸爸走后即使有找到证据,也只有两个字:宽免。
他还告诉我:“商人的招牌就是信誉。小商人贩卖的是货品,大商人贩卖的是信誉。”
我到现在也是和爸爸一样,盖房子不偷工减料,卖东西只卖真东西,这是贩售信用。他叫我把事情做好,不要先想赚钱;把事情做好,钱就会来追你。乍听之下,这个逻辑很奇怪,但这个逻辑是对的。
另外,就是在我不成器的时候他讲过一句话,他说:“像你这样的孩子,有你不多,没有也不少。”我常常咀嚼这句话,我就想,以后一定要让你不能没有我。
我没有打过我的孩子,因为我是被打坏的。女儿现在34岁,政大会研所毕业,在会计事务所工作,做事认真负责。儿子28岁,在英国牛津大学读政治经济学博士。打骂教育这招,有些人是不吃的。我都和孩子讲道理,虽然他们会回嘴说:“哎哟!老生常谈啊。”我常会跟孩子说:“你做得很正确、很棒,爸爸鼓励你。”因为我以前没有得到认同,父亲从没有夸奖过我,他只说:“还可以更好嘛。”
你懂得什么叫父亲吗
一个乡下老汉,他的儿子因为与人发生口角,被人打伤了。儿子的伤势很重,送到医院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这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呀,老汉寸步不离地守在儿子的身边,终日以泪洗面,心急如焚。他恨不得将凶手抓到面前来,生撕了。
三日三夜的紧张抢救之后,儿子总算悠悠地醒过来。但就在这时,派出所那边传来消息,凶手逃跑了,没能抓住。
想想儿子险些丧生,再看看儿子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老汉愤怒了。他说,凶手就是逃到天边,他也要抓回来,让凶手伏法。
老汉开始追寻凶手。他四处打听,百般奔波,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后,他打听到了凶手藏匿的地方。于是通知了派出所,与警察一起去抓。但凶手实在太机敏了,居然从警察的合围中逃脱了。这时警察一路追赶凶手,老汉留了个心眼,他一个人抄近路到前面去拦截。
在一条宽阔的河边,老汉终于拦住了凶手。凶手见只有老汉一个人,就一拳砸倒老汉,向河对岸跑去。
此时正是隆冬季节,河面上的冰层厚可逾尺,足以任人在上面奔跑。但惊慌失措的凶手忽视了致命的一点,那就是钓者在上面凿了好些窟窿,用以钓鱼。慌不择路的凶手在奔逃中,一头扎进了冰窟窿,瞬间便无影无踪。
看到这一情景,老汉显然也被吓呆了,但他略一迟疑,还是跳下冰窟窿去救那个凶手。当警察赶到时,老汉刚刚将那个凶手拖出水面,而老汉浑身均已湿透,冻得嘴唇发紫,瑟瑟发抖。
经过这一冻,老汉病倒了,整整卧床一个月。
一时间,这件事在当地传开了,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这老汉刚烈;有的说,这老汉善良。而说得最多的,是说这老汉糊涂。你拼命抓凶手是为了什么?不还是为儿子报仇吗?凶手掉进冰窟窿淹死才好呢,你居然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救自己的仇人?值得吗?这不是糊涂蛋是什么?
当地的电视台也听说了这件事,于是派了个采访组去采访他。镜头里的老汉斜躺在病床上,满脸病容。记者问他:“是什么力量促使你一连奔波半个月,誓死也要抓住凶手呢?”
老汉说:“我是父亲啊。”
记者又问:“那,为什么凶手落水后,你又要救凶手呢?难道你不恨凶手吗?”
老汉还是说:“我是父亲啊。”
所有的人都以为老汉出了毛病,因为,他答非所问。
记者也不懂了,一时间,有了空白的间歇。然后,记者费尽口舌,不断提问,想弄清楚老汉真实的想法。
而老汉的想法如此简单,他说:“我的儿子差点就没了,他在医院三天三夜没有苏醒的那段时间里,你能体会得到,一个父亲心中是怎样的滋味吗?凶手也是人呀,也是爹妈生父母养的,他犯的也不是死罪呀,他要是死了,他的父母心中又是什么滋味?”
简短的几句话,使看到这个节目的人都感动了,人们也才真正明白了这个老汉举动的含义。他抓凶手,是因为他是父亲,他爱他的儿子,他要让害他儿子的人受到法律制裁;他救凶手,也是因为他是父亲,他懂得,失去儿子对父亲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和痛苦。
生命是宝贵的,哪怕是一个罪犯,生命也值得怜惜。爱,是能够互通的,真正富有爱心的人,自己尝过的痛苦,就不忍再让别人品尝。这与法与理无关,关乎的是父亲的称谓和父亲的柔情。
我将继续挡下去
秋日里的那个星期天,男人难得有了空闲,他带着自己七岁的女儿去动物园玩。他们看了猴子、孔雀、狗熊、长颈鹿……感觉比较累,开始往回走。经过狮子洞的时候,女儿突然叫嚷着要看狮子。男人笑笑说,好。灾难就是这样降临的。
他们倚着狮子洞上方的铁栏杆逗着狮子。那个位置,只能看到狮子的后背。七岁的女儿咯咯笑着,把脑袋探得很远。男人想提醒女儿小心,来不及张嘴,就看见女儿一头栽了进去。父亲慌忙伸手去抓,可是他什么也没抓到。那段铁栏杆,突然断了。女儿是抓着那段铁栏杆掉下去的。半空中她惊恐地叫了一声:“爸爸!”后来动物园的负责人说,那几天连绵的秋雨,让那段陈旧的铁栏杆,加快了腐蚀的速度。
掉下去的女儿似被摔昏,她躺在那里,紧闭着双眼。男人大叫:“妞妞你没事吧,妞妞你没事吧?”他的喊声并没有叫醒女儿,反而惊动了狮子。狮子懒洋洋地站起来,先是看一眼落在它不远处的不速之客,然后,它突然兴奋起来,直奔小女孩而去。周围的人急了,有人慌忙拨打110,有人跑去找动物园的驯兽师,还有人高叫着,试图赶开正一步一步逼近女孩的狮子……没有用。现在狮子距离那个昏过去的女孩,仅一步之遥。
正在这时,男人突然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举动:他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男人重重地摔倒,可是他马上爬起来。他正好落在女儿与狮子中间。他没有看自己的女儿,而是狠狠地盯着狮子。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人们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男人和狮子怦怦的心跳。
或许是他的镇定让狮子不安,也或许是他的样子让狮子恐惧,总之,在对视了几秒钟之后,狮子竟然慢慢地转过身,怏怏而去。
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剩下的事,就是他们静静地等在那儿,直到动物园来人把他们救出去。可是,故事在这里并没有结束。事实上,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
女孩突然醒了。醒后的女孩看着陌生和恐怖的一切,竟“哇”地大哭起来,于是,刚刚躺下的狮子再一次被激怒,它慢慢站起来,然后,向女孩直扑过去!
狮子的血盆大口,此时距女孩的头,只剩分毫,父亲看到狮子暗红的舌头和闪着寒光的牙齿……男人迅速推开自己的女儿!他伸出自己的右臂,挡在狮子面前。其实这时他更像是把胳膊友好地递到狮子嘴里,也许那时男人在想,只要狮子的嘴里咬了什么东西,那么,它就会静下来吧!那么,它就不会继续伤害他的女儿了吧!那么,当它啃噬自己胳膊的时候,动物园的驯兽师们,也许就会赶过来了吧!
他能够感觉狮子的利齿深深地扎进他的骨头。狮子咬着他的右臂,兴奋地甩着头,男人被抛起,然后重重地跌落。
狮子再一次盯着他的女儿。此时女孩已经退出很远,脸色苍白,似乎已经吓得忘记了哭泣。狮子一步步紧逼过去……
男人再一次爬起来,再一次扑向狮子,再一次在狮子张着腥气的血盆大口距女儿仅剩分毫的时候,伸出胳膊挡在狮子面前。
这次是左臂。他的右臂已经动弹不得。他就那样伸出左臂,似乎要友好地送给狮子一顿美妙的晚餐。狮子愣了一下,再一次咬住了他的胳膊,开始了疯狂地撕咬……
动物园的驯兽师终于赶来。他们用两个麻醉枪,才将狮子击倒。
男人躺在医院里,他两只胳膊的肌肉都被狮子撕乱,鲜血淋漓,并且严重骨折。
有人问他,那个时刻,为什么要用你的胳膊阻挡狮子?男人认真地想想,说,不知道。那时由不得多想,大概只剩下本能吧……父亲保护女儿的本能吧?
是的。那时仅剩下父亲的本能,而不必去细想,为女儿挡住的是一抹刺眼的阳光、一粒微小的灰尘、一辆飞驰的汽车,还是一头凶猛的狮子……
可是,假如动物园的人没有及时赶到,你还将怎么办呢?那个人继续问他。
那么,我将继续挡下去,用左腿、用右腿、用胸膛,以及脑袋……男人轻描淡写地说。
五十个布娃娃
从懂事的时候起,她就好像没有过童年的快乐,连想拥有一个布娃娃的愿望都没能实现。儿时,父亲答应等她过六岁生日时送她一个的,但她生日还没到,父亲就跟随国民党部队去了台湾。父亲去台后,母亲不曾改嫁,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她,跟着受苦,从小就学会了承受诸多人生的艰辛。只是,偶尔看到有钱人家的孩子怀抱布娃娃的时候,她那总是显得阴郁的目光里,才会闪烁出一些光亮来。这个时候,她会注视着人家怀中的布娃娃,直到人家走远,才往家里走。就这样,过了50年,在她心里,没有父爱,没有温暖的苍白的50年,在海峡这边守望了一生的母亲早已带着满腹的遗憾去了,而她自己,也快要做人家的婆婆了。
没有想到,在母亲走后不久,一个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的老人,出现在她家门口。面对着这个自称是她父亲的人,她心里竟没有多少激动,也许,50年的时光,就像一剂长效的麻醉剂,早已把她心中原本对父爱的渴望给麻醉了。不管父亲多么想表达,她都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在她心里,总是觉得,这50年,你把我们丢在这里,现在再怎样表现,也只不过是因为心里有愧疚,在补偿愧疚而已。
费了一番周折,她办好了一切手续,到台北来接孤独的父亲回大陆定居。她找到父亲的单身公寓,却叫不开门,等她找人把门打开,才发现老人已死去多时。父亲的遗物很少,在他的房间里,只有好多个樟木大箱子,她还以为,可能是父亲这一生积蓄下来的贵重物品吧。可是当她打开这些箱子的时候,她一下子惊呆了--这么多的箱子里,放着的,全是小女孩造型的布娃娃,总共有50个。每个布娃娃的身上,都放着一张字条,上面的落款日期显示着它们全是父亲在她每年的生日那天买的,它们的个子按年份的排序一个比一个高。
她打开一张泛黄的纸条:“亲爱的女儿,今天又是你的生日,爸爸还是不能和你一起过。只有又买一个布娃娃给你,从你六岁起,我就一直欠你布娃娃……”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几乎有真人那么高的布娃娃身上的纸条上写着:“…过几天我就要回大陆了,我这一生剩下的时间要和你在一起,直到你妈妈来召唤我,我要把这些布娃娃全带回去,带给你,我的女儿……”看到这里,她已泪如泉涌。
她终于明白,自己一直没有失去父爱,海峡那边的父爱,一直被父亲用心地储存在布娃娃的身上,一年比一年多,一年比一年浓。她带回了父亲的骨灰和那些大木箱。每当有人问起,那些木箱里都是你父亲留下的金银财宝吧?她总是说,是的,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最珍贵的东西。这个时候,她的脸上总是阳光灿烂。
鲜花中的爱
父亲头一次送鲜花给我是我九岁那年。那时,我参加了六个月的踢踏舞学习班,准备迎接学校一年一度的音乐会。作为新生合唱队的一员,我感到激动、兴奋。但我也知道,自己貌不出众,毫无动人之处。
真叫人大吃一惊,就在表演结束来到舞台边上时,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而且往我怀里放了一束芬芳的长梗红玫瑰。我站在舞台上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脸儿通红通红的,注视着脚灯的另一边。那儿,我父母笑吟吟地望着我,使劲儿鼓掌。
一束束鲜花伴随着我跨过人生的一个个里程碑,而这些花是所有花中的第一束。
快到我16岁生日了。但这对我并不是一件值得快乐的事。我身材肥胖,没有男朋友。可是好心的父母要给我办个生日晚会,这给我的心情愈发增加了痛苦。
当我走进餐厅时,桌上的生日蛋糕旁边有一大束鲜花,比以前的任何一束都大。我想躲起来,我没有男朋友送花,只有自己的父亲送了这些花。16岁是迷人的,可我却想哭。若不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弗丽丝小声说:“呃,有这样的好父亲,真运气!”我真就哭了。
时光荏苒,父亲的鲜花陪伴着我的生日、音乐会、授奖仪式、毕业典礼。
大学毕业了,我将从事一项新的事业,并且马上就要做新娘了。父亲的鲜花标志着他的自豪,标志着我的成功。这些花带给我欢乐和喜悦,伴随我成长、成熟。父亲在感恩节送来艳丽的黄菊花,圣诞节送来茂盛的圣诞红,复活节送来洁白的百合,生日送来鲜红的玫瑰。父亲将四季鲜花扎为一束,祝贺我孩子的生日和我们搬进自己的新居。
我的好运与日俱增,父亲的健康却每况愈下,但直到因心脏病与世长辞,他的鲜花礼物从不曾间断过。父亲从我的生活中失去了,我买了最大最红的一束玫瑰花放在他的灵柩上。
在以后的十几年里,我时常感到有一股力量催促我去买花来装点客厅,然而我终于没有去买。我想,这花再也没有过去的那种意义了。
特殊营养品
自从一对双胞胎儿女考进了县一中,王子龙就成了供需处长,每月1号都要上一趟县城,给儿女送给养。转眼到了高三下学期,离高考还剩不到半年的时间,这可是最后的冲刺阶段,他哪敢马虎?刚到1号就收拾好东西往县城赶。
以往王子龙送给养,儿子小俊的那一份总比女儿小玉的那一份多,小俊肚子大,能吃。可这次却反了过来,儿子小俊的那份只有基本生活费,而女儿小玉的那份除了生活费外,还有补脑的、补血的各种营养品。
看到老爸将一大包营养品全部给了姐姐小玉,小俊急了,说:“我的呢?”王子龙冷冷地回答:“你没有。”小俊问:“我怎么没有?”王子龙说:“姐姐学习成绩好,吃了好考重点。你吃了搞么事?像你这样读书,我还不如把东西往河里丢哩。”
王子龙的话像一条鞭子,重重地抽打在小俊的身上。小俊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向疼爱他的老爸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东西不给他没什么,这话太伤他的自尊心了。姐姐小玉见他一张英俊的小脸变成了猪肝色,忙将营养品往他手上塞,小俊一把推开小玉的手,扭头愤愤地对王子龙说:“我不稀罕!你看好了,没有你的营养品,我一样考上重点大学!”
自此以后,小俊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心扑在学习上。他再也不和班上那几个小哥们儿到网吧上网聊天了,有时连饭也忘了吃,幸好有姐姐小玉的照料。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近半年的拼搏,小俊和姐姐小玉一样,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北京大学。接到通知书那天,小俊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忍不住提起了那天爸爸送营养品的事。见他仍然愤愤的样子,小玉问:“此刻你最想感谢的人是谁?”小俊说:“当然是咱老爸啦,如果不是他那天给我送来了‘特殊营养品’,我能有今天吗?”小玉知道小俊心里还在怨恨爸爸,就装起了糊涂,顺着他的话说:“看来我的弟弟不傻呀,懂得知恩图报。”接着,小玉就告诉了小俊爸爸这样做的原因。
小俊读初中时,成绩并不比姐姐小玉差,而且接受能力比姐姐小玉还要强,很被老师看好,王子龙也对他寄予了厚望。但考进县一中后,小俊学习却不那么用心了,经常和班上几个小哥们儿偷偷跑到网吧去聊天打游戏,这样,成绩就慢慢降下来了。王子龙知道这个情况后,心里很着急,每次上县城总要苦口婆心地对小俊讲一番大道理,要他好好读书,但小俊自制能力差,当面说晓得,转个背就忘得一干二净。眼看着高考一天天临近了,王子龙无计可施,就向一位高人讨了这个对策。
听了姐姐小玉的述说,小俊如梦初醒,他说:“知子莫若父,看来我还真得感谢老爸那份‘特殊的营养品’。”
寻找一颗善良的心
我越是一天天地长大,就越是害怕让别人看见我和父亲在一起。父亲身材矮小,有严重的残疾。当我们一起走路时,他总要挽着我的身体才能保持平衡,这时总招来路人的异样眼光,令我无地自容。即使父亲在意这些,内心也非常痛苦,但他从来不表现出来。
我和父亲走路时,总是很难相互协调。因为他步履蹒跚,我又缺乏耐性,所以一路上我们很少交谈。尽管如此,每次出行前,父亲总是对我说:“你走你的,我想法儿跟上你。”
每天都是如此,我们常常往返于从家到父亲上班乘坐的地铁站。尽管父亲有病,但他还是坚持要上班,不管刮风下雨,天气如何恶劣,他都没有误过一天工。即使别人不能去,他也要千方百计地准时去上班。
每当遇到天寒地冻的时候,如果没有人帮忙,父亲就寸步难行。每当这个时候,我或我的姐妹们就用儿童雪橇从纽约布鲁克林区的街道将他拉到地铁入口处。一到那儿,他便手扶栏杆走下台阶,因为在那里通道的空气暖和,地面都没有结冰。曼哈顿地铁站的地下一层就是他的办公楼。上班期间,他不需要出来。我们每天都在布鲁克林接父亲回家。
尽管如此,他从不怨天尤人,从不羡慕别人的幸运和能力,以常人未有的勇气去面对各种屈辱和压力,没有任何痛苦和丝毫的埋怨。他在认真寻找一颗“善良的心”,如果他得到了,人家会真心地对待他。
由于父亲残疾,很多活动都不能参加,但他仍然想方设法以某种方式参与进来。当一个地方棒球队缺少一个领队时,他便自告奋勇当领队。他是一个棒球迷,具有丰富的棒球知识。以前,他经常带我去埃比斯棒球场观看布鲁克林的鬼精灵队比赛。他喜欢参加舞会和晚会,在那儿坐着看,他很开心。
记得有一次,在一个海边晚会上有人打架了。他们都动起了拳头,相互推挤。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了,但又无法从松软的沙滩上站起来。失望之下,他大声地吼了起来:“谁要坐下来和我单挑?”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没有人和他打。到了第二天,人们都戏称,比赛还没开始,挑战者就认输了,对于父亲来说,这还是头一回。
我作为父亲的独生子,很多活动父亲都是和我一起参与的。当我打球时(尽管我打得很差),他也在“打球”。后来我参加了海军,他也去“参加”了。有一次,我回家休息,他非要带我去他的办公室,在介绍我时,他真真切切地小声说:“这是我儿子,如果我不残疾的话,我也一定会去参加海军。”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很多年了,我也已经长大成人。我相信有一个恰当的标准去判断一个人是否具有“善良的心”,尽管我仍不很清楚它的确切含义,但我却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缺乏善心。我经常想起父亲,我不知道他是否意识到我以前不愿意让人看到和他走在一起的感觉。如果他真的能意识到这一切,我感到很遗憾。因为我从来没告诉他我是多么愧疚、多么不孝、多么悔恨。这些年来,每当我为一些琐事而抱怨时,为别人的好运而妒忌时,为我自己缺乏“善心”而自责时,我就会想起我的父亲,想起他挽着我的身体保持平衡时说的那句话:“你走你的,我想法儿跟上你。”
愿望
这是一个关于父爱的故事,是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
妇人身着一件已经有20年历史的粉红色花裙子,沿着河堤向他走过去。她那灰白的卷发被一顶带面纱的礼帽遮盖住了。在他的眼里,她在雨中磕磕绊绊地向前行走的样子,就像一幅未干的水彩画。
她走得很慢。她每走几米,就会停一下,凝视着河面。河已经被雨水吞没,水也变成棕色。接着,她将手放到右耳旁,好像是在倾听什么似的。她听到她自己疯狂的喊声:“我来了!我听到你了!我来了!”
妇人疯了,疯得很厉害。名叫罗兰的男人知道这一点。因为老妇人是他的母亲。
小时候,罗兰的父亲自战争开始以来就从未回过家,钢琴上的像框里,年轻帅气的上尉总是笑着往下看。后来,战争结束,他们在火车站见到的父亲,已然那样疲倦、老态龙钟,而且郁郁寡欢。罗兰在这个郁郁寡欢的男人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但他弟弟亨利很害羞地跑开了,把头埋在他母亲的裙褶中。
“给他一点时间吧,查理斯,”母亲对父亲说,“他只有三岁,他还不认识你。”
几个月过去了。母亲似乎又成了一位年轻姑娘,她经常哈哈大笑,在房子里走动时总是唱着那首《灯又亮时》。父亲的体重逐渐增加,脸上的阴影也开始消失。除了亨利,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了变化。只有亨利,仍然拒绝靠近陌生的父亲。
父亲常常被噩梦困扰,无法入睡。在那次野餐的前一个晚上,罗兰躺在床上,听着父母坐在厨房里聊天。
“亲爱的,给他点时间,他迟早会接受你。”
“我以为他现在不会再怕我了呢。”
“这需要时间。你看罗兰是怎样慢慢才爱你的。事情都是这样的……”
“男孩子是需要父亲的。”
“其他所有的男孩子都需要,好像亨利除外。我希望,就那么一次,我能把小亨利抱在我怀里,而且我抱他的时候他会高兴……”
罗兰一定是打了个瞌睡。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父亲正在说着战争方面的事情。
“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像苍蝇一样死去……”
一阵长时间的停顿。罗兰知道,他父亲的思绪又回到了他在泰国的那个时期。
“但是我们肯定不会让任何人独自等死。没有谁死时身边没有战友的。”
罗兰听到他父亲哭了起来,他只能猜测父亲的痛苦。
“我没有对你讲过这件事,但是,曾经有一次,那是在投降前不久,我可以放弃然后去死。我已经被痢疾折磨了一个多星期,腿已多处腐烂,烂的部位大到可以将两个拳头都放进去。当时,死是那么容易。”
罗兰没有听清楚母亲的回答。他紧紧地咬住手指,硬是把眼泪忍回去,听父亲继续说下去。
“但是我没有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我一直在想着你和我的两个儿子。我看到我将你们三个全部拥抱在怀里,我的胸膛充满了温暖。这种温暖以一种神奇的方式给了我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的能量。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我能够把小亨利抱在怀里,而且他很开心地让我抱。”
第二天早上,罗兰的父亲划船带一家人去霍米尼海湾野餐。那是一段很完美的时间,他父母手牵着手,一家人一起唱起《男孩丹尼》和《玛吉之歌》等歌曲,母亲高昂的声音领着他们的调子。他们一家人爬到一个小峭壁上,在上面相互追逐,然后在枯草地上打滚。
“过来孩子们,我们得去踏浪。”他父亲叫道。
两点钟的时候,他们回到了船上,划船回家。罗兰根本不知道那场事故是怎样发生的。亨利刚站起来,就倒向船外掉了下去。他父亲立即跳入水中。他浮出水面一会儿,大声叫妻子把船锚抛下来。那是罗兰最后一次见到他。
当地的渔民找到了这两具尸体。他们说,他们找到了上尉的时候,他怀里还抱着那个小孩。
罗兰的父亲抱着那个孩子往水面上游的时候,被船锚击中,失去了知觉。那个可怕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谁能守候你一生
她两岁的时候,有一次突然发高烧,昏迷不醒。父亲连夜抱着她去医院,路上,已经昏迷了一天的她突然睁开眼睛,清楚地叫了声:“爸爸!”
父亲后来常常和她提起这件事。那些微小的细节,在父亲一次次的重复中,被雕刻成一道暖人的风景。每次父亲说完,都会感叹道:“你说,昏迷了那么久,怎么就突然清醒了呢?”这时候,父亲的眼睛里,总会充斥着满满的温柔和怜爱。父亲跟她说的次数多了,她便嫌父亲烦,拿话呛他,父亲对此毫不在意,只“嘿嘿”地笑,很是快乐和满足。而她骄横和霸道的性格,则在父亲的纵容中潜滋暗长。
父亲其实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暴躁易怒,常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生活小事和母亲大吵一场,而且每一次都吵得惊天动地。父亲嗜酒,每喝必醉,醉后必吵。从她开始记事起,家里很少有过温馨平和的时候,家里的里里外外,总是弥漫着一股火药的味道。
可是,父亲的温柔和宠爱,却独独只给了她一个人。他很少当着她的面和母亲吵架,如果碰巧让她遇到,不管他们当时吵得多凶,只要她喊一声“别吵了”,气势汹汹的父亲便马上低了头,偃旗息鼓。以致后来,只要父母一吵架,哥哥便马上把她叫来,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才是制伏父亲的唯一法宝。
她对父亲的感情是复杂的。她曾经一度替母亲感到悲哀,甚至想过,如果以后找男朋友,她绝不会找父亲这样的男人--暴躁、挑剔、小心眼儿,为一点小事就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她找男朋友第一要性格温柔宽容,第二便是不嗜烟酒。
可是,做他的女儿,她是幸福的。
她以为这样的幸福会持续一生,直到有一天,父亲突然郑重地告诉她,以后你跟爸爸一起生活。她才知道,父母离婚了,是母亲先提出来的。母亲说,过了这么多年争来吵去的生活,厌倦了。父亲跟母亲僵持了很久,最终选择了妥协。他提出的唯一一个条件,就是一定要带着她。
父母离异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虽然是母亲提出的离婚,可她还是固执地把这笔账算到了父亲的头上。她从此变成了一个冷漠孤傲的孩子,拒绝父亲的照顾,自己搬到学校去住。父亲到学校找她,保温饭盒里装得满满的都是她爱吃的红烧排骨。她低着头,看也不看,使劲往嘴里扒米饭,一口接一口,直到两眼憋出泪水。父亲叹息着,求她回家去,可她却冷着脸沉默。父亲抬手去摸她的头,怜惜地说:“看,这才几天,你就瘦成这样。”
她“啪”地用手中的书挡住父亲的手,歇斯底里地喊:“不要你管!”说完又猛地一扫,桌子上的饭盒“咣当”落地,酱红色的排骨撒了一地,浓浓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宿舍。
父亲抬起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依他的脾气,若是换作别人,只怕他的巴掌早落下来了。他脸上的肌肉猛烈地抽搐了几下,说:“不管怎样,爸爸永远爱你!”
父亲临出门的时候,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看着父亲远走的背影,心底坚守的防线轰然倒塌,一个人躲在冷清的宿舍里,看着满地的排骨号啕大哭。
她只是个被父亲惯坏了的孩子啊。
秋天才到,夜风已经有些凉意。下了晚自习,她刚走出教室,便看见一个黑影立在窗前,她心里一紧,对着阴影大叫道:“谁啊?”话音刚落,那人马上就应了声:“丫丫,别怕,是爸爸。”
父亲走到她面前,把一卷东西交到她手上,叮嘱她说:“天凉了,你从小睡觉就爱蹬被子,小心别冻着。”
她回到宿舍把那包东西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条新棉被。她把头埋进去,深深吸了口气,被子里满是阳光的味道。她知道,父亲一定是晒了一天,又赶着晚上给她送来的。
那天,她回家拿东西。推开门,她看到父亲蜷缩在沙发上,人睡着了,电视还开着:他的头发都变成了灰白色,面色憔悴。不过一年的时间,意气风发的父亲便老了这么多。她突然发现,其实父亲是如此孤寂。她呆呆地站了好久,等她意识到自己该给父亲盖点被子的时候,父亲却猛然醒了。
看见她,父亲有些紧张,慌忙起身去整理沙发上被丢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忽然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放下手中的东西,语无伦次地说:“还没吃饭吧?等着,我去做你爱吃的红烧排骨……”她本想说不吃了,可是看见父亲期待紧张的表情,心中不忍,便坐了下来。父亲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溜小跑进了厨房。突然,厨房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她匆忙走进去一看,原来是父亲把勺子掉在了地上,还打碎了一个碗。她走过去动手帮父亲收拾碎片,父亲不好意思地对她说:“手太滑了……”泪水忽然模糊了她的双眼,瞬间她有些后悔,她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深爱自己的父亲呢?
她读大三那年,父亲又结婚了,电话里小心翼翼地说:“对方是个退休的小学老师,心思细,脾气也好……你要是没时间来参加婚礼,就不要回来了……”她那时也交了男朋友,明白有些事情是要靠缘分的。她也知道,这些年父亲一个人有多孤寂。
她在电话这端沉默良久,才轻轻地说:“以后,别再跟人吵架了。”父亲连声地应着:“嗯,不吵了,不吵了。”
暑假她带着男友一起回去,家里新添了家具,阳台上的花开得正艳。父亲穿着得体,神采奕奕。她对着那个微胖的女人,腼腆地叫了声:“阿姨。”
阿姨受宠若惊,欢天喜地地去厨房做饭,一会儿跑出来一趟,问她喜欢吃甜的还是辣的,口味要淡些还是重些。一会儿又指挥着父亲剥葱、洗青菜。她没想到,脾气暴躁的父亲现在居然像个孩子一样,被阿姨调教得服服帖帖。她听着父亲和阿姨在厨房里小声说笑,油锅滋滋地作响,油烟的味道从厨房里溢出来……她的眼睛湿润了,这才是真正的家的味道啊。
那天晚上大家都睡了后,父亲来到她的房里,认真地对她说:“丫丫,这男孩子不适合你。”
她的倔强劲儿又上来了,冲父亲发脾气说:“怎么不适合?至少他不喝酒,比你脾气要好得多,从来不跟我吵架。”
父亲有些尴尬,仍劝她说:“你还小,经历的事太少,这种人他不会跟你吵架,可是一点一滴都在他心里记着呢。”
她固执地坚持自己的选择,工作第二年便跟男友结了婚。事情果然不出父亲所料,她传承了父亲的急脾气,火气上来,经常对丈夫大吼大叫:而丈夫从不跟她吵架,但他的那种沉默和决不退让,更让她难以承受。后来,夫妻俩开始冷战、分居,孩子两岁的时候,他们终于离了婚。
离婚后,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整夜失眠,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工作也不如意,人一下子苍老了好多。有一次,孩子突然问她说:“爸爸不要我们了吗?”她忍着泪说:“不管怎样,妈妈永远爱你。”话一出口她就愣住了,当年父亲不也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吗?可是她,何曾体会过父亲的心情?
父亲在电话里说:“如果过得不好,就回来吧,孩子让你阿姨带,老爸还养不活你?”她沉默着不说话,眼泪一滴滴落下。
隔天,父亲突然来了,不由分说地收拾好她的东西,抱起孩子,对孩子说:“走,跟姥爷回家喽。”
还是她的房间,阿姨早已收拾得一尘不染。父亲喜欢下厨,一日三餐,变着花样给她做菜。父亲老了,脑子很健忘,菜里经常放双份的盐。可是她小时候的事情,父亲却一件件记得清清楚楚。父亲把她小时候发烧的事情讲给她的孩子听,还说:“就是你妈那一声‘爸爸’,把姥爷的心给牵住了……”她在旁边听着,突然想起那句诗:“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初春时节,看到她穿着一身灰暗的衣服,父亲执意要去给她买新衣。他牛气地打开自己的钱包,里面露出一沓新钞--那是父亲刚领的退休金。她笑着上前挽住父亲的胳膊,调皮地说:“原来傍大款的感觉这么好!”父亲昂首挺胸地站着,像个绅士似的,她和阿姨都忍不住笑了。
走在街上,父亲抽出了自己的胳膊,对她说:“你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
她笑问:“怎么,不好意思了?”
父亲说:“你走前面,万一有什么意外,我好提醒你躲一下。”她停住脚步,阳光从身后照过来,她忽然发现,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的腰已经佝偻起来了?她印象中,父亲是那样高大强壮的一个人啊!这样一个老人,还要走在她的后面,希望时刻提醒她可能遇到的危险……
于是,她走在父亲前面,心想:这一生,还有谁会像父亲一样一生守候在她身边?这样想着,泪便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她也不敢去擦,怕被身后的父亲看到,只是挺直了腰,一直往前走下去。
父爱深深
“很抱歉,儿子,我们没钱。”
这句话真是字字如雷,似乎瞬间便击碎了我的心灵:那是1964年,当时的我只有13岁,正是崇拜偶像的年纪,而我的偶像,是当时美国最流行的乐队组合--甲壳虫乐队。为了向偶像致敬,我决定像他们一样,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乐队。我剪了个跟他们一样的发型,又配了一把上好的吉他,唯独缺了个音箱。如果要组建自己的乐队,就必须有一个音箱。无奈之下,我只好向爸爸求助。
“很抱歉,儿子,我们没钱。”
爸爸的话刚出口,我立马想起了甲壳虫乐队的那首《失落者》,那首歌仿佛专门为我而唱。
不过,爸爸总有办法满足我的请求,他说:“咱们自己做!”
自己做?我满心疑虑,但别无选择。爸爸牺牲了所有的休息时间,为了帮我制作音箱而挑选木材、喇叭,以及蒙在音箱上的软海绵,甚至是微不足道的黏胶。
半个月后,音箱终于做好了,我也将组队参加学校组织的歌唱比赛。可是,我心底始终有着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用来买材料制作音箱的钱,几乎可以直接买下一个音箱。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要花工夫自己做呢?
不久后,比赛的日子到了。当我在后台做着准备工作之时,竞争者们陆续来观看我的家当,这个别致的自制音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个人问:“这个音箱是什么牌子的?是你自己做的吗?”我当时窘得无言以对,只能坦白承认道:“是的,我爸爸和我一起做的。”
出乎我的意料,他的表情由不屑变成羡慕,甚至带着一丝嫉妒,“唉,我的爸爸从来不和我一起做这些事。”
羞愧之情顿时烟消云散,我感到无比自豪和幸福--我有一个多么了不起的爸爸!他可以无私奉献他的时间和精力,只为了让我美梦成真。这时,我看到爸爸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正对着我微笑。
我的乐队演奏的曲目最终没能获奖,因为自制音箱的音质不够流畅、华美。可我并没有因此感到沮丧,我知道自己已经获得真正的荣誉。
多年后,我也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父亲。想起当年的往事,我再度向父亲提起了那个困扰我多年的疑团,他的回答则证实了我的猜测--他并不是没钱买音箱。父亲微笑着说:“我真的只想和你一起分享一些快乐的时光。那些夜晚制作音箱的过程,使我们父子俩的心贴得更近,靠得更拢,彼此的情感也更加融洽,我很享受这个过程,希望你也是如此。”
的确,父亲给我的,不单是物质上的东西,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财富。有的夫妻或许只是简单地满足孩子的物质需求,但我的父亲教会我专注、耐心和爱;别的孩子或许期待着父亲买的礼物有多么精美昂贵,可这一份真诚的父爱让我获益匪浅。
由于种种原因,那个自制的音箱已经遗失很久。可是时至今日,我依然能回想起那个音箱的模样,它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黏胶味,以及第一次用它播放音乐时,父亲那张微笑着的脸--特别是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睛。这份厚重而深沉的父爱,让我一生铭记。
我和父亲的战争
我和父亲的战争一打就是十几年。
战争的初级阶段写满了我的屈辱。那时,我像一只小鸡一样,被他那双练过举重的、长满肌肉疙瘩的胳膊架起来,打得呼天喊地。父亲打我的“英雄事迹”,在我们那条街上众所周知,晚上,邻居们隔好几幢楼都能听见我的哭喊声,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个集中营搬过来了。
父亲本着“不打不成才”的教育思想,心安理得地殴打着他唯一的亲生儿子。我估摸着如果当时有摄像机的话,那我挨打的视频一定会被国家列入不可公映的限制级影像资料。在我的记忆中,衣架、电缆、皮鞋、皮带、竹竿、球拍……都和我的宝贝臀部有过亲密的接触。而我“获罪”的名目也很多,考试没有考好要打,练球不认真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