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进勇楞了半天,才气呼呼地说:“这个黄志玮,怎么好意思骗我们?良心让狗吃了?”
我无奈地说:“也不要怨他了,他也是被骗的。他比我们惨,我们现在醒了,他还沉浸在发财的美梦中呢!我当时想通知你,但还没找到机会,你就已经被骗过来了。”
鲁进勇捏了捏拳头,恨恨地说:“怎么说我都不能原谅他,我待他就像自己的亲弟弟一样。我是那么相信他,他说这边有好工作,我就把自己的工作也辞了。”
我一惊:“你真的辞了工作?”
鲁进勇揉揉满头黄发,懊恼地说:“当时我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就想着像黄鹤一去不复返,彻底摆脱老板的那个黄脸婆。”
我们俩都不说话了,鲁进勇打破沉默说道:“好了,不管怎么说,先要离开这里最重要,传销我也听同学过,就是‘一骗两骗三四骗,五六七八九十骗,千骗万骗无数骗,误入传销都完蛋。’明天你跟我一起走吧!回到合肥,我们一起找工作。”
我摇摇头说:“想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没有经过洗脑,他们不会让你自由活动的。我们以前有个在围墙写标语的校友,你记得不?他在河南系,因为不愿意留下来做传销,除了被限制人身自由,还经常被揍得鼻青脸肿。”
鲁进勇一挥拳头说:“就他黄志玮,还敢打我吗?”
我回答道:“黄志玮他当然不敢打你,他也打不过你。但是那个黑铁塔般的钱二彪,我看他打过人,动作娴熟、技术专业,估计练过武术,不过以你的身板,还是能在他手下走两个回合的。”
鲁进勇的脸色大变:“他们不带这样的,怎么能以职业选手对阵我这样的业余选手呢?我可是连女朋友都没谈过呢!万一哪里被打坏了可怎么办啊?”
我拍拍鲁进勇的肩膀说:“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你依计行事即可。还好,你的行李就那一个小包,明早记得背着就好了。”
我们的逃跑计划取名为“秘逃成熟时”,这个名字是鲁进勇取的,他说,正是香港电影明星李丽珍,滋润了他枯燥乏味的高中生涯。
我们俩密谋之后,猫着腰回到了房间里,找了一块空隙的地方躺下,在四周密集的呼噜声中慢慢睡去了。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漂亮的女人,我们一起喝啤酒,女人说你喝一瓶酒我脱一件衣服,我欣然答应。我没料到那个女人穿了那么多件衣服,我喝了十几瓶,她也脱了十几件衣服,还是裹得严严实实。我还想再喝,可是膀胱受不了。我急了,一把扯开了那个女人的衬衣(梦里耍流氓应该不犯法的),那个女人的衬衣里好像什么都没穿,我却什么关键部位都没看见,只看见了她身上写着几个字母:HELP!
我还想再看看,却被尿憋醒了,已经7月14日早晨了。
洗漱完毕,我和黄志玮、蒋小旗带着鲁进勇去参加培训。这加盟连锁的培训课天天都有,只要交钱,就可以进场。讲师是根据门票收益拿钱的,跟那些洗头房的小姐们性质差不多,客人越多,收入越高。但不同的是,小姐们提供实实在在的产品,讲师们描绘虚无缥缈的画饼。
出门的时候,鲁进勇背上了自己的小包,黄志玮顿生警觉:“鲁大哥,你这是干嘛?我们只是培训,东西就不要带着了。”
说着,黄志玮用手去拽鲁进勇的包裹,鲁进勇一闪身道:“我这里面有些重要的东西,必须随身带着。”
蒋小旗不依不饶地说:“鲁大哥,这里没人会动你的包,你要是不放心,把钱包和贵重物品拿出来就行了。”
我赶紧说道:“你就让鲁大哥背着包吧!他那里面装着很多隐私,比如照片日记啦,比如性感内衣啦,要是流传开来,他可就要红了。”
鲁进勇瞪了我一眼,我嬉皮笑脸地继续说着:“反正包不大,你就让鲁大哥带着,否则他都没有心思培训。”
黄志玮略一沉吟,便不再说什么了。蒋小旗也就此作罢了。
我们一行人走出楼道的时候,钱二彪迎面走了过来。他先是热情地拉住鲁进勇的手说道:“兄弟,好好听听培训课,你会不虚此行的。”
鲁进勇客套地敷衍了两句。
钱二彪又转向黄志玮说:“给你老乡安排一份特色早餐,中午回来我给他接风。”
黄志玮不住点头,钱二彪又把黄志玮和蒋小旗拉到一边,低声问几句话,我隐隐听见“盯紧了”“别跑了”几个词。说完,他还朝背着包的鲁进勇狐疑地看了两眼。显然,他不放心。
我看见黄志玮用力地拍了拍胸脯,钱二彪点头上楼了。
鲁进勇压低嗓门说:“我们跑吧!他们追不上的。”
我赶紧摆手:“不行,这里正是他们的老巢,到处都是做传销的,说不定从哪里冒出来两个人,就把我们摁倒了。”
我看见鲁进勇的额头上渗出汗来了,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我听胡铁柱说过,有个人跑到火车站,还是被追上了,武装押运回来。
我们四个人又走在大沙田的街道上,刚走了两步,后面有人喊我们,原来是红鼻头,钱二彪果然不放心,又派了个人提供安保服务。
黄志玮又像当初为我介绍南宁的风土人情一样,滔滔不绝地对着鲁进勇说开了。鲁进勇心不在焉地听着,我们其他人众星拱月般地围着鲁进勇,他就像皇帝御驾亲征一样气派十足。不过,我看得出,鲁进勇对这几个如影随形的御前侍卫很头痛。
走到那条主干道,我们五个人在小吃摊用早膳,鲁进勇照例得到了一份新人特惠的至尊套餐。但鲁进勇有些食不知味,他很担心我们的“秘逃成熟时”计划能否成功。吃完早饭后,我们继续前行。穿过了一条巷子,就进入了我的设计路段。我朝鲁进勇使了个眼色,鲁进勇表情痛苦地捂住了肚子,有些夸张地喊道:“哎呦,肚子痛,好痛,这米线有问题!”
我心里暗骂:可怜我连这问题米线想吃都吃不上。不过,我还是扶住鲁进勇装腔作势地说:“哎呀,肯定是吃坏肚子了,忍一忍吧!”
鲁进勇蹲了下去:“哎呦,哪里有厕所,我不行了。”
既然是我设定好的线路,附近当然有个厕所,而且是个典型式中国旱厕。这个旱厕我去过一次,顿时觉得胸中翻江倒海,当场我还作诗一首,表达我澎湃激昂的感情。诗是这样写的:空厕新雨后,可遇不可求。涂鸦墙间画,粪液地上流。池喧归工女,水动下笤帚。随意弄脏鞋,孙子方愿留?王维老先生听了这诗,一定会把我塞到下水道里去的。
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臭气熏天、举步维艰的厕所,因为这个厕所客人极少,而且我算定了无论是蒋小旗,还是黄志玮,都不会进入到这个厕所里。他们宁愿尿在裤裆里,也不会在那里解决的。但是红鼻头,我对他的口味喜好不熟悉,我不确定他是否会跟着鲁进勇出恭。但除了苍蝇,我觉得大家都不会喜欢那样的厕所。
果然,红鼻头跟着鲁进勇走到厕所门口,吸了吸红红的鼻头,就知难而退了。而蒋小旗和黄志玮则远远地站着,他们都曾领略过这个典型式中国旱厕的旖旎风光。
看着鲁进勇消失在厕所的门口,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了,厕所里面镂空的砖墙损毁了一块,一个人可以轻轻松松地爬过去,当然如果时间够用的话。
时间当然够用了,我们在外边一直等了十几分钟,鲁进勇还是没有出来,黄志玮试着喊了两嗓子,但没有任何回应。黄志玮脸色变了,他捂着鼻子就冲进了厕所,我也跟着跑了进去,里面已是空无一人。墙上那个半高的破洞,明显有过攀爬的痕迹。
黄志玮慌了,失声道:“哎呀呀,跑了,跑了,这可坏了我的大事了。我该如何是好啊!”
我们几人冲出厕所,转到厕所后方,并无鲁进勇的踪影。红鼻头揉了揉红红的鼻头,对着大家说:“小旗去给钱经理打电话,我们三个分头追,找到人了只可智取,不可强攻,如果他不配合,就大声呼喊,旁边肯定会有加盟连锁的同事来帮忙的。我以前就帮别的团队抓过逃兵,一定不能让他们稀里糊涂地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说完,我们便撒丫子跑开了。我沿着大沙田的大街小巷慢跑,观察了洗头房位置的分布规律,研究了本地人肤色与日照强度的关系,还询问了大沙田热带水果的价格走势,绕了一圈后,我又回到了那个典型式的中国旱厕。我站在旱厕门口轻轻喊了一嗓子,过了好半天,鲁进勇才小心翼翼地从女厕里探出头来。
我笑眯眯地说:“危险解除,你这里没什么状况吧?”
鲁进勇不住东张西望,口中说道:“除了吓退了一个准备如厕的大婶,其他没什么异常。”
我抓起鲁进勇的胳膊:“赶紧跟我走,他们虽然想不到你躲在女厕所里,但现在附近还是有很多武装分子巡逻的。”
鲁进勇紧张兮兮地跟着我,穿过两个街区,来到了大路上,我们躲在在一个公交车站牌后面等出租车,我对鲁进勇说:“你坐上出租车后,先不要去火车站,有可能会在车站碰上他们的人,你先到市区找个旅馆住下,明天买票离开这里,记住,如果你点背又碰上他们,一定要念一句咒语,保你可以成功脱困。”
“什么咒语?”鲁进勇着急地问道。
“警察叔叔救命啊!”我咧嘴笑了。
鲁进勇挠挠头:“难道你不跟我一起走吗?此地危险,不宜久留啊!”
我为难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想走,可是我的行李都在住处,你能带包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早上我也带着东西,我们肯定就走不了。”
鲁进勇说:“你的行李有些什么东西?”
我想了一想:“一些衣服而已。”
鲁进勇提高声音说:“衣服别要了,回合肥再买,跟我一起走吧!”
我沉思了几秒钟,猛地站起身来,一咬牙说:“好吧,我们一起走。”
一辆出租车远远驶来,我一挥手,出租车吱溜一声停在了我们面前,鲁进勇坐进了前座,我也钻进了车子,正当车子缓缓驶出时,我突然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我大叫了一声:“师傅,停车。”
车子顿了一下,还未停稳,我就拉开车门窜了出去,我对鲁进勇喊了一声:“鲁大哥,我不和你一起走了,你路上要当心!”
鲁进勇在后面说些什么,我也没有听清楚,拔腿朝那个身影跑去。跑的过程中,我回头看了一眼,出租车慢慢开走了。我在心里默默祝福道:鲁大哥,一路顺风!
我朝着那个身影的方向发力狂奔,那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那是水仙儿!远远的,我就能听到她凄切的哭声,而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男人,不停地推搡、踢打着水仙儿!
我暴怒了,我一直担心水仙儿也被骗到了大沙田来做传销,没想到,我的担心成为了现实。更让人揪心的是,她还受到了这种非人的待遇。这个打他的男人,我要和他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