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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渴望

  童年时代所具有的那种朝气蓬勃的精神,无忧无虑的心情,对爱的要求和信仰的力量,将来还会复返吗?当天真的喜悦和对爱的无限需求这两种至上的美德是人生唯一的愿望时,有什么时候会比它更美好呢?

  right——托尔斯泰:《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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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28年8月28日,一个美好的秋日,托尔斯泰出生在雅斯纳亚·波良纳庄园中那幢白圆柱的楼房内。

  雅斯纳亚·波良纳位于莫斯科以南200公里处的图拉省克拉皮文县的丘陵地带。庄园入口处有两座白色的岗楼,据说当年曾有农奴在这里守卫。从岗楼中可以望见园外的那条白桦夹道的宽阔的通衢大道,路上终日有过往的马车、赶路的农民和跋涉的香客。庄园内到处是树木掩映的林荫道和绿草地,还有清澈的池塘、美丽的花坛和气派的宅邸。毗邻庄园的是绵延不绝的扎谢克森林,蜿蜒曲折的沃朗卡河,以及开阔的田野、草原和散落其间的农民村舍。

  托尔斯泰就是在这座庄园里度过了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时光。托尔斯泰出身于贵族世家。他的先祖彼得·安德列耶维奇·托尔斯泰在彼得大帝时代身居要职,曾经出任俄国驻土耳其大使、国务大臣和枢密院首脑,并被沙皇封为世袭伯爵。彼得大帝死后,他因宫廷内部的争斗而失宠,82岁那年被放逐至偏僻的索洛维茨修道院,两年后去世。托尔斯泰的祖父伊利亚·安德列耶维奇·托尔斯泰彼得·安德列耶维奇的曾孙)早年曾在军队供职,后退居乡间,是个典型的俄国上层贵族。他生活奢侈,挥霍无度,同时又乐善好施,不谙经济事务,乃至入不敷出,负债累累。晚年在喀山省省长任上因属下贪赃枉法而被免职,随即离开人世。后来,托尔斯泰在小说《战争与和平》中曾以他为原型塑造了罗斯托夫伯爵这样一个出色的艺术形象。托尔斯泰的父亲尼古拉·伊里奇·托尔斯泰早年也曾从军入伍,参加过1812年抵抗拿破仑入侵的卫国战争,7年后回到家乡。尼古拉在父亲去世后放弃了资不抵债的遗产继承权,只保留了一处庄园。为摆脱面临的经济困境,他在28岁那年,向一位比他年长4岁的富有的公爵小姐玛丽娅·尼古拉耶芙娜·沃尔康斯卡娅求婚,并被对方所接受。

  玛丽娅公爵小姐同样出身名门。她与普希金家族有血缘关系。著名诗人普希金的曾祖母与托尔斯泰的母亲玛丽娅的曾祖母是亲姐妹,而姐妹俩的父亲则是彼得大帝的战友加洛文。玛丽娅的父亲尼古拉·谢尔盖耶维奇·沃尔康斯基公爵是俄国历史上第一位统治者留里克的后裔。他担任过女皇叶卡杰琳娜二世的侍从武官、俄国驻柏林大使和阿尔汉格尔斯克总督,获上将军衔。生性傲岸的沃尔康斯基与继任的保罗一世发生冲突,主动离职,是年46岁。此后,他隐居雅斯纳亚·波良纳二十余年,致力于庄园的扩建和独生女的培养。雅斯纳亚·波良纳至今仍保留着他的一幅天庭饱满、浓眉锐目的画像。在外貌上,托尔斯泰与他的外祖父不无相似之处。托尔斯泰曾经这样谈到他所尊敬的外祖父:“人家把他看做一个非常严厉的主人,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残暴,或者施用当时很普通的严厉的刑罚的事。我相信,这种事在他的庄园里一定有过,可是仆人和农民对他的重要与聪明,都是极其尊敬的……”《战争与和平》中的老包尔康斯基形象显然有着作家的外祖父的影子,而小说中的老包尔康斯基之女玛丽娅与作家母亲的联系也是不难发现的。

  1822年,尼古拉·伊里奇·托尔斯泰与玛丽娅·尼古拉耶芙娜·沃尔康斯卡娅结婚。雅斯纳亚·波良纳庄园就是女方的陪嫁。婚后,两人相亲相爱,生活得很和谐。托尔斯泰一共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妹妹,他们分别是尼古拉、谢尔盖、德米特里和玛丽娅。托尔斯泰的父亲中等身材,性格温和,颇有幽默感。他酷爱读书,涉猎甚广,平时除经营家业、教育孩子、外出打猎外,总是手不释卷,因此,托尔斯泰认为他的父亲“是那个时代一个有教养的人”。当然,在幼年的托尔斯泰的记忆中最清晰的还是父亲骑马出猎时的矫健身姿。托尔斯泰对自己的母亲怀有最真挚的感情,虽然因母亲过早辞世当时托尔斯泰仅2岁),他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模样了,但是留在作家心目中的则永远是母亲的美好形象。托尔斯泰说:“我所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想,这不仅仅是因为一切向我谈到我的母亲的人都只说她的好话,而且因为她实在是很好的。”她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能讲法、德、英、意等多种语言,能弹琴、绘画和写诗。她全身心地爱着自己的孩子,努力在孩子们身上培养好的品质,细心记下他们的成长日记。托尔斯泰始终深深地怀念着自己的母亲,精心保护着庄园中和母亲有联系的东西,如母亲栽种的果树、母亲在花园里常坐的长凳等。直至作家垂暮之年,他还在1908年6月10日的日记中这样写道:“今天早上,我在花园里像往常那样走动着,想母亲了,想我那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的‘好妈妈’了,在我的心目中,她是圣洁的偶像。我从来没听见有谁讲她不好。我沿着白桦林中的路走着,走近榛树丛时,我看见一个女人的泥泞的脚印,我又想起她,想起她的血肉之躯。想象一下她的血肉之躯都使我不舒服。任何血肉之躯的想象都会玷污她的形象。我对她抱有怎样神圣的感情啊!”

  托尔斯泰对自己的童年的记忆可以推至他的婴儿时代,下面是他对童年生活的最初的两个印象:

  “……我被捆起来半躺着,我想把胳膊伸出来,可是不能够。我尖声哭叫,我的叫声使我自己不快,但是我不能够停止。有一个人——我不记得是谁——俯身在我上面,这些都发生在黑夜之中。我只知道那时有两个人,我的尖声嘶叫感动了她们。她们为我的叫声不安,可是不照着我要她们做的那样把我解开,于是我哭叫得更响了。在她们看来好像把我捆起来是必需的,可是我知道这是不必要的,而且想给她们证明,就又突然哭叫起来。这对于我自己是不愉快的,然而又不能制止。我感到不公正与残酷——不是指人,因为她们可怜我,而是——指命运,我可怜自己。我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样的:或者我那时还是一个吃奶的婴儿,她们把我裹起来,而我挣扎着要把手伸出来;或者我那时已经一岁多了,她们把我裹起来,不让我抓什么伤处;又或者是我把很多不同的印象都搅在这一个回忆里了好像一个人在梦里所做的一样)。有一件事是实在的,即这是我一生中最早的,也是最强烈的印象。留在我记忆里的,不是我的哭喊,也不是我所受的苦,而是这些印象的复杂与互相矛盾。我渴求自由,这不会伤害任何人,可是我没劲儿,无能为力,而她们却很强壮。”

  “第二个印象是愉快的,我坐在一个木盆里面,被一种不知什么东西的新的、愉快的香味所围绕,她们正在用这东西擦我的小身体。大概是放在我的洗澡水里面的麦麸,它所引起的新奇的感觉唤醒了我,我第一次知道了并且喜爱我自己的看得见胸口的肋骨的小身体;还有那光滑的黑木盆,我的保姆的裸露的胳臂,冒着热气、打着漩涡的水,以及水的响声,特别是我的手沿着木盆的湿边沿摸过去所感到的光滑的感觉,都挺有意思。”

  与许多俄国作家,如屠格涅夫、涅克拉索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灰色的童年相比,托尔斯泰童年的生活环境是温馨与和谐的。虽然母亲过早辞世,但他从塔吉雅娜·阿列克山德罗芙娜·叶戈尔斯卡娅姑姑和其他关心他、爱护他的人那里得到了母爱的补偿。塔吉雅娜姑姑是托尔斯泰家的远亲,她幼年失去双亲后,就一直寄养在托尔斯泰家,由托尔斯泰的祖父母将其扶养成人。少女时代的塔吉雅娜长得很美,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甩着一条大辫子,活泼机灵。这位性格善良温柔的少女悄悄地爱上了与自己同岁的尼古拉·伊里奇。但是,聪颖的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家产的寄人篱下的孤女地位不可能使这种爱发展成婚姻关系,这使她很痛苦。当尼古拉娶了玛丽娅以后,塔吉雅娜曾写下过这样一段文字:“有些创伤永远不会痊愈。我指的并非我童年时代饱经的悲伤。使我悲痛万分、心如刀绞的是失去了‘尼’。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我对他多么情意绵绵。”以后,她终生未嫁。托尔斯泰的母亲玛丽娅去世后,托尔斯泰的父亲尼古拉曾向她求婚,塔吉雅娜拒绝了,因为此时她已不愿破坏在她和尼古拉以及孩子们之间长期形成的那种纯洁的和诗意的关系,但她同意留在雅斯纳亚·波良纳。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她把自己对尼古拉的爱全部倾注在五个孩子,特别是列沃奇卡列夫的爱称)的身上。托尔斯泰曾经一再深情地谈到自己的这位远房姑姑,称她是一位“果敢、坚定、精力充沛而又富有自我牺牲精神”,“具有崇高道德品质的女人”。他还认为:“塔吉雅娜姑姑对我的一生影响最大。从我很小的幼年时代,她就教给了我爱的精神方面的快乐。她不是用言语教我这种快乐,而是用她整个的人,她使我充满了爱。我看见,我感到,她怎样喜欢去爱别人,于是我懂得了爱的欢乐。”托尔斯泰记得他五岁那年,在客厅的沙发上受到姑姑亲切的抚爱时,“怎样抓起她的手吻她,并且因为爱她而开始哭泣”。他还记得童年时,在那漫长的冬夜,他如何依偎在姑姑身边,听着她和侍女杜涅奇卡等人的谈话,感受着那充满爱的、令人喜悦的气氛,而“他的好思想和心灵的良好活动,是受益于这些夜晚谈话的”。

  “幸福的、幸福的、一去不返的童年时代啊!怎能不爱惜、不珍重对童年的回忆呢?这些回忆使我精神舒畅,心情振奋,是我的无上乐趣的泉源。”这是托尔斯泰在他的处女作、中篇小说《童年》中的一段抒情插曲,也是作家对自己的童年生活的由衷的赞美。托尔斯泰的童年生活充满“天真的喜悦”。雅斯纳亚·波良纳庄园及其周围的优美的自然环境是孩子们的乐园。夏日里,列沃奇卡常和他的兄妹们在树林里游戏,去池塘边钓鱼,或者在草地上骑马。离雅斯纳亚·波良纳不远的格鲁蒙特也是孩子们爱去的地方,那里有牧场,有山谷,还有清澈凉爽的泉水。冬天里,孩子们喜欢坐在雪橇上顺坡而下,更盼望圣诞节的早早来到。每逢圣诞节,家里就格外热闹,除了可以尽情地玩耍外,还能观看或参与化装舞会。一次,列沃奇卡用一个烧焦的木塞子给自己画上胡须,看着镜子中那黑眉乌须的面容,忍俊不禁。他装出一副神气十足的土耳其人的样子走遍所有的房间,受到各种美食的款待。《战争与和平》中,圣诞节罗斯托夫伯爵家孩子们夜驾雪橇的场景是“无与伦比的”普列汉诺夫语)。那寂静的冬夜、神秘瑰丽的星空、洒满银光的雪原,犹如梦幻中的仙境一般,闯入这仙境的是一心想为他人送去欢乐的孩子们。雪板滑行的啸声、孩子们欢乐的笑声给大自然平添了生命的活力,也使读者为之动情。而这圣诞节驾雪橇夜行的描写中无疑有着作家童年时代深厚的生活基础。

  如那个时代大多数贵族家庭一样,托尔斯泰家里也请了家庭教师为孩子们授课。最初聘请的教师名叫费德尔·伊万诺维奇·廖谢尔。他教孩子们德语,也兼授算术、历史、地理等课程。这是个心地善良但有些迂执的老人。《童年》中的卡尔·伊万内奇,就是以他为原型的,虽然小说中着墨不多,但人们很难忘记这个形象:“高高的个儿,穿着棉袍,戴着红色小帽,帽子下面露出稀疏的白发”,“嘴唇忧郁地微笑着”,“神情安详而庄严”。孩子们与他相处得很好。列沃奇卡是个聪明的孩子,他5岁时就学会了法语字母,后又很快掌握了这种语言。从7岁开始,他能在家庭记事本上记下孩子们的活动。初通文字后,列沃奇卡就被克雷洛夫的寓言、普希金的诗歌和《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所吸引。家中丰富的藏书,特别是普希金、卡拉姆津、茹可夫斯基等作家写的文学作品成了他的文学启蒙教师。列沃奇卡对艺术美的感受能力很早就显示出来。8岁那年,有一次,父亲让他读普希金的诗《致大海》、《拿破仑》,他立刻音调铿锵地朗诵了这两首诗,这使父亲大为惊讶。父亲高兴地说:“多么好哇,列沃奇卡!读得好哇!”而后又把正在隔壁的他的教父雅兹柯夫叫来,叫他再读了一遍。托尔斯泰回忆说:父亲“显然是被我朗读这两首诗的时候所用的感情感动了,他和雅兹柯夫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色。我知道,他看出我读得不坏,这使我非常快乐。”

  犹如对文学一样,托尔斯泰从童年开始就对音乐具有敏锐的艺术感受力。在《童年》的一种版本中有过关于小主人公“我”听贝多芬悲怆奏鸣曲时的感受的描写:“……序曲里那抑制的、庄严的、然而激动的主题,就好像害怕表示它自己一般,使我呼吸都停止了。乐句越美丽,越复杂,害怕有什么东西会破坏这种美丽的感情就越来越强烈……轻快的乐章的开端太平常,因此我不喜欢它。在听它的时候,我就从开始几页的强烈的情绪里得到休息了。可是,有什么能比问答开始的地方更好呢?起初谈话是恬静的,温柔的!可是突然间,在低音的部分,有谁发出两句充满热情的严肃的乐句,好像不可能有回答似的。但是不!回答是有的,回答越来越好,也越来越强烈,直到最后一切都混杂成一种模糊的、扰乱的低语。这一部分总是使我惊奇;而这惊奇的感觉,就好像我是第一次听到它们时那么强烈。以后,在轻快乐章的喧声之间,忽然听到序曲的回声。于是,谈话又重复了,跟着又是回声,而正在一个人的灵魂被这些连续不断的惊扰过分地激动,因此渴望休息的时候,一切都突然结束了,并且结束得那么出乎意料之外,那么美丽……”这段描写的自传性质是明显的,它很可以作为托尔斯泰艺术感知力的生动佐证。

  也许是出于天性,也许是受了塔吉雅娜姑姑的影响,童年时代的托尔斯泰表现出“对爱的无限需求”——愿意爱别人,也渴望得到他人更多的爱。用他妹妹的话来说:“列沃奇卡总是活泼愉快的,他似乎认为生活总是美好的,而在遇到不愉快的事情时,他苦恼但不哭。他往往是因为受感动而哭泣,例如受到爱抚,他就哭了起来。”在童年的托尔斯泰心目中,“周围的人,从我的父亲到马车夫,我看起来都是非常好的人。这也许是我的纯洁、亲爱的感情,像光明一样,使我只看到人们的最优良的性格……”

  童年时代,除了亲友以外,托尔斯泰接触最多的还是家里的仆人和周围的农民的孩子。托尔斯泰与他们相处得很好,成年后,他始终感有丰富的想象力和出色的讲故事才能。托尔斯泰5岁那年,尼古拉对弟弟们说,他有一个秘密,如果这个秘密能被发现,那么所有的人都会得到幸福,再也不会有疾病和忧虑,人与人之间将像蚂蚁兄弟一样和睦相处,相亲相爱。于是,兄弟几个玩起了“蚂蚁兄弟”的游戏。大家钻到椅子下面,椅子外面围上箱子,再用围巾把椅子遮住,兄弟几个在黑暗中紧紧依偎在一起。托尔斯泰后来回忆说:“我体验到爱抚和感动的特殊情感,我非常喜欢这个游戏。”游戏做完了,可是大哥并没有说出那个秘密。他说,他把这个秘密写在了一根小绿棒上,并将它埋在了森林中扎卡斯峡谷旁。这个关于小绿棒和“蚂蚁兄弟”的故事使托尔斯泰为之神往,终生铭记不忘。他曾在回忆录中写道:“关于蚂蚁兄弟相亲相爱的这种理想,我一直没有改变过,不过现在不是在两把用围巾遮起来的椅子下面,而是全人类互相依傍在广阔的苍穹之下。我当时相信有一根小绿棒,上面写着消灭人间一切的罪恶并给人们巨大的幸福的方法,我现在同样地相信这种真理是存在的,它将为人们所知晓,并且将赋予人们它所许诺的东西。”在他的垂暮之年,他还以《小绿棒》1905)为题写了一篇严肃的哲学论文,文中作家孜孜不倦地探讨着生命的本质:“……最终的目的我不能知道,因为它隐没在无限之中,但是我能够知道达到它的方法。那构成我的生命之本质的对幸福的渴望本身就是达到它的方法,但这幸福不是个人的,而是整个世界的。我可以接近的目的就是整个世界的幸福,我对幸福的渴望仅仅是一种指示,它向我指明我应该为世界寻找些什么。承认人人平等,爱所有的人并为他们服务,为别人做你希望别人为你做的事。”托尔斯泰去世后,人们根据他的遗愿,将他安葬在传说中埋有小绿棒的扎卡斯峡谷旁,小绿棒成了托尔斯泰童年对爱的渴望的象征,也成了托尔斯泰人生理想和一生探索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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