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海因茨·基辛格出生的时候,菲尔特的犹太人口已减少到3000人,一个新迫害时期开始了。德国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败国,民众需要发泄战败带来的耻辱和经济困难造成的愤怒,于是,犹太民族成了替罪羊和出气筒,条顿民族和雅利安民族的纯洁性得以大肆提倡。
犹太人被禁止参加公众集会——包括足协举办的足球比赛。
海因茨是菲尔特队的球迷,尽管父母要求他不要做违法的事,他却不愿意离开他心爱的球队。他常带上弟弟或一个朋友装作不是犹太人,到球场去看球。有一次,他和弟弟在球场上被人认了出来,遭到一群男孩的殴打,回家后没敢告诉父母。女仆替他们收拾干净,瞒过他们的父母。“我们所冒的风险只是挨一顿打。”他过后回忆说。而这种事常常发生。
基辛格对足球的着迷远胜于他踢球的本事,尽管他经常练习。足球是他在这个动荡世界里的一种逃避。他很瘦弱,力量不够,但他尽量用技巧弥补。他曾一度被选为班足球队队长,倒不是他球踢得好,而是他有组织才能。
少年基辛格争强好胜,在他家后院石子路上踢球,如果他赢了,这场比赛可以收场,如果他输了,他非得要别人陪他玩到他赢为止。
他的学习成绩远胜于他的运动素质,“他是一个书虫。”他弟弟瓦尔特回忆道。他跟他父亲一样,浑身带着股学究气,他的儿时朋友也总记得他老是一副腋下夹着一本书的样子。
他的母亲甚至担心他利用书来逃避这个充满敌意的世界。“他回避其他人”,她回忆道,“有时候他懒得出门,因为他沉浸在他的书中。”
海因茨跟与他一岁之差的弟弟很相像,俩人都是瘦削的身材,卷曲的头发,都有高高的额头和从父亲那儿继承来的大耳朵。但他们性格迥异。海因茨羞怯、清高、善于观察,有时像他父亲那样好沉思、局促不安、严肃认真。瓦尔特顽皮活泼、好交际,像母亲一样头脑实际,运动素质和动手能力比海因茨强。
在朋友中间,虽然海因茨好独来独往,但他因智力超群而被推举为领袖,而瓦尔特工于心计、精明能干,常常是幕后策划者。
路易斯极想让海因茨上国立学校,海因茨本人也十分愿意,但等到他申请到国立学校就读时,反希伯来主义浪潮开始了,因为他是犹太人,所以被拒之门外。
他只好转到一所犹太学校去念书。这个学校的学术水平并不亚于公立学校,德国历史和犹太人历史是重点学科,外语也受到相当的重视(基辛格学的是英语)。这是所小学校,每个年级约30名学生,男女生对半。但后来这所学校的规模扩大到1个班50人左右,因为公立学校不再接纳犹太学生,许多纽伦堡的犹太学生不得不坐电车赶到这儿来上学。在这里,宗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每天,基辛格和其他学生要读两小时的《圣经》和犹太教法典。
基辛格对父亲充满挚爱但又敬而远之。“他是所能想象的最温和的人,特别地温和,”基辛格过后回忆说,“他心中不存善恶问题,因为他不能想象恶是什么样子,他不能想象纳粹代表着什么。他的温文尔雅是发自内心的,不是那种有求于你的阿谀谄媚。”
路易斯是个极富有教养的人,热爱文学和古典音乐。家中有大量藏书和一架钢琴。他从不以道学家自居,但他的所作所为是那样正统、规矩,不能不叫别人把他看成是道德的化身。
他的孩子们很少跟他谈论自己的问题。“他不懂孩子们会有问题,也不认为他们确实有问题”,基辛格回忆说,“他更不理解10岁儿童所具有的那种类型的问题。”
而葆拉·基辛格却相反,她是解决家庭危机的能手。“我父亲很幸运,有一个能作主的,头脑实际的妻子。”基辛格说。她从没有博大精深的理论,却把家务事管理得井井有条。
葆拉目光敏锐、直觉很强。在她的微笑和优雅的气质后面隐藏着一种坚强的性格。她不像她丈夫甚至她儿子那样好思考,也没有多少学问,但她更清楚自己该干什么,周围人在想什么。
孩提时代的基辛格不合群,只喜欢跟好朋友厮守在一块。他的形影不离的朋友是海因茨·利昂,即后来成为以色列生化学家的曼纳欣·利昂。他们几乎每个下午和周末都在一块度过。星期六,利昂的父亲教他们犹太经文,并带他们徒步旅行。
基辛格常跟利昂和他父亲讨论他无法跟自己父亲开口的问题。“他们住在我们附近,他骑自行车过来,”利昂回忆道,“我感到他和他父亲之间存在着问题。他害怕他父亲,因为他有点迂。他父亲老是检查他的家庭作业。他不只一次告诉我,他无法跟父亲讨论任何问题,尤其是关于女孩子的问题。”
基辛格和利昂常带着女朋友在星期五晚上到公园去散步,有时候到结冻的湖上滑冰。在一个安息日夜晚,俩人玩得太开心,回家晚了。“在当时德国,一条最神圣的行为准则是按时回家,从不在外面过夜。”利昂的母亲过后说,“于是,我丈夫抽出皮带,揍了他们一顿。”利昂的父亲很不公正地责怪基辛格带坏了利昂,禁止他儿子一星期跟基辛格会面。后来,利昂的父母把利昂送到捷克斯洛伐克夏令营呆了六星期,以避开基辛格。
对小基辛格来说,有一块地方特别充满魔力,这就是他母亲的家。他们每年夏季都去那儿,这是一个建立在温馨乡间的家,房子修得富丽堂皇、十分安全。海因茨在这里追逐着自家养的鸡,再大一点,便开始跟朋友们一块玩球。有时候,基辛格会跑到朋友的花园,借来梯子和垫子玩杂技。这种事对生性严肃的基辛格来说,本来是不屑为之的。
基辛格从菲尔特的学校毕业之后,就读于伍尔兹堡的犹太神学院。他在那儿过得很愉快,宿舍生活,无穷无尽的书籍可让他逃避外面世界的威胁,每日可去看望他那充满睿智的祖父。但基辛格去伍尔兹堡不是为了做犹太教教师,因为,在德国做犹太教教师,甚至是犹太人已没有出路。他去伍尔兹堡是因为当时他无事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