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德国谍报部门在“海王星”计划中损失惨重,组织遭到严重破坏,急需休养生息。因此,在初到里斯本的一个多月中,波波夫轻松得简直没事可干,于是便到赌场里散心。
一天,波波夫正在赌场赌一种赌注不限的“百花乐”时,来了一群朋友,向他打招呼问好。他们中间有一位貌似天仙、白肤棕发碧眼的比利时姑娘。他们把她介绍给波波夫,说她名叫露易斯。
露易斯伸出手来与波波夫握手,其热情程度显然使波波夫感到与她在一起远比继续赌钱更为快慰。于是他提议到酒吧去喝一杯,露易斯欣然接受邀请。从酒吧到波波夫的房间,这是一个自然发展的过程,并没有引起波波夫对这个女人的怀疑,直到晚上畅游情海之后,露易斯看上去还是那么纯洁多情。清晨三四点钟,波波夫醒来发现自己单独一人躺在床上。也许是仲夏的晨曦,也许是沙龙的嘈杂声吵醒了他。通向客厅的门洞开着,波波夫顿时警觉了起来,开始留心倾听。他听到办公室抽屉被打开的声音,这下明白了过来:露易斯是阿勃韦尔派来监视他的!幸好波波夫从来不在房间里放重要的文件,所以索性不理不睬,让露易斯翻个够。
几分钟以后,露易斯踮着脚尖走进了卧室。波波夫装着睡着的样子,从眼睛缝里看着她。她走近床边,轻轻地爬上来躺在他的身旁。波波夫见时机已到,便翻个身,用胳膊支起身子,装出一副睡眼蒙胧的样子说:“亲爱的,睡不着吗?”
露易斯转过身来,趴在波波夫的身上说:“我不是有意要把你弄醒,我是想找支香烟。”
听了这句话,波波夫把胳膊从她身上伸过去,到床头柜里拿了一包香烟。
“呃,这里才有香烟呢,抽一支吧。”
“真不好意思。”她喃喃地说,仍然把波波夫抱得紧紧的:“我已穷困潦倒,想找点钱花,可是,我决不是一个小偷,这是我第一次……”
波波夫闻言把她从身上推开:“你应该更巧妙一些,我的外衣就在那边,口袋里装满了筹码,你不是看着我把它们塞进口袋里去的吗?你只要捞一把到赌场把它们换成现钞就行了嘛,好吧,你要钱就拿吧,不过你究竟是为谁工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波波夫气愤之极,伸手打了她一个耳光,这个女人开始哭泣起来,但还是不肯吐露真情。波波夫见状也不再逼她了,珍分惜秒,与她几番云雨,欢度良宵。
经过这件事,波波夫越来越感到自己处境危险,预感到德国人又要变个花样对他进行审查了。果然,过了几天,约翰尼突然从柏林赶来,对他说:“明晚你将要向反间处的施劳德和纳森斯坦汇报。还有一个新从柏林来的人,他是专门来审问你的。这是我在几小时之前从密码处搞到的真实消息。到时你要汇报的情况是属于绝密级的,既重要又紧急。他们将追根究底,使你绞尽脑汁。他们也不会像卡斯索夫那样彬彬有礼。”
“放心吧,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当然,你是一只真狐狸,只要你保持清醒的头脑,你是可以用智斗取胜的。但如果他们使用测谎血浆的话,那怎么办?”
“测谎血浆?那是什么玩意儿?”
“这是新从实验室里试制出的一种妙药,叫硫喷妥钠,是一种破坏人的意志的新药。服这种药以后,据说病人就不会说假话。你应该试一下,阿勃韦尔驻里斯本情报站最近运来了一些药。”
“约翰尼,你相信这种药的性能吗?你要知道各人对药物的反应是不一样的。”波波夫对自己的自制能力一向自傲。
“我承认你对酒精的抵抗力很强,至少……当年是很强。但这玩意儿是一种致幻剂之类的东西。”
“你能不能搞点那种药,让我先有个准备。”
“也许能搞到。”
下午3点左右,约翰尼果真拿了一包药回来,并带来一名懂行的医生。此人对硫喷妥钠的作用颇有研究,并且对纳粹忌恨如仇。
“25毫克,”医生用皮下注射器量了量剂量。“这个剂量足以使神经系统处于半麻痹状态。如果你有什么事就到隔壁的房间来找我。几分钟以后,你就会有所反应的。”
很快,波波夫便感觉头晕、恶心、想睡觉。眼前所有的事物都显得非常有趣而奇怪,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可爱。当波波夫感到舌头膨胀到口腔都装不下时,对着一旁的约翰尼叫道:“约翰尼,来吧,开始吧。你就从我们戏弄那几个盖世太保的笨蛋(指他们在弗赖堡大学的小闹剧)那儿开始提问好了。”
约翰尼开始问些无关痛痒的问题,胡乱地问到波波夫的家庭、童年时代以及大学时代等情况,接着便把问题转到英国,问他在那里的活动情况和所接触过的人。结果波波夫不是回避,就是否认,或是撒谎。虽然他说话有些困难,但回答的答案却证明他的头脑还是很好使的,看来在药力完全发作的情况下,波波夫还是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
“药性有点过去了,约翰尼。”一个小时以后,波波夫对他说道,“我甚至连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可是醉得够呛,这是我一生中醉得最厉害的一次。”
到了晚上,为了进一步试验自己对测谎血浆的承受能力,波波夫主动要求医生把剂量加大到50毫克。这次几乎把波波夫搞垮了。朦胧中,他只知道约翰尼在询问问题,但不知道在问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回答。他只觉得自己好像翻了一个跟斗就睡了过去。第二天下午5点左右,波波夫被猛地摇醒。他睁开双眼,看见约翰尼站在自己身旁,眼前摆着十分丰盛的食物。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表现得怎么样?”
“下午5点整。昨晚你表演得精彩极了,我正想推荐你参加好莱坞奥斯卡金像奖的角逐呢!据说奥斯卡本人是世界上表演失去知觉的最佳演员。我几次审问你。第一次是刚注射以后,另一次是你熟睡以后,任何力量都不能动摇你,一点情况都没从你的嘴里泄露出来。现在,你应该养精蓄锐,打起精神对付今晚的审讯。”
当天晚上,柏林来的审讯专家米勒少校对波波夫进行了冗长而有步骤的审查。他对波波夫的每一句话都要进行仔细的分析,但却从来不用威胁的口吻,表面上让人感到他在设法体谅你,帮助你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这是一种使受审者不感到拘束的技巧,显然他是想用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来宽慰对方。但是,接踵而来的则是包藏着祸心的问题。经过6小时的审讯,米勒才对波波夫温和地说道:“你看上去似乎非常疲倦。但是,很抱歉,我们还有不少情况想向你了解。刚好,我这次从柏林一个朋友那里弄了些上等吗啡,这种滋味真是赛过活神仙!咱们一人来点吧,也好把这讨厌的公事打发了。”
说着,便叫军医拿来了两瓶药水,并让医生先给自己注射。然后用期盼的目光注视着波波夫。波波夫明白这是德国人在耍魔术:那支给米勒注射的药水充其量是蒸馏水而已,而给自己注射的却是测谎血浆!但事情是明摆着的:自己必须注射!想到这儿,波波夫表现出十分高兴的样子接受了注射。不一会儿,他开始感到头昏目眩,两脚虚浮,波波夫知道是药性上来了。这时,只听米勒又问起了有关“太上皇”行动和德国双重间谍网被英方侦破等方面的问题。幸好波波夫棋高一筹,事先对此就作了防范,结果使米勒终于打消了疑虑。审讯结束后,米勒对波波夫说道:“希望你能答应我们去与古特曼(此人是波波夫的报务员费里克的化名)取得联系,告诉他再搜集些具体的情况,我们急着要,等你回到英国再搜集恐怕为时太晚了。”
这席话表明德国人认为波波夫还是可以信任的,他们可能不久要启用他。果然,没过几天,德国反间谍处修改了卡斯索夫要他留在里斯本的计划,要他尽快回到伦敦去领导那里的间谍小组,并给他提供了一笔相当数目的奖金。
1944年5月上旬,是一个史无前例的伟大剧作,诺曼底登陆和反登陆作战,即将上演前的彩排日子。对德国情报机关而言,他们要求的情报提纲越来越多、越来越细。波波夫发的“情报”当中,提纲中所用的答案得认真编造、仔细研究,务使它们与盟军的战略计划相吻合,并能取信于敌。必须通过电台发出新的情报,使盟军已经塑造好的强大的战斗序列形象更加伟大壮观。每一个为自由而战的双重间谍人员都以高昂的情绪工作着。一遍又一遍地进行情报的检查与校对,使之互相协调,百分之百地保证不出现一个漏洞。
然而,有时人们却经常出些容易被忽略了的细节性的错误。正是这种错误,使波波夫领导的间谍网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5月中旬的一个深夜,军情六处的联络人塔尔和威尔逊急匆匆地赶来对波波夫说:“达斯科,艺术家(约翰尼的化名)已被捕,听说是与金融走私有关。但德国人已经查到了他的通讯册。总部希望你趁敌人还未发觉,赶快回里斯本通知其他人员转移,然后潜逃到比利时,我们到那里接应你。”
听到这个消息,波波夫禁不住一阵晕眩。“约翰尼是不会被突破的。”波波夫说。
“达斯科,我们不可能心存侥幸。”威尔逊说,“委员会已决定停止你们小组的行动。”
波波夫也本能地感到,其他潜伏在德占区的谍报人员都会被德国人逮捕起来,严刑拷打,直到用各种卑鄙的手段结束他们的生命……于是,波波夫星夜兼程地赶到里斯本,立即停止了“三驾马车”小组的活动,并组织外围成员逃亡。后来,约翰尼并没有供出小组的秘密,但事实证明波波夫的预感非常正确。几乎在“三驾马车”手下停止活动的同时,纳粹德国对在欧洲的谍报人员进行了大肃清。在诺曼底登陆、法国大部国土解放后,就连他本人在回到英国的营救过程中也险些被纳粹抓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