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病死在日本后,许多人都曾追问其家人和亲属,汪本人是否有遗嘱留下。汪精卫的家人及其亲属都说没有见到汪留下遗嘱。然而,在事后20多年的1964年,在香港却冒出了一份汪的遗嘱,题为《最后之心情》,下书“兆铭”。此遗嘱一出立刻引起轰动。轰动不仅在遗嘱本身,更在其是汪的亲笔还是有人故意伪造。
从这份遗嘱的题目上看,的确是汪的亲笔,但在“遗嘱”前记中却说,全文由陈璧君代抄,并且注明,要等汪死后20年,方可发表。这又不免让人感到疑惑和费解。发表这份“遗嘱”的,是当年汪精卫的死党周佛海的亲信金雄白。
金雄白并不是汪精卫“改组派”的人,更不是汪的亲信,而一直是国民党CC分子。抗战前是国民党《中央日报》和上海《晨报》的采访主任,是个资深的老报人。后来一直追随周佛海,汪伪时任汪伪国民党候补中央执行委员,并任伪中央政治委员会法制专门委员会副主任。金不仅是个报人,而且还是有名的律师。汪伪时在周佛海的支持下,金在南京办《中报》,上海办《平报》,并办了开小报风气之先的《海报》。所以,金雄白和汪精卫似乎风马牛不相及。但汪的遗嘱,不在自己的亲属处,竟由金雄白得之而发表,实在出人意料。汪的“遗嘱”为什么会在金雄白的手里,自然令人觉得其来历蹊跷,而且有些不合情理。
当时的金雄白正以“朱子家”为笔名,在香港《春秋》杂志上写长篇回忆录,题目就是《汪政权的开场和收场》,前后写了近百万字,后来出了6本单行本。金雄白在解释汪精卫的遗嘱发表经过时,曾撰写了《汪精卫国事遗书发现经过》一文,文中说:1964年2月8日那一天,《春秋》杂志社转给我发自本港的一封挂号信,发信人却无姓名。启视之下,有一叠4张半蝇头小楷复写的汪精卫的国事遗书,另外在一张荣宝斋的信纸上,还有汪氏亲笔写的“最后之心情兆铭”7字。透查封内,并无发信人附给我的函件。我已深以为异。最初,我为信纸上汪先生的字迹所吸引,再三审视,虽确信为汪氏之亲笔,但仍抱有一个先人的成见,即认为汪先生并没有立下遗书。当汪先生的遗体从名古屋移到南京时,许多人都急急向汪夫人陈璧君探问:“汪先生有没有立过遗嘱?”她当众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金雄白在这篇文章中还表示:在留港这几年中,他曾不时与汪精卫的家属有所接触。他觉得,当年汪精卫在日卧病时,他的这些亲属都是朝夕随侍之人,而他们又几乎一致说“先生在病中,没看到写过什么遗嘱、遗书一类的文件”的话。不过,后来金雄白仍相信汪精卫的遗嘱是真的。他写道:“不仅这‘最后之心情’几字,无可怀疑是汪的真迹,其次,看惯汪先生文笔的人,一眼立能辨其真伪。5000字的长文,有谁能仿冒?寄件人既不是他的亲属,而且不愿透露姓名,更有何仿冒之必要?况过去的许多事实,也是别人所无法知道的。纸张的陈旧,显然已有一二十年的时间,连上面的一枚图钉,也已锈迹深印在纸上了。”
金雄白为了进一步证实,还会见了汪精卫的长子汪文晋。当汪文晋读完全文后,对题目的字迹,笔调和言语等所说的一切,认为均非伪造。并认为,全文抄写的笔迹,是出于汪的至友龙榆生之手。龙榆生是汪家密友,担任过汪伪中央大学教授,陈璧君在上海市监狱服刑时,龙曾长期送去书籍,内中就有毛泽东的《论人民民主专政》。陈璧君一再阅读,终于写出了“共产党的成功,并非偶然”的自白书。陈璧君于1959年在上海监狱病死。值得一提的是,汪精卫的遗书中说此遗书是叫陈壁君抄写的,但经过汪精卫的长子汪文晋认定,抄写的笔迹又不是陈的笔迹。这是怎么回事呢?
金雄白和许多人研究后,大家觉得唯一的可能就是,汪精卫在病中想到了留下遗嘱,但只写了题目,身体就不能支持他再写下去,于是,就口述或录音后再由人誊写。此又肯定由陈璧君保存,因遗嘱内规定,要汪死后20年方可发表,故她一直深藏不露。后来陈璧君被判无期徒刑,自知出狱无望,才暗交可以信赖的龙榆生。当时汪精卫的子女都不在上海,只有龙榆生和她常有来往。汪精卫死于1944年,到1964年刚好是汪去世20周年,故十之八九,信是龙榆生的后代或心腹朋友寄出的。
对遗书持怀疑和否定态度的是汪精卫的女婿何义杰。何文杰和其岳父的关系十分亲密,胜过其他子女。汪精卫在日本治病时,何文杰自始至终,随侍左右,寸步不离,汪是不是有遗嘱,何应该是最最清楚的人,当何文杰在港看到这份遗嘱时,除确认“最后之心情兆铭”为汪亲笔外,从文笔和风格上也证明是汪的文章,但他认为绝不可能是汪在日本病危时所写。
汪精卫的另一密友朱朴,看了遗书后,表示了肯定的态度,他说:“我看惯了汪先生的文章,这是别人万难模拟的。”而大汉奸陈君慧看了遗嘱后说:“我曾赴日本探视汪先生的疾病。我委婉问他对将来有什么交代!汪说:‘一切已详在我的著作中。’这‘著作’二字,可能就是指的‘遗嘱’吧。”汪的长女江文惺则说:“假如遗书是假造的话,无论文笔和内容,都到无懈可击的地步了。”
经过这么多人验证后,金雄白和不少人认为,如这份遗书真是汪所口述的,只有一个可能,即1943年底动手术取出10年前留在胸间的子弹后,在南京北极阁寓所休养时所预拟好的草稿,交陈璧君抄写而保存。
汪精卫遗嘱的真伪在争论了一段时问后,虽然有了一些共识,但仍然在争论中。
大汉奸汪精卫的遗嘱中都说了些什么呢?看过这份遗嘱的人都认为,汪的这份遗嘱真是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通篇都是为自己脸上贴金的丑表功。全文共5000多字,几乎全部是反苏、反共、反日、反蒋的论调。主要是:(1)反苏反共。汪认为中日打仗,必定是两败俱伤,结果是前苏联坐收渔利,中共借此壮大。汪为此说:“……回忆民国27年(即1938年),远东成为日本独霸之局,各国袖手。以陈旧飞机助战者,唯一苏俄。推求其故,无非欲我苦撑糜烂到底,外以解东人日本之威胁,借以弱我国土……”(2)指责日本。汪说和平未成,是日本军阀跋扈,不遵守条约规定。汪以此将自己的汉奸罪责,推得一干二净。(3)推出孙中山的“大亚洲主义”,掩盖其汉奸卖国论点。
金雄白将汪的“遗嘱”全文发表后,当即轰动一时,尤其是香港和日本,反应十分强烈。“遗嘱”最先在日本引起轰动。在日本销售量达5000多万份的《每日新闻》报捷足先登,抢先于1964年4月29日、30日两天,以最显著的版面予以刊载,并且加了按语。按语中说:“在20年后的今日,对于这份遗书,在中国可与孙中山先生的遣嘱同其重要,而且为昭和历史上的重大资料。”日本对其傀儡政权的掌权者自然评价颇高。
美国有名的“美联社”,也向全世界发布了电视稿,认为它是中日8年战争中的一项新发现。日本东京的英文报纸《日本时报》,于1964年5月7日刊出了中文的影印件,并附有一篇专论。《日本时报》当时是很有影响的报纸,在美国和东南业一带都有很大的销路。该报刊出时的标题是:“汪兆铭的遗书,再揭开历史的真实”。由于“遗嘱”纯为丑表功,故《日本时报》在附言中说:“对于汪氏而言,到现在为正,在历史上一直被认为系日本统治下的南京一个傀儡政权的领袖,他却用自己的遗言,为他的过去重作表白。”
一个已经逝去多年的,而且几乎是在瞬间便消失的伪政府人物,对他的所谓“遗嘱”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分析家认为,这与当时的世界大环境有关。
就当时的美苏冷战以及大范围的反苏反共环境来说,追随美国的日本,几乎一直肯定“遗嘱”是真的,因为遗嘱中的反苏反共的论调是主要的。《每日新闻》发表了汪精卫的这篇“遗嘱”后,又立即派记者采访了当年侵华日军副总参谋长今井武夫;今井是汪精卫伪政权自始至终的策划者和参与者。他对记者说:“《每日新闻》所发表的汪氏的国事遗书,是历史上的一项重大发现。以我私人的判断,这份遗书,确为汪氏的真正心情。”《每日新闻》还派记者专访参与汪精卫伪政权建立的重要人物清水董三,清水开口就说:“这才是真正的遗书。”
这些侵华时的日本人物,他们的话也只能作为参考,因为,这些人当时抱有一种“自谴”、“自责”的心情,他们都认为日本确实不遵守条约,对中国犯了罪,才以此来肯定汪在“遗嘱”中的丑表功。
当然,也有人提出“遗嘱”系伪造的假货。1964年5月15日,胡兰成写了一篇文章,题目为《汪精卫的国事遗书——思想混乱之反映》。他坚持认为,“遗嘱”是伪造的,他把自己和汪精卫都说成是“日本的真正朋友”,他竟然胡说什么汪精卫的所谓“和平运动”,是真正的“爱日运动”,并自抬身价,说自己是汪精卫的亲信,可以证明汪精卫决未写过什么“遗嘱”。
汪精卫伪政府成立时,胡兰成凭着会写文章,骗得了伪宣传部政务次长的高职,但不久就和汪真正的亲信、伪宣传部长林柏生闹翻,被汪精卫扣押,后来被日本人保释。于是,胡兰成离开了汪精卫,和“76号”特工头目李士群混在一起,办起了特务报纸《国民新闻》。由此可见,胡兰成的文章,完全是为了自抬身价,也并无任何参考价值。
到了1964年8月,香港颇有名气的《新闻天地》杂志,也全文刊载了汪的“遗嘱”,并附有很长的文章。文章完全站在台湾国民党的立场,认定“遗嘱”为伪造,竟说遗书是“帮共党的忙,有损国体”。此文为《新闻天地》老板卜少夫所写,卜自己就是台湾的“立法委员”,且此文也缺少有力的否定证据,不足为信。
§§第八章 二战后中国为何没收回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