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高宗还都临安,封赵鼎为左丞相,张浚为右丞相,似有中兴之举。张浚因秋防紧要,拟视师江淮,锐图大举,当即入朝面请,且力保韩世忠、岳飞两人,可倚大事,高宗一一照准。
且说岳飞自退襄阳,每日操练兵马,一面写表奏请进取中原。高宗诏令从长计议,不得盲目冒进。张浚在路闻高宗未从岳飞奏请,心中不快,遂自淮上入朝,面请高宗驾幸建康,奖励三军,力图恢复。高宗正在迟疑不决,忽闻刘豫复欲南犯,赵鼎在旁,也劝高宗驾幸平江。
高宗与张浚、赵鼎二人商议,克日起驾,欲用秦桧为行营留守。看官你道,秦桧被斥后,本有永不复用的榜示,偏偏那高宗是个没有主张的主子,今日说他是恶人,明日又说他是善人。因此秦桧被罢相数年,又令他为温州知州,后又改为绍兴府太守。秦桧本性奸诈,料知以张赵二人为左右相,和议必不可成,不如虚与周旋,暂将“议和”二字搁起,换了一副假面孔,骗得张浚和赵鼎的信任。那张浚生性憨直,遇秦桧时,见其写得一笔好字,街上门面皆用秦桧之字,却道,秦桧知识渊博,不用实在可惜。遂荐秦桧为醴泉观使,兼任侍读。如今高宗又欲留秦桧守临安,张浚当然赞成。赵鼎见张浚力保,不便明言,遂以秦桧为行营留守,孟庾为副留守,并准参决尚书省枢密院事。
高宗启驾行至平江,张浚先往江上,探察伪齐消息,探子来报,刘豫令儿子刘麟、侄儿刘猊,分道入寇,且有金人为助。稍顷,又有探子来报,刘麟由寿春进犯合肥,刘猊由紫荆山出涡口,进犯淮东。还有反复无常的孔彦舟,前已降宋,后又降顺刘豫,也由光州进犯六安。
张浚正欲遣张俊、刘光世二位元帅率兵御敌,忽接高宗手札,道:“张俊、刘光世恐难胜任,当今岳飞率兵东下,抵挡逆贼刘豫。不如命张俊与刘光世等军退守江滨。”张浚阅罢,不禁愤叹道:“这事如何使得?赵丞相日侍帝侧,难道也不加谏阻么?”遂援笔写了数语,道:“今正当合兵掩击,可保必胜,若一有退意,则大事去矣。且岳飞一动,襄汉必危,何所恃依?愿朝廷勿专制于内,使诸将有所观望犹疑。”奏入。又有探子来报:“刘光世已退到采石一带了。”张浚顿足道:“光世这般畏怯,如何对敌?”
且说刘猊进攻淮东,世忠麾军连战连捷,刘猊恐惧,遂转攻定远。
再说刘麟一路,从淮西架了三座浮桥,接连渡军,来到蒙州和寿春交界。张俊出兵抵御,相持不下。那刘猊自定远经宣化,欲攻建康,刚刚来到越家坊,适与杨沂中相遇,正待整军交锋,哪里还来得及,只见杨沂中已麾众冲杀过来,一时抵挡不住,忙麾军退去,改道向合肥进发,欲和刘麟合兵一处。刚到藕塘关,已望见前面有官军拦住,大纛上书一斗大的“杨”字,刘猊惊骇不已,道:“莫非又是那髯将军么?”原来杨沂中击退刘猊,思想那刘猊必到合肥,遂从小路进军,赶在刘猊前面,严阵以待。沂中多髯,因此被人呼为髯将军。当下刘猊据山列阵,命骑士挽弓注射,矢如雨下。杨沂中令统制吴锡率精兵五千,先行突阵,自率大军为后应。刘猊一时拦截不住,阵势稍动。忽见杨沂中纵军四击,顿时溃不成军。刘猊吓得魂胆俱丧,忙向前夺路,专想逃生。那刘麟闻刘猊大败,料难取胜,忙令退军。那孔彦舟正围光州,忽闻两处俱败,引众急退。
再说那金兀术其时正屯兵黎阳,作壁上观,未尝进援。看官道是何故?原来,刘豫发兵南侵,曾向金国乞援。金主召群臣会议,大臣蒲卢虎道:“先帝前日立豫,无非欲借作屏藩,使为宋害,今豫进不能取,退不能守,兵连祸结,无日休息,若屡从豫请,得一胜仗,惟豫收利,不幸致败,我且受弊。况前年因豫出师,已遭挫损,难道还要许他么?”金主遂不肯发兵,只遣兀术驻兵黎阳,坐观成败。
且说刘豫失一外援,焉有不败之理,此次败北,渐失金人欢心,已有废豫之意。岳飞探得消息,正想设法离间,忽报:“牛皋捉得一金国探子。”岳飞大喜,忙令推进来。岳飞见那人跪在面前,佯叱道:“下面莫非齐使,汝主曾有书约我,诱杀五太子兀术,为何时到今日还不见行动?今日免你一死,为我致书汝主,不得拖延!”那金国探子怕死,乐得将错就错,便答应下去。岳飞遂付与蜡书,令还报刘豫,不得泄密。
那探子得了蜡书,出得城来,忙去禀报兀术。兀术览书,大惊失色,忙表奏金主。忽闻刘豫遣使来到金国,请立刘麟为太子,并乞师南侵。金主便与兀术定谋,伪称济师,长驱直入,来到汴京城下。兀术先遣人召刘麟议事。刘麟来到军营,即被兀术指挥骑士擒住。随即率轻骑入城。其时刘豫正在讲武殿率兵习武,见兀术突入东华门,正待迎接,被兀术一把拿住,喝令左右将他囚在金明池。
次日,兀术召集百官宣诏废豫,且纵铁骑围住伪宫,掳掠一空。
岳飞闻金人中计,即约韩世忠同时上疏,请乘机北征。哪知高宗此时,已受秦桧蒙蔽,罢了左右二相,唯封秦桧为丞相,一意主和,还想甚么北伐。遂自建康启驾,还都临安。忽闻金主遣使,许归河南、陕西两地,高宗大喜过望。遂命迎接金使。金使入见,备述金国情愿归还河南、陕西。高宗大喜,慰劳甚殷。次日早朝,廷臣多以和议为非,高宗不觉动怒。看官!你想秦桧得志,高宗着迷,哪里还肯听信忠言?
且说世忠其时移屯山阳,派人去联络山东的义军,约定互相支援。宿州的马秦以及太行山的义军首领,都表示愿意听从世忠的指挥。待金兵废掉刘豫,世忠认为这是北伐的大好时机,遂表奏朝廷,道:“全师北讨,招纳归附,为恢复之大计。”表示坚决反对和议,请求率领所部留在前方,并竭尽死力,率先迎敌。他先后给高宗上了十几道表章,言词慷慨激切,均不见答。
且说高宗在秦桧蒙蔽下,一意孤行,凡和议者均遭贬斥,终于在绍兴九年达成“绍兴和议”。双方议定以淮水为界,宋朝每年向金朝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对此,高宗心满意足,以为可以安享太平了。遂命王伦为东京留守,刘&;amp;为副留守,镇守东京汴梁。
且说岳飞正在襄阳操兵练将,忽闻和议已成,北伐无望,遂向高宗上书道:“夷狄不可信,和好不可恃。”他一再恳请高宗道:“臣愿定谋于全胜,期收地于两河。唾手燕云,终欲复仇报国,誓灭金邦,当令金主称藩。”谁知这字字血、声声泪的谢表也不能打动高宗。岳飞于是请求解罢兵务,退处林泉。但一切都如泥牛入海无消息。
一日,雨过天晴,岳飞凭栏远眺,放怀遐想,郁结在心头的积愤犹如地下的岩浆喷发而出,遂脱口而出,吟出一首千古绝唱《满江红》,词曰: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岳飞病了。但他的这首词喊出了中原人民从心底里发出的呼声和愿望,激励了南宋军民抗金到底的决心和勇气。这首词不翼而飞,传遍了大江南北。谁知,这一传不要紧,却传出一段故事来了。有分教:
摇摇强邻变计又生波,奸相主和甘卖国。
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