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下,深爱对方的两人紧紧相拥。时光的痕迹无声地从他们身边流过,仿佛令他们回到十多年前那场浩劫的中心,回忆那段幼年时的惊险经历。容逸之的怀中,抱得好像不是已长得亭亭玉立的宁红袖,而是当年那个弱不禁风却甘愿为他挡暗器、险些中毒送命的小女孩。他的臂弯紧了紧,庆幸伊人犹在。
宁红袖感觉到容逸之微小动作所蕴含的情绪,她知道他爱着她、珍惜她,已经足够。这番情,早已化去了心中无数的委屈和痛苦。她轻轻挣脱容逸之的怀抱,将他的手握在自己的两掌之间,美眸含笑:“你知道吗?虽然西楚云王不是好人,你我也险些因他而送命……但是,我倒真要感激他,若不是他让我受伤,连累我们分开了五年,也许现在你只当我是你的妹妹。”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容逸之食指半勾着敲了敲她的额头,染着温柔的笑,不同意的驳道:“哪有什么如果?若不是因为他,爹也就不用送你到那么远的地方交给故友医治,我们也能多在一起五年,那样我会更爱你几分。”
“逸之哥哥……”宁红袖的手指幽幽抚着他的笑纹,注视着他的眼神情真意切,“袖儿是心甘情愿救你的,若你有什么事,袖儿也不愿独活。你若再为当年那桩意外如此自责,袖儿真担当不起了。”她重新埋进他的胸膛,像在严寒中行走多日的路人遇上无限温暖的火堆,渴求得不愿离去,“如果……日后,你发现袖儿做了什么错事,一定要原谅袖儿。逸之哥哥,你能答应我吗?”她如溺水者,紧抓着那唯一的一根浮木不放手,他的承诺、他的原谅才能让她卸下内心的重担。
“你又做什么坏事了?”容逸之好笑的看着她,了然的猜到:“莫不是又偷偷溜进爹的书房,玩他的古董吧?还是戏弄了哪个掌门?放心吧,爹不会怪你,我更不会怪你。”
“若是比这还严重呢?”宁红袖搂着他的腰更紧了,非要他说出那句“原谅”。
“好,我答应你,不管袖儿做了什么,我都永远不会生气,永远都会原谅你。”容逸之哭笑不得,任由宁红袖在他怀中撒娇。他看不到深埋在他胸前衣襟的那张俏脸,强忍着溢满双眸的泪水,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因为彻底的释放而哭出声音,甚至,连抽泣也不行。
“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即使没有直白说出口,容逸之也已经暗自发誓,一辈子不负。这是他对她的许诺。
终于,宁红袖抬起头,脸上看不出半点泪水的痕迹。她笑得很甜,发髻上那只金色蝴蝶似乎也能感觉到她的雀跃和轻松,高高扬翅,几欲飞翔。
“逸之哥哥,我逗你玩呢!”她调皮的挤眼,一派恶作剧得逞的骄傲,“可是你答应我了哦,就算我砸碎伯父的古董、戏弄那些讨厌的大胡子掌门,你也不能怪我,伯父恼我你更要为我说话。”
“我就知道你鬼主意多,竟敢耍我!”容逸之一脸挫败的垂着脸,却趁红袖得意之际,拦腰抱起她,惊得她大叫,他却得意的逗她:“我呀,就把你丢到后园那棵树下,这个季节,那儿的毛毛虫最多了,你往那儿一坐,一动不动就有几只掉到你头上。”
“啊!不要啊!放我下来!”宁红袖不停踢着腿一个劲儿的挣脱,双手却牢牢缠在他的脖子上。我知道你不会,她在心底轻轻的说。她就这么倚着他的肩,任由他抱着自己,在山庄仆人惊诧的眼光中,将她送回住所。
容逸之的郁闷和担忧只在与宁红袖嬉笑时稍稍冲淡淡,可当他重新想起父亲的病情和如今面临的困境,那股子烦忧无可避免的重上心头。
父亲容显身中奇毒、命不久已一事到底没能瞒住,没过两天便传遍整个武林。他也不去追究究竟是谁泄密,因为他知道,父亲看着众多武林人士逃聚六门十八台,而他身为带头领袖,却始终未露面与六门掌门商议对策,仅凭这一点,就足够多事之人编排各种版本的演义大说特说了。如今他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便是如何才能救父亲。眼看容显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解毒却迟迟未得其法,就足够让容逸之头疼欲裂。他甚至想过低声下气的去求毒王圣母网开一面救父亲,但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且不说毒王圣母答不答应,仅从暮月山庄到圣域的路程,快马加鞭、马不停蹄都要4天,这一来一回,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况且圣域入口隐蔽,就是要寻找入口也要花费不少功夫。
容逸之试过各种解毒方法,无奈都起不了什么作用。宁红袖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不休息,她也决不歇息。短短两日,两人竟憔悴了一圈。容逸之看着宁红袖日益消瘦的双颊,心疼更甚,多次劝她小憩片刻,她却执意不肯。容逸之无奈,只得由着她陪在身边。
这日,天刚蒙亮,容显中毒第六天。容逸之已习惯一大早去探望父亲,为他诊脉。每次诊脉,便发觉毒侵入心脉一分,照这样下去,也许父亲连两日都熬不过去了。容逸之忧心匆匆,表面上却不敢明说,只是好生劝慰父亲,意为其毒渐退,不日即可痊愈。出了房门,就有掩面痛哭的冲动,他知道他不能倒下,所以咬牙坚持。
这几日一直由容逸之暂代庄主之位,老管家已习惯凡事交由少庄主定夺。容逸之坐在厅堂之上,那张俊脸似被硬生切去两块,憔悴疲倦尽展颜上,老管家轻声禀报:“少庄主,有人上门拜访……这是拜帖。”
“这么一大早?什么人?”容逸之揉了揉太阳穴,接过拜帖,扫视一眼,是个生人,名字不熟,也从未听闻江湖上有此人。他随即摆摆手,摇头道:“不见,请他回吧!”
“这位便是少庄主了?怎么见也不见便下逐客令?难道你都不关心容庄主的生死吗?”一女子旁若无人之境,大大咧咧从正门进入,语调戏虐说道。
容逸之只消听到“难道你都不关心容庄主生死吗?”这句话,全身已振奋跳起,也不顾来者无礼,急问:“莫非姑娘有办法?”
“我没有,不过我家小姐有。你见是不见呢?”
容逸之这才惊觉来者竟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丫鬟,绝色生姿,打扮朴素,却有咄咄逼人的傲气。容逸之略微失望,又不敢掉以轻心,问道:“你家小姐是何人?如今又在何处?”
“我家小姐就在院门外,不过要你亲自迎接。”丫鬟也不顾容逸之是否跟上,自顾自转身向大门走去。容逸之不敢怠慢,赶忙跟上。
这才走到门廊,容逸之已闻到一股幽香,静谧幽雅,香味独特,像花香又似香茗,容逸之只觉味道有些熟悉,竟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待他跨出大门,只见门外停着一顶青顶软轿,香味正是从轿中传出。
丫鬟跑上前两步,凑在轿门边道:“小姐,人带来了。”
“来人可是暮月山庄少庄主,容逸之?”轿中之人轻问,声音轻扬幽雅,柔靡舒畅,听得人心旷神怡。
容逸之料不准来访之人的身份,又想她怕是有法儿救父亲,遂毕恭毕敬的上前一步,双手做辑,答道:“正是在下。”
轿中女子停顿片刻,自行掀起帘子,款身出轿。待她现身,守立在门口的暮月山庄守卫竟看痴了,连老管家都惊艳地合不拢嘴,天下何来如此绝色?
阳光遮蔽,空气静止,微风褪去,谁也不敢在她身畔多驻留半分。她的双瞳淡然悠远,似有看透世事的沉静,与她二十出头的年纪极不相符。素颜淡雅,一头乌黑如漆的及臀长发简单的用白缎带装饰,无风自扬。白裙飘逸,毫无繁复的款式,穿在她身上竟犹如霓裳羽衣般矜贵。她不争,天下莫与敢争,她只站在那儿,即便不说话,也无人能忽视她的存在。她的存在,让周遭一切都褪去了颜色,只剩下她朦胧绝美的身姿,盖过所有人的光芒。
此时她眼中含笑,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美丽的月牙型,看着容逸之,微笑道:“少庄主不请我入府吗?”
暮月山庄内曲苑回廊,容显所居的“颐渊阁”就在回廊的尽头,数十位仆人在回廊内来回穿梭,脚步急促。老管家也站在阁外,众侍从之首处,焦急地向屋内张望。
屋内,白衣少女屏退众人,只留容逸之在内,以屏风相隔,挡住屋外喧杂的人影。屋内静悄悄的,只有晨风轻轻推动窗棱的咯吱声,少女的异香随着屋中空气的流转,四散弥漫开来,宁神舒扉。她就如那股香气一般,淡淡的,却与众不同。她专注地捏着一根根大小粗细不一的金针,全然无视容逸之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