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苑论史

附九：杨杰国防军建立的思想

　　一、必须破除封建军事传统制度和观念

随着时代的进步，战争方式的演变，国防军的建立也必须适应新时代的潮流要求，国防军的精良和素质，是决定国家强弱的主要原因之一，而军队的精粗是决定兵员的素质、装备和它的教育制度的程度。所以，国防军的建立要有一定的条件。

杨杰认为：“历史上的中国军队，因为受封建的政治制度的影响，拿现在的眼光来看，实在很少有国防军的价值。”因为封建时代的军队，是由君主或封疆大吏召募的，他的目的在保卫自己的统治权，以防范野心家的夺取；清乡剿匪的原因，也多半是怕绿林英雄中会产生陈胜、吴广一类的人物。当然，这种军队是不会产生杨杰认为的国防军的价值的。而且，军队的素质也是很差的，基本的军事训练都很缺乏，更谈不上对军官、士兵的教育培养。等到国家一旦有事，需要用兵的时候怎么办呢？那就只有招募、雇佣或者拉夫应役，凑合成一支军队，开到战场上去做牺牲品。战事完了，或者不用兵的时候，就令他们“解甲归田”，马上遣散。这些士兵，在部队中得不到严格的训练，反而过惯了游惰的生活，沾染上了许多恶习，回到家乡以后，往往不能安分守纪，不是流为失业的游民，就是变为打家窃舍的盗匪，扰乱地方的治安，给百姓带来了灾难，使百姓产生了讨厌士兵，贱视兵役的观念，形成了“好汉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士兵地位。

从杨杰对历史上士兵的情况分析，可以看出这种对士兵看法的后果，完全是由于封建政治制度的影响。本来，军队是为了保卫国家安全、独立和富强的，为此，军人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他们的神圣职责决定他们应该在社会上有崇高的地位，受到百姓的无限尊敬，而相反的，士兵在百姓心目中却是恐惧和祸害，因此，士兵应该得到的荣誉和地位也随之化为乌有。到了宋朝以后，造成了“重文轻武”的风气，明清两代更甚。所谓“文官动动嘴，武将跑断腿”；“总兵帐前无知县，县官随从有总兵”。因而形成了良家子弟都不愿当兵，认为当兵是可耻的思想，他们宁愿终身为士、为农、为工、为商，也不愿意当兵，当武官。加上封建政治的传统政策，专任愚民，压迫人民的文化水平，以巩固君主的政权。家庭教育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等抽象的东西做教条。这样，政府对人民只知道统治，人民对政府只知道纳税应役。只要能够做到上下相安，平安无事，便自认为是“尧舜盛世，康强安乐”了。

杨杰国防军建立的思想春苑论史——杨德慧文集杨杰说：“谁知海禁一开，碧眼黄发儿，木履儿接踵而来，他们讲的是’船坚炮利‘，我们讲的是’道德仁义‘，怎么抵抗得住呢？他们破坏了我们的边疆，侵占了我们的土地，摧残了我们的主权，屠杀了我们的人民；并且讥笑我们’老大病夫‘，外国人可以到我们国家里姿意妄为，政府既然浑浑噩噩，不知道革命维新，去迎合时代的潮流；人民又是一盘散沙”，“因此，百年来还没有真正的国防组织出现。”国防军当然建立不起来。加上中国军队有一种牢不可破的封建传统，伴随着这种封建传统，便自然产生了一种狭隘的私有观念，造成了私兵制度，上自军官，下至兵卒，只知有将帅，不知有国家，人民也抱着错误的观念，把那些拿人民脂膏培养出来的军队，称之为张三的军队，李四的军队，而不称之为国防军，如“杨家将”“岳家军”，就是私兵的典型。这种军队当然是私人争权夺利的工具，是张三的军，李四的军。当然，假若统兵的将帅都是岳武穆那一流的人物，只知有国家，不知有个人，不惜牺牲个人的生命，以偿尽忠报国的素志，这种私人的军队也可以发挥国防的作用，但是岳武穆一流的人终是个别的。一旦当着“小我”观念占着优势压倒“尽忠报国”的志愿的时候，手里握有兵权的将帅就变成了自私自利的军阀。大则推翻行政元首，劫夺国家的统治权；小则也要拥兵自卫，造成群雄割据的局面，结果，私兵制造成了历代变乱相等，此起彼伏，靡有宁日，私兵制的确给国家造成了一个祸根。

同时私兵制也是募兵制的产物，形成了“竖起招兵旗，就有吃粮人”的情况，结果，造成军籍复杂，成分复杂，不但不能与人民合作，上下级互相也不能合作，而且无法无天，欺压民众，弄得怨声载道，人人切齿，造成一种畏惧军人的普遍心理，就连“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老百姓遇见兵就更说不清了。私兵制，往往是一支漂流军，本身因为没有严格的训练和要求，造成了无组织无纪律的现象，到一地方就拉夫应役，征车征马，强占民房，强取民物，军队不爱护地方，人民不堪其扰，自然就要仇恨军队了。再加上作战时对地形不熟，由于这些种种原因，取得胜利的机会是很少的。根据上面的情况，杨杰得出“私兵制度是祸根是乱源，是国家统一的最大障碍”的结论。这个结论是正确的，因为不论任何国家，要是私兵制度存在，便很难保持长期真正的统一，一旦中央的政治力量削弱，私人的军队扩充，极易造成分崩离析的局面，我们要想复兴中华民族，必须首先造成真正的永久的和平统一，确立一种不可动摇的国防制度，打破私兵制，摧毁封建军事传统制度和观念。

从中国的历史上看，封建军阀与其说是“地理”的产物，不如说是“历史”的产物。历代区分军队的派别系统，往往以地域为标准，例如满清末年的湘军、淮军，民国以来的皖系、直系、奉系，都是按地域划分的，其实是个很大的误解。因为随着战争的结果，军队牺牲很大，到处招兵买马，补充扩充，士兵的军籍就渐渐复杂，而一般人仍然照旧称曾国藩所组织的军队为湘军，李鸿章所组织的军队为淮军，一脉相传，越演变越离实际远，民国以来的各派军队，因为互相攻略的关系，它们完全变成了靡有定所的漂流军。军队由属地属人，演变到单纯的属人，久而久之，上下军官之间，就产生一种牢不可破的历史环结，形成了老长官老部下的结合是无条件的，并与长官同进退为美谈。至于政治上宗派林立，军队中系统森严，若泾渭之不能混，如水火之不相容，只讲派别团结关系，漠视国家民族观念，任意践踏人事制度。杨杰认为：这就是过去中国内乱频仍，团结不坚，人事制度不确定，不划一，不集中的重要原因。

杨杰说：“要彻底打破私兵制度，造成真正统一的国防军，非从健全人事制度不可。”人事制度不健全，军官的自由调迁便作不通，中央若不能调动各级军官，派别系统便无法打破。中国的教育不能普及，人民知识水平低，乡土观念深。所以他认为：关于士兵的组织，应当尽量适应人民的地域观念和历史观念，以加强军队的团结；至于中上级军官的派遣，应当尽量打破地域观念和历史观念，限定军官服役的区域，限定军官服务某一区域的时间，使他们在经常的流动中无法形成固定的系统，制造不成固定的历史环结。

军阀的军队往往是上层不动下层动，愈是低级的军官和士兵，愈是动得厉害。现在我们建立国防军，必须反其道而行，以上层动下层不动为原则，越是较高级的军官，越要缩短他的任期，使他们时常调动，这不仅是防止内乱的不二法门，同时还可以扩大军官的眼光，加深军人的国家观念。又因为服务地点时常调动的关系，可以熟悉各地的地形，明了各地的风土人情，一旦国家有事，在作战时期，无形之中便减少许多困难，增加许多便宜。

杨杰想用健全人事制度来打破私兵制度，以此造成真正统一的国防军的主张是好的。他指出人事制度不健全，再加上许多弊病，造成了许多恶果，这也是对的。但是，杨杰没有把旧社会的人事制度和它的政治制度联系起来分析，这就不能不说杨杰抓到了问题的枝叶而没有抓到问题根本。我们知道，旧中国既然国家的政权操纵在少数人手里，这个人事制度当然是为少数人服务的，再加上剥削阶级社会里“有钱能使鬼推磨”，人事制度必然不能正常行使自己的职能。杨杰要求以健全人事制度来打破私兵制度，在那种人剥削人的政治制度下，我认为是一种不切合实际的主张，是不能实现的。旧社会的政治制度不改度，人事制度是不可能健全的，其使确定了许多条条文文的文字记录，然而也是行不通的。如旧中国的最高统治者蒋介石用人不就是以黄埔嫡系；大同乡小同乡为选才标准之一吗？他都不能遵守，谁还会遵守呢？所以杨杰找到了产生私兵制度的根源、并且正确地分析了他们的祸害，而却不能提一种真正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当然，这些是由于历史和阶级的限制，我们也不能苛求于古人。

打破私兵制后，怎样才能建立真正的国防军呢？杨杰认为：

第一，须确定师管区制度。凡是在甲师管区范围之内的及龄壮丁，一律编入甲师管区训练，绝不让他们编到别的师管区里面，服役期满除队退伍以后，仍然回到家里做乡军人，成立一个会社，继续做与地方有益的种种活动。这样，兵籍不杂，爱护地方观念较深；兵源是征集而来，多半是良家子弟，不敢败坏军纪；风俗、习惯、语言无一不同，军队团结力量坚强；军民感情融洽，可以互助合作。

第二，军官与军士的关系须注意调整，军士阶级以在本团管区所组成之部队中服务为原则。在各师管区范围内选拔高中毕业的学生为军官后补生，送入军官学校，毕业以后，仍派到本籍师管区充当少（中）尉排长，连排长为亲兵之官，必须在语言上，生活习惯上与士兵一致，才能加强官兵之间感情上之联系，提高教育训练的效率长以上的校官、将官。由中央规定任期，迁升调派一任政府，庶无养成尾大不掉之弊。

要做到以上这两点，还必须从根本上着手：第一，必须普及国民教育，发展一般教育，注重国家教育，以提高人民的文化水平，加强人民的国家观念，发扬民族的战斗精神；第二，必须采取适当的军事教育，先陶冶其身心，锻炼其体魄，以辅助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的不足，然后才开始施行军事训练，使每一个国民，都学习必要的军事知识和军事技术。通过国民教育，对国民培养到必要的体力；学习必要的知识；熟练必要的技术；激发爱国的热情；养成守纪律负责任的天性。使国民在应征入伍服役以前，对于军事学术，已经有了很好的根底，铸成良将良兵的雏型，使每个国民都具备“国防人”的条件，都能够成为战争的潜力。杨杰认为，这样我们有了现代化的国民，以此作为基础，就不难组成现代化的国家。就能克服落后的“时代脖的病根，赶上时代潮流，建立一支现代化的国防军，造成一个独立富强的国家屹立于世界的东方。

杨杰提出从教育人民着手，提高人民爱国激情，增强其国家观念；提高人民的思想觉悟，陶冶其人民的身心，为建立一支现代化的国防军打下基础，这也是一种办法，这对于我国今天处于社会主义制度的情况来说，这种办法也是有一定的参考价值的，然而，在大地主、大官僚、大买办资产阶级专政的旧中国，我们为他的这种办法只是一种改良主义的，是行不通的。事实上，从民国建立直到覆灭，新军阀的私兵制度一天也未打破，蒋介石的嫡系、杨宗仁、白崇禧的桂系、阎锡山的晋系等等，更是宗派林立，杨杰所理想的那种现代化的国防军队当然是建立不起来的。但是，杨杰提出要建立国防军，首先要打破封建传统军事制度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