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秦国的制度,年幼的秦王在举行成人礼之前不得亲政,而由他的母亲,以太后和监护人的身份代行王权。因此,在嬴政登基之初,其母赵太后成了秦国法定的最高统治者,拥有着对国事的最终决断权。
由于嬴政尚属少年,必然还要委政于大臣。所以,嬴政尊“仲父”吕不韦为相国,以蒙骜、王龁、麃公等人为将军,当时李斯已经担任舍人。这些辅政大臣都是堪称王霸之佐的能臣,他们凭借秦国的政治制度和个人的才智谋略及胆识,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因此,在秦王嬴政亲政之前,秦国的实力继续增强。
而此时的吕不韦也终于完成他一生中最大的生意,他不仅位居相国,而且获得了与管仲齐名的“仲父”的尊号,成为秦国首屈一指的巨富和政治暴发户。然而这正是吕不韦从巅峰走向灭亡的开始,由于他的权势过大,直接影响到秦王嬴政的统治,对于权力有强烈欲望的嬴政当然不能视而不见。
而此时贵为太后的赵姬,也在丈夫庄襄王死后不久与吕不韦旧情萌发,再续冤孽。随着秦王嬴政一天天地长大,吕不韦已多有顾忌,而赵太后的私欲却愈加肆无忌惮,死死缠住吕不韦不放,吕不韦不得不寻找脱身之计。于是,吕不韦向赵太后推荐了嫪毐,太后从此对嫪毐宠爱有加,最终导致有孕在身。嫪毐遂以太后为后盾,渐渐扩展其势力。而赵太后也以手中的权力,封嫪毐为长信侯,并分给他大片的封地和数千仆佣家僮,还让他参与军国大政,并授予他各种特权,甚至“事无小大皆决于毐”。
公元前239年,秦王嬴政21岁,按照秦国制度就要于次年举行加冠亲政仪式了。就在此时,吕不韦召集门客3000多人编撰的《吕氏春秋》完成,并示威性地挂在城门前让人纠错;而嫪毐也在此时得以分土封侯,两大政治集团分别向年轻的秦王嬴政弄权示威。
面对吕党和后党两集团的嚣张气焰,年轻而沉稳的嬴政未动声色。公元前238年,也就是嬴政继承秦王位的第九年四月,嬴政依秦制,在秦故都雍城举行冠礼(“己酉,王冠,带剑”),完成成年仪式,正式主持国政。嫪毐乘机发动叛乱。不料嬴政早有戒备,立刻下令昌平君等人率军镇压,活捉嫪毐。九月,嫪毐被车裂,诛灭三族,党羽皆枭首示众。嫪毐的舍人,罪重者刑戮,罪过较轻的判处鬼薪之刑,即为宗庙砍柴三年,因受到牵连而被剥夺爵位、抄没家产、流放蜀地者达四千余家。至此,与君权对立的后党集团被彻底消灭。就连赵太后和嫪毐的两个私生子也未能幸免,唯有赵太后,嬴政念及母子之情将其软禁。
嬴政这一行为,引起朝中一些老臣宿将的恐慌,他们都认为嬴政此举不当,但又深知嬴政生性暴戾,因此,便怂恿其他臣子上书劝谏,顾全国体,迎还太后。谁知嬴政一阅谏书怒上加怒,当即将谏官处以死刑,并榜示朝堂,敢谏者一律处死!结果,继续上书劝谏的官吏,个个都落得脑袋搬家!这时又冒出个不怕死的齐客茅焦,他跪伏金殿以死请谏。嬴政大怒,命武士支立油锅,将锅里的油烧得翻腾滚沸,欲将茅焦丢下烹焦。不料这个茅焦丝毫也不畏缩,他举步直往油锅近旁迈,低头再拜说道:“臣闻生不讳死,存不讳亡,讳死未必得生,讳亡未必不死,这是生死存亡的道理,为明主所乐于享有,现在不知大王愿听否?”嬴政听了,以为他别有高论,不关皇太后的事,也就改容相答道:“容卿道来。”茅焦见秦王怒容稍敛,便正色朗声说:“臣闻治天下以仁德为先,以德服人者昌,以力服人者亡,治天下者民心为重。大王今日行同狂悖,失去君王的理智,裂假父,捕杀同胞二弟,驱走仲父,软禁母后,残杀谏士,就是最残暴的夏桀商纣,尚不至此!天下不明真相的,听了此事都会指责大王太过残忍,而这事的真相却又不便向天下公开。明智者应将此事巧妙隐蔽,为尊者讳,这是古人早就教导过的。如果大王继续将太后软禁,这无异于张扬其事,引起天下军民人等异议,如果六国以此事为由,合力抗秦,各国百姓,都会以死相拼,生身母亲的养育之恩不念,何以为君?倘若天下人等齐力反对你这不认生母的暴君,我看天下的得失很难预料。”说罢,他脱去外衣,就往油锅里跳。在旁的王公大臣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为之惋惜,不料嬴政赶忙下座上前扯住,并且当面认过:“爱卿,你敢如此当面骂孤。好胆识,孤佩服,谢你一片直言!”当即奖赏黄金百两,加封上卿。于是,秦王嬴政撤销了软禁太后的命令,并亲往雍城向母亲赔罪。赵姬也自知理亏,只好忍住心头之痛,母子和好如初。
平定嫪毐之乱,显示了嬴政处理非常事变、应对政治危机的才能。他处变不惊,指挥若定,后发制人,一举破敌,割掉了秦国政治中的一个毒瘤。
深有谋略的嬴政在清除后党后,摆在他面前的便是势力最为强大的吕氏集团了,他深知吕党才是他的心头大患,不除吕党他就得时时刻刻面对政权陷落的威胁。本来他打算要乘嫪毐案一并铲除吕氏集团,因为,究根追底,身为相国的吕不韦是当年嫪毐进宫的始作俑者,嫪毐之乱,吕不韦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若乘嫪毐事件诛杀吕不韦,一并清除吕氏集团,倒也不是师出无名。但考虑到吕不韦扶持先王继位,又先后辅佐两代君王,功勋卓著众所周知,在秦国也有深厚的根基,势力强大,在国内外的声望也颇高,若操之过急,说不准会坏了大事。因而,嬴政决定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公元前237年,也就是嬴政登上秦王位的第十年,已经站稳脚跟的嬴政以吕不韦与嫪毐之乱有牵连的罪名,免去其相国之职,将他轰出秦都咸阳,迁居封邑洛阳。在吕不韦回洛阳居住的一年多时间里,关东六国的君主频繁地派遣使臣前去拜谒,往来车队“相望于道”。嬴政恐吕不韦串通其他诸侯国作乱,决定置其于死地,根除祸患。嬴政先是下令将其迁往蜀地,割断了他与各国、封地和故吏、宾客的联系。又派人给吕不韦送去一封亲笔书信,就是这封书信,成为吕不韦的“催命符”。信曰:“汝对秦有何之功,却能封土洛阳,食邑十万?汝与秦有何亲缘,却得到仲父之称?汝快滚至西蜀!”
蜀地那时乃流放地,是犯人的去向,嬴政这时下令让吕不韦去蜀,自有铲除之意,并且让他带上自己的家眷,这已经很能说明一切了。收到信的吕不韦知道大难已近,又恐遭到诛亲灭族,于是饮鸩自尽了。吕不韦死后,嬴政严惩了他的家人和宾客,权倾一时的吕党集团也终于被拔除了。从此,嬴政开始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决断军国大事了。
初试锋芒的嬴政在亲理政务后仅仅两年的时间,就先后解决了嫪毐、吕不韦两大集团的政治势力,使赵太后、嫪毐、吕不韦先后退出了中枢权力结构。把国家大权牢牢抓在自己的手中,使秦国的权力结构更加稳定,国家权力更加统一集中,这为他日后吞并六国打下了坚实的政治基础。至此,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成熟、干练、有魄力的旷世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