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节在一层烟雾水气后面活动着,真的如同仙女一般。轩辕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她看下去……要说轩辕的一生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可像这般的奇妙美人儿,他还是觉得罕见。炎居坐在那里,自信地沉默着,静等着事态发展。风后看轩辕的目光开始发直了,心里高兴,就主动与炎居搭讪:“此令爱乎?”“然也。”炎居稳稳地,不紧不慢地回答。“果然女中人才!”轩辕这才觉出自己失态,立刻坐正了身形,端正了目光。女节这边,心却“突突”地像小鹿似的蹦个不停,又像怀里一时揣了好几只陌生的兔子似的——兔子顺着目,耷拉着耳朵,裂开的兔唇,好像是悠闲地嚼个不停,红红的鼻尖颤巍巍地抖动着空嗅,小小的心脏,却像鼓足了劲飞跑时一样狂跳着。女节执陶罐的手,开始微微地抖动。她暗自咬紧牙关,终于坚持到给最后一个人沏上了茶,脸上就好像燃烧的晚霞似的,退了出去。在隐入帷幕之前,还不忘再深深地勾了轩辕一眼,似乎想把他的形象深深地刻在心里似的。提着劲儿回到幕后的女节,一下子瘫软地坐了下来,被两位“姐妹”用食指拨着脸蛋羞开了:“羞,羞,把脸抠……”
女节又使出最后的力气,像兔子蹲直了祷告似的,在微胖的那个侍女肩头狂擂了一番。接着,“姐妹”就抱在一起,笑弯了腰,笑岔了气,直笑得长吁短叹,眼角溢出了泪水。这么闹腾了一番以后,女节的心好像还在“扑扑”地跳着,在她眼前像暗夜里的灯笼一样晃悠着的,还是轩辕那双充满男子汉英武豪气的炯炯有神的、隐于深暗的眼影里的明彻大眼,那一瞥,就像一束强光照了过来,一下子就能看透人心似的,亲切而威严,让人喜爱得心醉,而又凛凛然带着一股逼人虎气。她觉得这才是自己心目中真正要找的男子汉。没有想到,事先她千想万猜也绝对没有想到的,却这么真实可感地就在自己眼前!看着他宽厚的肩膀和虎背熊腰,真想一下子就靠上去,靠在她在梦里多次梦见过,却不想现实中果真有其人的男人那宽厚可依的肩膀上,像藤条一样仪态万千地缠紧了他,让他永远也不要离开自己……她这么想着,晶亮的眼睛就放光,淡淡的弯眉就神采飞扬,嘴角就轻轻地上扬,脸就被塘火烤得泛起了火烧云一样的红霞,心又“突突”地跳个不停!轩辕一手执起细刻着祥云龙纹的茶碗,一手将清爽的芳香之气扇向鼻子,微昂了头,鼻翼翕动,仔细地体味了一番茶的韵味和意境,这才轻嘬一口,闭了眼睛,让那股回肠荡气的清爽之气,透过喉咙,像一股仙气贯入体内,再一圈圈地向全身周布:“好茶也!”轩辕不由得赞叹一番,“老神农氏尝百草而创茶道,果然好茶也!”“此乃神农架之春茶!传为吾祖老神农氏初采。”
炎居有点儿得意地介绍道,“此茶采于高山春茶新芽,看似黑而纤细,见水,则怡然一股仙气先至,茶色大变。观其色,茶者,碧绿鲜莹,如沐春阳;茶水,鸭黄泛绿,如临春潭。入口则绵厚,味纯而爽,愈久弥香。”轩辕再嘬一口,并不急着吞咽,而是含在口中,让这种绵厚的感觉和清气压迫着口腔,顺着口腔内的末梢神经向四周流布着……他眯起眼睛,细细地体会着这种品茶的意境,对炎居的话大有同感:“炎兄所言极是。茶者,品分九等。唯神品,方如此韵味!”风后这时候,也手捋着稀稀的胡子,眯着眼摇头晃脑起来:神游六合兮,携八荒;一股清气兮,若长虹……轩辕议政,请来了炎帝、炎居,也请了在蒲坂“制兵”的蚩尤前来。一时,天下部落酋长、代表、将军,齐聚一堂。大军帐容纳不下,大家就在如同酥油香手抚摸般、熏得人欲醉不能的春日暖阳下,于轩辕军帐前,将个轩辕台的中心区域围成一个大圆圈。图腾林立,如同万国旗;人声嗡嗡,如同蜜蜂窝;色彩纷杂,如同五彩云。在位于轩辕大军帐前的正面主位,炎帝榆罔被让在中间,轩辕、炎居相陪。天老、吴权、鬼容区、宁封、马师皇、封钜、知命等帝师、王师,紧挨着轩辕、炎居而坐。左为风后率领的文臣,右为力牧率领的武将,西王母、后土、少昊、蚩尤等四方神主,十二大部落及熊、罴、貔、貅、貙、虎六师的部落酋长、代表、将军等都围坐在这里。风后用他的鹅翼扇朝四下里下按着说:“诸君安静,安静!”他并不急着讲话,而是等周围热烈纷杂的的交谈、议论声逐渐变小,直至安静下来了,才不紧不慢地朗声主持,“适逢早春吉日,日耀风暖,炎帝当位,轩辕摄政,诸君齐聚,会商大同。唯愿各方尽弃前嫌,抒己见而进良策矣!”风后话音一落,登时嗡声大起,就像惊了蜂窝,又像是一阵急风猝起,吹得万木一片喧哗:“炎帝失德,依然‘当位',阪泉何以战?事出不公也……”“炎帝火德,去木而代;轩辕土德,代火而立。天经地义。”“只要天下太平,百姓黎民安居乐业,管他谁当位!”“糊涂之至!帝者天下主,帝明则天下明,帝昏则天下暗,不立明主,天下难平。”“吾一隅小土,左右为难,前后不是,处处遭欺,唯望天下部落,不分大小,皆平等以待。”“天下公者重,私者轻;公则明,私则暗;公则正,私则偏。”战败的炎帝榆罔,今日又被轩辕强让在主位上,他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的不自在、不自信。听着大家的纷纷议论,他“吭吭”地清着干哑的嗓子,扭动着腰身,感觉P股底下坐的不是暖烘烘的皮垫子,而是坐在了浑身长刺的刺猬身上,只感到浑身燥热,P股底下烧疼……这些天的观察思考,他更坚定了禅让帝位于轩辕的想法,这时候,右侧一个雄奇浑厚声音发出的清晰议论,更让他感到天下归心于轩辕了:“余夜观天象,帝星晦而轩辕星亮;余又梦轩辕乘龙而行,凤凰覆上,金蛇开道,居北斗之星不去矣……”
炎帝抬头看去,高谈阔论者,正是自己的干孙子蚩尤。这一年多的制兵工作,使他变得更加黑红铮亮,就像铜人儿一般,只是因为野外的活动少了,人也显得较前略胖了一些。他也是战败者,他输得心服口服,就全身心地投入了制兵工作。因为他明天道,他的议论,好像是一锤定音,就像磁石一样,吸引了现场所有人的目光。炎帝榆罔又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坐得稍微舒服了一些,就举起右手,向风后示意,他要发言。风后看在眼里,就又用他的鹅翼扇朝四下里压了一压:“诸君安静,诸君安静!炎帝有话。”说完,他带头鼓掌,但周围的掌声还是稀稀拉拉的。炎帝榆罔知道自己早已失去了人心,也就把脸一抹,不再顾忌什么,只管自顾自地讲起来。他双手打着拱说道:“蒙上天之佑,榆罔承先祖功德,当位多年,有心扶天,却心力不济,有愧于天下矣!今有轩辕,命世之英,吾愿以天下相托,禅让帝位,还天下太平……”炎帝的话,被周围忽然爆起的雷鸣一般的欢呼、击节、鼓掌声所淹没,这暴风雨一样的声浪,让他感到心惊肉跳,既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也是身心的一种自然的选择。风后忽然转过身来,面轩辕而跪:“敢请轩辕,顺天下心,以当帝位,还天下以太平……”所有文臣武将,都围过来,文武大臣,一时跪倒一片:“愿轩辕顺天下心,以当帝位,还天下以太平……”轩辕急忙摆手,他没有想到,他三番五次推辞不受之事,怎么又被提了出来:“罢了,罢了!炎帝当位,轩辕摄政以辅。”天老、吴权、鬼容区、宁封、马师皇、封钜、知命等帝师、王师,和西王母、后土、少昊、蚩尤等四方神主跪了下来,天下十二大部落的酋长、代表、将军们,熊、罴、貔、貅、貙、虎六师的将军们,三苗的大酋长灵枫等,都跪了过来。大家齐声说:“炎帝已明禅位,天下者,不可一日无主。愿轩辕以天下为重,受禅让,当帝位!”轩辕还在摆手,坚辞不受:“罢了,罢了!”炎帝榆罔看僵持不下,就自己起身过来,也跪在前面。大家长跪不起,逼得轩辕无奈,只好先将炎帝扶起。他最担心的是天老的老寒腿,经不起这早春还未解冻的大地的潮湿地气,就将天老等前排诸君,一一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