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你!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害得我们被说!”
面对一张张气愤不耐烦的脸,林向南小声地说着“对不起”。让她想不到的是,那几个小孩完全不理会地转身要走。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着急到脱口而出的话语。
“谁要和你这样的怪人做朋友啊!不过是想你有点利用价值而已,傻瓜!”
渐渐远去的小小背影印在林向南惊异的视线中。
那是第一次,林向南以为有人愿意和自己做朋友,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陷在喜悦和幸福中做完了一组人的值日。
之后呢,断断续续的,上了高中,为了几块钱,望着成群结伴的同学逐渐离开,只剩下最后自己一个人。
而现在,林向南抿了抿嘴唇,因为没有人相信自己,当做惩罚,依旧是面对摆放整齐的桌椅,独自留在寂静无人的,不属于自己的空间里。
仔细想想,对于旁人来说,自己唯一的价值就是用来被利用的。
从卑微地期许有人可以靠近自己一些到众人眼中的冷漠得像一面墙不接受靠近,快要忘记的辛酸过程一点一点冷冻下来,不知不觉地就演变成了今天这样的结局。
林向南望着窗外,阳光依旧耀眼,没有要熄灭的痕迹。她抿了抿嘴唇,手中的拖把在地上拖出长长的一条水渍。
莫小菲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用木梳缓慢地梳理着刘海儿直至发梢,放在水池边闪闪发亮的唇彩被她拿起,均匀地涂抹到嘴唇上,在阳光的折射下闪动着晶莹剔透的水嫩。莫小菲心满意足地再次看了镜子中因为报复产生快感的好心情的自己,把有着好看外壳的化妆品收进了包包后,转身离开。
本来是想以胜利者的姿态旁观林向南败落的样子,顺便还可以奚落她几句,光是这样想,莫小菲都觉得走路轻快了很多,可是,就在班级门口,莫小菲再次看到了那个让她心跳频率变快的身影。
景昔安静地靠在墙壁上,双手随意地插入裤兜中,左侧肩膀只挂了一侧书包的肩带,一路延伸的耳机线显现出他正在听着MP3.
莫小菲在刹那间明白,他在等的人一定是还在做值日的林向南。
女生平稳的心脏开始不安分地跳动起来,诅咒般的意念催促加大了嫉妒的火焰,发现不远处的景昔好像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在男生侧脸转过时,莫小菲连忙将脸部表情回复到自然状态。
“放学还不回家吗?”用挺轻快的语调表示随意地和对方打着招呼,莫小菲眼睛眨了眨。
没听到声音,但是完全可以看嘴形分析出女生讲的是什么,景昔摘下耳中的耳机,淡淡地扯了下嘴角:“嗯,在等人。你也不走吗?”
“我有东西忘记拿,回来取下。”莫小菲指了指门口,“你是在等向南吧,哪,要不要我帮你叫下?”
“没关系,我等她就好了,也不急。”温和地朝女生礼貌地笑了笑。
“好吧,那我先进去了噢。”
有关沸沸扬扬的情书事件,两个当事人却都默契地闭口不提。
在莫小菲看来,得知被掉换了空白的情书后,景昔的反应还叫她松了口气,就算日后再提起,没有十足被对方喜欢的情况下,自己完全可以说是误会一场。
看到景昔点头之后,莫小菲撑着还没翻转过来的僵硬表情,重重地推门而入。
这是一条看似破旧的弄堂,高矮不过二楼,撑不起“楼房”这个词语的住宅,阴暗狭窄,从傍晚时分街角开始涌现大批摆着地摊,卖着廉价内衣和袜子的小贩。推车上脏兮兮的铁锅里,沸腾的红色气泡煮熟了翻滚的菜叶粉丝,附近的民工带着一身灰尘,大口大口地咀嚼称之为麻辣烫的小吃,间歇性传来,辣得鼻涕流出又被吸回去的声音。
林向南穿过嘈杂混乱的街道,迈入那条熟悉的弄堂时,看到某家的二楼阳台上,由横着的一条铁杆充当衣架,上面挂着女人因肥硕的P股撑大的内裤。
没有路灯,只能靠着四周屋子里亮起的被搁在窗户内的昏黄色灯光继续前行。
锅碗瓢盆被敲打的撞击声,女人喋喋不休地和自己的老公讨论这个月工资为什么少了的激动声,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突然惊醒发出的嘤嘤哭闹声……林向南步伐缓慢地在黑暗中感觉到冷风侵入身体,随着那些声音在空气中蒸发消逝,由远至近的,女生感到诡异异常地再次听到由远至近的低沉音。
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慢慢地渗入她的耳膜,导入鲜红色的血液里。
“向南,向南……”低哑的呼唤。
林向南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听着一声一声熟悉的呼唤,顿时胸闷地蹲落在地。空旷的小巷,歇落在树干上的鸟类动物“嘭”的一下起身而飞,随着树干的轻微晃动,一片树叶掉落下来。
“向南……有钱吗……你知道我需要钱啊……不然……我真的不想一个人疼……”
由远至近的回音,她抱着头,好像听到了脚步声,一顿一顿地正朝她走来,四周神秘地变得异常安静。
“嘎吱”一声,干涸没有水分的树枝被踩断,林向南惊慌地抬起头,看清眼前站立不稳的人影时,瑟瑟发抖的身体变得软弱无力,拼命摇着的头像被抽空了脑浆定定地架在脖子上。
眼前分不清是人是鬼的身影依旧散发着酒气,他露出一丝诡异的表情,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面对惊恐地张大嘴巴的林向南微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钱呢……”
“我会一直陪伴你的,直到你离开这个世界……为止……”摇摇晃晃的身影开始发出连绵不断的笑声,“呵呵……呵……”地回荡着。
林向南捂着嘴巴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冷笑不止的身影“嘭”地像断了的骨架,扭曲变形的皮肤像流沙一点一点地被吞噬在洞穴,几秒钟过后,头和胳膊等肢体开始瘦骨嶙峋地错落化为灰烬,一阵风吹过,灰飞烟灭地朝林向南的身体铺天盖地而来……
她感觉到了身体变得火热,然后,她看到了燃烧的火在身上肆意地蹿……
敲击着耳膜的,还是那个可怕的声音,一顿一顿地在嘲笑着……
林向南快速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房间一片漆黑,月光照射不到她脸部痛苦还未消失的表情。她呼吸加速地从那张柔软的大床上坐起,涌出的汗早就浸湿了身上的单薄衣衫,连头皮都是湿答答的黏稠。
从那一天开始,林向南总会做这样类似的让她心虚到不可自拔的梦。连同那个可怕低沉的声音,也总会不断地笼罩在她的四周,一点点吞噬着她的意志。
视线渐渐在黑暗中变得清晰时,林向南看到了挂在墙上的时钟,凌晨两点。
她还没有从梦中回过神,林耀华的脸快要占据她整个脑海的那一刻,她用力地捏了下腿上最柔软的肌肉,被疼痛侵袭过的那一小块淤青提醒自己,一切都是幻觉。
没有打开暖色的灯光开关,林向南赤着脚在地板上,一步一步地摸索到了门前,饥渴难耐的她,握着透明水杯的手指纤长白皙,在饮水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后,林向南仰头将接满的水送入喉咙,同时眼睛不自觉地扫过长廊里离自己不远处那扇紧闭着门的没有光线的房间,似乎想象得到,在安静中熟睡中的少年。
而自己,却完全没有一丝睡意,每个夜晚不能安然入睡的失眠已经成了一个不可或缺的标志。
林向南转过脸,难以自控地走下楼梯,心中的恶魔煽动她的神经,大厅内一点一点映入眼中的月光让她意识到,应该打个电话给林耀华了。
旋转楼梯还剩下一阶就要全部迈完,空旷冷清的夜里,忽然发出一声突兀的琴音。
林向南惊愕地怔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她猛然想到,是钢琴。
可是在她的记忆里,那架如同摆设物一样的三角钢琴,像被拆空了琴体里所有的琴弦,从来都是安静地在等待着被人遗忘。
在她转过身的瞬间,安静地坐在钢琴旁的景昔,敏感地感应到了楼梯上的细微动作,快速地抽回不经意间碰到琴键的手指,抬起了头。
一个在月光的照耀下被光芒附身的少年,一个置身于黑暗化身成浓重黑影的少女。
一个心底深处埋葬着痛楚的哀伤,一个带着隐藏在身体里的罪恶感不被发现的侥幸。
四目相接,难以掩饰的惊慌让他们在几步之遥的距离中化成凌晨黑夜里的交响曲。
如同汹涌涨潮的海浪,拍打着海岸山岩,最终在破晓之前退步而去。
一切又回归到往昔温和的模样。
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秘密。
§§第九话 所谓朋友,就是要勾心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