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小林唯一的出路就是提高自己的实力,在木谷道场,他也开始成长了,曾经的淘气包,娇气而又放纵的性格悄悄改变了!
他的目标是武宫正树。
两个人几乎同时进入木谷道场,武宫只比他大一岁,但却早已是初段,而且学棋也十分刻苦。
小林很快就发现,要赶上武宫是很困难的。
因为不久,武宫就远远地把小林抛在了后面!不仅仅是小林,就连他的师兄加藤正夫和石田芳夫都被武宫抛在了后面!
进入木谷道场的次年,武宫升入二段,参加了专业十杰战的预选赛。
当时的新闻赛事极为残酷,低段者要从底层一级级打上去,四段以下的混战结果只能产生一个名额,才能进入五段以上的循环赛,这个唯一的幸运儿一般都是在高段区被淘汰——明年还要从头打起。
在专业十杰战的预选赛里面,二段的武宫就这样一层层打上去,进入了高段区的循环。
在高段区里面,武宫继续创造着奇迹,连续击败高段位棋手,进入了第三预赛阶段。
在这个阶段,他战胜了他的同门师兄,早已成名的岩田达明九段,只是到了循环赛的最后阶段才被击败,虽然被淘汰出局,但是着实火了一把!
加藤和石田都被震动了,他俩都已是四段,在入门的资历上也比武宫老很多,如今却被这个15岁的少年撇在了身后。
正是由于武宫、加藤和石田的出色表现,就在这一年,他们三个被选作远赴中国的围棋代表团成员。
代表团总共六个人,九段岛村俊宏、八段宫本义久、五段家田隆二、四段石田芳夫、四段加藤正夫、二段武宫正树。
六个人木谷门下就占了三个,而且,日本棋院在这次的人员安排上其实是煞费苦心的,因为真正的秘密武器其实就是这后面很不显眼的三个人。
1966年年末,日本围棋代表团的六名棋手来到北京。
加藤、石田、武宫三个人对中国充满了好奇,特别是石田芳夫,走到哪里都兴致盎然地东张西望。来中国之前,他们就已经向师兄大竹英雄和师姐木谷礼子仔细打听了中国的风土人情和棋手情况,比较熟悉的就是陈祖德和吴淞笙。由于中日围棋交流的日益增多,中国棋手的棋谱也经常传到日本被木谷门下拿来研究。而且,就在1965年夏季,大竹就曾迎战过来日访问的陈祖德和吴淞笙,木谷礼子更是在秋季和师兄岩田达明一起访问中国,他们对中国棋手可以说是相当了解。
在当时,陈、吴二人是毫无疑问的中国围棋的领军人物。
两人的后面,是一批年龄都不过十几岁的小将——王汝南、黄德勋、姜国震、罗建文……这是1966年的深秋。
比赛的地点是在北京饭店的西七楼,从房间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大街上飘飞的大字报的残片,还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的游行队伍。
石田芳夫和武宫脾气最是相投,两个人都是爱好广泛,多才多艺,他俩设法搞到了中国棋手人手一册的红宝书,然后向随行的翻译人员请求解释书中的内容,对里面的一些文章也逐渐理解。
日方的主帅岛村俊宏始终坐镇第一台,轮番迎战中方的最强棋手——陈祖德、吴淞笙、王汝南。
中方的希望是让陈祖德能够拿下岛村俊宏一局。为了这个目标,陈祖德对岛村俊宏三次,结果却是两败一和,而吴淞笙和王汝南也统统败给了岛村俊宏,大家都未能再次创造奇迹。
而日方的第二台宫本义久八段就比较惨了,不仅被陈祖德分别执黑、白各胜一局,又被吴淞笙一胜一和拿下,还被罗建文执白击败一局。
真正令中方大吃一惊的是第四台的石田芳夫,中方开始并没太看重这个与中国棋手一样手持红宝书并经常翻看的四段青年棋手。
石田第一局与罗建文下成和棋,然后就开始连胜黄良玉、姜国震,一时所向披靡,中方无奈,只得临时把陈祖德调到第四台阻挡他一局,不想陈祖德也被他中盘战胜。接下来中方再次调上吴淞笙和黄德勋,但都被石田中盘击败。
最终石田芳夫和主帅岛村俊宏一样,以一和五胜的不败战绩凯旋。
加藤的“天煞星”风格初显:中盘胜黄进先、中盘胜黄良玉、中盘胜沈果孙、中盘胜姜国震,对王汝南是执黑胜五子,唯独碰上了中国的“杀棋之星”、16岁小将黄德勋,两人最后是大杀小输赢,黄德勋以两个子的优势击败了加藤。
二段的武宫正树同样表现出色,中盘胜黄德勋、中盘胜华以刚、中盘胜邱鑫、中盘胜王汝南,不过却中盘败给罗建文和陈安齐,总共是四胜两败。
木谷门下三个人总共下了18盘棋,仅仅输了三盘。
而本次日本队的总成绩是24胜9败3和,胜率72%,可以说,如此骄人战绩,木谷门下功不可没!
这次访问赛事,中国棋手本来是充满希望的,但最终收获的依然是惆怅,无穷无尽的惆怅!
更为惆怅的是,围棋项目马上就面临着取消的命运。
日本棋手返回后,中国围棋集训队就解散了,棋手们哪里来的还回哪里去,福建的回福建,安徽的回安徽。
1967年,北京第三通用机械厂招进来七个学徒工,分别是两个维修钳工:吴淞笙、王汝南,两个模具钳工:陈祖德、曹志林,两个车工:邱鑫和黄德勋,一个铣工:华以刚。
陈吴时代的领军人物都在这里了,加上小将黄德勋、华以刚等人,中国围棋的精英皆会聚于三通用。
七个小兄弟们兴高采烈地住进了三通用的单身宿舍,他们流浪了一圈,终于又回到北京了。
自从围棋集训队解散之后,这七个小兄弟就被家乡拒绝接收,无处可去,先是去了山西的农场,干了四个月农活之后,又被安排在三通用当工人。
他们都是单身汉,就像蒲公英一样,飞到哪里,哪里就是家。
只要有围棋,三班倒的生活也是快乐的。
他们上班在一起,吃饭在一起,晚上空闲也在一起,没有桌子下棋,就把被褥掀开,直接在床上下!
那一年,陈祖德回到上海一趟,抽空去看望了自己的老师,七十多岁的顾水如。
穿过阴暗的走廊,陈祖德走进了老师的家门,他看到这个倔强、执拗的老人依然在辅导孩子们下围棋,从清朝末年到军阀混战,再到抗日战争,一直走到新中国,这个老人的一生,就是中国围棋薪火传承的长距离接力。
他的生命就像一根蜡烛,即将燃尽,但是,他却不甘心平淡的日子,他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
终其一生,他都是在日本围棋的强势下度过的,从青年时期求学日本到以年迈之躯培养弟子,顾水如至死都没有看到中国围棋真正的辉煌,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
但更令人遗憾的是陈毅元帅,对日比赛时,每当陈祖德将该赢的棋输掉,他就忍不住扼腕叹息,恨不能自己化身陈祖德与对手下棋,他提出的那个目标,十年的时间赶上日本围棋,眼看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中国与日本的差距依然很大,这让他心中一直隐隐作痛。
1972年,陈毅去世,从围棋这方面的愿望来说,他也是死不瞑目啊!
20世纪60年代末,北京什刹海业余体校。
一个年迈的老人正坐在传达室里面看门,愣愣地望着不多的过往人员。
又是深秋天气,黄色的树叶落得满地都是,北风阵阵吹来,冰冷刺骨,老人发了一会儿呆,就披上军大衣,从门后拿起大扫帚,蹒跚着扫着地上的落叶。
一个年轻人站在了他的身后,喃喃地说:“过老,我要走了。”
老人闻听,怔了一下,连忙转过身:“卫平?你要去哪里?”
年轻人沮丧地说:“东北,黑龙江,山河农场。”
老人忽然又变回了漠然的表情:“好啊,去吧,上山下乡,就是要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锻炼,你在那里要多学毛主席著作,要听领导的话。”
年轻人欲言又止,想了半天,说:“过老,你身体不好,也要多照顾自己,我走了。”
这个老人就是当年棋坛上的北方霸主过惕生。自从北京围棋队解散之后,他就在这里看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