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努尔哈赤正哭到悲伤之处,忽见有人来间他。他英雄末路,正望人来搭救。既有人问他,他岂有不回答之理?回心一想,自己乃堂堂都督的儿子,倘若老老实实说出来,岂不叫父母丢脸?当下他便胡诌了几句,只说自己死了父亲,流落他乡。那关老头子见他可怜,便拉他回家去,好茶好饭看待他。关老头子家里既没有老小,有时他上山打猎去,便嘱咐努尔哈赤在家好好看守门户,空下来时候,就门前空地上指导他几下拳脚。努尔哈赤又生得聪明,不到一年工夫,所有武艺,他都学会了,空下来便一个人在空地上练习一回解解闷。这关老头子每天打得璋鹿狼兔也是不少,他把兽肉吃了,把兽皮用藤干支绷起来,赶到抚顺市上去招卖。努尔哈赤有时也跟着他到市上去,因此也认识了许多买卖中人。大家见他脾气爽直,都和他好。那班买卖人,大概汉人居多,他们有时还邀努尔哈赤到家里去作客。因此他也知道汉人的风俗。
有一天,一个姓咚的老头子上市来,他坐着大车,在街心走,一个不小心,车轮子脱了轴,车篷子翻过来,把这个咚老头儿罩住在车板下面,他竭力挣扎着,也不得脱身。努尔哈赤看见了,忙抢上前来,拿他的宽肩膀用力向上一抬,车板居然扳了过来。咚老头子也从车子底下爬出来,齐声说好。这咚老头子忙上前去拉住他的手,间他的名姓,关老头子忙上去替他答了。咚老头子再三要拉他到家里去,努尔哈赤起初不好意思,只拿两只眼睛望着关老头子。关老头子笑笑,说道:“这是抚顺有名的咚大爷,他老人家家里有的是钱,你如今跟了他老人家去,落了好地方。”说话时候,伶老头儿已经把他拉上车去,鞭子一扬,车轮子滴溜溜的转着去了。
原来终姓是关外的大族,便是这位咚大爷家里,也盖着很大的庄院,四面围着高粱田,屋子后面一带高山,都是他的产业。讲到牲口,单说牛马,也有四五百头。家里雇着五七十个长工,一天到晚也忙不过来。努尔哈赤到了他家里,终大爷专派他看管长工。那些长工都是粗蠢如牛的,一言不合,便打起架来。他们起初见了努尔哈赤,也不把他搁在眼里,还编着歌儿嘲笑他。说什么“努尔哈赤,只见他来,不见他去!”有一天,有一个绰号叫做“牛魔王”的。他坐在田旁山石子上,擎着他又黑又粗的臂膀,唱着这歌儿。唱完了,拍手大笑。在田里做活的人也和着他笑。恰巧努尔哈赤从那边走过来,听得了,悄悄的走上前去,举手向“牛魔王”脖子上一叉,又把他的粗臂膀反折过来。“牛魔王”痛得直着嗓子只是嚷:“我的爹爹,饶了我罢!”这牛魔王是他长工里面算气力最大的了,如今也被努尔哈赤收服了。这五七十个人,一齐拜倒在他跟前,情愿拜他做师傅,要他指教拳脚。庄门外面原有一大片围场,努尔哈赤便天天带着他们在田工完毕的时候,在围场上指导他们练习各种武艺;打拳、舞棍、耍枪、弄刀。这工夫足足练了一个年头,大家都已领会得了。努尔哈赤又常常和他们放对,总没有一个敌得过他的。
有一天,是盛夏的时候,关外风景好,树木十分茂盛。许多长工在树影下面纳凉,努尔哈赤远远的走过来:有十七八个人,手里各个拿了木棍,跳起来,抢上前去,把努尔哈赤团团围在核心,动起手来。努尔哈赤不慌不忙,擎着两个空拳,左右招架。说也奇怪,这班人想尽法子打他,足足打了半个时辰,也休想近得他身。正打得热闹时候,忽听得娇滴滴的声音喝一声“好!”直钻进努尔哈赤的耳朵里去。努尔哈赤急回头看时,只见那咚大爷笑眯眯的站在庄门外看着,他身后又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梳着高高的髻儿,擦着红红的粉儿,从咚大爷肩头露出半张脸儿来,喝了一声好。见努尔哈赤看她,她也对努尔哈赤莞尔一笑。这一笑把个铁铮铮的汉子酥了半边,他拳头也握不紧了,臂膀也擎不起来了。大家见了他这个样子,都哈哈大笑,上去拿着他的手,拉到树荫下面乘凉去。这时努尔哈赤好似失落了魂灵似的,任你和他说什么话,他总是怔怔的不回答你。大家见他不高兴,便也不去和他胡缠,各个散去了。
说也好笑,这努尔哈赤在树荫下面坐着发怔,直坐到日落西山,也不移动他的位子。后来侮大爷出来,把他拉进屋子去。吃晚饭的时候,一任你和他如何说笑,他总是所问非所答。后来侮大爷也慢慢的有些觉得了。讲到这里,努尔哈赤的人才,他心里是千中万中。但是,他却有他的一番隐衷。
原来这抚顺地方,终家虽说是大族,只有这伶大爷门下,人丁却极是单薄,他生了五个女儿,一个儿子。五个女儿早已出嫁;大女儿年纪已有五十多岁,最小的女儿,也在三十以外。一个儿子活到三十六岁上死了,他媳妇只养下一个女儿,今年十八岁了,虽说北地胭脂,却也长得珠圆玉润。这位终大爷,却十分宠爱这个孙女儿。他在家里,性情十分暴躁,便是他老夫妻的话,也是要驳回的,独有这孙女儿的话,却是千依百顺,怎么说怎么好。这老大爷也懂得些汉字,闲空的时候,也教给孙女儿读书写字。这孙女儿名叫春秀,合家上下的人,都称呼她秀姑娘。这秀姑娘不但长相齐整,文墨精通,而且事理又十分明白。到十六岁上,侮大爷便把全家的家政都交给她。她外面料理田地上的出入,里面料理衣穿酒饭。等闲一个汉子也是赶她不上,侈大爷也竟拿她当一个孙男看待。这秀姑娘脾气生得爽直,该说的地方她便不客气,当面排擅。因此,那五七十个长工,都见了她害怕。讲到她的终身大事,这样一个大姑娘,岂有自己不留意的?她是打定主意,要嫁一个英雄。因为她认识了许多汉字,常常读那些《三国演义》、《水浒传》这几部小说,这些书是她祖父从抚顺市买来的。她看看书上的人物,何等英雄!她便决心要嫁一个像孙权或是像林冲那般的英雄。无奈她住在这穷乡僻壤,眼睛所看见的,都是些蠢男笨汉,哪里去找英雄?
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努尔哈赤远远的从建州城走来了,流落在抚顺关外。那一天,她俩的见面,决不是平常的。自从一见以后,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便是终大爷的心中,也是有了他们两个。只是终大爷心中有一个主意,他虽说没有儿孙,却不愿承继别房的子弟。他早打算给秀姑娘招赘一个孙女婿在家里,顶他老人家的香火。但是别家男孩儿,都好好有父母的,谁肯丢开自己家里到这里来呢?如今看看这努尔哈赤人才出众,恰巧又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何不把他留做孙女婿,岂不是一双两好?如今看看这孩子痴得厉害,这件事当然是千肯万肯的了。但不知我那孙女的意思怎么样,我还不如趁此给他两人见见面儿,听他们自己打交道去。终大爷的主意已定,便把努尔哈赤领到内院里,和他老妻、寡媳、孙女儿一个个相见。从此以后,咚大爷留心看着,秀姑娘常常找着努尔哈赤说笑去,他老人家心头一块石子总算落地了。
说也奇怪,努尔哈赤未曾认识秀姑娘以前,原和那班长工要好,大家在一块儿有说有笑。自从他认识了秀姑娘以后,常常找不到他的影儿,一有空闲,便找秀姑娘说话去,大家也不敢去惊吵他。光阴如箭的过去,又是一个年头。这年春末夏初,关外春色到得很迟,四月里正是千红万紫、繁花如锦的时候,终家屋子后面有一座桃树林子,桃花开得正盛。
有一天,那“牛魔王”正从林子外面经过,忽听得林子里有娇细吃吃的笑声。定睛看时,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努尔哈赤在桃花树下指导秀姑娘耍枪呢。秀姑娘挺着杨柳似的腰肢,擎着一枝丈八长枪,休想转动分毫。她丢下枪,笑得喘不过气来。努尔哈赤忙上去扶住她的柳腰儿,两人对拉着手,对望着脸儿呆笑。“牛魔王”看在眼里,低低的说了一声:“不好!”飞也似的跑到前面院子里去,把终大爷拉了出来。咚大爷不知道什么大事来了,忙跟着他匆匆跑去。直跑到桃树林子外面,才站住脚。“牛魔王”拿手指给他看,终大爷跟着手指望去,不禁哈哈大笑。原来这时努尔哈赤正和秀姑娘肩并肩儿坐在桃花树下面,携着手儿说话呢。“牛魔王”心想:这咚大爷脾气是不好惹的,如今给他看见这个样儿,不知要怎么发怒呢。谁知咚大爷非但不生气,看他嘴唇一张,胡露!跷,哈哈一声,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真出于“牛魔王”意料之外,忙一转身,一溜烟逃去了。
这里,终大爷慢慢的踱进林子去,他两人见了,不由得一齐低下头去,脸上羞得通红,好似脖子上压着一副千斤担,再也抬不起头来。终大爷走上前去,一手挽着一个笑着间道:“你两人已说定终身了吗?”秀姑娘和努尔哈赤一齐摇摇头。终大爷伸着簸箕一般的手,在两肩膀上使劲拍了一下,哈哈一阵子大笑,说道:“好糊涂的孩子,你们还不赶快说定了,呆守着什么?”一句话说得他们两人一齐笑了起来。咚大爷说道:“你们含羞吗?快跟我来!”他不由分说,将他们两人拉进内院,也不问他两人怕羞不怕羞,把这情形一长二短的对母亲和祖母说了,又逼着他母亲把这女孩儿的一头亲事答应下来。拍着胸脯说:“倘然你答应下来,我便把全份家当传给这孙女婿,把这孙女婿入赘在家里,奉养我们病、老、归天。这大概你也可以放心了吧?”他媳妇原不肯把掌上明珠嫁给一个天涯浪子,听他公公说得这样恳切,便也答应下来。咚大爷便到市上去找到萨满,选了一个吉日,给他两人办起婚事来。这一天,院子里立着堂子祭天,屋子里跳着神。那远近来贺喜的,不下五七百人,前厅后院,挤得满满的。大家盘腿儿坐在席上,吃酒割肉,整整热闹了一天。
努尔哈赤和秀姑娘便在这热闹的时候,拜了天地,结了夫妻,从此二人竭心尽力帮着咚大爷料理家务。空下来的时候,努尔哈赤教授秀姑娘几下拳棒;秀姑娘也教他认得几个汉字,又天天讲《三国演义》、《水浒传》给他听。努尔哈赤听得有味,便依着书上大弄起来。后来,修大爷过世了,一切家里事体由他做主。他便散了家财,结识许多好汉。又有许多少年,听说努尔哈赤懂得拳脚的,便从远路赶来,拜他做师傅。后来他在抚顺市上名气愈闹愈大,那四方来的人愈多。这时他入赘在伶家,便改姓了咚,人人叫他终努尔哈赤。他家里竟好似一个小梁山,聚集了许多英雄好汉。抚顺市上人人称他咚大爷,谁知道他是堂堂建州都督的儿子呢。但是,努尔哈赤却时时记念他的家乡和他的父亲。他结识了许多朋友,原打算有一天自己承袭了父亲的官爵,靠这班朋友在关外地方做一番大大的事业。因此他常常到抚顺市上去打听官中消息。这抚顺关上,是有明朝总兵游击各衙门驻扎着。努尔哈赤也和各衙门的兵士要好,凡是衙门里的情形,他都打听得仔仔细细。
这时候抚顺关东三十里,每两月开马市一次。马市分官市私市两种。官市,是由部落都督、贝勒等,派人到抚顺来进贡,又带了许多马匹来卖给明朝官厅。私市,是满洲百姓和明朝百姓私自做的买卖。满人卖给汉人的大半是牛、马、兽皮和人参、松子等货物,汉人卖给满人的,大半是绸缎布匹,锅子行灶,和种田人用的东西。两面百姓公平交易,都十分和气。努尔哈赤也扮做商人,带些杂粮去卖给汉人,因此便结识了许多汉人。这时建州都督,派来进贡的人便是王呆。努尔哈赤早打听得王呆那种跋情形,后来果然闹出乱子来,终于给王台捉住,送去给明朝杀了头。从此王台得大明朝的帮助,便十分强盛起来,宁古塔地方常常吃他的亏。
努尔哈赤虽说被父亲赶出家园,但是他家里的事体,仍是时刻关心的。他在抚顺市上打听得一个紧要消息,他便想连夜跑回建州去通报他父亲知道,又怕他妻子不放他去。到了夜里,他夫妻两人睡在炕上,努尔哈赤便把自己家里的情形和打听得的消息,仔仔细细的对他妻子说了。春秀听说丈夫原是建州卫都督的儿子,不由得快活起来,又听说要离开她到建州去,又不由得伤心起来。努尔哈赤再三劝慰,又说自己到了建州,大事一定,立刻来迎接她到建州去同享荣华,共享富贵。春秀心想这原是丈夫的前程大事,也无可奈何。夫妻两人一早起来,啼啼哭哭的分别了。努尔哈赤又怕在路上有人盘话,露了破绽,便穿了一身破衣服,拿煤灰擦着脸,扮做乞丐模样,沿路晓行夜宿,千辛万苦,到了建州城里。一时又不敢去见他父亲,只得悄悄的在府外等候,亏得那班侍卫和他好,便暗暗的藏他在府里。
这时,各处贝勒都到府里来了。一来是请觉昌安的安,二来为王台的事,大家商量了一个对付法子。努尔哈赤十岁死了母亲,受纳喇氏的虐待,只那大伯母礼敦的福晋和他好,不周不备的时候,常在暗地里照看他些。自从努尔哈赤十九岁上被他父亲赶出去以后,心里常常记挂着。努尔哈赤进府以后,便悄悄的看她去。他伯母一见侄儿回来了,快活得什么似的。又见他衣服槛楼,面目黎黑,便诧异起来。努尔哈赤说:“不曾见过父亲,不敢改换衣服。”说话时候,他大伯父礼敦巴图鲁也走进房来。努尔哈赤便把打听得到的消息告诉他。礼敦听了,不禁吓了一大跳。
原来那王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策,他这里虚张声势,要来攻打宁古塔一带城池,那边却暗暗的指使图伦城主,尼堪外兰,联合明朝的宁远伯李成梁,协力攻打古坍城。那古坍城主阿太章京,原是觉昌安的孙女婿,礼敦巴图鲁的女婿,只因阿太章京是王呆的儿子,王台既绑送了王呆,宁远伯又杀了王呆,深怕他儿子报仇雪恨,所以为斩草除根之计,非灭了这古将城不可。谁知那边才动兵马,这边努尔哈赤早已得了消息。他想姊姊嫁了阿太章京,住在古垮城里,岂不要吓坏了!他那大伯母又和他好,这事又关碍着爱新觉罗的前途不浅,是万不能隐瞒的了。他为了此事,便昼夜兼程跑回家来。
礼敦得了这个消息,第一个忍耐不住,他便一面叫他福晋去告诉婆婆;一面带了他侄儿出去到大厅上,正是许多贝勒纷纷议论的时候。塔克世一回头见了他儿子,不由得怒从心上起,抢上前去,恨不得一刀杀死。礼敦一边拦住了,一边把这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大家听了目瞪口呆,没有一个计较处。正无可奈何的时候,忽听得一片妇女的哭声,从屏后转出来,当先一个便是觉昌安的正妃,嘴里嚷道:“我那心肝的大孙女儿,要是你们不肯去救她时,待我拼着老命救她去。”后面塔克世的福晋纳喇氏和他的庶妃,还有礼敦的福晋,都满眼抹泪,悲悲切切的哭着。还有德世库福晋、刘阐福晋、索长阿福晋、色朗阿福晋、宝实福晋,下一辈的额尔滚福晋、界堪福晋、塔察篇古福晋,还有许多姑娘侍女伺候着,一间屋子红红绿绿的挤满了女人。大家想起大孙女的好来,都是长吁短叹,婉转悲啼。
正不可分解的时候,忽然府门外一匹快马传报:“龙虎将军王台,指使苏克苏浒河部图伦城主尼堪外兰,为报从前建州人杀图伦人的仇,暗暗去勾结明朝将军宁远伯李成梁,联合在一块儿,起了一万兵马,去攻打古垮城和沙济城。那李成梁给尼堪外兰令旗一面,调动辽阳、广宁两路的兵,四边包围辽阳,副将打破了沙济城,杀死了沙济城主阿亥章京。如今便和李成梁的兵合在一块儿,攻打古坍城。那古坍城危在旦夕,因此阿太章京打发小的到此求救。”说着,又从身边掏出一封大孙女求救的信来。大家看了这封信,急得抓耳摸腮,这时可急坏老都督觉昌安,他连声大嚷备马,待我出去点齐兵马,亲自去和那厮大战一场。他们道我年老不中用,便这样欺侮我的孙女,我如今带兵前去,不砍下那厮的脑袋来,便誓不回城。说着,他也不听子弟们的劝说,便大脚阔步的走出院子去了。这里他儿子塔克世,见父亲年老还决意要出兵打仗,他知道父亲的脾气,劝是劝不过来的,没奈何他只得陪了父亲,也亲自去走一遭。当下他把这意思说了,家里事,暂交给大哥礼敦巴图鲁照看,自己对他母亲妻子说了一声去了,便追出门去找到他父亲,一块儿出了城,到校场点齐兵马,浩浩荡荡杀奔古坍城来。
这时古坍城外大兵云集,正南上是李成梁的部队,正西上是辽阳副将的部队,正北上是龙虎将军王台的部队,正东上是尼堪外兰的部队,四面围得铁桶相似。觉昌安的兵队一时里也插不进脚去,但是觉昌安救孙女儿的性命要紧,不住的督促兵马前进。看看敌人已在眼前,一声号令,两面齐动起手来,一面以多敌少,以逸待劳,战不到一个时辰,觉昌安早已大败下去,退回三十里,才得扎住营盘。
觉昌安独坐在中军帐中,心中闷闷不乐。忽见那塔克世走进帐来,坐下说道:“论起今天的一仗,原是父亲太冒失了些。”觉昌安问道:“怎么见得是我冒失呢?”塔克世说道:“我们带了四千多人马,从远路跑来,脚也不曾停一停,便和他们开仗。他们四路兵马,共有一万多人,又是得胜之军,养息了多时,兵强马壮,我们怎的不吃亏?如今依孩儿的愚见,倒有一条计策在此。”觉昌安忙问:“什么计策?”塔克世说道:“讲到那尼堪外兰,原是我们远边的人。只因从前我们杀图伦地方的人,杀得太厉害,如今他们要报这个仇。想来尼堪外兰也无非贪图多得几座城池,如令我们打发人到图伦营里去下一封书,把尼堪外兰请来,和他讲一个交情,说把古坍城让给他,以求他们饶了阿太章京夫妻两人的性命。一面暗地里买通阿太手下的兵士,侯尼堪外兰进城来,便捉住了杀死他。明朝的兵见没了引路的人,自然也不敢进兵。那时我们再里应外合,打退王台的兵队;再请明朝加我们的封号,岂不大妙?”觉昌安听了,也连声说妙。
父子正在商议的时候,忽然外面报说:“图伦城主尼堪外兰亲自到来求见,现在营门外守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