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蒙蒙的一天,丌官波离开了家,离开了亲人和朋友。他拒绝人送,因为他怕;他又盼人送,还是因为怕。就这样,丌官波终于登上了开往省城的火车……
“在视线不到的地方,落进犁开的黑土地,既痛苦又欢乐,绽开自己……”坐在火车上的丌官波正喃喃低语,念着不知是谁写的诗。其实丌官波并不喜欢现代诗,尤其反感那些自命清高的文人,他认为所谓文章不过是俗人写给俗人看的,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文字游戏。现在只是由于情境和心情,使他不由自主地默诵起这句该死的诗。
“啤酒,饮料,矿泉水儿了啊!面包,瓜子儿,火腿儿肠了啊……”过道上走来个推车卖货的胖女人,丌官波从她手上接过一瓶冰镇矿泉水,猛地灌了几口,然后闭上眼睛,想让自己从烦乱中安静一下。自接到录取通知书后,大脑便担当了闲情琐务的总司令,一个二类院校不值得这个生性倔强的人想入非非。事实上丌官波不愿对以后的事设想什么,他一直是个很实际的人,讨厌任何庸俗的形式,包括语言。不过现在,此时的他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少见的笑容,好像他刚刚才意识到,他已经要上大学了。坐在对面的一个中年人莫名地注视着丌官波时有变化的表情,觉得这人有点不正常。
一夜的火车终于到站了。丌官波下了火车,投入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充满了新鲜感。很快地,他找到了开往学校的公车。
上午9:00,丌官波拎着两个大包踏进学校,办过各种手续,便被一个老生领着进了429寝室。丌官波还是那个脾气,因床铺的事与一个舍友发生争执,他看不惯别人在他面前充横,便揍了那个与他同体积的小子,惹来不少麻烦。这一方面摆明了丌官波作为老大的地位,另一方面也使他在以后的日子陷于孤立。
一个星期的军训把哥几个累得不善,丌官波体力好,军训间隙还与同学打打篮球,结识了一个外班球友,两人打得很顺手,有一种天生的默契。两人一见如故,丌官波很喜欢他的热情与诚实,他叫茅先翎,神情轩昂,是丌官波的第一个朋友。
军训结束的那个晚上,班里开了个新生介绍会,丌官波第一次当着近百人的面表白自己,倒表现得很镇静,他这样讲:“我做人不卑不亢,愿结交诚信敞亮的朋友!你们少跟我装,我表现的就是我自己……”多数人为他鼓掌,包括全体女生,少数人嗤之以鼻。
十月份才算正式上课,大学学习就靠自觉,有数的课之外,时间都是自己的,玩、睡、学随便,全凭个人把握。班里文科才子万酉骏说得好:“应该让每天都过得充实,在平淡中从容地去经历和感味。”不愧为学文的高材生,词蛮好,但要丌官波做到太难了。他已经惯于过劳累的生活,并雄心满怀,踌躇满志,只是脾气和性格使他疲于应付与别人的关系。
丌官波是个很讲道义的人,又是个冷漠倔强的人,在许多场合他都很酷地立在那儿。他不会轻易迎合取悦别人,于是遭到冷遇。其实同学们对他并没有过多的意见,茅先翎评价丌官波,“外表冷漠,内心火热”。
丌官波愿意有话对好友说,而能倾听他倾诉的人也只是茅先翎了。他俩常在有月或无月的夜晚,并肩漫步于校园的林荫道上或操场上。有时累了或饿了,便出校园在小烧烤屋里搓一顿,在买醉中相互释怀,互勉互励。
“波儿,这几天咋了,跟丢了魂儿似的。今天还逃了课,午饭也不让我给你打,是不是病了?”茅先翎抿了口白酒,关切地问。
“为一封信呗,肖浑的。”
“肖浑?就是你常提的那个大学漏子?”
“他是我最好的哥们,现在却难以沟通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鼓励他,帮他。”丌官波很痛苦。两人碰杯。
“你已经尽心尽力了,给肖浑邮的书,写的好几十页长信,不算数啊!”
“算了,说点别的。”丌官波转了话题。
“说啥?我最感兴趣的就是篮球和女孩!你看咱班的B1287咋样?”他们怕隔墙有耳,已经把女生们编号排列。
“挺有城府,也挺有能力,学习又好,不过挺虚挺滑的。”
“你写鉴定呢?他可是有魔力的,招人那个,尤其在笑着说话的时候。”
“男的虚伪不好,女的轻浮不好。”
“得,又轻浮了,人家怎么惹你了?”茅先翎揶揄丌官波。
倒酒。两人碰了一杯。夜色如水。
“上周四,B1287让我给她在西四阶梯教室占个座,听老外做报告。”丌官波接着说,“听半天我一句话没听懂,人家笑我就跟着笑。B1287听得很高兴,我就问她老外在讲什么。她神秘兮兮地说,主题是关于‘那五’,我半天没回过味来,一下整没电了……”
“哈哈哈,什么‘那五’,那是‘love’!得得儿,你可真够露怯的!哈哈……”茅先翎已经笑得直捂肚子。
他俩又相互打趣了一番,便回了学校。
夜里,丌官波又失眠了,主要是念着老友肖浑,也想着与茅先翎说的玩笑话。其实,在所有同级女生中,给丌官波印象最深的不是B1287(柳菁),而是A1302(边雨晴),一个爱笑的女孩,脸上常带着令人猜不透的淡淡忧郁。听说她在寝室中还很有点脾气,丌官波倒不觉得,她很单纯,无论在说话时还是微笑时。边雨晴虽然性格内向,少有表现,但丌官波觉得她与其他女生不同——在新生介绍会上,丌官波也只记住了她的名字——边雨晴。
酒劲儿上返,丌官波觉得不舒服,渐渐地昏然睡去。睡在丌官波上铺的房彦翻了个身,继续打着呼噜……
429寝室的每个成员正是在这个新组建的群体中扮演着各自的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