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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坚强使我破茧成蝶

  终于放假了!辛苦劳累的学习生活就此告一段落,我要好好休息,我要睡几个大懒觉,扔掉所有的书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太累了,累得我突然停下来,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有一点空虚,还有一点失落,我已经习惯了以学习为中心的辛苦劳累的生活。一旦中心暂失,我就会产生猝不及防的失重感。

  弟弟也该小学毕业了,我跟着他在大野地里放风筝。弟弟心灵手巧,能做各种细致的手工活,什么东西一点即通,一学即会。这个形似葫芦的小风筝是弟弟按照图本设计制作的,在用竹子编扎的时候还戳伤了手指,鲜血迸流,当时真是挺吓人的。可弟弟不太在乎,孩子难免磕磕碰碰,我觉得了不起的伤或痛,在弟弟来看没啥大不了。弟弟的童年是血性童年,他吃过的苦头已经太多。我们哥俩在野地里撒欢似地疯跑,弟弟拽着放飞的仙葫芦风筝,风筝就像我们解放的心灵一样,在蔚蓝色的天空里自由翱翔。

  假期在半点期待半点失落中快乐度过,和我一起考上高中的同学纷纷接到了录取通知书,可是我的通知书却迟迟到不了我的手上,怎么回事?我可是分数最高的第一名啊,比我分低的张金秀、陈炜、刘健民、孙永刚他们都拿到了,我的呢?没几天就要开学了,我心急如焚,不顾父母的阻挠,只身来到场直中学高中部主任办公室,于主任冷若冰霜地接待了我。对于我优秀的学习成绩和顽强的学习事迹他早有耳闻,他拿着我早已签发的通知书说:“学校一直在犹豫是否给你发这个入学通知,我们都很担心你能否适应高中学习,还有嘛,就是,我们也要考虑到升学率。你说你这种情况即便勉强念完高中,考大学的希望肯定是……”当过语文教员的于主任在考虑措辞。

  我懵了,这是什么狗屁逻辑!我既然中考分数过线,说明我已达到念高中的基本要求,学校不该因为我的身体条件而另设阻碍。难道,九年义务教育之后,残疾人上学就没有任何保障了吗?我优秀的学业成绩也不能为我提供平等的受教育的机会吗?我内心愤愤不平,却故作镇静,我那倔强的神情已然暴露了我激愤的情绪。我用呆板僵硬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你们可以先把我定为试读生,如果我真的不行,我立即走人,绝不给校方找麻烦!”于主任大为震惊,他没想到我在这么短的时间竟然给他们提出一个听起来颇为可行的方案,他更没想到我会主动把自己定格成试读,这无疑把自己逼向死路。事实上我也没有退路。

  于主任站了起来,将那份通知书递到我的手里,似乎很凝重地说:“好吧王伟同学,既然你都这么表态了,校长那方面我去说。欢迎你来到场直中学上学!按顺序,你这个二分场的状元应该被分到二班。你回去准备一下按时报到吧。”就这样,我成为高一二班的一名成员。

  开学那天,我怀着忐忑的心来到了学校,找到了二楼的班级。整个班级里的人,我就认识与我同一个分场的张金秀,只有她知道我曾经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尖子生。陌生的同学们出出进进,说说笑笑,在找自己合适的座位,没有人注意到安静地坐在门口第一排的我。我不愿过多地走动或表现,我怕自己残疾的形象会招致更多嗤笑的目光和鄙夷的脸庞。

  门口走进一个戴变色近视眼镜的瘦削男子,身着灰色西服,双手插在裤兜里,他在安排场部的几个同学给我们发新书,他就是我们的班主任黄其刚,我听李伟说起过他。李伟因为住院开刀而休学半年,现在和我同级,被分到了一班,我们还没得出功夫见面。我谨小慎微,不言不语,被几个外场丑陋的女生占据了座位,让我的心情一时毛躁沮丧起来。我没和她们计较,退让到后面几排,但对这个班级的整体印象一下子变坏,我有点担心和这帮新同学相处不好,我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开始怀念我以前的同学。

  在九年的小学和初中的学习过程中,我基本没受到任何同学的欺负和辱虐,他们都很尊重我,照顾我,他们把我当正常人一样对待,他们从来不用敏感的语言刺激我,从来不用下流的手法捉弄我。如果说我也受到过某些不公正的待遇,那也是因为我的某些偏激表现不能得到同学的原谅。我是一个过于专注学习的孩子,所以在交往和游戏方面肯定没什么可炫耀的。我还有一些古怪的偏好,就更加令人费解。我孤独的童年岁月和少年时光,便在甘于寂寞中快乐度过。

  没想到班主任黄老师却是个有心人,他让周谨宁从办公室里单独给我取来一套我所缺的新书,还在调座时把我重新调回了我所选定的头排靠门的位置上。我打心里感谢这个其貌不扬的黄老师,可能是他从李伟和于主任处听说过我部分的光荣事迹,不然他也不会注意到表现低调、其貌同样不扬的我。

  家里为了照顾到我的学业,提前在场部离学校不远的东山地区筹建新房,新房还没入住,我和弟弟暂时住在三大爷家。弟弟也来场部上初中了,农场从我上高中的这一年起集中办学,取消了分场的中学设置。我们农场直属中学原来是整个农场唯一一所中学,现在把职高变成第二中学,就是弟弟所读的学校。我所在的高中便是第一中学。弟弟经常跑校上学,我不会骑自行车,只能安心地住在三大爷家,安心的学习。

  高中学习生活正式开始。果然气氛不同以往,火药味浓。各科老师都在向我们施加压力,好像高一过后就要直接参加高考,面对生死抉择。我们班主任教英语,宣布一周后就进行摸底测试。那次他把题出得出奇的难,连我这个在初中有一次大考中以八十多分还是唯一一个及格的人雄居榜首的英语天才,也不过只考了六十几分。然而出乎意料,我却遭到了黄老师的热情表扬,因为我这六十多分就是班级最高分。我长呼一口气,这帮尖子生原来不过如此,他们对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我到一班找到了李伟,向他诉说这件奇事,他知道我又重新找回了自信,笑着再锦上添花地夸我一句:“嗯,我跟你说过什么来着!你肯定行,你这分数在我班也算高的了。”我笑得满脸褶子,连嘴都合不上了。

  我提醒得意而不忘形的自己,我不能有丝毫的放松,别忘了我还背着试读生的压力,不排除我仍有走人的可能。我向黄老师咨询,马上邻近的第一次高中月考,我能不能获准延时答题。老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真担心他那近视眼镜被摇掉,或者可以想象的更狠一点,直接让他把头摇晕,昏死在我脚下算了。

  我们一天上八堂课,晚上再上三个小时的自习,回到学校附近的三大爷家,也都深夜十点半了。我再坚持学习一个多小时,做好第二天的功课准备。我不敢懈怠,这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学习机会。对于学习,我当然不陌生,摸索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和学习途径业已这么多年,应该说学起来还是得心应手的。我也很快地适应了高中快节奏的学习方式。笨鸟先飞是经验,勤能补拙是良训。记住这个,我就能踏实地学下去了。

  高一首次月考正在紧张地进行中。我别无选择,必须考好,至少要在中游以上,才有可能摘掉试读生的帽子,让我正式成为和其他同学一样的高中生。那几天我都一直绷紧着一根弦儿,不敢有丝毫怠惰。还好,平时的认真态度和充实积累获得结果,几科考下来我感觉良好。我把书一背再背,内容熟得不能再熟,连这个题目在书本的第几页、大概在什么位置我都能八九不离十地说出来。数理化题做了一遍又一遍,基本思路和解题步骤已达到一目了然的程度。成功的确属于那些有充分准备的人。

  月考成绩不久就公布下来了,我考了个年组第二。学校召开高一年组月考总结暨秋收劳动动员大会,我没有去参加,也许是班主任怕我骄傲,特意安排我留守值“班”。听同学们回来嚷嚷说,在这次会上,于主任把我立为同学们学习的标杆,毫不容情地大肆褒扬我一番,可惜我没听到,心里有些遗憾。虚荣心是以想象中别人对自己的欣赏为基础的自我欣赏。听不到于大主任铁面无私的赞扬,我只能在同学们佩服的目光中愉快地进行自我欣赏。

  这次月考为我赢得了荣誉和友谊,我初次体验到什么是一鸣惊人,一炮走红。从此,试读生那块招牌被我砸得粉碎,它压根就不应该跟我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我用自己的行动和成果告诉那些不该小瞧我的人,强者的精神魅力是我与生俱来的内在品质。直到现在,我依然是生活的强者,依然执著于强者的生存方式。

  大学毕业后,我随父母来到北京,在没有任何社会补贴和经济资助的情况下,从2004年9月开始,我间断地在北大三角地和海淀图书城读书、思考、创作和以文会友的行为成为北大校园一道别样的风景,成为一种有积极意味的文化现象。作为一个残疾青年,代表我身处其中的社会弱势群体,乐观而自强地拥抱生活,努力奋斗;作为一名文学创作者,我用自己的表达方式证明我对生活的热爱和在困厄、不幸面前坚定不屈、永不服输的精神!我以我的人格力量和文学生命感召、激励了一大批热血青年、莘莘学子,还包括造访北大的诗人、教授、校长、画家、和尚、医生、编辑、记者、空姐、商人、律师、政客、职员、总经理、劳改犯、无业游民、访问学者等等。这些社会各阶层人士因我而感动,他们褒奖与支持我这一“信恒行动”之外,更积极、乐观地面对人生,增强了他们生活的信心,从而更认真、执着、有效地投入他们的学业和事业当中。这是我在北大坚守文学理想的意义和动力。我以自我强大的生命力为社会、为北大作出回报,证明了自身存在的价值。

  高中时代,有几个学业平平的女孩开始走近性格坚强的我。初艳萍和赵冬梅就是其中和我最为要好的两个女生。初艳萍是一个很快乐又有点调皮的女生,她经常搞笑作怪的语言和动作常常让我忍俊不禁。其实,在骨子里,初艳萍是很忧郁的,她是个心里有事的女孩,只不过不轻易表露出来而已。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她严肃的时候和说笑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初艳萍在许多校园生活小事上照顾我,她是个不粗心的女孩。我的书桌里的书常被我翻乱,课本也因我抖动的手时常翻转而变得皮破纸烂、残缺不全。晚自习后,初艳萍主动帮我整理凌乱的书桌,粘补破损的书页,用一些硬纸和透明胶带粘连易磨损扯破的书的边缘。好几回当我早晨打开书桌盖时,里面总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这以后我们就有默契了,放学后我只要向她所在的地方看一眼,她就点头会意,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我们成了朋友,真诚和坚毅是我照亮朋友寂寞心灵的一束光。

  生命是一束光。自信是光子,自信是赵冬梅对我最深刻的印象。“为了自信的将来就要着眼于此刻”“为我自信的明天擂鼓、呐喊!”这些都是我写出的最能打动她、叫她记忆犹新的句子。赵冬梅是个温柔又有点腼腆的女孩,我几乎没有见到她热情大方的一面,也许就是因为她在我面前缺乏自信。早上她帮我挂大衣,晚上她帮我缝椅垫。她跟初艳萍抢着为我做事,我时常为之感动。我邀请赵冬梅和初艳萍来我的新家共进晚餐,以示谢意和友情。我在场部新家书房的墙上贴上周谨宁给我写的六个大字“自尊、自信、自强”。这是初中座右铭“超越自我”的具体阐释:我以自尊自信自强的方式不断超越自我!

  我的新家有个红砖砌成的大院子,穿过院落一进门是客厅,左边向阳的小屋就是我的书房,大玻璃窗采光极好,冬天也很温暖。客厅往里右边是父母的卧室,有炕;左边是弟弟的卧室,睡床。当然,爸爸喝醉的时候也在此下榻,或者家里来客人,我就陪客睡在这里,弟弟睡我屋。再往里就是厨房,妈妈那天特别高兴,做了一大桌子好菜。妈妈见我一下给她领回两个“儿媳妇”,一个活泼健谈,一个温柔体贴,妈妈自然心花怒放,满面红光。赵冬梅初艳萍不愧是有心而细心的女孩,她俩看到我新家窗户上的玻璃还没来得及擦,就在第二天号召我班全体女生来我家义务劳动,我感到喜出望外。

  上了高中的我对刻苦学习的“苦”字有了更深的体会,同学们都很佩服我不甘落后的意志和吃苦耐劳的毅力。迂执的我连敢松一下自己都觉得是对自己的一种奢侈和纵容。大概由于实在过于紧张了,有一次我的头感到一阵阵的剧痛,迷迷糊糊地趴倒在课桌上。同学们一看到我这样便都扔了书本围了上来,周谨宁同学二话不说背起我便往楼下跑,借了辆自行车带着我向医院猛骑。他让我用两只手紧紧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我的身体随着他有规律前倾的身体而运动。我的每一次抽动和每一声呻吟都使他更加着急,也更加用力骑。我听到了他急促的喘息,感到了汗水已让他的身体变得湿热。谨宁是我高中才认识的朋友,在父母的眼里,他不是个听话的孩子;在老师眼里,他也不是个合格的学生。然而他却对我说过,作为同学,他以我为榜样;作为朋友,他为我骄傲!处于优等生行列中的我也压根儿就从未鄙弃过他。这一次,我尤其为有这样一个义重的朋友而感到快慰与自豪。

  同学们都跟在后面跑,到了医院大家一起帮我安顿了一切。打过针后,慢慢恢复过来的我睁开眼看到了被女生找来的妈妈、汗流满面的周谨宁和几个同学。大夫对妈妈说:“麻烦你让走廊里站着的那排学生先出去一些,别影响我们工作。”同学们都笑了,我的眼睛湿润了,但我也望着他们笑了。

  九三年,我十八岁。十一月过生日那天,我把班主任黄其刚、李伟、读中专裁缝班的敬子、周谨宁、廖长利、张庆,还有初艳萍和赵冬梅,都请到家里来喝酒庆祝。大家都特别高兴,在黄老师面前也不拘束,纷纷吵吵着与我和黄老师干杯。起初的气氛并不活跃,赵冬梅还是那么腼腆,酒后的她双晕泛红,不胜娇羞,看得我不由痴了。我们吃了大约两个多小时的饭才跟着老师返校上晚自习。我们拖着黄老师“下水”自然胆壮,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班级,潇洒落座,此时已是第二堂自习接近下课,我们几个没有半点迟到后的紧张样子,看得其他同学是一头雾水。这个时候,黄其刚老师一身酒气、脸色绯红、神色氤氲的踱进教室,他被我们灌得不轻。我继续问他英语问题,闻到的是他满口酒气,熏得我差点和他一样糊迷了。最后我试着给他个台阶,我们的阿黄就此溜之大吉。

  高二已经分班了,我和李伟同在理科二班,他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兼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李伟的成绩比以前大有进步,已经能上班级前十名,我们都不会把彼此作为竞争对手,我们已是多年的朋友。学习上我们互相切磋,他的理性思维和我的感性思维形成鲜明对比,有时候会为同一个问题各执己见,但最后他会做出适当的妥协,他对我一直能做到兄长般宽容。

  班委被老师招去开会,李伟和学委宫全明都去了。宫全明是一分场中学的尖子,一次作文比赛中我俩在场部有过一面之缘,在食堂同一个桌上吃饭,但没有说话。我的朋友姜华就是转到他们那里上学的,所以宫全明也从姜华那儿听说过我的事。我们俩在整个高中学习中成绩不相上下,互为伯仲,他是个聪明的理科料子,多年后娶了赵冬梅,在青岛做期货狂赚大钱。在李伟的力荐下,在酒气的熏陶下,在我光芒四射的名声下,黄其刚老师做出一个有违常规的决定。女班长刘海霞贴在门口墙上的新一届班委会成员表显示,我们高二二班有两个学习委员:宫全明、王伟。这不光让我班学生感到新奇,也吸引了一班三班的同学纷纷前来观看,他们觉得奇怪的同时也感到顺理成章。黄其刚任人唯贤,不拘一格降人才,让我这个怀才不遇的颠跛之士颇有良驹逢伯乐之慨。不过,我真是有点名不副实,绝大部分时间忙于自己的学习,很少参与班委们的实质工作。既然我学业突出,不任个一官半职总说不过去。我当上了学习委员这个大官,有点文华院大学士出任宰相的绶官封印的嘉奖意思。

  张庆听说我拜官绶印,颇为欢喜地从三班过来折辱我一番。我们高一时是一班,高二就分开了,我对他一直很有好感,他也一直发誓要把我踩在脚下。虽然张庆学习也还不错,但他比较贪玩,用心不专,早恋、玩篮球、打架闹事、跳霹雳舞都有他的份。体育课张庆没去上,脱了鞋白袜子踩在桌面上,坐在窗台上和远处的我说着话。黑黑的皮肤,厚厚的嘴唇,小小的眼睛,瘦瘦的身体,在夕阳的映照下勾勒出健康爽朗的轮廓。瘦小病弱的我对阳刚壮大的事物心存向往,渴望被其征服,拜倒在他脚下,成为被保护的弱小奴隶,没有尊严可谈,不相信奇迹出现,这样的臆想能牵引我身心巨大的快感。我压抑这种快感,控制这种欲望,因其不洁而不齿,因其下作而感到罪孽,最后思虑惶惑,不得解脱。

  少年如我曾经并未对阳光壮伟的物事表现得过于亲近,相反对猥琐细腻的东西相当执著。低下肮脏的生理欲求是追求感官刺激和精神快感的原初业力,征服与虐待的变态心理是造成身心压力和精神危机的戏谑动因。换个方式?我也想,可是谈何容易,虐恋成为我生命的最大隐喻。多年的积习很难改变,拯救自己比拯救别人更显无望。生命的密码无法被破译,我以繁复的隐语表达生命本身真实的愿望——除了诱惑,我什么都愿意抗拒。

  我不能一再拷问灵魂,批驳人性,这会引起灵魂痉挛与人性萎靡,这是对自己的不道德行为,也是对他人的犯罪。我只想追述一些还愿意记起的往事,不想被反思与审问的情愫淹没,做快慰一时却又艰险无比的精神之旅。

  我的胖同桌并不是阳刚壮伟的男性代表,我的邻桌确是阴柔动人的美丽尤物。她叫边雨晴,不能说很漂亮,却气质不俗,会发出媚惑人心的笑容。边雨晴常和我说一些似是而非的笑话,她可能发现我说话的内容并不可乐,可笑的是我说笑时一本正经的态度,还时常伴着些幼稚的肢体动作。有一次,边雨晴问我喜欢看什么样的影片,我说我喜欢看有暴力镜头的。她又笑了,觉得不可思议,文文弱弱的我怎么会喜欢看暴力电影呢?我想,我喜欢看什么类型影片并不值得她发笑,而是我发出“暴力”时的音色和形体状态让她觉得乐不可支。边雨晴并不是笑话我带有残疾的讲话声音,笑只是她与人交流的一种附属行为。也可以这么说,笑是她捕获人心的秘密武器,所有男孩在她阴柔的笑容、笑姿面前都得丢盔弃甲。

  边雨晴笑得很美吗?我望着身旁笑靨如花的边雨晴百思不解,她的笑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感染力?几乎所有我认识的男生都在谈论她的笑,继而在传播她的事儿。一时间谣言四起,说她与玄波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可张庆正在猛烈地追求她,姜海雷对她好就是特别听她的话,韦永生对她好就是处处与她作对,杨文龙骑车带过她,李伟经常到她家玩……最后我得出结论,除我之外所有男生都与她关系暧昧。可是,我的结论似乎也不对,还有人在传言,王伟和边雨晴常常在课间肆意地大说大笑……

  我没有考证任何一条传言的好奇心,我只把她当作一个单纯爱笑的女孩,在我身边,娓娓说笑。夏日的凉风从窗外吹来,飘扬起她柔顺的丝丝长发,散落在我奋笔疾书的胳膊上,痒痒的,麻麻的,我不敢移动,紧张得浑身是汗。

  偶然的一次机会,我把我的一篇习作寄到哈尔滨市的《招生考试报》编辑部,被《远山》副刊的轶编辑选中,发表在我们预定的报纸上,报纸在同学和老师间争相传看,传为美谈。一时间,大家把焦点又集中到我身上,纷纷和我说他们读我的《一点体味》的感受。我更是虚荣心骤起,热情高涨,告诉大家我将来的理想就是当一名作家。

  以前的我并不知道文学为何物,作文也只是语文课的一个大项目而已,我常为应付老师留下的一篇作文而瞎编滥造,偶尔造得颇有调调,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做范文,自己也喜不自胜。我的文学天赋应该来自当过教师的母亲,她爱看书,教会我们很多诗词。我的文学才华表现在拉屎念经上,拉完屎就扯着脖子向屋里喊:“拉粑粑喽,拉完喽,快给我拿纸擦P股!拉粑粑喽,拉完喽,快给我拿纸擦P股……”这就是我童年所作的第一首歌谣,是在拉屎时完成的,真是太有才了。

  初中时,我参加了两次地区作文比赛,还获过一次二等奖,在比赛中使劲盯着监考老师,构思时间长达一个多小时,绝对比拉一泡屎的时间漫长。这可是比赛啊,我能不好好地憋一憋吗?那次的第一名获得者是张庆,这是他后来告诉我的。如今,我的文字变成铅字,他把报纸多给了我一份,让我永久保存我的处女作。我的处女作《一点体味》发表不到一年,我的处男作《我的希望》也见诸报端,还有我的童男童女作《自卑自负自强》也被陕西一家出版社结集出版,同学们争相订阅,纷纷给我送来稿费(我包销了几十本书,除了成本价,差价归自己所有)。张庆来向我祝贺,李伟帮我卖书收钱,那好像都是95年5月发生的事了。

  1994年6月24日是我从事文学开始的纪念日,在这个日子前后,我就开始用文字记录我的生活轨迹和心灵体悟——

  说到理想,谈到希望,不禁有些黯然的感慨。是,理应现实地斟酌一番了,大声喧叫一番无异于竹篮打水,似梦一场。现在冷静再思,决定终于定局:初步打算高中毕业后,自费大学,以后搞些文学创作。这个志向虽说谈不上什么宏伟,但毕竟是一个可行的现实生计,考虑到自己自身的条件:体质较弱,体力劳动恐怕不得为之;理科知识学得并非很扎实,自己的智商并不高;总之怎么看也不象个学理科之料,还有对文学固有的那份爱好,基础不算洼,加之本人对生活独有的感受和见解,便有此意——“弃理从文”。

  鲁迅先生是我所敬佩之人,他不但是个出色的大文豪,更是一个深刻的思想家,当年他那“弃医从文”的决定是那样环境所迫 ,大志一立,为之努力。我要学习鲁迅,我自信我光明的未来,从文艰苦,前途无量。当然,我不会忘记我的一句格言“为了将来,就要着眼此刻。”我不想现在就马上为自己设计未来,制做什么纲要计划,五分钟热无济于事,总之不能放弃学业,空想天开!我提醒自己:你目前的任务,就是要踏踏实实地过好每一天高中生活。“别令自己失望!”

  5月27日日记,今天夜里,自学写作知识时,读到了几篇于我非常有价值的文章,从中受到启示:生活是写作的源泉,社会是一所最好的大学,要学会从这广阔的生活空间中,寻找自己需要的素材,再去创作。当前,我已有了较为明确的奋斗方向,并决心为此奋斗一番。我深知“功在平时”的道理,所以现在就开始了——为理想而奋斗!当然这种理想不空,因为文学创作的第一要义在于指导人们更好地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我为自己的选择高呼万岁!于是便有了一种想法——出一部自己的作品。诚然,这不是目前的工作,因为有关写作理论方面只是很浅地了解一点,仍需进一步加强基本功练习;再有目前高二学习任务重,不能过分分散学业精力,加之客观情况,现在出书机率为零。但萌发的希望却不容消灭,可以说,我的确为自己开了一个好头,勾勒了一幅美好前景图,为之兴奋不已,浑身是力!我要在青年时代写一部有关学生之我题材的文章,要让我多年的学习生活溶于纸面,考究一番豆蔻年华的青年人之言、思、行……

  6月9日,再看自己,记上一份辉煌。下午,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振奋了我的精神——我的文章首次即将发表!令人欣喜,今人鼓舞,尽管,这是我为理想而奋斗的艰难历程中的一次小小成功,一个未曾料想到的成功,但,它毕竟给了我希望,给了我一阵心的慰籍,也增添不少我继续奋斗的勇气和力量!我不会忘记昨日奋斗的艰苦,汗水得来的东西来之不易。我自豪,但我不失冷静,我将重新研究自己,鞭策自己,为了明日,为了理想,为了我的为了继续努力,负重前行!

  昨日失败,今日成功,人总在锻炼中逐渐成长;昨日迷惘,今日豁朗,这便是人生苦甘、喜愁。我求,求一点思索,求一份自由,在思索里再品生活,在自由中再展风流,不改的信念,千秋!

  6月28日,阴晦的天气代表不了我激昂兴奋的情绪!半个月过去了,我又等来一个令人欢乐的结果——我的文章《自卑·自负·自强》终审定稿,不久即将出版成书!我激动亦有一份自豪,我的劳动成果在偶然中得到了肯定和承认,这于我是一种莫大的快乐和鼓舞。它增添我生命的光彩,增强我奋斗的决心和信心,预示了我同样拥有美好光明的未来,再次证明了一个真理:有志者,事竟成。收获的代价就是辛苦的劳作,我将满怀希望再赴前程。这可以说是此项活动于我的积极意义!然而,我不会忘记提醒自己:不要被这小小的一次成功冲昏了头脑,不要忘记人的弱点与庸俗的一面,不要忘记成功背后的那番“干”,就把它当作一个良好的开始吧,应当牢记:收获的精神比收获的实物更有价值!

  我开始酷爱写作,因为它是一种淋漓尽致表达自己的最好方式,不需要任何无奈的修饰。但我知道,要写作出有份量的东西并不轻松,这需要对所写的有独到的真切的体验,否则就是无病呻吟,这是行文之一大忌,以往的失败证明了这一点。即要成书的这篇《自卑·自负·自强》可谓有感而发,一气呵成的习作。本文从青年人初涉人生时遇到的一系列问题和由此产生的复杂矛盾的心理着笔,摆出自卑、自负、自强之内在关系,尤其概述了前二者的成因、表现及危害,借以同勉青年人,启迪他们去认清自我,争做一代自信、谦逊、自强的新人。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7月23日,自我的处女作《一点体味》刊载在报纸上之后,激起了我无限的快乐和信心,然而,却使我在写作方面基本处于停滞状态。不得不承认,我这些天虽说尽力在学些写作理论,但总在一种希望和满足中过活而已,致使现在提笔再练,却不知所言了。我懊悔,也对自己近来的表现感到不满和失望。责问自己收获之后到底干了些什么?草草几笔,不知所云,毫无中心,我正在退步吗?好了,重来。打好坚实的写作基础,重实践再练、多练,以期进步。

  每一天还是有一点点的收获,因为我确实在认真地学习写作知识。我还积极地参加学校的板报征文活动,从中也悟到了东西:作一篇文章,应该首先要有一个明确的中心主题,围绕这个主题组织材料,谋篇布局,选择准确贴切、有生命力的语言去记叙、描写、抒情或议论。对于初学写作的我来说,做好这些仍需进一步去努力、尝试。

  我以文风为重要议题,我认为文风就是文章的作风、个人风格的总和。一般文章都要力求达到准确、鲜明、生动、简炼,除了这个总体要求而外,文章也要有个性,有与众不同的“风格”。我要慢慢发展我的文风,不可急于求成。

  7月25日,青年人总是不断地否定昔日的自己,因为他们正在走向成熟,在这期间,片面或是错误的想法、见解再所难免,于是,便在一种不满中寻求真正适合自己的一些合理的东西。我不要作一个仅会甩笔杆的作家,而是要成为一个全面的人,不但在社会上要满足人们的精神上的需要,还要在实践中奉献自己的义务与爱心,学会去关心他人,真心为他人着想,干些力所能及的劳动,充实自己,充实人生。

  七月,几乎成了我创作的淡季,此期间,几乎没有什么得意之作问世,我为此苦恼与傍徨。因为我知道“不进则退”的道理。究其原因,我真的懈怠了吗?骄傲了吗?不,我不可能懈怠,也没理由骄傲。深思之后,应该看到:现在,我没有勇气动笔了,或许是没有什么好写的,我也实在没有能力写那些人云亦云、感触不深的东西;或许是由于自己水平有限,生活经历有限,也许写作的确需要点灵感;也许……太多了,结果创作被搁置下来。要重申的只一点:我决不会放弃!我警告自己:能力只有在实践中才能得到提高。

  下不了笔的原因怕是担心自己写出来的东西不受看、不深刻,或是心有意念却无成竹在胸,就想写一些废话能出来什么得意的作品呢?总之,初学写作,书上讲的毛病自己确实有,这需要慢慢来改吧,欲速不达。现在我还想采用以往的方法和态度想起什么写什么好了!练笔嘛,熟能生巧,勤能补拙,这都是良训。至于态度问题,着实应深悟一点:写作不是为了出名,而是为了自己日后的生活。写出的作品只要有份量,自感满意就是成功之作,能得到社会的承认那就更有意义了。

  不论是写文章还是做功课,我都有自己独到的一些方法,这些独创性的东西是自己在多年的学习过程中用心揣摩出来的,非常适合自己。比如,背记文科题目,我会先记住问题,继而记这个问题所包含的几大采分点,然后记每个采分点的具体分析,最后综合总串一遍,反复记忆,循环往复。李伟注意到了我这种记忆方法,他见我从不默书,从不把书合上默背题目,我只是反复看、念、诵、记题目,从不考校自己的记忆成果。他觉得很稀奇,很特殊,与别的同学的记诵方法完全不一样。至少,他自己学不来,学了也不顶用。

  理科是我的弱项,数理化就化学不输别人,数学物理马虎的很,是我抽象思维瘸腿的有力例证。高二的立体几何尤为让我头疼,我缺少立体感,立体图形画在平面上,我就很难看出它的立体形式。据数学老师分析,是我和别的孩子相比,玩得太少,立体的玩意接触的少,想象力贫乏单调。我学理科的方法就是按部就班地多做题,严格按照书上的解题步骤亦步亦趋,不会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类型题套公式,死归着的问题我还能将就一下,活学活用,那是没戏。我用学文科的方式学习理科,以我强大的感性思维弥补理智的不足,学得好辛苦,累死数头牛。于是,聪明的同学称我为实力派高手。明说我笨不就得了呗。

  我是比较谦虚的学生,不耻下问,不耻多问。我经常追着老师的P股后头,穷追不舍,到办公室问题,有时教我的老师不在,我就逮其他教本科的外班老师,甚至教别的年级的老师也常常向他讨教。不管大问题小问题不大不小中问题,凡是学习过程中遇到的任何困惑难题,我都去请教老师。老师一见我抱着书本走进他们的办公室,先给我搬个座位,请我落座,然后说:“问吧!”我就噼里啪啦地长篇大问起来。学问学问,正是由此而得来。

  紧张的高中生活也不全是追求学问的过程。求学,求学,除了学还有“球”呢,我指的是篮球、排球和足球。每当我们班和别的班在体育课上举行足球比赛,我就流连在操场周围,既不是给他们加油,也不是给自己解闷。学累了,出来散散步而已,我一点儿不懂足球。两个班的男生踢得热火朝天,呜嗷乱喊,突然球向我这边滚来,我既兴奋又紧张,跃跃欲试地抬起脚,咣叽一下,别说还踢中了,劲道十足,球又回到了我班男生的脚下。“王伟还断一球哩!”赛后我班男生还拿此说事,为我表功。我并不知道我在场外违例了,所幸没有同学嚷嚷着给我黄牌,他们不知道,虽然我在场外搞了“破坏”,这却是我与足球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多年以后,我在电视前热情洋溢地观看我喜爱的欧洲杯,想我与足球的缘起,应该追朔到这次断球吧。我记得我踢出那一脚,还带着自己兴奋的哨音,可是周围一下很安静,没有人哄我,没有人提出异议。好像,我那一脚是很正常的一脚,我也在参与比赛,并没有技术犯规。大家继续比赛,本班同学没有说法,外班同学也默认了我的“非法操作”。那次下来,同学们得知我竟然也有追“球”的野心和天赋,就开始怂恿我参战。玄波拉着我打篮球,李伟拽着我玩排球。篮球就是不进篮筐里,排球也被我打飞了。打球和交友都是我的弱项,我的强项依然是学习。

  会考成绩下来了,我全部优秀!对于我在学习上所显示的精神状态和优良业绩,所有的老师都在课堂上向我伸出大拇指,发出啧啧赞叹。学校在无体育分数的前提下破格评我为三好学生,他们以我为正面教材,树我为榜样典型,苦口婆心的鼓励我们这帮就要考大学的人,抓紧学习,冲刺高考。这一年,我和我周围的伙伴大多都是18岁。

  十八岁,一个美妙的年龄,脱去幼稚与天真,换来的是那种不曾有过的成熟:一种反抗,蔑视一切不理的狂傲,又使自己多了一份困惑。也许真的长大了,逐渐也学会了开始思索人生、未来……就在翻卷思绪的一刹那,也不免有一种失落感。尽管如此,该如何令岁月更具风采,站在领奖台上的我还在想……

  十八岁,似乎已经历了太多,选择了太多。或许,人的第二次诞生就是在这个充满阳光的人生季节里。往十九岁征途忙碌奔走的我,已是一名高三生了,按父辈的说法,就是快到“光宗耀祖”的时候了,无形中又添一份重担,茫然间展望那依稀的未来,现在又怎样?想到了就去证实自己的想法,无论对错、不管结果!认真地走好自己选择的路,路上,应浑身是动力,做一番奋斗,拼一次,搏一回,以心以汗。似乎现在仍感轻松,“书生意气”实为不浓,也许莫非真的给自己选了条捷径?不是,没有,也不能,路长任重我深知这一点。然而毕竟经历了一次严肃的人生决择——三思之后,毅然决定:弃理从文。没经与父母协商,也无朋友推心置腹的正谏,自己的事自己来办,我做了一次自己完全的主人。我开始把握自己,命运由我主宰,生命亦有颜色。弃理从文,是我足以骄傲的一份答卷,理由主次分述:1、立志从文。条件决定意图,我不想把自己放得太高,也不想放自己于社会很空的位子上,一句话:决不作庸才,碌碌无为,是人生一大叹息。我只想干些力所能及又有意义的事业以充实人生的每一天。写作,是我的理想,含苞未放;作家是我未来的自画像;以笔奋斗是我远志的桅芒,我当然需要朝此方向努力。2、理科知识不扎实,能力有限,文科的总体水平大于理科,对繁复的试题有厌烦之感,无题海跃舟之乐。试想,不感兴趣于某物又怎能学精肯钻呢?何况自己志在何方已明了,就要尽力缩短航程,以期早抵成就之门。

  我不后悔——我的选择,甚至还为其兴奋与自豪,并正以我的能力和认真的精神转移兴趣,发挥特长以期尽快适应新环境中的新挑战,为了理想中的目标我将尽力去奋斗,惟有希望不再彷徨!

  由理科二班调到了文科一班以后,我的理想目标就是考上一所重点大学学习中文。我高一那年开学典礼,学校以隆重的方式送走了一名考上清华大学的女学生甘翠云,这是我们偏远的农场很不容易发生的一件大事!那场面,那气氛,那情景,让所有在场的学生都艳羡不已,幻想着这一场景能与自己发生某种联系。高中近三年来,几乎每一个认识我的人都相信,如果我是健康的正常人,我百分之百能金榜题名,毋庸置疑,甚至考北大、复旦,也不无可能。大家都在为我感到惋惜,我毕竟还是个残疾考生。

  多年来,我似乎忽略了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担心,它虽然给我带来一些不便,但没根本上阻碍我的求学路,而且我的残疾症状也没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转入文科班后,我要快速恶补高二落下的古代历史世界部分。教我们历史课的老师声音洪亮,表达极具感染力,我是十分爱听他讲课的。但是我对历史兴趣不大,可能因为历史的学习不能让人得到人生的真相。我总在追求真实,无论在文学中还是在科学中,那些隐秘的细节总能透露隐藏的真相。我的历史论述题经常答得不着边际,20多分的题能得几分就算万幸,没白写那么多的字。

  95年四月底,我组织了一次旅游,把我所认为好感觉好的同学朋友全部叫上,一共十几个,到黑龙江江边看春水解冻,壮观冰排。我们来得有点晚,大块冰排气势汹汹的涌动场面已经不见,澄蓝色的江水中只有少量冰块缓缓移动。我是头一次看黑龙江开化后的美丽景致,又有这么多与我要好的同学陪伴,我很兴奋和激动。这也是我们毕业前的最后一次春游,大家纷纷和我合影留念。初艳萍在我身边搀着我胳膊,赵冬梅在我后侧扶着我肩膀,我在中间笑意盎然。

  玄波帮我拍了许多颇有意境的照片。蓝天,江水,枯枝,黄土,侧面傲立的我,一束光线从天际射来,我神思凝重,表情泰然。我也给他拍艺术照,要求他臂倚大树,抬头望天,茫然不解的青春脸庞,他说他看到了鸟窝。他对我发笑时总不自然,他的敏感和多情使他容易受伤,这点也许我们一样。我把自己手掌般大小的随笔日记给玄波看,他看得认真,想得仔细,后来他就成了与我最亲近的朋友。我正式结识他不过是这个学期的事,没想到我对他产生一份几近痛楚的友情。

  中午进餐,在一个看瞭望塔的大兵所在处,他是我们邀请来的导游。我们把自己带的东西拿出来分着吃。玄波逗引我喝啤酒,问我初次喝啤酒觉得味道怎么样。我品了品,说没感觉,玄波又笑着灌我一大口,问我这回呢?我说:“马尿!”同学们哈哈大笑。初艳萍孙永娟几个女生不让我多喝,玄波就唠“男人不喝酒,白来世上走”的怪嗑。对于酒,我不是不敢冒,而是酒在我家常常是父母闹矛盾的导火索,我对它多少有些忌惮。

  孙永娟一直在冲我笑,她可是我们文科一班的活宝,最能活跃气氛,跟男生扯怀拉呱也不在话下。我“弃理从文”后,初艳萍赵冬梅就把我郑重其事地交给了孙永娟照顾,详细地向她解说我的各项需求,各样“癖好”。孙永娟可没有赵冬梅的温文尔雅,也不比初艳萍的细心周到,但她同样照顾得我很好,还常与我闹些玩笑。我高中时代的这三个女生给了我一份最纯洁的友谊。

  这次春风得意的春游之后,我和玄波的友谊突飞猛进,以不合常理的速度毁灭许多时间与理性搭建起来的友好之塔。我们在有限的时间里常在一起,无所不谈。我把我写的东西拿给他看,有我的日记感悟,散文随笔。我给许多我认为是可以当朋友看的同学写小传,取名“友人印象”。友人印象之七是边雨晴,玄波看得格外认真,他夸我的文笔越来越老到,对边雨晴的描摹十分精准,入木三分:她是校园里的紫蔷薇,她的笑是催情毒药,她在哭意味世界陌路,她不哭不笑,你已死掉。边雨晴看到过我写她的这段文字,羞得面目绯红,良久不语。当玄波看到“友人印象之十四”张庆时,他合上本子一改嬉皮笑脸的做派,非常认真地要求我:“以后你写小说,一定要让我当男主脚!”我不置可否地回应着,心里总觉得这份速得的友谊好像缺少点什么。现在我也确实在写他,可是我早已丧失了这份情谊。我心里清楚了,我们的友情缺乏时间和事实的双重考验。

  一模二模相继考完,我的成绩均不理想。我相当郁闷,想到七月对我而言也许根本就不会升华主题。我又开始打退堂鼓,意志消弭。晚自习课间,玄波把我叫了出来,他劝勉我说:“你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难道你上高中仅仅就是为了考大学吗?别把竞争结果本身太当回事,你想想瘦骨伶仃的身体,胳膊肘上的老茧,想想你出过的一身身汗,你应该问心无愧。再说你已经取得了七优二良的会考成绩,所有的人都不会小觑你,你也应当继续坚定信心。凡是尽力就行,别太逼自己了。”

  玄波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感到安慰了不少。其实他说的这些我都懂,只不过我故意较真,表现惶惑,是想给自己预先的失败找好借口。成功如果是必然,失败就不需要理由。我要相信自己,继续奋斗,不能前功尽弃。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都要尽力而为。生活的定义就是尽力而为。成功,等于自信的绝对值,加汗水的平方,加根号下失败。

  考前体检,班主任犹豫再三,终于在我的档案袋上扣上“合格”的红印,这是要担“作弊”的风险的,老师决定给我创造尽可能平等的机会。关于高考答题的延时问题,校领导和教委正在商讨解决方案。我这样的残疾考生,给学校带来太多的麻烦。如果我学习不好,哪怕学业平平,他们都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完全可以让我自生自灭。偏偏我学习成绩优秀,考上重点大学的机率很大,老师们对我报以极大的期望,让校方不得不为我争取到利于我高考答题的环境和条件。我应该感谢学校,感谢老师。

  我原来所在的理科二班的语文老师,教过我的大民表哥和我的姐姐,课讲得很出彩,鲁迅的《论雷峰塔的倒掉》一文,末尾的“活该”一词能被她揭示出七八种的意义,不禁让我为语词在文本中的魔力感到晕头转向。我到文科班后,经常逃水平不高的数学课,去听二班的语文复习课,和李伟一个桌。老师也很欢迎我,李伟说她一向欣赏我,经常拿我的作文来班里念,而且放在最后做压轴大作来念。回到以前的老班级,我竟然陡生陌生感,不苟言笑,也许是高三生的压力使然。

  三模时我的成绩达到540分,也算是极限了,如果没有超常发挥的话。爸爸妈妈一直对我稳中有升的成绩很满意,绝没有一点逼迫、勉强我的意思。他们对我的学习一向放心,以我的成绩为他们的骄傲。每当我在暗黄的灯光下复习到深夜,他们在半夜醒来,总是一遍一遍的催促我早点睡,注意休息,别太累。我学得专心致志时,还有点不耐烦地说,再学一会儿,马上就睡。我经常起早贪黑地学习,熬夜到凌晨,父母都很担心我的身体会朝不住劲,便给我买中华鳖精那样的营养品。起初喝的那几盒还酸甜可口,后来喝出了煤渣滓味道,煤油味儿,于是就没再继续补充什么营养。我年轻精力充沛,喝不喝鳖精不都继续考大学!

  7月七号如期而至,距高考冲刺还有0天。我反倒轻松起来,前一阵的紧张和压力都消弭殆尽,物极必反,我却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昨晚失眠了,第二天精神仍然尚好,上午第一科考政治,我答得颇为流畅。我手颤抖,不能用铅笔涂标准答题卡,就在塑料格尺中间扣一小口,大小以能覆在答题卡小方框答案上为准。可是,这种方法根本不行,在着急紧张的情况下,我的左手根本摁不住格尺,也对不准那么小的答案格。怎么办?我急得浑身是汗。校领导和省教委下来的监考老师紧急研究对策,决定让我把答案在试卷上批钩,由省教委领导和我校老师共同监督,一个外校老师帮我填涂标准答题卡。我这“3+2”的五科考试就是这样完成的。虽然这样有误差的风险,但对我来说也是唯一的解决方式,我感到很幸运了,没有任何权力表达疑义。

  后面的考试相对很平稳,历史论述题由于地方不够(我的字大于常人两到三倍),我只能在试卷装订线以内的边边角角择地答题,一不小心就写到装订线里去,又得重写。我累得满头大汗,大汗淋漓,汗流浃背,几近虚脱。尽管家离学校并不算远,爸爸还是要用自行车送我到考场,以减省我不必要的体力消耗。作文又是一场大战,在小方格子里写字真是折磨人,我勉强在绝不允许超时的考试时间内写完最后一个字,字迹潦草零乱至极,连我都难以辨认。我只有暗自祈祷,批改我试卷的老师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能一反常规地对我的答卷能多点阅卷的耐心。

  苦读三载,三日定音。我的苦不堪言的高考结束。我的不堪回首的中学生活结束。所有十二年的学习生活是不是到此为止了。我多年来期望过上的轻松自适的生活理想,是不是该圆梦了?辛苦的生活该停下来了,多年的梦想该圆了吧。

  可是,没有。我已经习惯了那种紧张的学习生活,以苦作乐。突然所有的重担从我孱弱的肩头卸下,我根本不能适应。我知道,未来的生活不会比现在的更自在。我逃不出自己给自己设置的命运。未来还有更大的承担在等待我去承受,还有更艰险的路途等待我去迈越。我能停下来,暂时休整,有一种力量在催促和逼迫着我,使我不得不再次任重而前行,我无法拒绝苦累征程的艰难体验。

  7月10号,是高考结束后彻底放假的第一天。我约我的朋友们三天后相聚,在一家餐馆大吃一顿,席间大家相继给我敬酒,表达热情的友谊和美好的祝愿。饭后我们来到学校,在教学楼门口的阶梯上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高三生活也许是太过压抑,我们玩孩子的游戏竟然也玩得十分开心。轮到我的眼睛被蒙上了手绢,数一二三,然后说停,大家就立在那里,屏住呼吸,等待我这个“瞎子”前去发现。我凭着感觉和听觉摸呀摸,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动静。终于我“发现”了什么,但他很快又消失了。游戏规则不允许他们走动,聪明的我便蹲了下来,从下面继续摸。我摸到了一双脚,拉开蒙在眼睛上的手绢一看,玄波正坐在地上大笑不止,我也笑,李伟在我前面笑。几个女生也都纷纷暴露,大家都在欢笑,那笑声绝对是最开心不过的有力证明。

  我和张庆来玄波家找他玩,玄波刚从操场打完球回来,一身臭汗,脱下短裤就朝我抖动,逗引着对我说:“来,闻一闻,还鲜着哩!”他端来一盆洗脚水,口里念念有词:“我先泡我的玉足,再陪你俩去喝酒!”我知道,在认识我之前,玄波张庆杨文龙就是相交多年的铁三角,他们三个的默契是我所望尘莫及的,我一直缺少并渴望获得这样亲密的男性关系。我们仨约了杨文龙一起来,这也许是我临行前最后一次和朋友聚会。玄波喝了不少的啤酒,他的心事我知道,就由着他了。

  喝醉了的玄波开始胡说八道:站得更高尿得更远,俺的最低奋斗目标是:农妇,山泉,有点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打车去吧,穿别人的鞋让别人找去吧。打台湾我捐一月的生活费,打美国我捐一年的生活费,打日本我捐他妈的一条命!我不是随便的人,我随便起来不是人。女人无所谓正派,正派是因为受到的引诱不够;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可能是唐僧;带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有时候是鸟人。玄波接着唱到:再过几十年我们来相会,送到火葬场,全部烧成灰,你一堆,我一堆,谁也不认识谁,全部送到农村作化肥……

  因为玄波喜欢边雨晴,我们的友谊变得沉重。他说他总觉得自己很脏,他说他配不上边雨晴这朵蔷薇花。年级许多男生都对边雨晴这个那个的,夹缠不清,不知道怎么这么多人为并不漂亮的她而倾倒。我心想,边雨晴这个滥人,她捣乱了多少好男儿的正常思维!为了安慰玄波,我说了几句对她大为不敬的话。可玄波不让我那么说她,谁让他喜欢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因为他爱她,他就不允许别人亵渎她,哪怕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七月中旬以后,我跟随大爷家的堂哥来到哈尔滨度假一个月,等待让人倍感煎熬的高考结果。上次来哈尔滨,是在初一那年暑假,爸爸带我到省医院看病,确诊我的残疾名称,中医叫肝风,西医叫椎体外露综合症。我不太相信医生的诊断,以后在报告我的残疾时我依然说是“先天性脑神经挫伤”,我觉得这个概括能基本符合我的实际。我不懂医学,只是凭感觉,接受文字本身传达出来的模糊含义。事实我也不能最终确定。

  04年冬天,我在卖书的过程中遇到一位精通棋艺的张老先生,由他介绍认识了一个民间中医,他告诉我我的病因完全是父母的过失,是应该被避免的由于无知酿成的悲剧。我在山西榆次这位中医家里治疗不到半个月,说话、做事似乎也渐好转,中医保证如此坚持下去可望病愈,成家立业。可是母亲在北京突然病重,召我回去,我也动摇了治病的信心。获救只是一种可能,我不能仅为一种可能性就付出别的代价。我不知道决定对错,在中医竭力挽留的情况下,还是私自买了回京的火车票。中医让我慎重考虑,要求我退票,继续治疗。我不能退。05年三月,春天已到,柳树抽芽,我要返回至亲身旁,还要坚持去北大贩卖理想。

  中医的一些说法激起了我的仇恨情绪,父母应该对我的残疾负完全的责任,这不是意外,不是宿命,是你们的错误所致。我恨你,我以折磨自己的方式来报复你,恨你。我到处作恶,私下犯罪,我自甘堕落表明我对家族、对传统、对美德的彻底背叛。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知道么。一段时间内,我仇视他们,处处跟他们作对。掀掉饭桌,砸坏家具,我用暴劣的方式发泄心中理性的怨恨。可是,我是弱者,我没有恨的资本,没有恨的能量。恨是强者的心态,我是情感的懦夫啊。一段时间后,我重新找回失真的自我,我不想再恨任何人任何事,不论是有根据论还是无稽之谈。因为,活在仇恨包围中的人是不快乐的。

  95年高考结束后的暑期,我在松花江畔悠闲地漫步,化解了等待的焦灼和不快乐的心绪。那是一个记忆丧失的时期,因为过于悠闲的日子。在等待中,青春开启了撩人的序幕,伴着些许惆怅和淡淡的忧郁。我是一个早熟的孩子,这是就我的思想而言,我早早地懂事,察言观色,思考哲理,我承受了别的孩子没有的沉重。我心重,才会心痛。我也是一个晚熟的孩子,在飞驰少年的空幻时光里,不知道青春为何物,不懂雕刻青春时光。我在感情世界里麻木不仁,只有亲情是最明显的认知,我自卑到不敢奢谈感情的严重地步。我的晚熟是因为我不给自己早熟的机会,周围的环境也是一个相对闭塞的空间。我沉淀在努力学习的深海氛围内,我的周围少见异样的漂浮物。

  八月十几号回到农场,约会玄波张庆,给杨文龙过生日。杨文龙是个白面书生,高一时说话细柔的像女生,毕业前我们给他留言,希望他越长越魁梧。我在高三繁忙的学习中给他补习过英语,坚持在下午放学后给他辅导一下,朋友们都说我对待朋友很够意思。我和玄波在大街上溜达,他喝了酒我便搀扶着他,碰上李伟和推着车子的边雨晴在散步。玄波受到刺激,被我不注意绊倒在地,索性躺在地上装睡,我傻了吧叽地去拍他的脸,大声叫他的名字。边雨晴显得很吃惊,看着倒在地上耍赖的玄波,不知该怎么办。李伟打发走了边雨晴,问我事由,我支吾不语。他就跟在我和玄波的后面,我还是搀着玄波向校园方向走。李伟主要是怕我出事,一直跟着我们,这让玄波很不高兴,嘀咕李伟的做法。后来玄波被我送回他家,李伟送我回家。我告诉了他有关玄波对边雨晴的情事,表现左右为难。李伟自己说,玄波把他当情敌了,他希望我不要搀和进他们三人的事。我信誓旦旦,觉得出买了玄波,同时也对不起李伟。我讨厌我的装疯卖傻。

  后来听张庆他们告诉我,高中早恋的一些绯闻,我感到不可思议。一些诸如宫全明和赵冬梅是一对儿这样的离奇事,我竟然一无所知。不是我装纯洁,而是我本来单纯,心思根本不往学习以外的领域使。张庆给我讲了许多绯闻,包括玄波他们的三角关系。他说边雨晴被人爱慕,错不在边雨晴,她是无辜的。以气质征服别人难道错在边雨晴吗?张庆表面看似客观的讲述,主观意图昭然若揭,明显在为边雨晴鸣不平。我从他那激情洋溢、唾沫星子乱溅的讲话中听出了这里也有事儿,张庆在多角恋爱中也有一脚,我闻出味来了,他的脚不臭。

  八月底成绩下来了,我以文科班应届生第二名的总成绩落到二表的一所自费大学,虽然很不理想,但毕竟圆了自己的大学梦。高考对我来说无疑是失败的,我应该反省。有老师劝我复读,和张庆玄波杨文龙一样,来年再战,肯定结局会更好。我太累了,高中三年魔鬼一样的单调生活让我心生厌倦,我决定一直往前走,不走回头路。

  9月5日夜6日晨,好友即将离去,我心很烦不知道为什么,很想与他过这临行前的最后一个夜晚,也许是为一个曾经的诺言。他也猜出了我这些天对他的不满,让我坦白,面对他我不能再保留什么,淡淡地说了几件令我受伤的事。他觉得我心眼太小,他不在乎。因为他的无视,我更痛苦。他甩我走了,没再多说什么,我无聊,欲哭无泪。到曾经我们同行的地方,回忆恍如昨夜的私语。我茫然无措,不想回家,默默地走着,想着,到了他可能去的地方,又徘徊在他家的路口,偶尔路过他家窗前,见到他的身影,激动无奈。希望他出来又怕相见无语。我用沉闷的声音哼起“友谊天长地久”的曲调,盼他应有心理感应,怀疑着所谓的“心犀相通”,他竟毫无感觉!熄了,他屋中的灯,此时已是子夜,天昏沉,秋风凉,不自觉地,我踉跄于他的窗前,我开始口述那不吐不快的心语:我说要陪他一夜,通宵达旦地“没烛夜谈”;我说他心细也心大,怪他不了解我那不是心情的表情;我跟他讲重读时要注意照顾好自己,注意与人交往相互适应的原则。其实,我并没有过多地解释刚才发生的不愉快的事,因为我觉得我俩都没有错。我们的性格都很倔强。

  不知不觉,已是凌晨了。我感到很冷很冷很累很累,太难受了。本不想去打搅他的酣梦,生怕惊扰他的家人,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用冷得发抖的声音重复着:“你听见没有,我很冷,手冰凉;我很乏,已经不能走回家了,你能不能开开门,让我进屋暖和一下手,坐一会儿,让我们在坦一会儿,难道你我真的没话可说了吗?南道你真的不再在乎我们的友谊……”真想让他听到我刚才说的一切,真想让他明白我的心,但他睡得很沉,一句也没听见。我口干舌燥、声嘶力竭了,真想见到他,让他抱紧我,至少要握紧我的手,令我不再这么冷,心不再这么凉。忽然屋内终于传来他惶恐的应和声,他被惊醒了。开了门,第一句话就怪我怎么搞成这样,他以为我喝醉了。我说没有,我只是冷,我抓住他的手不放,他有些感到突然和不解。我蜷缩在他的床上,他的背窝真暖和。我说我一夜没回家在他窗前傻呆了半夜为了陪他。他只说他相信,并未显得感动。我的身体开始热了,心却依旧。秋夜好冷。

  我们都怕吵醒他的家人,呆了不长时间,我们一起出了门,天己亮了!一夜未眠,我的精神却还挺好,也许是因为他在我身边,陪我说话,送我回家。我多想昨夜能有个录音机,录下我所说的全部的话,让他听,听明我心。惟一欣慰的是:他临行前我们之间不再存有遗憾。他走了,头也不回;他拐弯了,我喊了声“再见”,他没听见,走了,不见了!

  进了家门,始觉好乏,脱了衣服,倒在床上,盖上被,什么也不想,睡着了……

  人生得一知已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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