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6月,盛彤笙从友人处得知这样一则消息:“英国政府赠予中国留英奖学金名额10名。”他连忙给朱家骅写报告,请求给兽医学院至少1个名额。当教育部答复“非政府所为,系由英国文化委员会办理的奖学金”后,又赶忙致电该会,请求分配名额。
同年,在《中央日报》上有一则非常小的报道:《澳设奖学金欢迎我学生》,说澳大利亚政府准备每年给中国培养留学生四五名。他一见报道,连忙剪了下来,并致电教育部:“澳洲之学术素以畜牧兽医、养羊、毛纺最著,请给本院留澳奖学生至少2名。”后教育部解释此为澳国教育代表团访华时的提议,未成事实时,方才作罢。
从以上两件小事,可以看出盛彤笙在人才培养上的良苦用心。
作为一名教育家,盛彤笙深知人才为事业之本,他爱才心切,始终把培育人才放在各项工作之首,可以说伴其一生。在国立兽医学院如此,以后到中科院西北分院也是如此,即使在“反右”落难后,也为青年科技人员的成长耗费心血。在解放前夕社会动荡的情势下,许多人考虑的是自己的后路,有几人能为人才下如此的功夫,能如此殚精竭虑、不遗余力地加以培养。而盛彤笙为了学校能有一流的师资,为学校的发展蓄积人才,哪怕从报纸上得到一点信息,也要跟踪追击,穷追不舍。
善于使每一个教师都能走向成功,是盛彤笙用人的最大特点。许多校友回忆,盛彤笙当年能将学院办成亚洲一流学府,首要的就是其慧眼识人,在栽培人才上不遗余力。当年,他以35岁的年龄,以求贤若渴的至诚之心,聘请和重用了一大批二三十岁富有朝气、志向和才华的年轻人,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在他的引导和栽培下,做出了非凡的业绩,成为各自领域的大家。在国立兽医学院的众多教师中,盛彤笙了解每个人的潜质,看到了可从那个方面进行培养,善于帮助他们走向成功。1948年,他将讲师谢铮铭及助教李振钧、陈北亨、金文忻等,通过国民政府教育部公费送到英美等国留学深造,这些人后来都成为国内及海外名重一时的大家。谢铮铭是学业精深的兽医解剖学家,陈北亨是我国兽医产科学的奠基人,二人前面均有介绍。金文忻在美国堪萨斯州立大学兽医学院研究兽医寄生虫学,是一个非常有作为的青年教师,可惜学习期间因突发脑病客死他乡。李振钧于美国密西根州立大学兽医学院研究兽医内科学,因其父任过国民党的参议长,家庭背景复杂,新中国成立后见势头不好而留美未归,后成为美国著名药理学专家。可以说,经他培养的人,没有不成功的。
盛彤笙还将一些青年教师推荐到国内的名校名师那里去进修提高。助教任继周被推荐到母校中央大学师从王栋教授专攻牧草学;任过兽医系总支书记的买永彬被推荐到北京协和医院学习,后又送到苏联莫斯科兽医学院进修;助教陈士毅被送到国立中央大学医学院师从蔡翘、吴襄两教授攻读生理。为了使他们学业有成,盛彤笙连修习的功课、实习实验、实习报告、参加考试等都安排得清楚具体。
盛彤笙更以其超前的人才目光注意在学生中挑选好的苗子,悉心培养,使其成为国立兽医学院未来的学术骨干。
首届毕业的“八大金刚”个个学习刻苦勤奋,有很好的专业功底和英语基础。其中张邦杰的内科,赵纯庸的微生物,孙克显的解剖,在学生时期就很有名气,三年级时,盛彤笙就根据他们的特长,有目的地分科加以培养,师从名师,然后留校充实到这些学科。
第二届的毕业生22人,盛彤笙又从中选留了李兆甲、张秉一、沈斌元、田九畴、郭民琛等5人,他们被充实到微生物、诊疗、解剖三科。其中的田九畴在上专业基础课时,就酷爱解剖学,一天到晚在实验室里看标本,有机会就做尸体解剖,刺鼻的福尔马林液体他全然不觉,闲下来就抱着解剖书看,外语也不错,但其他功课一般。盛彤笙发现这是个特殊人才,一心要把他培养成解剖大家,留校后安排家畜解剖学家谢铮铭教授对他重点培养,1958年调往西北农学院任家畜解剖学教授,师徒二人在60年代还合作出版了《家畜解剖图谱》,至今仍是经典之作。张秉一当学生时就品学兼优,留校后由微生物学家廖延雄教授负责培养,参加过多个课题的研究和教材编写,1975年调兰州兽医研究所,在魏氏梭菌及其毒素、中药抗菌作用、羔羊痢疾病、山羊沙门氏菌病等方面的研究取得多项成果,任过兰州兽医研究所副所长、所长等职。
其次,盛彤笙不拘一格,重用出人才。盛彤笙对人才委以重任,发挥其潜能,创造其价值,人才成就了畜牧兽医事业,畜牧兽医事业又造就了这些人才。当年西北畜牧兽医学院的寄生虫、微生物、解剖、内科诊疗、病理、产科等学科,由于有“海归”为主将,加上盛彤笙预先物色的后备力量,形成了一个合理的学术梯队,其学术实力在全国首屈一指。
用人之道,看似是个方法问题,实则是个胸怀问题,境界问题。解放初期,崔堉溪随西北农业专科学校合并到西北兽医学院,当时他上老下小全家11口人,经济上十分紧张。一些农业院校看中了他的才学,许以高薪想将他“挖走”,但他最终还是服务于学校及以后的甘肃农业大学,个中缘由,与学校对他多方的关心不无关系。当年山东农学院答应他们夫妇二人如果前往,每人薪金可在现有基础上增加35万元(旧币),在新中国成立初期这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可折合小米430多斤,而当时的公职人员月工资也多为300至500斤小米,自然有诱惑力。盛彤笙当时已在西北军政委员会畜牧部任职,了解情况后,考虑到崔堉溪等教师家庭确有实际困难,于是亲自向西北军政委员会财经委员会写出专题报告,请求给他们增加薪金。西北军政委员会财经委员会也很重视,1950年9月,彭德怀、贾拓夫、白如冰联名复函:
“关于你院崔堉溪先生待遇问题,提出如下意见:一、在不违反教育部所定标准之原则下,你院评薪可酌为提高,评米后可按西安市米价折成人民币,再依兰市单位价发给,上项办法曾经狄秘书长和辛厅长当面商妥,并经过教育部同意;二、教授专家中如家庭负担过重者,在你院同仁不反对的条件下(要多加解释),可由院方酌予补贴,这是过渡期间的临时办法。希将处理情形报财委及教育部备案。”
这样,盛彤笙就为崔堉溪和另外三名教师争取了每月150~200斤不等的小米补贴,缓解了他们在生活上的窘迫状况。
随后不久,内蒙古畜牧兽医学院成立,由于师资缺乏,崔堉溪夫妇奉高教部之令,借调讲学。该院给了他们很好的待遇,并动员留下来。但两年期满他们仍回到了学校。在学校的一次会议上,崔堉溪说:“内蒙古畜牧兽医学院对我们非常好,但我离开西北畜牧兽医学院后,学院不仅给我当农民的父亲安排了工作,患病时还派人照顾他,我是为了感谢学校才回来的。”
在用人方面,盛彤笙说过这样一句话:“天下之才用其所长无不可用之才,天下之才用其所短无可用之才。”当年来到国立兽医学院所有的教职员,甚至工友,为什么那么多人感激盛彤笙?因为每个人都感到各得其所,发挥了才能,全校上下形成一个和谐的整体。这使人不由想起三国时期著名政治家、军事家诸葛孔明的用人之道。当他病逝五丈原,噩耗传出后,不仅与他亲近的人悲痛万分,就连被他处分过的人都痛哭不已。蜀国都护李严犯错被贬官,得知孔明去世,在后方成都大哭而死,原因何在?“盖严尝望复收己,得自补前过,度孔明死后,人不能用之故也”。因为李严觉得,丞相活着,他还有复出的希望,有机会弥补自己的过失,丞相一死,再也没有人会启用他了。
胸怀有多大,事业就有多大。事业的成功其实也就是育人、用人的成功。西北畜牧兽医学院当年事业蒸蒸日上,许多方面走在全国农业院校的前列,这与盛彤笙的宽以待人、慧眼识人、热心育人不无关系。以后,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再加上主政的个别领导以“宁左勿右”的手法对待知识分子,总把他们当做改造对象,运动来了,就将他们收拾一番,自然挫伤了大家的积极性,学校开始出现人心离散、质量下降的局面。1957年初,学生们自发签名,打着“欢迎盛彤笙蒋次昇返校”的横幅上街游行请愿,到中科院西北分院请求盛彤笙回校主政,这也是全体师生发自内心深处的情感,当时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只有盛彤笙在,兽医学院才会有希望。按理说盛彤笙当时还兼任西北畜牧兽医学院院长,请他返校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在“反右”斗争中,很多学生却因此而被打成右派,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直至20年以后才得以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