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陈华对这支出来巡视的戍边小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带头的叫魏虎,凉州人,陈华和他先认识。他是这支队伍的十夫长,隶属凉州边防军下辖侦察营。
边防军,属于凉州地方编制,并不是唐帝国中央正规军队。
大唐朝剿灭吐谷浑的正规军,正驻扎在凉州城中,他们不过是打杂的,也可以理解为当炮灰的部队。
和陈华自来熟的年轻人叫关山,他可能是这支队伍中长相最斯文,皮肤最白净的一个,有一张娃娃脸,笑起来很阳光。他玩弓的技术和陈华玩枪的技术都疯狂到了极致,百步之内,箭无虚发,陈华一路上也见识到了,这丫回营路上,嗖嗖两箭,就射中几只野鸡,而且全部是射中脑袋,而且每次射中猎物,都在队伍中来回的跑,颇有耀武扬威的嫌疑。
还有四个西北汉子,一个长的像头黑棕熊的人叫熊奎,武器是一把大铜锤,八十斤重,让瘦胳膊瘦腿儿的陈华好生羡慕此人的臂力,去参加世界级拳王比赛肯定能拿名次。剩下的三人,有两个是同胞兄弟,叫王成和王通,不喜欢说话,没事儿的时候,总爱试擦自己的长刀,魏虎告诉陈华,这两兄弟的亲人全部死于羌狗刀下,他们活着的愿望就是努力杀光吐谷浑的羌人。
队中最后一位年纪较大的人叫谷峰,背有点驼,笑的时候,满嘴黄牙外露,走猥琐流路线。他是这支小队中的活地图,凉州地势复杂,山川草原覆盖,一不小心就会迷路,说不定就能撞见死敌羌人。谷峰总能带着这支小队,避开羌人的监视,避开有马贼的地盘,完成侦查任务。
戍边小队的人陈华现在也算了解认识,他也作了一番自我介绍。
“陈华,男,二十五岁,世代居住关外,随家父前往中原经商,途中遇见羌人过境杀人,独留他一个人逃出生天,路上得各位兄弟相救,无家可归,只能随众兄弟去军营找个容身之地,一来可报家仇,二来功名但向马上取,他如今了无牵挂,也该展现男儿报复的时候。”
当然,这份简介是陈华伪造的。
这个时代,凭空多出一个人,没有谁会去查访你的身世。
“兄弟,前面就是营地了。”跑了半日,终于看见一个修筑了简单防备工事的营地。戍边小队的人兴奋地哇哇叫了起来,挥舞大刀朝营地跑去。对这些戍边将士而言,他们不奢求酒池肉林的享受,而是简单的归营而已。
陈华溜着马,看着这群比小学生放学后还要开心的西北汉子,冷兵器的战争,有多少人出征后再没有回营,归属感,果然是支撑人的精神力。
“戍边小队回营,速速打开栏门,我有要事禀告营长。”魏虎立马营地外,冲着营地前两座箭塔上的守卫报归。
两队小兵合力将巨木制成的营门推开。魏虎领着几兄弟进了门,他立即从马上跳下来,只对陈华说了声“兄弟,你且等等,哥哥去去就来。”语毕,只见魏虎在带回来的马匹中,挑了一匹矮小的马驹,朝着营地一侧,那里搭起了锅灶,炊烟正起,几个穿着麻衣的女人,正忙碌地做着晚饭。
“嫂嫂,狗娃呢?”魏虎对着其中一个女人说道。那女人肤色白皙,不像西北女子高大粗胖,虽着麻衣,眉目间颇为秀美,在这全是男人的军营中,放佛二月间的一枝春意,让这军营多了几分人情味。
“狗娃,你魏大伯来了,还不快出来。”女人摘着野菜,对着一旁,正在灶边送柴禾的男童呼唤。男童虎头虎脑,满脸沾满了黑灰,听见娘亲召唤,一个激灵跳起来,就朝魏虎跑去。
“魏伯伯。”男童扑到魏虎腿上,抬着脑袋,道:“我的小马驹呢?魏伯伯答应狗娃,这次出去,就给带一头小马驹回来。有了小马驹,狗娃也可以像爹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杀光羌狗。”
老魏眼中含着泪光,把手中的缰绳递给狗娃。
“狗娃子,记住大伯的话,男人从小就别孬,遇见羌人,就给我干翻他。”
“嗯,干翻羌狗。”狗娃点了点头。
老魏难得笑了起来,摸着狗娃的脑袋,道:“你关伯伯马背上挂着野鸡。你去取来让你娘给众伯伯烧个好菜,今天营里又来了位兄弟,等会儿好生庆祝一番。”
狗娃懂事地点头。老魏结束了和这对母子的对话,来到陈华身边,唏嘘,道:“嫂子是岭南人,带着狗娃来凉州看我兄弟二狗子。在一次侦查任务中,我们队被上百个个羌人军队包围,二狗子领着四个兄弟断后,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营里的兄弟在出去之前都说好了,谁要是死在外面,妻儿父母都由活着的人照顾。我们是地方军编制,阵亡将士的抚恤少的可怜,魏虎我看人很准,兄弟的刀伤药,一旦向上面报去,定会被带往凉州城,若是兄弟能见到凉州城的李靖将军,还请兄弟为千万戍边将士说一声公道话,将阵亡将士的抚恤金提高一点,我们就没有任何牵挂了。”
老魏身边的几位兄弟低下头去呼吸沉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的戍边将士,期盼天下能太平,再者就算阵亡了,朝廷发放的抚恤金能够和中央军相同待遇,他们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人都是有感情的,看着这些汉子铁骨中少有的柔情,陈华道:“魏大哥放心,若我能办到,定不推迟。”
魏虎的脸色好看了些。撒开双腿,就往营里一间帐篷跑去,道:“兄弟,我去见营长了。”
魏虎冲进帐篷没多久,就听的里面传来杀猪般的惨叫。
“魏虎,你别跑,老子一刀干死你。”
众人将目光投向帐篷处,只见魏虎拼命逃窜,他身后跟了位步伐稳健的老将。老将双鬓斑白,胜在精神,凉州初春的天气还很寒冷,他居然光着着膀子,红裤袋系在腰间,就这样从帐篷里冲了出来。一手提刀,一手捂着肩头上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表情就跟谁抢了他心爱的小妾,双眼血红作杀人状。
“老营长,给你说了,我兄弟的刀伤药是仙丹妙药,无论多么重的伤口都能立刻止血结痂。你不相信,开口闭口指着我鼻子骂胡扯,魏虎是老实人,不会说话,只好给你老放血,等会儿你老就能亲自体会了。”魏虎脚下疾风,飞快逃窜。
“扯蛋,你以为随便找个草头医生,就真有治疗刀伤的灵丹妙药?今天你小子要是不给老子说个子丑寅卯,老子非得给你放血不可。”老营长气喘吁吁道。魏虎年轻,他体力赶不上,追了两步就开始喘气儿了。
“老营长,你先别急,让我兄弟试试再说。”魏虎健步跑到陈华面前:“兄弟,快,把你的药丸拿出来,刚才我在我们营长肩膀上砍了一刀,你那刀伤药要是不能治好他,兄弟今天只怕没命了,蓄意殴打上级,会被军法处置的。”
亏老魏想出如此损人的阴招,陈华立刻从背包取出装胶囊的盒子,刚才给魏虎处理伤口的时候,还剩一点儿。他将胶囊内的药末倒入手中,挡在魏虎面前,面对正前方杀红眼的老营长,道:“刀伤药灵不灵,老营长试试便知,若是不灵,你砍我脑袋。”
“哼,小子,牛皮不要吹大了。就算是凉州城中国公李靖军营里的军医,都不敢说有立刻止血结痂的刀伤药,你要能拿出来,我这营长位置拿给你坐。”老营长横刀在手,威武说道:“给你盏茶时间,我到想看你的药多灵。治不好,你和魏虎统统跑不掉。”
“祖传秘方,包治包好。”陈华像极买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他走过去,将手中的药末轻轻擀在老营长肩膀上。
说来也奇怪,药末刚落在老营长肩膀伤口上,血立刻止住,伤口表面竟然出现一层深红色固体,那是结痂的特征。
“好药!”老营长终于从嘴里吐出两字儿,看陈华的眼光,也像看待高人一样:“这刀伤药,公子是从何得来?可有配方?”
从公子一词的称呼,就可以看出那老头对陈华的态度发生了百八十度大转弯。
“兄弟,谢谢!” 远处的魏虎抹了把冷汗,他的小命保住了。
陈华早就准备好措辞,道:“刀伤药是家父从西域国家带来,药方也记在我脑中。在下随家父前往中原经商,不料路上遇见羌人,独留自己苟活,想献此药方给大唐军队,以报家仇。”
“哈哈,有此良药,当真天助大唐,何愁吐谷浑不破?”老营长仰天长笑,他也不计较先前魏虎伤他之罪,立刻返身回帐,提笔疾书,很快一封记有在凉州遇见医道高人身怀灵丹妙药的文书出自他手。
文书写好,老营长特意安排两个兵士,骑快马连夜赶往凉州城。
适才,做完这一切,老营长才从帐篷走出来。
笑面虎老魏立刻贴上去,献媚,道:“老营长,我兄弟献上了灵丹妙药,朝廷能给什么样的奖励。”
“奖励你一顿板子。”老营长,神色俱厉道,看来他还没忘记老魏给他放血的事。
“不会啊,前几年凉州城有个叫冯左的人,只是给当今圣上献上一株千年雪莲,就被封男爵,食邑百户,我兄弟的刀伤药,能够拯救凉州三军,至少能够封伯爵,食邑五百户。”
“食过屁。”老营长一巴掌拍在魏虎脑袋上,看样子先前被魏虎放血的气儿还没消:“魏虎,你去问问你兄弟,他的药方,能否让我们抄录一份下来。你也知道,这些年我们侦察营有多少兄弟死于失血过多。这事儿,只许你们二人知道,他点头首肯,我帐下那匹追风马,就拿给他当做交换。。”老营长俯身在魏虎耳边吩咐道。一旦文书送往凉州,凉州方面立刻就会派人来迎接,陈华的刀伤药太神奇了,老营长若说不动心是假的。只是如此贵重的东西,要想陈华送给他们营,似乎又不现实。
魏虎似乎是个好的引子,他见陈华那人兄弟义气重,想必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