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叫人端来吃的,让两个伢吃东西。自己在那读信,读过信,他给谷雷他们说。
“好吧,我们来研究一下,要想出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才好。”
谷雷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那个叫张一介的男人说:“左祥云来德胜关肯定会去找两个人。一是他的堂兄,二是他的相好,我们只要把这两个人控制了,不怕抓不着他。”
许自了说:“恐怕不行吧,万一打草惊蛇了逼他跑去了白区,那我们就更难办了。”
那男人想了想说:“是啊,得想个什么办法让他自己露脸,每天来往德胜关的人不计其数,光凭我们这么找,比大海捞针还难。”
谷雷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自己来找我们?”张一介皱着眉头说。
屋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来还是谷雷好像想到什么,先开了口。
“左祥云不是拿了公家七百元现钞吗?”谷雷说。
“是七百,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张一介说。
“他不是随时想跑去白区吗?去了哪七百大票就成了一堆废纸。我猜想他现在最急着要办的事就是要把那些纸钞换成大洋金银或值钱的什么东西。”谷雷说。
张一介说:“做梦,在德胜关这地方,谁有这么多大洋换?金银就更不用说了,再说兑换大把的纸钞显山露水的不是把自己暴露了吗?”
许自了突然想起什么,喊了声:“钨砂!对,他一定会把钱换成钨砂。”
许自了这么一说,张一介和谷雷都觉得很有道理。尤其是张一介,顿时眼睛一亮。
“如果真是那样,事情就好办多了。”张一介喜上眉稍那么说道。
谷雷和许自了很纳闷,为什么钨砂就好办多了?看张一介那样子像十拿九稳。后来听张一介一说,才恍然大悟。原来红军为了粉碎敌人对苏区的经济封锁,加强了苏区的对外贸易。而封锁后苏区最紧俏的商品就是钨砂,因此,红军把钨砂作为对外贸易的重要商品,把各地的钨砂都集中起来统一由苏维埃外贸总局经营。当然,封锁线上的交易不能是正常的贸易,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的,表面上看去像是走私。我方工作人员常常也伪装成的道走私犯和各类商人打交道。
就这样,三人商量出了一个周密的行动方案。
“好吧,就这么办。”张一介说,“我现在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张一介说的这个人就是外贸总局德胜关采办站的负责人,名叫范昱休。公开身份他是个山货收购商,实际上专门负责苏区与白区商人的钨砂交易。
3、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范昱休长得人高马大,脸黑眼亮,像个黑道上的人。那天张一介带谷雷和许自了与这汉子一见面刚把事情一说,猛听得范昱休一拍大腿。
“嘿,就前天还有人叫我准备一批货呢,要的数目还不小,我寻思近来那边刚杀了两个做钨砂买卖的商人,没人敢在这风头上要货,怎么突然冒出个大户?”范昱休说。
“会不会就是这个人?”张一介说。
谷雷说:“很有可能。”
只是许自了有点怀疑,他觉得事情顺利得有点让人不敢相信。但他没说什么。
其实范昱休没有说错,前来找他要货的就是那个叫茵春的女人。
“买主没有露面,是通过一个女人来找我的,那女人叫茵春。”
许自了说:“左祥云的那个相好不是就叫茵春吗?”
谷雷说:“是她。”
“哦,那可是个手眼通天的她女人,他交际广,黑道白道,红的白的都有人。”范昱休说,“我们采办站也常利用此人弄过不少东西。”
张一介说:“这么说来我们要找的人肯定在他那。”
谷雷问范昱休:“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更多,只问手头有没有大数目的砂,有人要货。约好明天晚上在肖下岭山头亭子里交货。”范昱休说。
许自了说:“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选那么个偏僻地方。”
谷雷说:“你怎么熟悉那地方?”
许自了说:“那是个老矿坑,前几年我和我叔在那挖过钨砂,后来砂挖光了,那些井就废了。”
“看来这家伙鬼得很,肖下岭一山跨两地,山这边是我们的地盘,山那边是白区。他选那地方可能是为了安全,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好溜之大吉。”范昱休说。
“鬼知道,也许他们还有别的什么目的。”张一介说。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机会。”谷雷说,“我们得好好利用它。”
第二天傍晚,谷雷许自了还有范昱休三人来到肖下岭山头的那座亭子。范昱休一副乡坤的装扮,谷雷和许自了扮成两个驮货的脚力。数百元的钨砂有些份量,又走得是难走的山路,雇两个小脚力合情合理,看不出什么破绽。而且很可能左祥云成交后也要用用脚力,谷雷和许自了就有机会动手了。张一介曾经建议动用一下德胜关苏维埃的卫队,虽然只有九个人五条枪,但遇有意外多少可以抵挡一阵子。可是谷雷还是担心打草惊蛇没同意。
三人一直等到后半夜,才等到要等的人。来的是一男一女。
谷雷就着火把看了看男人那张脸,不错,那人就是左祥云。事情太顺利,这让老练的谷雷那一刻也心跳得厉害。
“老黑,东西带来了吗?”茵春问范昱休。
范昱休指了指谷雷两人脚下的布袋。
左祥云过去打开布袋抓了一把钨砂在火把下看着。
“怎么样,货不错吧。”
“行!”左祥云从兜里拿出一叠钱来。“你数数。”他说。
范昱休有模有样地数点了钱,然后抽出两张递给谷雷和许自了。“这是你们的工钱。”
谷雷说:“先生多给点吧,深更半夜的路又这么难走。”
“就这些了,你们快走吧。”范昱休装出不耐烦的样子说。
许自了扯了扯左祥云的衣角,说:“先生,要不要我们给你驮?”
左祥云摆了摆手拒绝了。谷雷没想到他会拒绝,他想:他一定是把这些东西藏在附近。正想着,突然黑暗中蹿出几个黑影,有人用枪顶在他们腰上。十几个蒙脸人将他们围住了。
糟了,遇到白匪了。谷雷想。
但他想错了,不是白军,是土匪。
4、脱险
原来茵春不久前认识了这一带的土匪头子万达古。两人打得火热,谈起钱更是臭味相投。那天,万达古报怨现在弄钱很难,红的白的对他们都盯得很紧,没以往那么得心应手了。茵春说:我倒是和红白两边的生意人都有些来往,认识几个有钱的主,不如你我联手合作一把,好好干一场。万达古说:“好哇,不过要弄就弄几条大鱼,不要小鱼小虾的沾一身腥却没什么油水。”茵春说:“这事就包在我身上,我给你们做线人,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果然,不几天就等来了个左祥云,茵春见左祥云带了七百块钱,说是要急了换大洋,知道来路不正。茵春提出换钨砂,居然同意了。你道这女人动个什么心思?她是想用老相好的这七百元钱再钓出条大鱼来,于是去找了老黑。没想到老黑真说能弄到那几百元的货。这真让茵春高兴得几晚上没合眼,立即想办法把消息告诉了土匪万达古。万达古就带了喽罗早早地就埋伏在左祥云约定的这间亭子四周。
就这样,谷雷一行三人还有左祥云就被土匪绑了起来。
谷雷想:完了,这帮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杀人越货是他们常干的勾当,落到他们手里看来凶多吉少。这么些年枪林弹雨里闯荡,什么惊险场面是见过?可没死在战场上却栽在了几个山贼手上。
果然,那土匪头目跟手下说:“都给我弄了,一个活口也别留。”
“慢!”那女人摆了一下手,“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我看还能从他们身上榨些油。”
万达古说:“难道你还有什么好主意?”
那女人说:“姓左的还有个开米铺的堂兄,那老黑也是个有钱的角色,我们不如将他们当肉票,叫他们的人拿钱来赎人。”
“啊!这主意好,没想到你个妇道还真头发长见识倒不短,就照你说得做,先把他们关起来。”
几个土匪把四人带到离亭子不远的一个的地方,像是一个山洞。谷雷想说话,但嘴被乱草塞住了。他小心地把反绑着的手挪到一块大石头边,耐心地一点一点磨断了绳索。然后,他一一绑大家松了绑。当谷雷把大家嘴里塞的乱草拿掉时,听得左祥云破口大骂起来,他骂那女人臭婊子没良心东西。
谷雷说:“别骂了,骂有什么用,还是想办法脱身吧。”说完,谷雷往前探了探路,“这是一个洞,我们往前找找洞口。”
四个人摸索着前行,却发现那洞口叫土匪用大石头封个死死。
“看样子他们到哪去花天酒地了,用石头把我们堵在这,我们出不去了。”谷雷说。
听了这话,左祥云“呜呜”地哭起来。他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说:“谁要是能救我出去,我给他做牛做马也行,我不能死在这么个鬼地方呀呜呜……”
谷雷想:该死的你还哭,不是因为你,我们还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可他没吭声。
许自了对左祥云说:“别哭了,你说话算数?”
老黑听了这话,说:“怎么?好像你真能救他出去。”
许自了说:“试试吧。”他靠近谷雷耳边轻声说:“我想起来了,他们把我们扔在一条废矿井里,我在这挖过矿,知道这矿坑里的一些情况。这里是个老矿,地底都像掏空了一样,井和井之间有时挖穿了,就是没挖穿也隔不了多远。我们找找看。”
果然按许自了所说,依他的经验,四个人终于弄开了一处出口,从洞子另一面跑了出来。
“现在我们去哪?”老黑问谷雷。
左祥云说:“去德胜关,妈的我得去找那个臭婆娘,把老子那些钱要回来。”
许自了说:“你说过谁救了你你就听谁的。再说人家会那么傻?弄了那么一大堆钱分给那女人?”
左祥云说:“我知道那自婊子不是好说话的角,不弄走大半的钱她不会罢休,说不准那家伙也正窝在她被窝里也不一定呢。”
谷雷想想,左祥云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现在左祥云已控制在自己手里了,如果赃款能追回哪怕能追回一部分也好。他决定和许自了两人去镇上跑一趟。
这时镇子方向响起激烈的枪声。
谷雷跟左祥云说:“情况复杂,你要是想活命,就跟这位大哥呆在这别动,我们去看看就回。”
左祥云经过刚刚那场惊吓,哪还敢轻举妄动?连连点头。
5、结局
德胜关这个晚上十分热闹。原来白军派来的那帮家伙一直没守到左祥云,不知从哪打听到左祥云堂兄的情况,派出了几个特务轮班在东街那家米铺左右埋伏,接连几天都没个动静。
这天夜里几个特务看看眼见要天亮了,以为又要一无所获,突然看见几条黑影闪入米铺。以为是他们守候的“猎物”出现了,赶紧扑了过去。
就这样,白军特务和土匪万达古派来找米铺老板的人交上了火。
这边枪声一响,也惊动了一直在裁缝铺里等待消息的张一介。张一介以为有什么变故,立刻带那支卫队也和敌人接上了火,三方在黑暗中打得火热,谁也摸不清对方情况,只胡乱开着枪。
那时候土匪万达古正在茵春屋里喝酒,一边喝酒一边等东街的好消息,结果消息没等来,却听到枪声。万达古不及多想,操起枪借了酒劲领着喽罗直往枪响的地方扑去。这边可乐坏了茵春。她想,打吧打吧都挨枪子了才好,那这么一大笔钱和这些值钱钨砂就都归我了。就是呀,为什么这钱这东西不能归我呢?本来走财运的就是我茵春。不如我趁这机会把砂藏好,然后带了这几百元钱到什么地方躲些日子。死鬼万达古做的是脑壳别在裤腰带上的土匪营生,就是今天不挨枪子,难说哪一天不被红的或白的给收拾了。到那天,我不就成了财主了吗?
这么想,她就找来个包裹将钱包了,又找来几只坛子,将那些钨砂分装在坛子里,准备将坛子埋在自家的院子里。她端了一只坛子才出屋门,猛然看见幽幽的光亮里站着两个人。
女人“啊!”地惊叫了一声,手中那只坛子砰然落地。很快,她认出了面前的两个伢。
“你们?!是人是鬼?”
谷雷说:“你说呢?”
许自了说:“我看人鬼都有,人在你面前,鬼在你心里。”
谷雷一眼就看见那只包裹,一打开,果然钱在里面。他数了数那叠钱,一分不少。许自了也已经将那些钨砂倒进一只口袋里。
“走吧!”两人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茵春呆在那,忽然一歪身软在地上,她知道一切都完了,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们发现不见了钱和钨砂还能软饶了她?
两个伢带着那些钱和钨砂出现在左祥云面前时,那男人竟然吓了一跳。
“呀!我不是在做梦吧?!”左祥云叫了起来,他还真地捏了捏自己腿上的一块肉。
谷雷笑着说:“这些钱可算是物归原主了。”
左祥云听不出话里真正意思,一个劲地点着头。“是呀是呀!”
“我们的买卖也一切照旧。”范昱休说。
“当然当然。”左祥云说。
谷雷说:“天快亮了,我们要坐船去抚州,你跟我们去吗?”
“当然当然!”左祥云依然连连点着头,那会儿他在想,我干嘛还在这鬼地方呆下去?何况现在我得到这些钨砂我干什么还在这鬼地方呆呢,走得越远越好。
天亮了,三个人来到江边,谷雷找来一条船,许自了叫船夫弄来些酒菜来。折腾了一夜受了许多惊吓左祥云饿得什么似的,加上谷雷和许自了一个劲劝酒,左祥云不一会儿就喝得天昏地旋起来,一头倒在船舱里呼呼沉睡不醒。
等他醒来,却发现一队红军端着枪对着他。
他看看那两个伢,说:“你们?!”
谷雷朝他笑笑,说:“我说过那些钱物归原主了。”
他抬头看看四周,发现船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那不是抚州而是瑞金。他想,一定是在他醉酒后两个伢把船头掉了过来,船顺水而行,一天就到了瑞金。
他眼前不由一黑,知道自己是彻底地完了。
抓获了左祥云,中央工农检察部又顺藤摸瓜剩胜追击,查处了中央总务厅管理处处长徐毅,瑞金财政部部长蓝文勋,会计科科长唐仁达等玩忽职守贪污盗窃等案。
按1933年毛泽东主席项英副主席签署的《中央招待委员会第二十六号训令——关于惩治贪污浪费行为》的规定:“凡苏维埃机关,国营企业及公共团体的工作人员利用自己地位贪没公款以图私利者,依下列各项办理之:1,贪污公款在五百元以上者,处以死刑……”
左祥云,唐仁达等数月后被苏维埃司法机关处以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