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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尼寺遭劫难

种下罪孽种子,

难得圆满功德。

当天下午两三点钟,英军开始向乃尼寺打炮,一发发炮弹在房顶上、院落里炸开了,不少人被炸得血肉横飞,碎石、土块、木头四处飞扬。一发炮弹从窗户打进去,有座楼房起火了。

见到一发发炮弹在自己身边爆炸,一批批兄弟被炸死,却不见敌人上来,大家既愤恨又着慌,不知道该怎么打。乃尼寺的喇嘛,还从来没有见过大炮,更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有人主张打开大门,冲出去和英国人拼杀。

克珠旺秋同英军打过几仗,知道打炮的时候,敌人不会进攻,就招呼大家赶紧往后撤。他知道,寺院的房子都是石头砌的,非常坚固,只要藏到后面去,大炮就打不着。可是一些喇嘛不听他的指挥,端着火枪,挥着大刀往外冲,土登朗杰深信有护法神保佑,洋妖的枪炮伤害不了自己,挥动着一把大刀冲在最前面。这时敌人打来一阵排炮,又有一批人倒下了。院子里,巷道里,到处是一片红;绛红色的袈裟,火红色的护身结,殷红的血,还有燃烧着的火焰。喇嘛们这才听从旺秋的指挥往后撤,可还是有一些人愤怒地呐喊着,拼命朝前冲。

土登朗杰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如同虎豹般的胆量,牦牛一样的力气,在洋妖的大炮面前却施展不开,他恨不能飞到敌营,痛痛快快地和洋妖拼杀一场。他高声呐喊,挥舞着大刀,不顾一切地往前冲。旺秋派去两个人,硬把他拉了回来。

寺院的大门被大炮轰开,院墙打开了几个缺口,这时,英军停止了炮击,旺秋知道敌人快进攻了,赶紧叫大家分别到院墙后面和挨着院墙的一排楼房上去,并让大家把火绳点着。

不久,在机枪的掩护下,英军发起了进攻。等敌人靠近后,克珠旺秋大喊一声:“打!”上百支火枪和几十支来复枪一齐向英军开火,没有枪的就用抛石器打。冲在最前面的英军倒下了,可是后面的敌人又冲了上来,藏族军民的来复枪是刚刚缴获英军的,只有几发子弹,一打就光。火枪打了一发,装填弹药,最快也要两三分钟,就是用抛石器打,也要一两分钟的时间装石头,敌人趁这个空隙冲到了跟前,有的人着急了,扔掉火枪,抽出大刀,从院墙上跳下去同敌人拼搏,可是他们还没有冲进敌阵,大部分就已经倒在英军的枪口下了。

旺秋赶紧招呼大家守住楼房和院墙,不要往外冲。

听到前面打得激烈,守后院的很多人自动跑来助战。

突然,后山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枪声,接着有人惊呼:

“洋妖从后山冲下来了!”

英军经过周密的部署,来势凶猛,后门很快就被攻破。

英军一冲进后院,藏族军民的阵脚就全乱了,大家也不听格来的指挥,自己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有的人冲了出去,有的人退到大殿,有的人从门楼上跳下去,抱着英军展开肉搏。有个喇嘛跳下去,死死掐住一个英军的脖子,几个英军同时向他开枪,他身中数弹,仍不松手,快倒下时,还狠狠咬住英军的耳朵,直到把英军掐死,两个人才一齐倒下去。

格来见后院守不住了,只得带着身边的人往前院撤,他觉得只要和旺秋在一起,心里就踏实一些,就会有办法。

守后门的人边打边撤,退到前院。在前院的人刚得知后门失守,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排子弹打了过来,随着枪声,一群英军已经冲进了大殿和东西两厢的僧舍,子弹正是从僧舍的二楼上打过来的。

此刻,寺院里的喇嘛和藏民完全暴露在英军的火力之下,英军已经抢先占领了寺里的制高点,子弹连续不断地从大殿和僧舍的窗户里射出,形成一张喷吐烈焰的火力网。旺秋知道,阻击从后山冲上来的敌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发现前面的敌人并不多,立即大声说:

“寺院守不住了,赶快拉马,快,快离开这里!”老牧民次彭带着几个人牵马去了。

旺秋又对格来说:“快去告诉香楼香楼,烧香的角楼,一般都在房顶上。上的人,赶快冲出去!”

“旺秋,当心!”只听仁赛尖叫了一声,一个箭步蹿到旺秋前面,一颗子弹打进了仁赛的左肩胛,仁赛晃了一下,又端起了来复枪。

旺秋知道,这子弹是来要自己的命的,被仁赛用身体挡住了。他来不及去救扶仁赛,立即举枪射击。子弹带着愤怒和仇恨从旺秋的枪口里喷出,一个刚从大殿伸出脑袋的英兵再也没有机会把脑袋缩回去,带着血污的身子重重地摔在大殿前的青石板上。旺秋带着一些人阻击敌人,掩护其他人撤退。

殷红的血顺着仁赛的手臂,流到手掌上,染红了枪托。他的头上冒着汗珠,端着枪的手颤抖着。但是,他仍挣扎着向敌人射击。

喇嘛和农牧民的拼死抵抗,使英军还不能接近他们,趁着一个短暂的间歇,旺秋一把抱住仁赛:“好兄弟,快,快走!”

次彭拉来两匹马,站在两排僧舍之间的巷道中,招呼旺秋快上马,旺秋赶紧说:

“阿爸,快,快带仁赛走!”

“不,旺秋哥哥,你们走,我留在这里。”仁赛执拗地想从旺秋的臂弯里挣脱出来。

“别耽误,快!”旺秋一使劲,把仁赛从墙角上托出去,次彭在下面接住,抱上了马背。旺秋一扭脸,看见曲妮手里拿着一支火枪,正在装火药,脸上是一块一块的锅烟,辫子散开了,袖子也绽开了一个大口。旺秋心里着急:“曲妮,快走。阿爸,你快带他们冲出去。”他连拉带推,把曲妮也弄到巷道中。由于两边的楼房遮挡,子弹打不到这里。

这时,格来带着楼上的人,正要往外冲,寺前的英兵却潮水般涌进了大门,指挥他们的正是长着鹰钩鼻子的英军上尉。顿时,在大门内外,英军同藏民混成一团,展开了激烈的肉搏。大殿里和僧舍上的英军怕打着自己人,停止了射击,也向大门冲去。

几个藏民被英军团团围住,格来的枪膛已空,再装子弹已经来不及。他一反手,抓住枪管,只觉得枪筒滚烫,也顾不得许多,使劲握着枪筒,抡起枪托向英兵的头上砸去,“噼哩啪啦”,几个围着他的英兵都挨上了几枪托,吓得他们直往后退。

“藏蛮子真厉害呀!”一伙廓尔喀兵哇哇叫着往上冲,格来看准了最先上来的一个廓尔喀兵,两只胳膊向上一抬,又一落,只听“咔嚓”一声,廓尔喀兵的脑浆迸裂,格来的枪也断为两截,手里只剩下一截铁管。他刚把枪筒扔掉,腰里的刀还没有抽出来,只听得脑后有人拉枪栓,格来猛一低头,子弹呼啸着从他的头上飞过,正好打在格来前面的一个廓尔喀兵的耳朵上,血一下子染红了半边脸。格来顺手抡起腰刀,第三个廓尔喀兵也见了阎王。

见后门已破,英军占了大殿,鹰钩鼻子心想,我们在前面进攻,死了那么多人,你们倒毫不费力就攻了进去,我要是进不了寺院,不仅一点儿好处捞不着,连战功也没有了。于是指挥他的部下拼命往前冲。

眼看英兵越来越多,喇嘛和农牧民在大门内外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绛红色的坎肩、裙袍和老羊皮的藏袍,特别显眼。克珠旺秋心急如火,见又有几个牧民从巷道牵出了几匹马,旺秋赶紧让身边的喇嘛们骑着马冲出去。他心想,多冲出去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旺秋稍微镇定了一下情绪,见院里所剩的喇嘛和农牧民已经不多,想带领大家冲杀出去。恰在这时,一个廓尔喀兵挥动着马刀向他扑过来,旺秋一抬脚,踢飞了他手里的刀,一反手,又用左手接住了。旺秋一挥右手,砍翻了廓尔喀兵。两把刀左右开弓,杀开一条血路,直向大门口冲去。

格来正杀得性起,手中的腰刀已经卷刃。血,顺着刀往下淌,格来的帽子早已不知去向,头上冒着一团团热气,长发在脑后甩来甩去,身上的衣服撕成一条一条的,一丝丝血迹不断从那露出的胳膊上渗出。

英兵吸取教训,不敢开枪,生怕再伤着自己人,只是把格来团团围住,怪叫着,大概是让他投降,但谁也不敢上前。就在这时,旺秋到了:“格来,换把刀!”旺秋把左手的刀从英兵头上扔过去。格来一见是旺秋来了,顿时精神振奋,接过刀,正要扔掉自己那把卷刃的腰刀,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腰刀带着风声从格来手里飞出,一声惨叫,站在对面的一个英兵倒了下去。

“格来,抢匹马,快往外冲。”旺秋一边挥舞着手里的腰刀,一边对格来说。

格来和旺秋背靠着背,这样,两个人的心里都踏实多了。周围的兄弟们有的已经冲了出去,有的倒下了,大门口只剩下他们两个。他俩靠着石墙,躲避着敌人的枪弹,并寻找机会,想夺匹马冲出去。寺院里的马很多,刚才次彭他们把所有的棚圈打开,把马全部放了出来。有的已被骑走,有的被流弹打死,还有不少骡马受了惊,嘶鸣着,惊恐地在广场上和巷道里乱奔乱窜,这给英军的进攻造成了障碍,帮了藏族军民的忙。

旺秋和格来还没有能夺马突围,一些英军和廓尔喀兵又冲上来,把他俩围住。有的英军狞笑着,像猎狗戏弄自己的猎物,不肯一枪打死他们。有人高声叫喊:“抓活的!”“抓活的!拉到大殿里去开膛!”

旺秋和格来听不懂洋人在嚷些什么,他俩感到要冲出重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旺秋心想,为了保卫神圣的疆土,为了保卫庄严的寺院,我们宁愿流尽最后一滴血,这寺院门口,可能就是我俩的灵魂升天的地方。旺秋这个学过一些藏密气功的噶举教派的喇嘛,定了定神,运足了气,准备同洋妖异教徒决一死战。

有几个高大的廓尔喀兵冲了上来,想去抓旺秋和格来。他俩奋臂挥舞着大刀,同廓尔喀兵搏斗。

“咯嘿嘿――”突然传来一阵令洋妖心惊肉跳的呐喊声,十几个喇嘛从一个巷道里冲杀出来,为首的正是土登朗杰。他们早已扔掉了袈裟,只穿着坎肩,裸露着健壮的双臂,挥动着大刀,如同天上掉下来,地底冒出来似的,突然出现在大门口。英国人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已有七八个人死在他们的刀下,寺院门前的大青石板上,成了一片血污。

见英军已从后门打了进来,土登朗杰立即带着寺院里的喇嘛,冲向寺内,想去保卫大殿,在僧舍之间的巷道内,他们同最先冲进寺院的英军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肉搏。但因大刀敌不住洋枪,火枪更无法使用,使他们遭到很大伤亡。后来英军又用机枪封锁了通往大殿的路口,使他们无法前进,只得再折回大门口。

土登朗杰他们的到来,使旺秋和格来受到鼓舞,顿时勇气倍增,举刀猛砍,砍倒了在最前面的两个廓尔喀兵。他俩冲上前,同土登朗杰等人汇合一处。旺秋高声喊:

“土登,快!从右边冲出去!”

土登朗杰哪里听得清旺秋的话!仇恨的烈火在他胸中燃烧。他看见鹰钩鼻子站在远处,穿着与别人不一样,像个头目,正在指挥英军往上冲。心想,正是这个洋妖头目,指挥洋妖杀死了我们那么多同胞兄弟。他大吼一声,跳跃着,猛扑过去,其他一些喇嘛也呐喊着冲了上去。鹰钩鼻子吓了一跳,立即举枪射击。土登朗杰的胸口中了两枪,殷红的血顺着坎肩流出来。英国人一起朝他们开枪,喇嘛们纷纷倒下了。

土登朗杰趑趄一下,差点儿倒下,但他紧咬着牙,忍着剧烈的疼痛,慢慢举起刀,运了运气,使尽最后的力气,猛扑过去,用力朝鹰钩鼻子砍了一刀,只听见鹰钩鼻子发出一声惨叫,左臂被砍断了。

土登朗杰也终因流血过多,支持不住,他那魁梧健壮的身躯,沉重地倒了下去。那双眼睛却没有闭上,仍然喷射着怒火,瞪着洋妖,恨不能把他们一个个都咬死。此时,他既听不到呐喊声,也听不见枪炮声,在他的耳际,仿佛仍然回响着护法神弹奏的悠扬悦耳的仙乐。这声音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好像来自天界。他相信,他自己和所有为保卫佛土而死的兄弟们的灵魂都能升天,到那庄严神圣而又无限美好的天界……

旺秋、格来和剩下的最后几个喇嘛,仍在同英军拼搏。

“叭!”一声枪响,打中了鹰钩鼻子身边的一个英兵,接着又是几枪,几个英兵应声倒地。大门外的英军立即骚动起来。只见一匹大青马驮着一个藏族小伙子从外面冲了过来,还赶着几匹马。他手举来复枪,一边射击,一边大声呼喊:

“旺秋,格来!快,快走!”

“向导,我们的向导!”鹰钩鼻子一回头,发现骑在大青马上的人正是他们的小向导。他像是见到救星一样,急忙招手,被砍断的左臂上还滴着鲜血,他想叫向导把马给自己,话还没有出口,诺布的枪响了,随着枪声,鹰钩鼻子摇晃着一只胳膊倒在血泊中。

趁英军惊愕之际,诺布已经到了大门口,喊了声:“快上马!”

旺秋和几个喇嘛翻身上马。格来看到是诺布,忽然愣住了。旺秋急忙催促他:“快,快上马!”他才醒悟过来,迅速跨上了马。英军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他们已经冲出去好远。过了一阵儿,他们才觉得“嗖嗖”的子弹声,雨点儿似的从他们的耳畔飞过。

守卫在寺院里的三百多藏族军民,大部分被打死,只有少数人冲了出去。大门前,院墙内,巷道里,大殿前面,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血肉模糊的尸体,有的藏民死死地抱着英军,啃着他们的大鼻子,或咬住耳朵。

一场战斗结束后,照例应该清理战场,清点人数,登记阵亡的士兵,抢救受伤人员。但是,今天的情况有点儿反常,疲劳、饥渴和贪婪的欲望紧紧缠绕着这些来自异域的官兵,使他们迫不及待地想冲进寺内去掠夺佛财异宝。然而,掠夺也要按等级进行,大殿门口已经站着上校的四个卫兵,气势汹汹地盯着这些欲闯大殿的兵士们。英兵们气馁了,上校拿完之后,还有威廉、克拉克等许多军官。别看冲锋陷阵的是他们这些士兵,流血拼命的也是他们,但是,有好处的时候可轮不到他们!这些士兵们等不及,忙跑到大殿两旁的小经堂和僧舍里去了。

大殿里,荣赫鹏正眯着眼睛四处张望。殿正中是一尊巨大的释迦牟尼像,有两层楼那么高,上面已经落下很多尘土。像前的案桌上,摆着几盏银质酥油灯,有的已经倒了,酥油洒得到处都是;有几盏酥油灯还在燃烧,一跳一跳地冒着橘黄色的火焰。荣赫鹏听人说过,神案前的酥油灯是常年不灭的。大殿中央,十二根柱子用彩缎包着,彩缎在油灯下反射着光,更显得绚丽夺目。左右两边的条案上,放着一卷卷经书,已经落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埃,看来是很长时间没人动它了。

荣赫鹏被殿堂里的华丽装饰惊呆了,他不禁暗自思忖:这么个普通的寺院,就如此富丽堂皇,有这么多奇珍异宝,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江孜的白居寺,还有拉萨的三大寺,大昭寺、小昭寺和布达拉宫……该有多么宏伟壮丽,有多少无价之宝啊!一种贪婪的欲望一个劲儿地往上涌,快点儿吧,快点儿打到拉萨去,西藏这神秘的宝地,令人羡慕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荣赫鹏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盘算着该拿些什么东西,因为他毕竟不能把这些东西全部搬回英国去,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荣赫鹏睁开眼睛时,他已经决定了还是拿些铜佛、银佛和经书。便走到条案前,左挑右选,终于选中了十几卷用金粉写的经书,几卷贝叶经和一些精致的小佛像。然后让格林交给玛丽,要她妥善保存。以往的财宝都是这样,让玛丽代他保存。格林顺手从柱子上扯下一块彩缎,细心地将它们包好。

这时,荣赫鹏又在四下搜寻着。啊,他是在寻找金佛。

经过一阵仔细得不能再仔细的搜寻后,荣赫鹏确信殿堂里肯定没有金佛,感到十分懊丧,便幽灵似的钻出了大殿,朝僧舍走去。从那座建筑物的装饰上已经肯定东边的二层楼是大喇嘛的住处,荣赫鹏当然要在这个地方休息?。

侍卫早就守住了门口,荣赫鹏慢步走进了大喇嘛的住处。哎呀,室内的布置真讲究,荣赫鹏没有想到,那些教导人们要超凡脱俗的喇嘛,竟过着如此豪华的世俗生活!

大喇嘛卧室的四壁都是佛像,黄缎子帷幔,黄缎子被褥,黄色丝质窗帘,真可谓金光耀眼。天色将晚,室内已经有些灰暗,荣赫鹏的目光停住了。啊,他看见了什么?屋子北面靠墙的神龛里,一尊不大的佛像在昏暗的室内闪着光。荣赫鹏使劲揉了揉眼睛,把眼睛瞪大,再瞪大,停了停,把眼睛闭上,又突然睁开。当他确信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时,猛地扑了过去,一把将一个有半尺多高、闪着金光的小佛像抱在怀里。好沉啊!“金的,是纯金的。”荣赫鹏确信无疑。他抱着佛像,两只眼睛使劲盯着金佛,心头一阵狂喜,朝思暮想的金佛,梦寐以求的金佛,终于到手了。荣赫鹏一P股坐到大喇嘛的床上。床软软的,荣赫鹏的骨头都酥了。他又紧张,又疲劳,再加上找到金佛的兴奋,荣赫鹏一下子躺倒了,抱着那尊金佛躺倒了。

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吵闹声,荣赫鹏对此已经习惯了。每到一处,他的士兵总要为争夺财物而吵闹,荣赫鹏也曾为此处罚过几个,但是因分赃不均而吵闹的事情仍然不断发生,他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听不到、看不见,不去管他们了。荣赫鹏闭着眼睛,暗自盘算着怎么把金佛带回去。交给运输队吧,他有些不放心;自己带着呢,又太不方便。再说,战事多变,谁能保证不出问题?他又想,干脆把它也交给玛丽吧,叫她装在放发报机的铁箱里。她总是在最安全的地方,不会出什么问题……

荣赫鹏正在为保存金佛而煞费苦心,外面的吵闹声却越来越大,隐约可闻拨动枪栓的声音。

“这是我先拿着的,你凭什么抢?”

“凭什么,是我先看见的,我就得要!”

“你先看见管什么用?是我拿着的,就得归我。”

“你给不给我?”

“不给!”

“不给?!”

“你要怎样?”

“我要你的命!”

“哎呀,算啦,算啦,为块石头也值得这么动刀动枪?”

“石头!你说得轻巧,那是颗夜明珠!是无价之宝,拿回去少说也值几千英镑。”

“值几万英镑也不给你。”

“哗啦”一声,子弹推上了膛。

荣赫鹏急忙走出卧室,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的金佛,生怕他一离开,金佛就会升天似的。走了两步,实在放心不下,又回来,把金佛往缎子被里一塞,这才走出了卧室。

他来到走廊上,见两个英兵像公鸡一样对峙着,脖子和脸都憋成了猪肝色,本来是向里凹着的眼睛,此时都凸出来,成了金鱼眼,太阳穴上的青筋一鼓一鼓的,看起来真是要拼命了。旁边围了一群英兵和廓尔喀兵。再看这些围观者,简直把荣赫鹏的鼻子都气歪了。看来他们都颇有收获,一个廓尔喀兵歪戴着帽子,帽檐儿已经转了一百八十度,手里拿着一团彩缎,胳肢窝下还夹着一只银灯。站在他身边的一个英兵手里抱着一只羊腿,大口大口地撕掳着,咀嚼着,油水和着涎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落在那本来就很脏的军衣上,但他一点儿也没有觉察,照旧使劲啃着,嚼着。怎么,还有个喇嘛?当这个“喇嘛”一扭头,荣赫鹏才看清是一个英兵,他裹着一身袈裟。英兵看见荣赫鹏在怒视着自己,吓得他一扭头,跑进了西边的僧舍。

“你们要干什么?”

人们根本没有听见上校的声音,仍在激烈地争吵着,扳动着枪栓。

“你们要干什么?!”荣赫鹏的态度更加严厉,“简直不像话!”

人们这才发现自己的上司居高临下地对着他们,吵闹声立即停止了。

“你们看看,看看自己还像个兵吗?”荣赫鹏带着满脸怒气训斥着,声音都有些嘶哑。士兵们这才静下来互相打量着,抱着羊腿的英兵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赶快捂住了嘴。

“你还笑,就你最能出丑!”荣赫鹏真的生气了。

士兵们再不敢笑了。

“你们,你们简直是丢我的脸,丢大英帝国的脸!怎么回事,你们刚才吵什么?”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敢说话。那个拿着夜明珠的兵,用双手紧紧攥着,生怕被别人抢走。

“怎么不说话?刚才那种高声大嗓的勇气都到哪里去了?你,”荣赫鹏用眼角扫了一下手拿夜明珠的兵,却故意责问那个拿枪的兵,“说,怎么回事?”

“是!”英军一个立正,“那个夜明珠是我先看见的,可是他却抢走了。”

“你就要开枪打死他,是吗?”

士兵没有回答。

“什么夜明珠?我看看。”荣赫鹏用不屑一顾的口吻说。

格林从士兵手里抢过夜明珠,走上楼递给荣赫鹏。

荣赫鹏接过夜明珠,碧绿透明,甚是好看,难怪他们要争吵不休。

“哪儿来的?”

“大佛像头上的。”

“大佛像头上的?我怎么没看见?”荣赫鹏暗暗地想。是啊,光顾着找金佛了,没有仔细看那泥塑佛像身上的东西。这是个教训,以后到了江孜,到了日喀则,到了拉萨,一定要注意这一点。他早听别人说过,拉萨某个大寺院里,珍藏着一颗世界闻名的夜明珠,那可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若能把它弄到手,肯定又是一笔巨额收入……

荣赫鹏这么想着,身不由己地一步一步走下石砌的阶梯,狠狠地瞪了一眼那群丑态百出的士兵,又走进了大殿。

刚才还是富丽堂皇的大殿,转眼间被糟蹋得不成样子。高大的释迦牟尼像变成了一块块土疙瘩,覆盖在柱子上的彩缎连根丝线也找不到了,柱子赤裸裸地竖在那里。香案被打翻在地,四条腿只剩下三条,地上到处都是酥油,银质的酥油灯早已不见踪影,铜质和陶质的酥油灯被打翻在地,扔得到处都是。

荣赫鹏见状,不由得有些惋惜,这么好的大殿,要是在我们大英帝国,一定比教堂还受重视。但是,谁让它是中国的,谁让它挡住了我进军拉萨的路呢!想到这些,荣赫鹏不再看了,大步走出大殿,见那群部下仍在殿外等着他,大眼瞪小眼,都想看看上校会把这颗夜明珠判给谁。有两个廓尔喀兵已经打了赌,一个说上校会判给那个拿枪的士兵,因为是他先看见的;另一个则说会判给那个红头发的士兵。两个人争个不休,最后商定输者要献上一条哈达。当然,这哈达也是抢来的。

见荣赫鹏走出大殿,士兵们都屏住呼吸。荣赫鹏把手一挥:“夜明珠充公。这次就饶了你们,以后再发生这种情况,定要重重处罚!”说罢,昂然回到大喇嘛的卧室,欣赏他的金佛去了。

“呸!什么他妈的充公,还不是充进了他的腰包!一路上他抢了多少好东西,当别人都是瞎子!”拿枪的兵使劲啐了一口。

“你他妈的要不和我抢,能到他手里?”红头发士兵眼看着到了手的宝贝被荣赫鹏拿去“充了公”,一肚子的怒气。

“抢?是你抢,还是我抢?”

“哎呀,算啦,算啦,一会儿上校要是再听见吵闹声,你们还得遭殃。”抱着羊腿的士兵一边嚼着已经凉了的肉,一边含混不清地劝说着:“快到厨房去吧,放着鲜嫩的羊腿不吃,非要争个什么夜明珠,那玩艺儿能吃还是能喝?带回国去?想得倒挺美!嘿嘿,天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回得去哟。得吃且吃,得乐且乐吧。”说罢,一边啃着羊腿,一边又向厨房走去。

两个打赌的廓尔喀兵互相望着,他们谁也没有料到荣赫鹏会来这一手。赌了半天,谁也没有赢。既没有赢家,当然也就无所谓输家,两个廓尔喀兵哈哈大笑,互相换了条哈达,算是没有白赌这一场。

两个士兵吵了半天,动刀动枪的,结果一无所得。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人家是当官的?更何况在西藏,荣赫鹏就是他们的总督,他们的帝王,他说的话就是圣旨。两个人虽然有一肚子气,可谁敢发泄?只得嘟嘟囔囔地向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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