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11月10日,国民党北路军攻占瑞金。此时,南昌行营发现红军大规模撤出苏区不是战术机动,而是战略转移,不是南下,而是西进。南昌行营在摸清红军意图后,急电告知在西北视察的蒋介石,红军已突围西征。蒋介石火速飞赴南昌,布置在五岭南边湘江以东的地区打一场围歼长征红军的大战。
根据蒋介石的密谋策划,决定以湘桂边境的湘江为堵截西进红军的第四道封锁线。
蒋介石当即作出部署要旨:
一、西路军何键部除留刘膺古纵队于赣西“清剿”外,主力悉调湘南布防,依湘江东岸构筑工事进行堵截并以主力一部在粤湘边境堵击,何键总部移至衡阳。
二、南路军陈济棠部除留一部于赣闽边“清剿”外,主力进至粤湘边乐昌、仁化、汝城间截击,该路军总部推进至韶关。
三、李宗仁、白崇禧之第四集团军主力集中桂北,总部移至桂林。
四、北路军顾祝同部以第六路军总指挥薛岳率所部包括吴奇伟、周浑元两个纵队担任追击。
11 月12 日,蒋介石委任何键为“追剿”军总司令,电令称:
派何键为追剿总司令,所有北路入湘第六路总指挥薛岳所部及周浑元所部统归指挥,并率领在湘各部队及团队追剿西窜股匪,务须歼灭于湘、漓水以东地区。除任状、关防另发外,特电遵照。
蒋中正文酉行战一印
在发布电令的同时,蒋介石还派飞机空投了一封给何键的亲笔信,极其亲切又风雅地只称何健名字中的字。亲笔信道:
芸樵兄勋鉴:
今委兄以大任,勿负党国之重托,党国命运在此一役,望全力督剿,并录古诗一首相勉:昨夜秋风入汉关,朔云边月满西山。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道沙场匹马还。
蒋介石要利用何健与粤军、桂军等各省军阀的关系,由他出面督促“追剿”,这比蒋介石本人出面还管用些。
几乎就在一切部署就绪之时,蒋介石也得到了肖克与贺龙在黔东会合的消息。
蒋介石更加坚定了以前的判断:中央红军将西进,循肖克旧踪,到黔东湘西与贺龙、肖克会合。
他胸有成竹地从五万分之一的军事地图上抬起了眼睛。因为他已经给中央红军设计了一个口袋。
在红军西进的湘江边上,何健和薛岳正调集以国民党中央军为主力,加上湘、赣、粤、桂、鄂等各路部队共30 余万人布防围剿。
蒋介石命令各部“协力堵截”,“期于湘水以东地区将匪扑灭”,进行“湘江会战”,电令称:
一、匪之惯技,向利用边区防务之弱点以图窜逃。此次不论追堵部队,应不分畛域,合力同心,务期扑灭而后已。
二、凡堵剿之部队,务须切实严密防堵,力求迟滞时间,以便追剿部队之夹击……
三、任追剿之部队,宜与匪保持接近。以特受之追剿部队应予匪之主力而击破之,以免去好机。以可以截击,其半渡之期,尤不可轻易放过。
四、空军除陆续尽力侦查、轰炸外,应多置通信筒,随时将匪情通告军队,以取联络。对于匪之主力接战,及追击部队进攻险隘时,尤须尽力协同作战。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路西行的中共中央机关和中央红军部队,正遵照“洋钦差”李德的命令,按照他所划定的路线向着他所制定的目标,在五岭中穿行。李德在叙述这段历程时也说,红军部队“在地形不明的大山里。没有地图可循,被迫在羊肠小道上和狭长的深谷中行进”,“国民党中央军开始在后面紧紧追赶,使得第五、九军团好几天都陷入损失巨大的后卫战斗之中”。
在他们前面,蒋介石、何健和薛岳调动的各路大军,正按“湘江会战”计划,一步一步地走向湘江,布下口袋,专等红军往里钻。
11月20日,白崇禧从龙虎关回到平乐。为保证两个军的人马在恭城一带驻防,白崇禧在联防会议上宣布:龙虎关到平乐一带,民食一律供给军用,由县府发给粮票,以后给钱。如有藏匿不交者,以有意留给共产党论罪。当晚,他又接到了第7军的侦察报告:红军已进攻道县。
红一军团作为“西征”转移的开路先锋,遵照军委也就是李德的命令,不顾沿途敌军的阻拦侧击和道路的艰难,自东向西一直朝湘江进军。
何建、薛岳指挥的湘军、中央军和李宗仁、白崇禧的桂军,按照蒋介石的命令在湘江两岸的泉州、灌阳、兴安布成一个防堵红军的“铁三角”。这个“铁三角”均在广西境内,但是防蒋介石甚于防红军的桂军,不愿意在拦截红军中使自己的兵力受损,更不愿意中央军借口追剿红军进占广西地盘,因此,桂军明显地采取了只追不堵的方针,目的是让红军尽快通过广西地盘。
21日,白崇禧感到红军过境已经势在必行了,给红军让道的时机也到了。当日深夜,他亲自下达了转移大军于龙虎关的命令;在全州、兴安、灌阳布防的第15军撤往恭城,仅在全州留第72团的两营干训队;兴安留一个团,灌阳留一个团,灌阳全县完全开放,第7军集结恭城机动使用。
红军向西长驱直进,于22日攻克道县,其前锋已达到湘桂边境的永安关时,从全州至兴安60 公里的湘江,已无兵防守。湘江防线已完全向红军敞开。
23日,何键命令刘建绪部4个师立即南下全州,令各路追击部队加紧追击,企图拖住红军,以便刘建绪部赶到全州,抢占湘江沿线渡口,仍想实现蒋介石围歼红军于湘江东岸的计划。
25日,中革军委正式决定突破国民党军的第四道封锁线。
是日晚夜间十一点半,红一军团2师5团首先到达全州城下,发现全州虽然高墙坚垒但却兵力薄弱,完全可以攻下城池,但是部队不能自行其是,于是逐级上报中央军委。李德打开地图,找到全州,但是对于全州在当时湘江防务中的地位作用是不清楚的。李德虽然也获悉何键的3个师正全力南下挺进,但他还没有立即相应改变部署,李德的方针仍然是“只走不打”,即仍按原来为打破敌人在湘江堵截而制定的四路进军的计划进行。
两天后,李德答复红一军团,“相机先敌占领全州,以取得阻击湘军南下的有利地位。”但是为时已晚。湘军已经先红军占领了全州。红军想打也打不成了,错失了一个乘虚攻占全州和乘势渡江的大好时机。
27 日深夜,红军改变了作战部署,中央红军主力从永安关、雷口关进入广西,以林彪、聂荣臻的红一军团为右翼,彭德怀、杨尚昆的红三军团为左翼,向湘江挺进,并迅速抢占了湘江渡口。但,湘军已抢在了红军之前到达了全州。红一军团的1、2师在全州南边的脚山铺阻击湘军南下,红三军团的4师抢占了界首以南的光华铺,向南警戒兴安的桂军。尽管红军已经抢占了湘江部分渡口,而且先头部队已经涉过湘江;但是,从总的情况看,敌人已经形成南北两方一头一尾夹击红军的态势。形势十分险恶。
就在27日这一天,刘建绪部署了关于依托全州、桥头三线阵地夹击中央红军的措施。
此时红一军团在林彪的率领下,先头部队已经渡过湘江,控制了界首渡口和附近咽喉要隘脚山铺,切断了南北走向的湘桂公路。
一场恶战很快在山野间打响了。
如果中央纵队甩掉那些破破烂烂,轻装前进的话,可以迅速渡过蒋介石布下的这道最危险的封锁线。但是中央纵队并没有来,中革军委和总政治部联合签署的政治命令却来了:
(一)……野战军应粉碎前进路上敌人抵抗与击溃向我翼侧进攻及尾追之敌,任务是复杂与艰巨的。由于敌我部队力量悬殊,我工农红军之顽强坚决,忍苦耐劳,可断言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二)为这胜利进行的这次战役,要求野战军全部人员最勇敢最坚决而不顾一切地行动。进攻部队应最坚决果断的粉碎前进路上的一切抵抗,并征服一切天然的和敌人设置的障碍。掩护部队应不顾一切阻止及部分的扑灭尾追之敌。
……
(四)政治工作人员应以不疲倦的政治宣传与鼓动及个人的模范,克服战斗中之疲倦落伍与各种动摇……我野战军的基本口号应该是不仅要安全的不受敌人损害的通过封锁线,且须击溃即消灭所遇之敌军。
(五)当前战役的胜利完成,是将决定着我们突破敌人最后的封锁线,创造新的大块苏区,协同其他红军部队(二、六军团、四方面军)一致进行全线的总反攻与彻底粉碎敌人的五次“围剿”……
红一军团的聂荣臻政委宣读了政治命令,指战员们又一次向着战火中走去。
中央纵队中骑在骡背上的李德、博古,每天都要收到红军一、三军团等各路部队发来的“火急”,“十万火急”、“万万火急”电报。电报报告危急战况并催促中央纵队尽快过江,请求“军委须将湘水以东各军,星夜兼程过江”。红三军团还发电要求对他们的作战任务和行动方针作更明确的指示。
李德、博古收到电报后,以中央、军委和总政名义“指示”:
我一、三军团首长及其政治部,应连夜派遣政工员,分入到各连队去进行战斗鼓动。要动员全体指战员认识今日作战的意义。我们不为胜利者,即为战败者。胜负关全局,人人要奋起作战的最高勇气,不顾一切牺牲,克服疲惫现象,以坚决的突击,执行进攻与消灭敌人的任务……开辟西进的道路……
红一、三军团收到博古、李德发来的指示,继续“向着火线上冲去”时,何键的湘军和薛岳的中央军却源源不断而来。
蒋介石在得到桂军白崇禧让路给红军的消息后,大怒,立即发电给何键、白崇禧,电称:
……何以全州至咸水之线并无守兵,任匪从容渡河,殊为失策。窜渡以后,又不闻我追堵各队有何处置,仍谓集结部队,待机截剿。
匪已渡河,尚不当机立断痛予夹击,不知所待何机?可为浩叹。
为今之计,唯有一面对渡河之匪,速照恢先、健生所商夹击办法,痛予歼除;一面仍击匪半渡,务使后续股匪不得渡河,并照芸樵预定之计划,速以大军压迫。匪不可测,以迟滞匪之行动,使我追军得以追击及兜剿。总之,窜匪一部漏网,已为失策,亡羊补牢,仍期各军之努力,歼匪主力于漓水以东,四关以西地区也。前颁湘水以西地区剿匪计划,已有一部之匪西窜,并望即按计划次第实行,勿任长驱西或北窜为要。
29日,何键在收到蒋介石的督战电令后,立即命令刘建绪倾其全部力量,向渡湘江红军全面攻击。同日,刘建绪倾其所有,派出了4个师的兵力,从全州倾巢而出,向红一军团的阵地脚山铺猛攻。刘建绪非常明白,湘军此时只有殊死一战,才有可能阻止红军向湖南方向推进。
刘建绪的4个师轮番向脚山铺阵地的红一军团的先头部队红2师猛攻。敌人的迫击炮和德制新式卜福式山炮疯狂地向红军阵地轰击,小小的阻击阵地,顿时浓烟滚滚,满目疮痍,遍体鳞伤,来不及挖工事的战士们,把敌人的弹坑当作掩体。浓黑的烟云笼罩住了阵地,半边天也被染得混沌一片。飞机低空扫射,那一架架飞机钻在硝烟里,似在云层里飞行。弹炮声已听不清了,似刮风,又似一阵雷鸣,整个大地在颤抖着。
呼啸的炮弹雨点似的落在阵地上,来不及躲闪的战士们,被炮弹炸得飞了起来,染血的草鞋,断裂的枪支在阵地上飞舞。炮声过后,就是黑压压涌上来的敌人,红军战士们也红了眼,他们射击着,可敌人仍在步步紧逼,没有时间射击了,战士们便抽出身后的大刀,叫喊着向敌人冲击……
这天,博古和李德带着中央纵队开始渡江,更大的保卫中央纵队安全的战役打响了。
11月30日,蒋介石正式取消第五次“围剿”中各战斗序列。并命令:“自十二月一日起,另行划区绥靖,限期肃清残匪,完成公路,组织地方训练民众,处理匪区善后事宜。”
11月的最后一天。一阵飞机呼啸过后,红军总司令朱德走出了在界首刚刚设置的临时总指挥部。
他是一小时前随军委纵队从架在界首渡口的浮桥上通过湘江的,毛泽东、张闻天、王稼祥等在他们之后也过了河。“三人团”里的周恩来主动留在河对岸指挥军委纵队和中央纵队渡河。过河以后,立即在界首一个大户的宅院里设置了红军的临时总指挥部,博古、李德和朱德在这里实施指挥。
朱德在同李德刚刚进行了一番争论之后走出了临时指挥部。大敌当前,红军面临绝境,十万火急中,李德却歇斯底里地大发雷霆,对着地图大骂这个军团无用,那个军团饭桶,一会说要枪毙这个,一会说要枪毙那个。
朱德忍无可忍,顶撞了李德几句:“顾问同志,我认为我们的红军官兵是天下最勇敢最优秀的,是最富于牺牲精神的,你应该到脚山铺一军团阵地和灌阳新圩三军团阵地前去看一看堆积如山的敌人尸体,而我们每一秒钟也在死人。顾问同志,你应该清楚,为了等候我们过江,为了掩护党中央和后续部队,一、三军团已经这样一秒一秒地坚持了四天四夜。应该挨骂的,应该受到责罚的,是我们这些人!”朱德说罢,李德又瞪着眼对他咕噜了两句什么,而此时的博古完全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脑袋,瞪着失神的眼睛,望着地上的什么地方出神。朱德感到窒息,看了他们一眼,走了出去。
此刻,湘江岸边这个有三百多户人家的小镇完全被一片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吞没了。
除了军委两个纵队,担任侧翼的八、九两个军团也还没有过河,殿后的董振堂红五军团则更远在文市新圩一线与尾追而来的国民党“追剿军”第三路周浑元部拼死血战。
湘军、桂军和薛岳、周浑元的中央军从北、南、东三个方向形成的钳形包围圈正在步步紧缩,几乎在任何一个方向上都有恶战。尽管从界首到脚山铺间的渡口在北面何键部、南面白崇禧部的炮火猛烈攻击下依然在红军手里,无奈红军队伍拖得太长,而扼于红军之手的湘江渡口随时都有可能被敌人夺去。
1934年12月1日下午4时,党中央、中革军委、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以及充当“轿夫”的红军后续部队才大部渡过湘江,突破了蒋介石国民党的第四道封锁线。
玉带般清澈的江水被红军的鲜血染红了!
湘江一战,代价是惨重的。这是中央红军离开中央革命根据地之后,打得最紧张、最激烈、最残酷也是最大的一仗。激战历时一周之久。损失和减员竟达3万多人。这样,中央红军已从出发时的8.6万人锐减到只剩3 万余人的“残部”了。
其实,红军还没有来得及全部渡过湘江。
就在中央纵队全部渡过湘江的第二天,即12月2日,国民党各路追剿部队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地面炮火和空中轰炸摧毁了全部浮桥,严密封锁了全部江面。被阻滞留在江东的红军插翅难越。
担任全军殿后的红五军团34师和红三军团一个团留在了湘江东岸。在湘军、桂军、国民党中央军的三路包围之中,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绝境。
红34 师全军覆没,师长陈树湘罹难。
§§二 李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