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梓霏呆呆地看着门口,脑海里尽是回想着童皓民的话“既然现在要死别,为何当初要生离”,一遍又一遍。
其实她确实没有想过她和他之间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当初别无选择之下,她选择离开他,只要知道他一切安好,她便别无所求。
她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过小时候已经做过手术,医生说如无意外,她是可以安然度世的。正如她的妈妈,虽然身体衰弱,虽然与药为伴,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便不会那么早就离她而去。然而,让她措手不及的是,遇见安俊彦之后,意外的事竟一件接一件,没有消停,因此,她的身体状况日渐愈下,现在已到了回天乏术之际。
刚才童皓民问她,可有后悔。回答他的那些话,是真心诚意的。对安俊彦,没有后悔,却有遗憾。遗憾,在她人生的尽头,不能再见他一面。
突然之间,她好像想通了什么。就算不能见面,可是她也渴望再听一次他的声音,就一次她便满足。
童皓民已经离开好久了,买了的早餐也是护士Thyme拿进来给她的,还说童先生交待今天他有事,可能要下午才能过来。童皓民的善解人意,真的让人心酸。
她在脑海里练习了很久,最后才鼓起勇气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颤抖着手,拨通了那个许久不曾联系的电话。
“喂,你好。”细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周梓霏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喂,请问找谁?”
“安然,是我,梓霏。”
“梓霏?真的是你?你那时候竟然不留下只言片语就离开了……”安然的声音带着哽咽,让周梓霏一时难受至极。她和安然认识了十多年了,知道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现在竟然如此激动,她顿时觉得自己实在狠心。
自从到了澳大利亚,爸爸和童皓民为了避免以前的人事会打扰到她的治疗,在她的默认之下,竟没有和以前的人联系。何况安然是安俊彦的堂姐,她和安俊彦之间的事情,她最不愿意安然插在中间,左右为难。
“对不起,安然。我很好,一切都很好。”周梓霏簌簌地跟安然讲了一下她在澳大利亚的生活,自然是避开了她的病况。半年多的生活,岂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只是,此时周梓霏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说了一会,便停了下来,艰难地开口,“俊彦,他最近好吗?”
安然叹息了一声,“你不在,他如何会好?”
“安然,我想听听他的声音……”
“唉,为什么你俩都如此固执?你等一下吧。”安然怜惜的声音让周梓霏无言可对,她紧紧地握着手机,听着电话那段传来按号码的声音,心跳一声比一声快,紧张地心脏有一丝丝地疼痛,却不知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喂,姐,怎么了?”
那熟悉的声音通过电波传了过来,眼泪瞬间就不争气地蜂涌而出,周梓霏死死地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丝毫的声音。
“没什么事,就是想知道你最近过得怎样?”
周梓霏听到他笑了一声,似乎还是那般孩子气,“我们不是前几天才一齐吃过饭么,怎么突然又……”
声音愕然而止,一时之间静得仿佛只听到电流的声音在彼此之间传递。
似乎过了很久,实际却也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明显的,她感觉到,他的声音已经不复平稳。那种强忍、压抑的痛苦,周梓霏身同感受。
她听着他细细地述说着他的一切,虽然尽是工作上的事情,可是她却能其中感受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成功,她觉得欣慰自豪。他的失败,她觉得心痛失落。
她也不知道他说了多久,只知道手机已经变得滚烫,左手因为保持同一个姿势变得僵硬,可是她仍然希望他能一直说一直说。
“其实,我一切都好,”最后,他的声音终于带着哽咽,“只是,我想你,很想很想。阿菲,我真的很想你。”
这样绝望的呼唤,让周梓霏终究忍不住,泣不成声,“阿菲,你等我,好不好?”
小心翼翼地哀求,周梓霏不忍拒绝,可是除了拒绝却比无他法,“再见了。”简单的三个字,却重逾千金,狠狠地打在了彼此的心上。
周梓霏还想听他继续说下去,可是手机滴滴了两声,便自动关机了。她一看,原来手机没电了。她望着手机,突然感觉到一身轻松。当初避开他们离开,她一直感到对他们的愧疚,如今在她生命的尽头还能听听他们的声音,还能知道他们的生活,那已是对自己最大的眷顾了。
希望,等到她离开的时候,他也不要怨她,怪她,这一切不是她所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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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俊彦手里握着电话,久久不肯放下。虽然他听不到她的声音,可是,他感觉到,他感觉到她就在电话的另一端,听着他说话,他甚至还可以想象,她一定哭了,哭得惨兮兮的,分外惹人怜惜。
那一刻,他竟然会觉得,凌晨时分听到的那缠绵的呼喊,真真切切地来自遥远的她。她也是想念他的吧?
一开始接到堂姐安然的电话,也不觉奇怪,直到她说出那样的一句话,他才瞬间醒悟。此情此景,是如此的熟悉,只是,他和她的角色对换了。
还记得那年,安然刚到英国不久,他到她读书的城市去找她。那晚,借着醉意,他第一次向安然表露了他的心思,他说,他很想听听她的声音。安然没多问就帮他打了这个电话,那时的她,也像他刚才那般,絮絮地说着她的工作她的生活。
她用她依旧温柔清脆的声音说,她找了一份好工作,最近的生活都很好,还有,她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
心脏绞痛,痛感蔓延到指尖,几乎连握着电话的力气都没有。这是他当时的感觉,他依然能够清晰的记得。那天晚上,他在安然的面前,哭得像个小男孩。
他们认识的时候才十来岁,十多年的纠葛,让他逐渐明白“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道理。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对她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可是,这背后无非是为自己辜负她而找的理由。
他本来以为自己将要在一遍又一遍的思念中度过余生,可是,现在他似乎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或许,一切都还结束。
遇见她,是他一辈子的劫,也是他一辈子最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