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文德拉捧着那枚闪闪发亮的脏弹,脱离GTC特勤组的追踪,带领“湿婆”的成员沿普里皮亚季河谷向西北方向快速移动。在他们进入河谷不久,天空响起“狼蛛”战术无人机超低空掠过的滚滚雷鸣。
狙击手乔眯起眼睛从茂密植物的缝隙里抬头望天:“三架。不,四架无人机。相信我们已经吸引了整个远东的注意力,领袖。”由于无线电装置和其他所有电子设备一起在EMP爆炸中焚毁,他的声音从面罩后闷闷地传来,听来有些诡异。
“还有空耍帅,不如先擦擦汗吧。”顾铁撇嘴。狙击手大腿上简单包扎的伤口正在渗出鲜血,意大利人没有发出一声呻吟,但额头上汗珠像落雨一样不断滴下。他正用尽全力追赶众人的脚步。
苏拉婶婶扭回头:“别逞强,孩子。要我背你吗?”
乔摇摇头。苏拉婶婶宽厚的背上俯卧着Tariq教授冰冷的尸体,尸体随苏拉婶婶的脚步而抖动手脚,像具滑稽的牵线木偶。
顾铁紧走两步,与巴尔并行,“沉不沉?”
“不锈钢空心罐而已。”巴尔挤出一个笑容。
“你应该想到,我们就像显微镜下的跳蚤一样显眼,只要一离开普里皮亚季河谷,立刻会被GTC锁定,然后以某种‘安全’的方式除掉。”顾铁拍拍自己橙色的防化服。
又一架无人机高速掠过,众人在谷底丛生的柳树与桤木间隐蔽起来,待无人机离开,继续前进。
“我们有一颗脏弹。GTC拥有能够杜绝放射性隐患的武器?”巴尔摇头。
“据我搞到的一些片段情报来说……有。”顾铁老老实实回答。
“嘘!”充当尖兵的定音鼓忽然在内部通讯频道发出噤声的指令。除顾铁外,几个人迅速以标准的单兵作战姿势寻找掩护位、拉动枪栓寻找可疑目标。他们左侧是静静流淌的普里皮亚季河,右侧是倾斜向上的堤岸,长满密密麻麻的桤木和草本植物,丰腴的野葡萄在叶片中闪闪发光。
“什么事?”安珀低声询问。
“我想我们到达国境线了。”定音鼓挥挥手。
顾铁在目光可及的丛林中看到一道锈迹斑斑的铁丝网,上面悬挂着褪色的俄文警告牌:白俄罗斯国境,严禁越界。
“乔。”巴尔呼唤。
“没有哨兵。不是电网。”意大利人放下红外望远镜回答。
“苏拉婶婶。”
“是的。”苏拉婶婶以与体型、年龄和性别均不相称的敏捷步伐迅速移动到铁丝网前,将Tariq教授轻轻放下,从背囊中掏出件小工具,按下开关,白热的火焰喷射出来。三十秒后,两平方米的铁丝网被切割下来丢在一旁,巴尔示意顾铁与队员们通过边境,继续前进。
越过国境线后不久,地势明显平坦起来,普里皮亚季河两岸出现遍布沼泽湿地的北方平原,鸟儿在天空盘旋,午后的阳光从树叶间洒下,无人机的踪迹消失了。
“甩掉他们了?”安珀问。
“没那么简单。GTC一定不想在惹到乌克兰政府的同时得罪白俄罗斯,所以把无人机的侦查范围限定在乌克兰国境内。虽然方舟附近的特勤组失去了所有电子设备,但增援的敌人一定开启光学迷彩向这个方向紧紧追来,白俄罗斯是唯一的逃离方向,他们不会蠢到半途而废。”巴尔回答。
“树木越来越稀疏了。很快我们就会出现在卫星照片上。”顾铁叹口气,“谁还有备用的卫星天线?我需要连接量子电脑才能擦干净我们的P股。”
巴尔耸耸肩。“抱歉。”
“沿路我布下八颗诡雷,没有一颗被触发。”走在前面的定音鼓回头说。
“这次追来的可不是登布林少校那种杂鱼。‘狼蛛’无人机使用的是德尔塔-3型挂架,那是乘员投放舱的接口,GTC一定把最好的敌人从波兰基地调来了。”顾铁边走边喘着粗气,心想最近的锻炼有点太少了。都是“世界”惹的祸。占去了健身时间以及泡妞时间。——关键是泡妞时间。
“最‘好’的敌人?”安珀咯咯地笑了起来。
金发妞儿。顾铁从心里给了个评语。再聪明也是金发。
“你是说……”巴尔侧头瞪了自己的队员一眼。
“要被追上,我们就死定了。但以我们的行进速度,不可能比GTC的精英小组更快。总的来说,我们死定了。”顾铁承认。
乔不满地吐了口口水,当然,吐在自己的面罩里面。
巴尔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定音鼓、安珀、苏拉婶婶、乔和顾铁停下脚步,围拢在他身边。
“湿婆”的领袖疲惫地放下金属罐,解开颈部的气密环,摘下防化服面罩,长长地呼吸沿河湿地的新鲜空气。一滴汗液沿着他刀削般的下颌掉落,砸在标有辐射危险标志的不锈钢罐上,发出一声轻响。
“时间?”他问。
“中午十二时二十四分。”定音鼓看看手腕上的机械表,回答。
“位置?”他问。
安珀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军用地图,对照指南针报读:“白俄罗斯戈梅里州普利斯基国家森林公园,坐标经度:29.8638;纬度:51.571。”
巴尔环视四周。普里皮亚季河像一条碧绿的绸缎蜿蜒向前,河畔长满杂树,树叶开始泛黄,稀疏的树木之间,大大小小的湿地与沼泽点缀着秋季北方平原,一只松鼠从缀满红彤彤果实的野苹果树上探出头颅,好奇端详着偷渡而来的不速之客。
顾铁轻轻嗓子,“那个……老巴,我提醒一下。如果增援的GTC小队不傻的话,最多十分钟,我们就会在他们的光学瞄准镜里闪亮登场了。”
“十分钟吗?很好,我们不再逃了。”巴尔拉开防化服拉链,脱下橙色的厚重外套,做个手势,低头检查突击步枪的弹夹。
湿婆的几位成员毫不犹豫地跟随领袖脱下防化服,各自整理行装。定音鼓和乔各自消失在树林中,苏拉婶婶左手持那支装有令人胆寒的超大容量弹鼓的ADO-12“打击者”全自动散弹枪,右手拎着定音鼓的MX-25榴弹枪,俨然一具高灵活性的单人步兵战车。安珀握着与顾铁同一型号的克鲁格自卫手枪,警戒地守护在领袖身边。
顾铁愣了几秒钟,随即反应过来,依样画葫芦地脱掉防化服。“我懂了,吉隆坡的行动马上就要开始对吧。”
“十二点四十分。”巴尔的眼中射出骇人的狂热光芒。“十六分钟后,量子网络问世以来的最大一次日蚀就要出现了。让笃信创世纪的愚蠢之辈尝尝黑暗的恐惧吧。卡达伐罗……”
“等等等等。”顾铁头疼地挥挥手,“先别发作。你要知道,就算你的队伍成功将马兰西亚的创世纪大东亚核心路由炸毁,我们P股后头的追兵也不会掉半根毛,他们是使用卫星天线通过GTC的天基路由联通萨尔茨堡的。别跟我说你找到了前苏联遗留的反卫星武器啊。”
“当然没有。”巴尔泰然自若地说。
顾铁揉揉太阳穴。“那我们为什么要等着被那帮全副武装的家伙打成马蜂窝?你没有比自杀更好点的主意?”
“铁,我的朋友。”巴尔走上前来,右手搭在顾铁肩上。“你与GTC打交道的机会太少,而我们,与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已多年,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他们的行事风格。
GTC虽然是科学家主导的机构,但内部纪律比军队更加严格,特勤队是一丝不苟的执行者,没有来自上层的命令,他们没有任何自主权利,每一个队员的行为都被创世纪时刻监控,任何自作主张的行为都是对GTC权威的挑衅。GTC有一个特别部门负责对特勤队员的审核和处罚,在极端情况下,他们有枪决可疑者的权利。”
“像盖世太保。”顾铁嘟囔道。
“没错。我们拥有脏弹——我们看起来拥有脏弹,所以决策者不可能下达‘接触后立即开火’的指令,找到我们后,他们会像鬼魂一样窥探、像影子一样跟随,直到高层下定决心承担辐射泄露的危险使用那种神秘的毁灭性武器将我们从地球上抹杀。在GTC的常务委员们经过争吵得出结论之前,我们是安全的。”巴尔拍拍不锈钢罐子,罐子发出空洞的响声。
“知道了。这很冒险,不过值得一试。”顾铁点点头,“精英小队咬住我们的P股后,没等老家伙们得出结论,吉隆坡的核心路由就嘣的一声炸上了天。老家伙们抓狂了,暂时没空理我们这帮小臭虫,而得不到开火指令的特勤组们就像拔掉刺的刺猬一样成为一坨鲜美的小肥肉。唯一的问题是……这坨小肥肉是隐形的。我们看不见他们。”
巴尔笑了。“我的丛林战专家不在身边,但湿婆最好的爆破手、火力手和狙击手聚集在这里,加上我和你,老朋友。我无所畏惧。”
顾铁摊开双手:“真怀念这种跟你一块玩儿命的日子。应该说,你玩儿命,我跟着倒霉的日子。”
“别抱怨了。还有几分钟来熟悉地形,红外线、运动传感器、无线电,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眼睛、耳朵和准星。”
“呵,就像在中非。”
“就像中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