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不过意思出来探一下头,往楼道里看一眼,又回去了。只有极少数的人披了衣服,匆忙往下走。这些人都是脱不了干系的,比如纪检书记黄天才。
“黄书记,冯书记呢?”兰镇长出来见黄书记低着头迎面走来,随口问道。
“哦,兰镇长啊,冯书记去市里开会了,昨天就走了。”黄书记回答完接着问:“现在该怎么办呢?”
冯书记不在,兰镇长就是大厨,就是掌勺的,黄书记感觉自己脱去了不少干系,一双老鼠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明显是一种轻松的感觉。
“能怎么样?先出去看看再说。晚上谁值班?”兰镇长接着问。
“我值班。”黄书记回答。
“哦。”兰镇长若有所思。
“要不要打铃,把人都叫上?”黄书记问。
兰镇长听完没有说话,看了一眼黄书记,眼睛中暗含了批评和责备。黄书记急忙低头。
黄书记是老乡镇了,什么都懂,兰镇长看似初出茅庐两三年,却也不是傻子。群众上访,又不是打架闹事,再说镇政府也不可能和群众打架斗殴,这太不成体统。如果打架,对群众来说是造反,对镇政府来说是对群众不负责任。两头都不好。群众来肯定是告状的,再退一步也是跟镇政府讲理的。群众也不傻。黄书记说要叫人,含义太明显是了,是说兰镇长是个女流之辈,胆小怕事,叫人壮胆。兰镇长不吃这一套。
王清华穿了衣服,隔着门缝往外看了一眼,确定楼道里没有人,才出来。这种事情,还是不让人知道的为好。
门口已经乱成一团。兰镇长一来,尉老头马上像见到了救星,急忙上前道:“兰镇长,你看这怎么办?”
尉老头在乡镇看门也有些年了,虽然没有见过这种阵势,但火候还是把握的相当好,没有大声吆五喝六的叫兰镇长,而是把兰镇长拉到一边先给兰镇长做了个简单汇报。
“什么情况?”兰镇长问。
“这些村民吵着闹着说要见你,说活不下去了,要让镇政府主持公道。”尉老头回答。
“哪个村的?”兰镇长问。
“他们不说,问急了,就说我们和不知道谁是一伙的,要闹事。”尉老头回答。
“行了,你不用管了,把门开开。”兰镇长很自信,这种自信源于她天生的自负和自傲。她不怕,从心里不怕,他觉得自己没有做过对不起群众的事,群众不会把她怎么样。
“还是问清楚再说。”王清华在后面拉了一把兰镇长道。
“可是把老百姓堵在门外面也不是个办法啊。”兰镇长感觉这样不妥。
“要不然……让我先和他们说说。”王清华自告奋勇。
“你行吗?”兰镇长怀疑。
“不知道,试试吧。”王清华没有把握,但不想放弃。在这几天的工作中,他发现在整个镇政府,兰镇长几乎是孤立,两个不知名的副镇长也是阳奉阴违,或许是只是兰镇长一厢情愿的拉拢对象,至于有没有真正站在兰镇长这一边还说不定。如果让这些人出去调节,或许非但不能把事情调节成,反而会增加更多的混乱。这些人都是擅长扇阴风点鬼火的老手。
在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王清华无法判定。那个人是司法所所长。司法所所长看样子有三十岁左右,总是远远地看着兰镇长,眼睛里包含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王清华来了之后,总是盯着王清华。或许是喜欢兰镇长吧。
兰镇长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在王清华肩膀上拍了一下。
面对的不是学生,不是地痞流氓,不是贪赃枉法的所长,而是淳朴善良的农民。欺诈、吓唬、诱骗,这些手段用在他们身上,王清华实在有些不忍。
“乡亲们,乡亲们,大家静一静!”王清华见过街道办主任开会的时候,面对混乱的场面,总有这么一句开场白。只要街道办主任这句话一出来,无论多么噪杂的会场,马上就会静下来,剩下几个不听话的,街道办主任就会点名批评,这样会场秩序就会很快变的异常良好。王清华如法炮制,只不过他做了一些改动,把街道办主任的“居民朋友们”改成了“乡亲们”。
“你是哪根葱,哪头蒜?我们要见书记镇长。”群众很激动,说话也毫不留情。
哪根葱、哪头蒜?这是什么称谓?自己难道长的跟葱蒜有一比吗?清水镇的老百姓也太有才了。如果想解决问题,王清华只能这样想。只有这样想有利于解决问题。才能平息老百姓心头的火气。才能不至于使自己火冒三丈地和老百姓吵闹。
王清华故意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边,朗声道:“乡亲们觉得我是像葱呢?还是像蒜?现在的葱蒜价格可不便宜啊,比西红柿、茄子可贵多了。一斤要买到两三块啊。这可是咱农民的福气啊。”
说人是葱蒜是清水镇一句贬人的话,经王清华一说,好像那葱蒜都是很值钱的东西一样。同时也显示出了自己的大度。
老百姓都是顺民,只要有口饭吃,没有一个人愿意造反,愿意上访告状。他们对整天高高在上的镇政府领导本来就有三分畏惧,三分恐惧,三分抵触,一分敬重。却没有丝毫的亲切感可言。王清华这么一说,乡亲们感到的不仅是一种大度,更感到的是一种亲切:镇政府的人和咱也一样,喜欢开玩笑。
“小伙子,我不知道你是镇政府干什么的,听你说话,也不像是个不讲理的人。可是我们的问题,你确实解决不了。你还是把书记镇长叫出来,给我门开门吧。”刚才的中年男人,站出来道。其他人也不再吼叫了。
“开门肯定是要开的,就是我不开门,你们这么多人一使劲,这个门还能经得住你们这么一推啊?”王清华说着在大门上推了一把,大门马上开始卡啦卡啦响了两声,接着道:“只是你们这么多人一起进去,镇政府也容不下啊。”
“那你说怎么办?”中年男人的语气终于缓和了不少。
“照我看……”老百姓不再吼叫了,也不再闹事了,可王清华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平息紧急事态,王清华是绝对的好手,可要解决具体的问题,王清华还是有点欠缺。说完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回头看兰镇长。
兰镇长心领神会,也暗暗被王清华的随机应变能力折服,往前一步道:“你们不如先留下几个代表,把事情给镇政府说清楚,其他的人先回去。如果镇政府不能给你们满意的答复,你们再来闹事……”
“谁来闹事?”
“我们是来闹事的吗?我们是被BI的没有活路了才来的。”
“你一个小娘皮子,不要给人瞎扣帽子,我们不吃这一套。”
“小娘皮子滚一边去,叫那个年轻人说话。”
兰镇长的话还没有说完,马上引来一阵哄叫,把王清华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情绪,又给激了起来。
兰镇长气的满脸通红,刚欲张口,被王清华拉了一下胳膊制止了。
身后黄书记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一声不吭,好像是站在农村的舞台下面,悠哉地欣赏一场名角大戏。
兰镇长这样的人才,指挥千军万马可能气定神闲,面对激动的群众却是一筹莫展。只好退在一边。
看来今天的主角只能是王清华了。
“乡亲们,”王清华微微笑笑,群众马上静了下来:“咱老百姓有句话叫话糙理不糙。刚才……那位说话是有点难听,说的也有点过。不过你们这么多人全进镇政府,镇政府确实容纳不下。你们不要介意,我代表她,向你们道歉。同时,我也想说你们两句,不要动不动就叫人家小姑娘叫小娘皮子,多难听啊。反过来想想,要是别人这么叫自己的亲人,自己心里会怎么想呢?对不对。”
场面马上出奇的静,大家也感到自己刚才的话有点过了。
“年轻人,我们相信你。我马上叫他们回去。”
那个中年人说完,开始在人群中协商、做工作。很快有人跨腿骑上自己来的时候的交通工具,陆陆续续离开镇政府大门口。
王清华心中暗喜。回头看了一眼兰镇长。兰镇长已经不生气了,笑着对王清华翘了一个大拇指。王清华回了一个OK的手势。
“王部长真行!三言两语就把这些刁民摆平了。”黄书记跑来道。
“刁民?”王清华故意愣了一下神以一种疑问的口气道,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心中暗想:“现在还不是收拾你们时候,等老子根基扎稳了,一定让你们这些贪官污吏鬼哭狼嚎,哭爹喊娘,永世不得超生。”
黄书记不知王清华是什么意思,呆呆地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
“尉师傅,开门!”兰镇长道。
“黄书记,走吧。或许那些刁民离开是在使诈,一会回来闹事,说不定就要打人了。”王清华不紧不慢地给黄书记说了这句话。
黄书记回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步子真的迈的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