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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老儒墨涂女鬼(2)

  王近光曰:“似不应疑及织女,诬蔑仙灵。”余曰:“‘已矣哉,织女别黄故,一年一度相见,彼此隔河何事无?’元微之诗也。‘海客乘槎上紫氛,星娥罢织一相闻。只应不惮牵牛妒,故把支机石赠君。’李义山诗也。微之之意,在于双文;义山之意,在于令狐。文士掉弄笔墨,借为比喻,初与织女无涉。铁蟾此语,亦犹云、李之志云尔,未为诬蔑仙灵也。至于纯纯构虚词,宛如实事;指其时地,撰以姓名,《灵怪集》所载郭翰遇织女事(《灵怪集》今佚。此条见《太平广记》六十八),则悖妄之甚矣。夫词人引用,渔猎百家,原不能一一核实,然过于诬罔,亦不可不知。盖自庄、列寓言,借以抒意,战国诸子,杂说弥多,谶纬稗官,递相祖述,遂有肆无忌惮之时。如李冘《独异志》诬伏羲兄妹为夫妇,已属丧心;张华《博物志》更诬及尼山,尤为狂吠(按:张华不应悖妄至此,殆后人依托)。如是者不一而足。今尚流传,可为痛恨。又有依傍史文,穿凿锻炼。如《汉书·贾谊传》,有太守吴公爱幸之之语,《骈语雕龙》(此书明人所撰,陈枚刻之,不著作者姓名)遂列长沙于娈童类中。注曰:‘大儒为龙阳。’《史记·高帝本纪》称母媪在大泽中,太公往视,见有蛟龙其上。晁以道诗遂有‘杀翁分我一杯羹,龙种由来事查冥’句,以高帝乃龙交所生,非太公子。《左传》有成风私事季友,敬嬴私事襄仲之文。私事云者,密相交结,以谋立其子而已。后儒拘泥“私”字,虽朱子亦有‘却是大恶’之言。如是者亦不一而足。学者当考校真妄,均不可炫博矜奇,遽执为谈柄也。”

  二少年夜觅狐迹

  从叔梅庵公言:族中有二少年(此余小时闻公所说,忘其字号;大概是伯叔行也),闻某墓中有狐迹,夜携铳往,共伏草中伺之,以背相倚而睡。醒则二人之发交结为一,贯穿镣绕,猝不可解;互相牵掣,不能行,亦不能立;稍稍转动,即彼此呼痛。胶扰彻晓,望见行路者,始呼至,断以佩刀,狼狈而返。愤欲往报,父老曰:“彼无形声,非力所胜,且无故而侵彼,理亦不直。侮实自召,又何仇焉?仇必败滋甚。”二人乃止。

  此狐小虐之使警,不深创之以激其必报,亦可谓善自全矣。然小虐亦足以激怒,不如敛戢勿动,使伺之无迹弥善也。

  太和门下石匮

  太和门丹墀下有石匮,莫知何名,亦莫知所贮何物。德慎斋前辈(慎斋名德保,与定圃前辈同名。乾隆壬戌进士,官至翰林院侍读。故当时以大德保小德保别之云)云:图裕斋之先德,昔督理殿工时,曾开视之。以问裕斋,曰:“信然。其中皆黄色细屑,仅半匮不能满,凝结如土坯。谛审似是米谷岁久所化也。”

  余谓丹墀左之石阙,既贮嘉种,则此为五谷,于理较近。且大驾卤部中,象背宝瓶,亦贮五谷。盖稼穑维宝,古训相传;八政首食,见于《洪范》。定制之意,诚渊乎远矣。

  五火神墓

  宣武门子城内,如培/者五,砌之以砖,土人云:五火神墓。明成祖北征时,用火仁、火义、火智、火信制飞炮,破元兵于乱柴沟。后以其术太精,恐或为变,杀而葬于是。立五竿于丽谯侧,岁时祭之,使鬼有所归,不为厉焉。后成祖转生为庄烈帝,五人转生李自成、张献忠诸贼,乃复仇也。此齐东之语,非惟正史无此文,即明一代稗官小说,充栋汗牛,亦从未言及斯人斯事也。

  戊子秋,余见汉军步校董某,言闻之京营旧卒云:“此水平也。京城地势,惟宣武门最低,衢巷之水,遇雨皆汇于子城。每夜雨太骤,守卒即起,视此培,水将及顶,则呼开门以泄之;没顶则门扉为水所壅,不能启矣。今日久渐忘,故或有时阻碍也。其城上五竿,则与白塔信炮相表里。设闻信炮,则昼悬旗、夜悬灯耳。与五火神何与哉!”此言似近乎理,当有所受之。

  科场拨卷

  科场拨卷,受拨者意多不惬,此亦人情。然亦视其卷何如耳。壬午顺天乡试,余充同考官(时阅卷尚不回避本省)。得一合字卷,文甚工而诗不佳。因甫改试诗之制,可以恕论,遂呈荐主考梁文庄公,已取中矣。临填草榜,梁公病其“何不改乎此度”句侵下文“改”字(题为“始吾于人也”四字),驳落。别拨一合字备卷与余。先视其诗,第六联曰:“素娥寒对影,顾兔夜眠香。”(题为《月中桂》)巳喜其秀逸。及观其第七联曰:“倚树思吴质,吟诗忆许棠。”遂跃然曰:“吴刚字质,故李贺《李凭箜篌引》曰:‘吴质不眠倚佳树,露脚斜飞湿寒兔。’此诗选本皆不录,非曾见《昌谷集》者不知也。华州试《月中桂》诗,举许棠为第一人。棠诗今不传,非曾见王定保《摭言》、计敏夫《唐诗纪事》者不知也。中彼卷之‘开花临上界,持斧有仙朗’,何如中此诗乎!微公拨入,亦自愿易之。”即朱子颖也。

  放榜后,时已九月,贫无絮衣。蒋心余素与唱和,借衣与之。乃来见,以所作诗为贽。余丙子扈从古北口时,车马壅塞,就旅舍小憩。见壁上一诗,剥残过半,惟三四句可辨。最爱其“一水涨暄人语外,万山青到马蹄前”二语,以为“云中路绕巴山色,树里河流汉水声”不是过也,惜不得姓名。及展其卷,此诗在焉。乃知针芥契合,已在六七年前,相与叹息者久之。子颖待余最尽礼,殁后,其二子承父之志;见余尚依依有情。翰墨因缘,良非偶尔,何尝以拨房为亲疏哉(余严江舟中诗曰:“山色空蒙淡似烟,参差绿到大江边。斜阳流水推篷坐,处处随人欲上船。”实从“万山”句夺胎。尝以语子颖曰:“人言青出蓝,今日乃蓝出于青。”子颖虽逊谢,意似默可。此亦诗坛之佳话,并附录于此)。

  凶兆

  先师介野园先生,官礼部侍郎。扈从南巡,卒于路。卒前一夕,有星陨于舟前。卒后,京师尚未知,施夫人梦公乘马至门前,骑从甚多,然伫立不肯入。但遣入传语曰:“家中好自料理,吾去矣。”匆匆竟过。梦中以为时方扈从,疑或有急差遣,故不暇入。觉后,乃惊怛。比凶问至,即公卒之夜也。

  公屡掌文柄,凡四主会试,四主乡试,其他杂试殆不可缕数。尝有恩荣宴诗曰:“鹦鹉新班宴御园(按:“鹦鹉新班”不知出典,当时拟问公,竟因循忘之),摧颓老鹤也乘轩。龙津桥上黄金榜,四见门生作状元。”丁丑年作也。于文襄公亦赠以联曰:“天下文章同轨辙,门墙桃李半公卿。”可谓儒者之至荣。然日者推公之命云:“终于一品武阶,他日或以将军出镇耶!”公笑曰:“信如君言,则将军不好武矣。”及公卒,圣心悼惜,特赠都统。盖公虽官礼曹,而兼摄副都统。其扈从也,以副都统班行,故即武秩进一阶。日者之术,亦可云有验矣。

  乩仙亦有小验

  乩仙多伪托古人,然亦时有小验。温铁山前辈(名温敏,乙丑进士,官至盛京侍郎)尝遇扶乩者,问寿几何。乩判曰:“甲子年华有二秋。”以为当六十二。后二年卒,乃知二秋为二年。盖灵鬼时亦能前知也。

  又闻山东巡抚国公,扶乩问寿。乩判曰:“不知。”问:“仙人岂有所不知?”判曰:“他人可知,公则不可知。修短有数,常人尽其所禀而已。若封疆重镇,操生杀予夺之权,一政善,则千百万人受其福,寿可以增;一政不善,则千百万人受其祸,寿亦可以减。此即司命之神不能预为注定,何况于吾?岂不闻苏颋误杀二人,减二年寿;娄师德亦误杀二人,减十年寿耶?然则年命之事,公当自问,不必问吾也。”此言乃凿然中理,恐所遇竟真仙矣。

  黠者以狐召狐

  族叔育万言:张歌桥之北,有人见黑狐醉卧场屋中(场中守视谷麦小屋,俗谓之场屋)。初欲擒捕,既而念狐能致财,乃覆以衣而坐守之。狐睡醒,伸缩数四,即成人形。甚感其护视,遂相与为友。狐亦时有所馈赠。

  一日,问狐曰:“设有人匿君家,君能隐蔽弗露乎?”曰:“能。”又问:“君能凭附人身狂走乎?”曰:“亦能。”此人即恳乞曰:“吾家酷贫,君所惠不足以赡,而又愧于数渎君。今里中某甲甚富,而甚畏讼。顷闻觅一妇司庖,吾欲使妇往应。居数日,伺隙逃出,藏君家;而吾以失妇,阳欲讼。妇尚粗有资首,可诬以蜚语,胁多金。得金之后,公凭附使奔至某甲别墅中,然后使人觅得,则承惠多矣。”狐如所言,果得多金,觅妇返后,某甲以在其别墅,亦不敢复问。然此妇狂疾竟不愈,恒自妆饰,夜似与人共嬉笑,而禁其夫勿使前。急往问孤,狐言无是理,试往侦之。

  俄归而顿足曰:“败矣!是某甲家楼上狐,悦君妇之色,乘吾出而彼入也。此狐非我所能敌,无如何矣!”此人固恳不已。狐正色曰:“譬如君里中某,暴横如虎,使彼强据人妇,君能代争乎?”后其妇颠痫日甚,且具发其夫之阴谋。针灸刻治皆无效,卒以瘵死。里人皆曰:“此人狡黠如鬼,而又济以狐之幻,宜无患矣。不虞以狐召狐,如螳螂黄雀之相伺也。古诗曰:‘利旁有倚刀,贪人还自贼。’信矣!”

  忻州以贫鬻妇者

  门人王廷绍言:忻州有以贫鬻妇者,去几二载。忽自归,云初被买时,引至一人家。旋有一道士至,携之入山,意甚疑惧。然业已卖与,无如何。道士令闭目,即闻两耳风飕飕。俄令开目,已在一高峰上。室庐华洁,有妇女二十余人,共来问讯,云此是仙府,无苦也。因问:“到此何事?”曰:“更番侍祖师寝耳。此间金银如山积,珠翠锦绣、嘉肴珍果,皆役使鬼神,随呼立至。服食日用,皆比拟五侯。惟每月一回小痛楚,亦不害耳。”因指曰:“此处仓库,此处庖厨,此我辈居处,此祖师居处。”指最高处两室曰:“此祖师拜月拜斗处,此祖师炼银处。”亦有给使之人,然无一男子也。自是每白昼则呼入荐枕席,至夜则祖师升坛礼拜,始各归寝。惟月信落红后,则净褫内外衣,以红绒为巨绠,缚大木上,手足不能丝毫动;并以绵丸窒口,喑不能声。祖师持金管如箸,寻视脉穴,刺入两臂两股肉内,吮吸其血,颇为酷毒。吮吸后,以药末糁创孔,即不觉痛,顷刻结痂。次日,痂落如初矣。其地极高,俯视云雨皆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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