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屈光大败而回,独卧舱中纳闷,忽然随申黑上岸的军健回报道:“大事不好了!”大吃一惊,一蹶劣挣起身来,急问道:“何事不好?”军健回道:“小人随申将军上岸,约行三里,到了高阜,听得鼓声大作,遥望关上火焰冲天。申将军顿足道:“关上必然有失!’急命小人转报将军,火速带兵前往。”屈光听了,心中一急,眼前一黑,胸脯窝疮口齐裂,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倒在舱板。左右大骇,上前看时,早已咬牙关,面如黄蘖,突然大叫一声:“气死我也!”须臾气绝。
可怜赤胆忠心将,作化黄泉异路人!
左右见屈光死了,惊得手足元措,面面相觑,只有流泪而已。倒是军健略有主意,对左右道:“屈将军已死,留此无益。此处离烂泥沟不远,且将船只移向烂泥沟近处,报知蘧将军,再定计较。”左右听了有理,用锦被将屈光的尸身盖好,急急开船向烂泥沟而去。
原来屈光被围之时,即却勃战败之际。只因苏飞、郝天宠折回二关,对王翼说了备细,王翼道:“头关即失,皇甫葵等谅来凶多吉少,明日必有楚兵到此。”既命周奎、游龙、苏飞、郝天宠四人四面埋伏,以待敌军。果然杀败屈光。又命王子虎、张信绕到燕子矾,先破他的水寨,破寨之后,如此如此,头关可复。王子虎、张信受计而行,到了水寨鼓噪而进,却勃却未防备,被他冲进。片时水寨大乱,却勃披挂不及,抢鞭在手,向前抵敌。怎奈王子虎、张信十分凶猛,张信用力逼住却勃的双鞭,王子虎觑得亲切,举起铁铜当头劈下,正打着却勃的右肩,立时握鞭不牢,掉在船板,止将左手的鞭来支格,被张信一刀撇开,纵过船头,拦腰一把提起来,掷过本船,贼兵用绳索绑了。楚兵见主将被擒,纷纷上岸逃走。王子虎、张信令人将死楚兵的衣甲剥下百十套,把与贼兵穿好,就用孙参谋赚关之计,照样做去。百十余名喽兵依计而行,一拥上岸,赶着楚兵混在里面,一齐向头关跑去。到了关门,一齐乱嚷道:“水寨被贼人破了,却将军已被擒去。速速开关,救我们的性命!”守关的牙将听了,不敢作主,急急报与孙参谋。孙参谋听说,急上城楼,命人用火把往下一照,果然通是楚兵,叫关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
抬头往后一看,却不见有贼兵追赶,心中略一踌躇,便对逃兵道:“黑夜之间难分真假,且喜贼兵尚远,尔等可向山径僻处暂躲一夜,明晨进关不迟。”
一起楚兵皱着眉头哀恳,一起楚兵挺着颈项乱闹。孙参谋越发疑心,大声喝道:“不到明晨决不开关!尔等速去!”说罢急下城楼,传集牙将等从速布置一切。传命众军饱餐,准备抵御攻关。城垛上竹木擂石备得十足。不到一个时辰,果然贼兵咆哮而来,火势冲天、鼓声震地。王子虎、张信挥兵一拥而上,即有数十架云梯城垛靠来。哪晓得贼兵一松手,云梯通共倒了。王、张二人心中疑骇,不知是何缘故。原来孙参谋早防他云梯攻城,用些粗竹巨木支在垛口外,参差不齐,云梯如何依靠得稳。王、张二人见云梯元用,命人多用火箭射上关去,垛口上却擎起竹排,沿城一带的房屋早用水浇过,火箭射上去,一齐都熄了掉下来。关上转将滚木擂石向贼兵多处打下,打死贼兵不少。王、张二人弄得元计可施,又不敢逼城攻打,相持两时之久,毫无半点便宜。看看天将发晓,孙参谋目不交睫,四面巡视,一点不敢疏虞。忽然贼队扰乱,晨光中见申黑挥斧而前,王子虎接住厮杀,约战十余合,张信上前夹攻,申黑看看抵敌不住,瞥见西面火光闪的而来,势甚急骤。少时一队人马早到关前,当先一员大将,紫袍金甲,手挺方天画戟,恶狠狠闯迸贼阵。贼兵当之辄糜。王子虎让张信战住申黑,提起铁铜拍马向前,那将舞动画戟,呼呼有声,杀得王子虎骨软筋苏,满头是汗。张信见了想去助战,申黑那肯放松,双斧一起一落,势如风雨。王、张二人只有招架之功,并无回击之力。孙参谋此时看得清晰,见阵中一杆认旗,斗大一个“蘧”字,知是蘧季高到了,心中大喜。即派四员牙将,各带三百人,从东西两门出去助战。
亲自在城楼上援桴擂鼓。楚兵见蘧季高得胜,一个个奋勇当先,只杀得贼兵东逃西窜,人头如爪滚,鲜血似水流。王、张二人见大势已败,不敢恋战,一齐退走,奔至水寨上了船只,押着却勃转回卧云冈去了。
孙参谋见贼兵退尽,大开关门迎接,蘧季高连忙下马,同申黑走进关中,一同步行,到了帐中坐下。孙参谋对着蘧季高道:“若非将军相救,此关断然难保。”蘧季高道:“未将因屈粮官的部下,将屈粮官的尸身载至烂泥沟……”孙参谋急问道:“怎么,屈粮官死了吗?”蘧季高将屈光成败气死的情形一一对孙参谋说了。孙参谋痛哭道:“屈粮官忠勇性成,遇战当先,今日身亡,楚国失一股肱,不才折一膊臂矣!”说罢,号啕不止。蘧季高与申黑也是泪流满面。孙参谋急命人去烂泥沟迎取屈光的尸身。忽又想却勃,急问左右道:“水寨失守。可知却将军的下落?”申黑道:“未将到水寨时,人影俱无,甚是疑惑。水寨的逃兵难道一个都不曾到关吗?”孙参谋道:“我真是糊涂了,逃兵到关口,称水寨打破,却将军被擒。我因恐中贼人的诡计,不敢开关,此时天已发晓,大约逃兵也快进关了。”须臾水翼逃兵纷纷投进关中。孙参谋命人点名归伍,幸无贼人混在里面。唤两个来问了详细,果然却勃被擒。大哭道:“只因屈粮官一时忿气,致失大将二员,我将何颜会见元帅!”蘧季高与申黑竭力劝解道:“胜败兵家常事,俟大兵到来,谅此小寇,难逃天诛!”孙参谋默默无言。左右搬上酒饭,大家胡乱用些,暂时安息,孙参谋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忽然坐起道:“如此如此,可复此仇。”午后屈光的尸身已到,一番的哭奠不必细说,香汤沐浴,棺殓停妥,就葬在关外。
不一时探子报道:“元帅的大队已到关下。”孙参谋等出关迎接,斗元帅进关,立了帅府。众将参见毕,孙参谋将以上的情形一一禀知。斗元帅听说屈光战死,却勃被擒,只气得长髯飘动,虎目圆睁,忿然道:“擒尽狂贼碎尸万段,方泄我胸中之恨!”孙参谋献计道:“不才想得一计在此,如此如此,可复此仇。”斗元帅听了,点头称善,拔了一支令箭去传陈音,少时陈音进府参见,元帅吩咐道:“明日如此如此,速去准备。”陈音领令,正要退出,斗元帅问道:“王孙建等可曾回寨?”陈音答道:“今晨已经回寨了。”斗元帅道:“二人替屈粮官解围,力敌贼兵,忠勇可嘉。照此努力,本帅自有重赏。”陈音鞠躬道:“为国效力,分所当为,何敢望赏!”说罢禀辞出府,自回船上准备。
到了次日,孙参谋写了一封书,命人去到卧云冈投递。书中所说,要将皇甫葵调换却勃,大家在飞云渡会齐对换。王翼见了书,批了准字,付与来人去了。对众人道:“孙承德来书,将皇甫葵来换却勃、倒无折便宜之处,只怕他另有诡计,不可不防。”众人称是。王翼唤过周奎吩咐道:“周头领钡战船二十号,押了却勃去飞云渡对换皇甫葵。对换之后,他若没有动作,头领也不必妄动;他若来冲杀,只须略战数合便向绿杨湾退去,我自有接应。”
又换过游龙吩咐道:“游头领领二十号战船,去绿杨湾埋伏,让楚兵追了过去,截住他的归路,周头领转身夹攻,定可获胜。”又换过王子虎吩咐道:“王头领领二十号战船,去飞云渡左近埋伏,他既敢冲阵,后面必有接应。且等楚兵追赶周头领之后,他的接应兵必起,便截住厮杀。”又换过郝天宠吩咐道:“郝头领领二十号战船,也去飞云渡侧近埋伏。见王头领与楚兵接战不必相助,领战船向北而去,作出打燕子矶之势。如另有接应兵,此时必起,可接住厮杀。若元另起接应兵,前路楚兵必退,头领与上头领两面夹攻,何患不胜!”又唤过苏飞吩咐道:“孙承德因屈光败死,却勃被擒,心中忿恨,必尽起燕子矶的全队拼命而来,燕子矶必然空虚。苏头领带二十号战船到燕子矶,四面纵火烧关,若元大将镇守,军心必乱,头关可复。”又唤过张信吩咐道:“张头领领二十号战船,随苏头领进发,在燕子矶水路埋伏,楚兵败回锐气已失,拦住厮杀,楚兵必败,可乘胜夺回头关。”六员贼将称赞道:“王头领有此谋略,哪怕楚兵百万!”王翼摇首道:“孙承德那厮机诈百出,我虽然这般调遣,终有点放心不下。”又唤过两员副头领吩咐道:“二位可分路去鸦嘴滩、铁崖两处,报知黄洪二将军:一面紧守汛地,一面来飞云渡近处救应一切。”又命一员副头领人烂泥沟报知洪涛:趁蘧季高不在,作速出战,我自紧守此关,谅来无大妨碍,六员头领和三员副领各领命而去不提。
且说楚营下书的人回转燕子矶,将回批呈上。斗元帅即时升座,唤过屈采密嘱道:“如此如此。”这屈采是屈光之弟,武艺不在乃兄之下,性如烈火。屈光死了,屡次哭讨令箭,要去报仇。斗元帅与孙参谋极力劝上。此刻得了将令,磨拳擦掌,带着王庆而去。又唤过成允密嘱道:“如此如此。”
又唤过斗荡密嘱道:“如此如此。”又唤过养子敬密瞩道:“如此如此。”
又唤过公子申密嘱道:”如此如此。”又唤过斗必胜密嘱道:“如此如此。”
又唤过公子成英、梁邱密嘱道:“如此如此,”又唤过蘧季高密嘱道:“速转烂泥沟,如此如此。”九员大将各受密计而去。斗元帅督同申黑守护燕子矶,另作准备。孙参谋带了一队战船相机策应。安排已定,一夜无话。到了次日,屈采押了皇甫葵,带了战舰,直到飞云渡。周奎早到,列齐船只,立在船头大喝道:“我皇甫头领何在?速速献上,还你的却勃!”屈采命人将皇甫葵带至船头,大喝道:“还我却将军来!”周奎也将却勃带出、两面都是去了衣甲,赤着身体,剪着两手。周奎道:“各放小船一只,当中对换。”
屈采应了,两边俱用小船荡至适中之地,两船相接,却勃、皇甫葵互跳过船。
楚兵催桨归阵。贼兵荡桨转去,将近大船,忽然水面起两个漩窝,冒出两个人来,扳着般边用力一搏,喝声“下去!”立时船翻,皇甫葵与荡船的通落水中。周奎见了大骇,霎时之间,水面上泛出血色,见两个人各提一个头首,从水面上走到楚阵,如履平地。骇异一阵,不觉勃然大怒道:“匹夫焉敢欺人!”顿忘了王翼的吩咐,挺戈直上,来战屈采。屈采挺枪相迎,略战数合,掩一枪便退。周奎哪里肯舍,鼓掉追来,屈采弯弯曲曲引到一个所在,四面都是芦苇,屈采停了船,笑叫道:“这里来,与你战三百合!”周奎一看是偃月塘,蓦然醒悟道:“不好了!”一句话未完,成允带了一队战舰截去归路,横矛大叫道:“周奎!留下头颅让尔归去!”周奎到此没法,只得抖擞精神,与二人厮杀。怎奈两将都异常骁勇,略一松手,被屈采一枪挑入左肋,倒在船头,血流加注,成允跳过船去,拔出宝剑,割了头颅,提在手中,厉声喝道:“敢动者以周奎为例!”贼兵吓得胆战心惊,齐跪船板上乞降。屈采要一齐洗杀,替兄报仇。成允附着耳说了几句,屈采方才依允。问了贼兵的口供,叫贼兵穿了楚兵的衣甲,楚兵穿了贼兵的衣甲。对陈音附耳道:“如此如此。”陈音领计,带了假楚兵,屈采、成允带了假贼兵,屈采,成允在前,陈音在后,向绿杨湾而去。游龙正在扬头扬脑地张望,忽见周奎的认旗过去,后面楚兵紧接而来,认旗上一个“屈”字,一个“成”字,游龙急将战船横截出来。举斧便砍。陈音假意跌下水去,可怜一些贼兵仓卒之间不能分诉,只杀得头颅乱滚,鲜血长流。屈采、成允早折转船头,逼将拢来。游龙见了急来船头问话。屈采觑难咽喉,一矛刺去,刺个正着,游龙叫也不曾叫一声跌下水去,谅来不能活了,贼乓弄得糊糊涂涂,哪里还敢厮杀!识水性的凫水而逃,不识水性的只好伸颈挨刀。屈采倒杀得畅快,洗戮净尽,伸了一口气道:“此刻方出了我十分的怨气!”成允道:“我们快到卧云冈要紧,”陈音上船扮作周奎,带了假贼兵在前,屈采、成允带了楚兵在后,离了绿汤湾直向卧云冈而去。
却说斗荡带了一一队战舰,来至飞云渡不远,果见二十号贼船。认旗上是个“王”字,一直掉来,大叫道:“认得王将军否?”斗荡大笑道:“区区小丑,何足道哉!”王子虎大怒,舞起铁锏向斗荡劈来。斗荡舞动泼风刀急忙相架。双铜似流垦赶月,大刀如滚雪飞花,酣战四十五个回合,正在相持不下,郝天宠领了二十号战船掠阵而过,大叫道:“尔的巢穴尚且不保,还敢在此恃蛮!”说罢催船向北掉去。养子敬舰队恰到,拦住去路,手执长锋宝剑,大喝道:“匹夫向哪里去?养将军等候多时了!”郝天宠急举三尖刀迎面刺去,养子敬舞剑相还,长锋枪似苍龙探爪,三尖刀如银蟒翻身,两处杀声相应,约有半个时辰。公子申与斗必胜却从两面抄来,公子申舞动双枪,帮着斗荡,斗必胜舞起双锤,帮着养子敬,只杀得贼兵七零八落,王子虎、郝天宠死力抵敌,满面是汗,喘气呼呼,看看就擒。忽来一队贼船,直冲向前,船头立一少年贼将,银盔银铠,面如傅粉,唇若抹朱,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挺一杆方天画戟闯入阵中。斗必胜撇了郝天宠来战那员小将,那员小将唬唬唬一连几戟,戟沉手快,势如撤豆,哪里招架得来。公子申瞥眼望见,撇了王子虎来帮斗必胜,那员小将全不在意,运戟如飞,戟锋总不离二人的面门喉颈,只杀得二人眼花缭乱。斗必胜一错眼,手腕上早着一戟,戟杆过处,将公子申右手的枪杆碰成两截,二人吃惊,不敢阻挡,只得退开。
王子虎、郝天宠见有救兵,方才定一定神,那员小将早冲近前去,戟尖上弹起一个花圈,把斗荡的泼风刀、养子敬的长锋剑当的一声一齐荡开,只震得二人两膀酸麻,汗流夹背,急急退下。小将在前,王子虎、郝天宠在后,一冲出围,无人敢挡。四将面面相觑。养子敬忿然变色,回顾左右叫道:“取弓箭来!”这子敬是养由基之子,神手世传,箭不虚发。按过手来,搭箭拽弓,对准那小将的脑后射去,喝声“着!”正是:啼猿神手惊天下,射虎奇能试够中。
未知小将性命如何,下回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