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全传

第62回 处耘奇计定荆南太祖雪夜访赵普

　　太祖以诸将各解兵权而出，欲用符彦卿典禁兵。赵普谏道："彦卿名位已甚，岂可复委以兵权？"太祖道："朕爱彦卿屡朝旧将，若待之厚，岂忍相负耶？"普对道："陛下何以能负周世宗？"太祖默然，遂不果用彦卿耳。秋七月，立弟光义为晋王，兼开封府尹，光美为兴元尹。是岁改元为乾德元年。春正月，太祖设朝毕，适卢怀恩奉使荆南还，奏道："高继冲甲兵虽坚，而控弦不过三万；年谷虽登，而民困于暴敛。其势日不暇给，取之易也！"太祖闻奏，因与群臣商议。赵普进道："荆南有阻声教，苦虐其下。陛下当遣吊民之师，一鼓而可定耳。"

　　太祖从其议。即日下诏，以大将慕容延钊、枢密副使李处耘等率兵十万，前讨荆南。延钊领命，出教场中操练诸军。临行，太祖谓延钊等道："江陵四分五裂之国，今假道出师，因而天下之卿等鼓勇向前，必能成功矣。"延钊受命，与慕容拜辞出朝。李处耘行南路，慕容延钊行西路。

　　且说李处耘率军马五万，从南路进发，来至襄州下寨，遣人奉太祖书入城，谕继冲以假道之意。

　　宋太祖皇帝书付荆南高节度座右：往者潞、青二州，镇臣叛逆，有违声教，兵戈一指，二逆身亡。朕理天下，惟以救生灵之心。今江陵纵贪虐之欲，戕害其民。朕因命大将，分道伐之。假道于襄州，卿宜远迎合纵，毋阻军情，不失原职，仍有授封。若信轻浮之言，必误平生之事。切宜三思，勿贻后悔。

　　继冲得书大惊，与部将孙光宪商议。光宪道："中国自世宗时，已有混一天下之志。今宋帝规模宏远，不若早以疆土归之，则可免祸，而公亦不失富贵矣。"继冲从其言，乃遣其叔父高保寅奉牛酒出城犒军。保寅既行，继冲道："叔父此去，一者通知小侄愿事之志，二者以探宋师之强弱。"保寅领诺，赍牛酒于荆门，遣人报与宋帅得知。李处耘与先锋将王弘杰议道："继冲疑忌之辈，此来欲探吾众之强弱，徐图抗拒之计。君领精卒一千，密出武关，径袭其城。吾以老弱待其使於军中，彼不知提备，见兵马奄至，必迎降矣。"弘杰慨然领兵去了。处耘分遣已定，召来使入见。保寅进上犒师之物。处耘大喜，相待甚厚。保寅见宋兵脆弱，颇有倨傲之意，席上因道："宋君既立中国，亦已甚矣，何故穷兵连年，而荼毒生民乎？"处耘笑道："天下一家，吾主上以拯救为心，不数年间，遂成大业。唯汝荆南，尚持疑二，故以诏书慰谕，正不忍加兵征伐，将以念赤子故也。公之叔侄能倾心归款，非惟不失其爵，且有睡枕之安耳！"保寅不能答。处耘因留之，宿于帐中。

　　次日，王弘杰引轻骑，径越城下，摇旗鼓噪，喊声大振。继冲遽闻宋军奄至，惶怖无计。光宪道："令公只得迎降，以救城中百姓。"继冲即令竖起降旗，率众将开门迎降。弘杰报知主帅，主帅部众进武关，与继冲相遇。继冲拜伏路旁，处耘急扶起，二人并马入城，安抚军民。处耘具尊太祖恩德，决无加害之意。继冲大悦，设酒礼欢饮。宋军遂屯止襄州，候延钊消息不提。

　　却说延钊率兵至潭州，守潭州者，乃是周保权，牙将张从富、刘正奇二人把守。听知宋军来到，从富谓正奇道："宋兵利锐，今吾与君坚壁而守，彼食尽，自当退去，不须战矣。"正奇道："乘其远来疲乏，出兵迎之，若不能胜，守之未迟。"从富依其言。二人准备迎敌。人报城中有兵出战，延钊召李文远议道："贼将尽兵来战，城中必空。汝以军马五千，埋伏于中路，敌兵败到，可乘势擒之。"文远领兵去了。又召过牙将赵邦道："交战之际，可佯输，引敌人远来，吾以兵截之，必致其胜。"邦亦领计而行。延钊分遣已定，自以军马退离十数里驻扎。

　　次日，张从富率兵三千，出城迎敌。两阵对圆，牙将赵邦出马，谓敌将曰："吾主上扫荡群雄，混一区宇，汝若达时变，早献潭州投降，不失富贵，若敢拒战，必受诛戮矣！"从富大怒，纵马舞刀，直取赵邦，赵邦举枪迎战。两下呐喊，二人交锋数合，赵邦拨马便走。从富杀入宋阵，正奇催后军乘势杀来。忽坡后一声鼓响，延钊率轻骑从中截出，将正奇兵断为两处。赵邦勒回马，夺勇再战。从富大败，部兵溃散。延钊大叫："敌将可速受降！"从富与正奇杀开血路逃走，未及二里，李文远伏兵齐起，截住归路。从富进退不得，被文远一枪，刺死马下。正奇弃了坐骑，越山而走，部下尽投于宋军。延钊合兵一处，遂克了潭州。

　　正奇遁归江陵，见周保权，具言战败一事。保权大惊，即集众将商议。裨将汪志兴进道："江陵城郭坚完，且有澧江之险，纵他兵来，何足惧哉？小将愿部兵迎敌！"保权依其议，即付与精兵五千。志兴领兵而行。

　　是时延钊军马已到江陵，离城五里下寨，与诸将议道："令兵先声所及，必期破敌，以振贼人之心。"文远道："不必将军劳心，末将愿去攻城！"延钊允行，文远即率兵五千，径至城下挑战。忽南门一声炮响，志兴率兵出城迎敌。两阵齐完，一对旗开。志兴出马道："我江陵与中国无相侵犯，何故加兵来伐？"文远道："不朝正朔，特来擒汝等也！"志兴大怒，挺戟纵骑，直奔宋阵，文远举枪迎还，两马相交。二将战上数合，志兴力怯，勒马便走。文远追近前，一枪刺落马下，江陵兵大败。延钊催兵杀入城中。赵邦跃马先进，恰遇正奇走来，运枪刺之。周保权听知宋军入城，急走入后园投入莲塘中。塘中水浅，被乱兵向前捉住，解来见延钊。延钊令监囚起，遣人驰报李处耘来会。耘得报，径领兵入城，抚安百姓，留李文远镇守，于是湘湖悉平。有诗为证：

　　将军胜气入荆关，队队云齐度晓山。

　　始识帝王人莫敌，干戈一指破奸顽。

　　翌日下令班师。大军离江陵，回至汴京。朝见，进上二处图籍，得荆南境内三州十七县，户一十四万，江陵得州十四，监一县六十六户，九万七千三百八十八人。太祖大悦，授继冲马齿军都指使，领荆南节度使如故。以孙光宪为黄州刺史。赦周保权之罪，以为右千牛卫上将军。圣旨既下，众人领命不提。太祖亲劳征荆南将士于崇元殿，君臣尽欢而散。

　　次日，太祖谓赵普道："荆南得平，皆卿筹度之功也。"普奏道："皆赖陛下恩威所及，臣何功之有！"太祖喜其忠诚，即日授普为门下侍郎，同管门下平章事。普拜受命而退。赵普既相，以天下为己任，太祖倚任之，事无大小，皆咨问焉。时太祖遇国有大事，日有未决者，至夜每着小服亲到功臣家商议。普每遇退朝，不敢去其衣冠。

　　乾德元年春正月，一日，大雪，夜近三更，普衣冠未去，与门客议道："主上值此时想不来矣。"门客亦言："雪夜冻寒，主上宁肯出乎？丞相且自安寝。"普从其言，即去冠服，分付众人安歇去了。刚卧即闻叩门之声，守客急报入。普披衣而起，开门视之，见太祖立于风雪中。普惶恐拜迎道："臣有失远迎，乞陛下赦罪！"太祖曰："已约光义同来，可令人催之。"普即差人去请光义。乃邀太祖入府中，至堂后静斋内，设重茵铺地。太祖坐才定，光义恰至。太祖喜曰："正在此等候贤弟。"普令家人备酒食，炽炭烧肉，供具于席上。座中止有太祖、光义及普三人。普道："臣欲令拙荆出来斟酒，陛下将许乎？"太祖道："此即是一家耳，来亦何伤？"普即唤过其妻林氏，出拜太祖，命请起，谓普勿以君臣礼论，只用兄弟辈相处。时普长于太祖，太祖以嫂呼之，命坐席隅行酒。君臣共饮。

　　酒至半酣，太祖道："朕以外患未宁，寝不安枕。他处尚可停待，所虑者太原一路。山后杨令公智勇莫敌，朕将乘甲兵之利，先征此处，然后反旗平定江南等郡，以安天下。思之累日，不得其策，特来卿宅，将以此为急切之问也。"普道："太原当西北二面，太原既下，边患我独当之，不如且待削平诸国，则此弹丸黑子之地，将安逃乎？"太祖道："吾意正如此，且言以试卿耳。"因问征从何先，普道："蜀地沃野千里，民殷国富。若平此处，资其饷运，以供甲兵，则幽燕之地，席卷而定矣！"太祖大悦，道："得君之言，如醉梦方醒，朕无所疑！"时夜久雪深，太祖因辞去。普送出门外而别，后人咏史诗曰：

　　君明臣义喜交逢，妙策奇谋气味同。

　　雪夜指陈平定处，干戈收拾版图中。

　　明日，太祖设朝，与群臣议伐蜀之策。赵普奏道："蜀道险阻，必得智勇之将，则可成功。"太祖问："谁可为将？"普道："枢密使王全斌、刘光义，才器老成，堪为大将。枢密副使刘廷让、曹彬，忠勇双全，可为副将军。若得此数人任事，足以破蜀！"太祖大喜，即以王全斌、刘光义为西川行营前军兵马都部署，刘廷让、曹彬副之，将步骑六万，分道伐蜀。诸将受命出朝，各准备行伍。克日，众将入辞太祖。太祖以赵彦韬所画蜀地江山图折，及兵寨戍守之图，以予全斌等道："卿等率水陆之师，分道并进，首尾攻之，势当必克。但克城寨，止籍其器甲粮，悉以财分给将士，吾所欲得者土地耳。"全斌受命，与众将拜辞出朝。全斌、廷让由凤州行北路，光义、曹彬由归州行南路，大军望蜀征进。时乾德二年冬十二月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