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建文皇帝敕旨来者,正使是程亨,副使是郑洽。程亨原官户部侍郎,当日在宫中见帝祝发①,愿随出亡,帝以其大臣踪迹难掩,麾之使去。后于吴楚间,再谒行在,至是又觐帝于白龙庵,适与史彬、郑洽相遇。留侍匝月②,帝足疾稍愈,遂令史彬暂回吴门。程亨、郑洽面授天语,赍手敕御诗,来到济南。当下众文武官员,于皇华亭接着敕旨,程亨道:“行在诏书,不宜到阙下开读,就此排班跪听。”郑洽遂宣读曰:
朕以凉德,荐膺大宝,方幸四海承平,岂意一门戕贼,或者朕有乖亲亲之义欤?然而火熸深宫,鬼门仓卒愿从亡者,至于稽颡①泣血,抑何其众多而哀迫也?迨黼座潜移,挂官遁迹者若干人;击笏碎首,嚼齿穿断者若干人;蹈鼎镬,甘斧锧者若干人;屠三党,赤九族,株连乡闾,抄洗朋类者若干人;间关万里,访求行在,之死靡悔者又若干人;甚而童稚涂血于囹圄,妇女碎骨干教坊,又不知凡几人。嗟乎!是皆为朕一人,朕获罪于天矣!稽之唐虞三代,君臣一体,如元首之与心膂股肱。至秦而始制君尊臣卑之礼,若奴隶之于家主,胥役之于官长,历代沿之。
由此而世风益薄,人心益伪,君臣之际,以面相承。朕有何德,而致忠臣义士、孝子烈媛,若此其同心一德哉?夫杀身之忍,殉死之惨,虽父兄子弟秉天性之亲者,尚且难能,何况君臣以道合者乎?朕清夜思之,转辗而不能自得于心也。今帝师以女子之身,起义于草莽,黄旗一举,奄有中原。邀皇天之眷佑,籍祖宗之荫庇,乘舆之返,当自有日。我太祖以三尺剑而定海内,出天纵之圣,荡荡乎民无能名,君尊臣卑,理固宜然。若朕则颠覆之余,安得颜曰“吾君也”?
至尊无对,而亦可以蔑视夫臣子乎?尔诸文武新旧大臣,务考三王之典礼,二帝之仪文,固何道之由,而直使如家人父子之同聚一堂也。廷议金允,奏请帝师裁正,后送朕览。非敢更议祖宗之制,盖因适当其时,有可复古礼之机,复之而已。手敕。
建文二十年秋八月 日诸旧臣听毕,感激帝旨谆切,呜咽流涕,皆俯伏不能起。其新文武诸臣,众皆欷歔太息。遂将敕书交与黄门官员,转达帝师。百官遵旨会议,自不必说。
次日程亨、郑洽随同众文武,朝见帝师于正殿。月君询帝起居,程亨前奏:“圣躬甚安,只是两足受了湿气,步履艰难,近来服薏政粥颇有效验。”郑洽即呈上御制诗函,奏道:“帝谕,诗意内有复位之期,令臣转达帝师睿览。”启函看时,是绝句二首。云:
出震乘乾黼座新,谁知矛盾在亲亲?
玄黄交战龙潜去,天地溟濛不见春。
三界鬟华梵帝春,廿年飞锡出风尘。
只今欲脱双芒屩,踏破燕云入紫宸。月君览毕,以示诸臣曰:“帝意在先取北平,然后复位。今两军师各领重镇,不可调遣,孤家当亲率六师,克取燕山,奉迎銮舆也。”诸臣皆顿首称谢。程亨、郑洽齐奏道:“臣等临行,面奉帝谕,俟兵部待郎廖平来谒,即令前赴黔中,敦请东宫先来监国。”月君道:“帝旨良是。青宫监国,可以系四海臣民之望,即孤家北征,亦心安也。”时大冢宰周尚文,已经予告致仕,月君即命程亨为天卿,郑洽补黄门侍郎,同议典礼。罢朝各散。①祝发——削去头发。指削发出家。②匝月——一个月。①稽(qǐ,音启)颡——古时叩头的敬礼。
程亨涖任之后,一面抄录敕书,行知两军师及开府大将军外,齐集众文武官员,于行阙下会议。皆垂绅委珮,肃然拱立,不敢创发一语。互相逊让,商榷竟日,绝无个主张。只因三代典章,毁于秦焰①,无可考据。自汉叔孙通②摭拾秦制,参以己意,定为一朝制度,君太尊而臣太卑,非复古礼。历代虽有损益,要皆大同小异。至本朝太祖命李善长等酌定朝议,大约不出唐宋旧制。今日要改弦易辙,原属繁难,况且建文帝主意,要臣不太卑,而君不太尊,就是孟子所云“天子不召师”的议论,为臣子者越不敢专擅了。程亨亦没奈何,遂去请教于相府。吴学诚道:“帝旨原请帝师裁正,今不妨取其可更易者更易几条,其不可更易者,奏请帝师定夺便了。”于是诸臣等,只将细微之处略为损益,交于相府上达帝师。吴学诚、赵天泰、梁田玉等,又面行奏请月君,乃更定数条,计列于左:
大会朝三公、三孤,总率百官朝贺毕,公、孤并赐榻重茵,分左右带斜而坐;正六卿与黄门尚书,薇省大学士、都宪御史并赐锦墩;亚卿与黄门侍郎、薇省左右学士、佥宪御史及京尹,皆赐茵席地而坐;祭酒通政、监察御史、侍读侍讲与撰文学士,并都给谏及灵台政,皆赐席地而坐;外起居注官一员,立于黼座之侧;簪笔御史一员,立于殿楹之内。余皆两行鹄立,其右班以元勋封公封侯者,与六卿对坐;封伯爵并京营大将军,与黄门尚书及亚卿等对坐;将军、副将、参将与京尹、祭酒、灵台监等对坐。余依品次侍立。并再赐茶:天子,玉钟;公、孤,金钟;
六卿,银钟;以下统用瓷器。天子举手,公、孤鞠躬半揖,六卿以下皆全揖,饮毕而退。如有大元帅与朝,照依文衔列入左班之内。若外而开府与朝,当列都宪御史之次;若外镇大将军与朝,应在京营大将军之下。
燕飨文武列坐,如大会朝仪,其小臣统赐席地而坐。天子降榻,北向正立,令二内监执爵箸为公、孤定席,天子举手。公、孤向上三揖。天子就榻,南面而立,令内监为六卿定席,天子亦举手,六卿向上三叩首。天子就坐,令内监自亚卿以下至灵台正止,均送酒毕,余小臣每席各赐一壶,自斟酒毕,三公乃举玉爵,同三孤跪献天子三爵。天子降榻,拱手亲受,六卿候御坐毕,方举玉爵,率亚卿以下至京尹叩首,献天子三爵。天子于御坐上举手,内臣接受。以下祭酒、都谏、灵台正,各举玉爵,率同诸臣等,咸叩首献天子三爵,不举手。内臣接受毕,然后作乐。饮至九爵,公卿率群工谢恩,小臣先退,次第至于六卿。公、孤出,天子下座,送至殿檐,看公、孤降陛。由甬道将出门,公、孤遥向上再揖,天子举手回宫。其武臣大小各员,统随文臣班次行礼,不令执爵。
常朝
天子平日视朝,三公、三孤总不与,唯六卿率百官朝谒,赐坐如大会朝议,并赐茶一次。
文职至灵台官止,武职至参将止,余小臣皆不赐。天子不举钟,饮毕而退。若天子召公、孤问道,或咨询军国事宜,公、孤方同入朝。其大元帅有公、孤衔者,常朝亦不与,或天子召问军政及边塞事宜,方与朝会。其仪制悉如大会朝之礼。
燕见三公、三孤入殿,天子降榻相迎。公、孤扶杖三揖,天子答以半礼,南向就坐,公、孤皆两旁北向斜坐。外六卿等,若在偏殿赐坐,如大会朝仪;若在内殿,六卿等赐榻,亚卿等赐锦墩,祭酒等赐茵,余皆席地赐坐。武臣官职大小,悉照文官之制。
奏对①只因三代典章,毁于秦焰——指秦时始皇帝焚书坑儒之举。②叔孙通——汉初薛县(今山东膝县东南)人。汉朝建立,与儒生共立朝仪,后任太子太傅。
凡日行政事,自六卿至灵台正,叩首毕,皆立奏。天子有问,亦立对,均不赐坐。余小臣,皆跪奏。天子有问,拜首而对。若系特奏事宜,自六卿至灵台,皆俯伏跪奏,天子命平身乃起。
若小臣特奏,无面对之礼,许封章奏,从黄门上达,伏地候旨。三公、三孤无常奏事情,其有特奏,但就庄上起立,奏毕仍坐。外武职亦悉从文官仪制。
经筵天子南向坐,讲官侧坐,三公、三孤左右带斜坐同听。义理有可辨者,公、孤正之。外起居注官一员席地而坐,讲半赐茶。青宫讲筵,太子北向坐。讲官西向坐,紫薇省大学士并左右学士,皆东向坐陪听,意旨有不当者辨之。外簪笔御史一员,席地坐,专纠太子失仪,凡三进茶而毕。
游宴谓游林苑、登台榭、泛舟之类。止紫薇学士及黄门官员陪从,其余大小诸臣,皆不与焉。
或赋诗饮酒、征伎听歌,侍坐侍立均无一定礼仪,但于日夕告退。若秉烛不散,给谏御史共弹之。
称呼天子称公、孤曰先生,其拜起,令内侍扶掖,不鸣赞,不蹈舞。正六卿并紫薇大学士、都宪御史、黄门尚书及亚卿等,皆称为卿。紫薇左右诸学士与黄门侍郎、佥宪御史、大司成、都给谏等,皆呼官衔。监察御史、给事中及各衙门五品以下,悉呼名字。凡经筵官进讲之时,天子亦呼为先生,其平日仍照品称呼。若东宫讲官,皇太子自始至终,总称为先生。紫薇左右学士,不在经筵,亦称为先生。若大学士,称为老先生。三公、三孤,则称元老先生。其正六卿与都宪御史、黄门尚书,皆呼曰先生,加以官衔,如大宗伯称为宗伯先生,大司空称曰司空先生,都宪先生,尚书先生之类。亚六卿起至黄门侍郎、佥宪、京尹、司成与薇省诸学士,悉称为卿。都给谏、监察御史与给事中众御史,及各衙门五品以上,悉呼官衔。余小臣各呼名字。
以上皆平日常行制度,其吉、凶、军、宾、嘉五大礼,别有仪文,字迹繁多,兹不能载。月君草创毕,以示诸仙师曰:“礼仪制度,古来创自圣贤,后代因之考据,而今杜撰出来,也可以行得否?”鲍师道:“这也与古礼多有相合,怎行不得?”曼师道:“舜何人也?予何人也?难道后世就没有个可以制礼作乐的?毕竟后人做来,说是杜撰,当时未有礼仪,蓦地造出,有个不是杜撰的么?秦之李斯、汉之叔孙通,他是何物?尚且说白道黑,造起一代典章,至今也还宗①他些制度,何况帝师道统天人,学贯今古,半述半作的。谚云:‘礼失而求诸野。’帝师起于草野,正合着这句话。若说行不得,就是不知礼的皇帝了。”鲍师等皆大笑。公孙大娘道:“还有一说,君太尊,巨太卑,犹且不可;若帝与后,原系敌体夫妻,因何跪拜迎接,无异仆妇之见家主?今帝师以女子而登九五,也要定个典礼,使皇后像个皇后,与众妃嫔之俯伏跪叩首,有些分别,未为不可。”鲍师道:“公孙仙师说得极是。帝为乾道,后为坤道,《羲经》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虽尊卑有体,要亦不至悬绝若是。且‘后’字与‘帝’字同义,岂可称曰帝后,行的是仆妾之礼?”月君道:“皇帝之女下嫁,亦夫妇也,何以舅姑之尊,尚用臣礼相见?尧降二女于妫汭②,不闻瞽瞍夫妇③跪之叩之。这也是最不平的,我当折而衷之,定个仪制。”曼师道:“我看帝师,只是①宗——师从、沿袭。②尧降二女于妫(guī,音龟)汭(ruì,音锐)《书、尧典》:“釐隆二女于妫汭。”周釐王降二女于妫水拐弯曲折之处。③瞽瞍(sǒ,音受)夫妇——眼瞎的夫妇。
护短女人,那里行得去?”月君笑道:“这是裁其过而补其不及,曼师因何反说?”曼师道:“反说反说,反转来却是正说。你看天下妇女与男人行礼,男子深深一揖至地,女人只把膝磕子来一曲,直挺挺的立着,也算个行礼么?平等亲戚,尚使不得,何况见了尊长,也做出这个模样,岂不可笑?唐朝武曌登极,受享四海臣民朝谒,就把女人抬贵起来,造下这曲膝之仪,美其名曰‘万福’。流传至今,把乡村里巷之匹妇,也都尊重了,何况公主是皇帝的女儿,岂不应该的?今帝师但要把至尊之女,抑他下来,倒不议及至贱之妇人,岂不与武曌一般护短的了?”月君笑道:”曼师举一世而变化之,固出于大公至正,但帝旨只为朝仪起见,后妃朝帝主,驸马朝公主,似可类及。若说到民间妇女,则绝不相涉,如何可以牵连奏闻?”聂隐娘道:“定个典礼,竟自颁行,何必连着朝仪启奏呢?”公孙大娘道:“如今怕老婆的,一百个里倒有九十八九个,难道个个是毯男子?也有错认了周公制礼,只道妇人是应大的。帝师移风易俗,整饬他转来,也为须眉吐一吐气。”曼师道:“如今帝师威风,九州之外,八荒之内,没有个不震服的。自己也要存个地步,怎肯把这些女人来屈抑他?”月君笑道:“曼师用了激将之法了。”鲍师道:“帝师不知,他一个问讯,直要曲腰俯首至地,那女人只说个‘师父不劳’,连膝磕子也不曲一曲,他心上好不恼么?”众仙师皆大笑。于是月君草定女仪数则,开列于左:
— 后妃未经册立者,虽元配,仍从妃制;必告之宗庙百官,进册奉玺绶者,方名曰后。帝至后宫,则后出殿檐,降阶俯躬而接,帝举手下辇,肩随同行进殿。后拜:帝答以半札。设位,帝南向,后北向坐。设宴亦如之,不同席,不并肩也。帝出,送之阶下,候帝升辇,后乃还宫。若宫中有广筵宴会,众妃毕集,帝与后皆正席南向,妃皆侧立,俟后赐坐,乃坐。宴将毕,后先辞帝行,帝起送后至殿檐间,诸妃皆下陛跪送,俟后升辇出宫,乃还。其平日,妃嫔见后,一如见帝之礼,后不赐坐,虽位至贵妃,亦不敢坐。后有失德,非淫、媚、悍三者不废;废必告之宗庙,宣诸公、孤,无专废之札。
— 公主下降,无论是何等人家,凡未经庙见之前,翁姑夫婿皆行臣下见公主之礼。礼未庙见者,不执妇功,故《魏风》之刺俭不中礼。今未庙见之妇,缝裳者曰“纤纤女手”,可以缝裳,仍谓之女,而不谓之妇。若已经庙见,乃应执妇功之候,虽天子之女,其奉翁姑与事夫婿,皆须恪尽妇道,与臣庶家无异也。若有故而出,亦总照七出之例。若公主留子宫中,而附马入见,仍行臣礼。在国与在家,各尽其道。
— 臣庶家女子,未出阁者,除拜见叔伯母舅,余皆不见。其已出阁者,凡九族亲戚在五服以内者,有事皆得接见。凡三党亲戚平等者,男子向上拜,妇人侧向答拜。若男系长亲,妇人向上拜,男子侧向答拜。男子系卑幼,亦向上拜,妇人侧立答以半札。若作揖,男子俯首至地,妇人俯躬,衣袖至地而止。其有通家朋友与邻里往来相见者,无论长幼,总照平等亲戚之例。若孀居妇人,年五十以内者,止与己之胞弟兄及内侄与夫之嫡侄相见,并照平等及卑幼之例。其五十以上者,一切接见,均得与有夫之妇人同一例。向来曲膝万福之礼,永行禁绝。月君方才写竟,曼师大笑道:“妇人揖不至地,到底护短。”月君也笑道:“虽然,妇人高髻云鬟,教他垂首至地,恐钗卸冠倾,不好看相。”曼师道:“这也罢了。倘有和尚道士、女尼女冠,系是应见的亲戚,作何行礼,怎不定个制度?怪不得帝师与我等道姑、尼姑混在一处了。”鲍师等又皆大笑。月君道:“虽出戏言,然其间倒是要防闲的。”鲍师道:“还有要防闲的哩。譬如奴仆丫鬟见主子主母,虽然贵贱有别,到底有男女之嫌。而今世界,主奸仆妇,像个理所当然。还有奴才奸主母的,其主碍于体面,竟至明知不问。或有已奸其仆之妇女,自觉内惭,不便究治,大家和同混一起来,也还成个人么?从来刑罚治于已然,礼法治于未然,帝师何以不虑及那?”月君点首道:“善哉,善哉!此等深意,皆补圣贤所未备。”正欲染笔起草,素英又进言道:“我最恼的是妇人搽粉涂朱,妆得似小鬼一般,亦应禁止才是。”月君道:“定的是礼,这等妆饰之事,不在礼文上的,如何说到这个地步?”曼师道:“怎说不到?只教他在礼上梳妆便了。”月君道:“我有个道理在。”遂又写出数条云:
— 奴仆与主母,平常无事,不许相见。其有叩节拜寿并吉凶事宜,或奉使禀令,应入见者,主母出中堂南向,奴仆于阶下背跪叩首,起亦背立。禀命已毕,即趋出。如非紧要之事,令小童或妇女传言,不得擅入中门。若主母孀居,则垂帘而见,奴仆仍行背叩之礼。其旁主母,若家主之嫂与弟妇并姊妹之亲,均照此背叩,只行半礼。唯家主之母,年五十以上者,见面禀对,与家主同。
— 家主与仆妇,除自幼以丫鬟婢女配合童仆,照常服役外,其余收买仆从,另居外宅者,苟无正事,妇女与家主亦不见面。其仆与妇同见家主,一体面叩。若止仆妇入见,亦行背叩之礼。有禀令事宜,但请命于主母。若仆妇寡居,止许见主母,不见家主。或奉使至亲党之家,亦止见旁主之妇,虽家主之嫡叔伯胞兄弟亦不见面行礼。若系祖父传下之人,未经分析,体统宜一;若已分析,则各有各主,其仆见家主之弟兄叔伯仍行全礼,其余只行半礼。若仆妇,概止行半礼可也。
— 大家闺门内服役者,男系童子,女系丫鬟,若已匹配,均出中门外居住。其小户人家,既无内外之别,亦不可有奴婢之名,当称为义男义妇,其礼与子孙同。
— 凡和尚道士,已是方外,虽至戚妇女,无相见之礼。若系女尼女冠,无论是亲非亲,尊卑长幼一体平行。曼师道:“差了,差了!倘若祖太太一辈出了家,也与子孙妇辈平行,有这理么?”鲍师道:“好胡说!现今你做尼姑,见了你外甥刹魔主,还怕得他很哩。”月君笑说:“世法平等,无有高下。我如今依着曼师,除亲姑亲祖姑外,方照此例而行何如?”公孙仙师道:“这个没得说。”月君遂添注在方外条下。又将妆饰事宜,另写出一款云:
— 夫妇百年偕老,终日相对,须如宾客一般。所谓情欲之感,无介乎仪容,燕私之意,不形乎动静,方为君子淑女,正不必兰麝薰肌,粉脂涂面,以为容悦之态。谚云:“丑妇良家之宝。”无盐德耀,为千古第一丑妇,即为千古第一贤媛,不闻其稍有妆饰也。丑者尚不须妆饰。况其美者乎?然而《诗》云“刑于寡妻”,此尤在为丈夫者整其大纲,而使闺人不屑屑于画眉点额。如谢女之有林下风范,岂非绝代佳事?至夫侍妾媵婢、舞女歌姬,粉白黛绿,争妍而取怜,处其地位,理所当然,不在禁例。又若娼家乐户献笑倚门,迎新送旧,全在乎异样新妆,作为狐媚,以惑人心,尤不在此禁例。鲍、曼诸师,看了大赞道:“禁得妙,禁得妙!不禁的尤妙!从此天下闺中,皆化为淡汝真色矣。”月君遂命素英,一并封发相府,除会朝仪制与后妃公主二则,应奏覆皇帝外,其臣庶家五条,即颁敕各郡县,一体遵行。越数日,吕律与高咸宁各有联衔奏疏二道,不知也为朝仪大典与否。从来草野师儒,每负礼乐典章之学问;庙堂君相,宁无损益因革之权宜?且看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