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潜哦苏杜诗“原文”"溪迴松风长,苍鼠窜古瓦。不知何王殿,遣缔绝壁下。阴房鬼火青,坏道哀湍泻。万籁真笙竽,秋色正萧洒。美人为黄土,况乃粉黛假。当时侍金舆,故物独石马。忧来藉草坐,浩歌泪盈把。冉冉征途间,谁是长年者?"此老杜《玉华宫》诗也。张文潜暮年在宛丘,何大圭方弱冠,往谒之,凡三日,见其吟哦此诗不绝口,大圭请其故,曰:"此章乃《风》、《雅》鼓吹,未易为子言。"大圭曰:"先生所赋,何必减此?"曰:"平生极力模写,仅有一篇稍似之,然未可同日语。"遂诵其《离黄州诗》,偶同此韵,曰:"扁舟发孤城,挥手谢送者。山回地势卷,天豁江面泻。中流望赤壁,石脚插水下。昏昏烟雾岭,历历渔樵舍。居夷实三载,邻里通借假。别之岂无情,老泪为一洒。篙工起鸣鼓,轻橹健于马。聊为过江宿,寂寂樊山夜。"此其音响节奏,固似之矣,读之可默喻也。又好诵东坡《梨花》绝句,所谓"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者,每吟一过,必击节赏叹不能已。文潜盖有省于此云。
“译文”"溪迴松风长,苍鼠窜古瓦。不知何王殿,遣缔绝壁下。阴房鬼火青,坏道哀湍泻。万籁真笙竽,秋色正萧洒。美人为黄土,况乃粉黛假。当时侍金舆,故物独石马。忧来藉草坐,浩歌泪盈把。冉冉征途间,谁是长年者?"这是杜甫的《玉华宫》诗。张文潜晚年住在宛丘(今河南淮阳),何大圭正当二十来岁,前去拜访他,见他吟咏此诗不绝于口,问其中缘故,文潜说;"这首诗像《诗经》中的《风》、《雅》那样的妙歌雅奏,不容易对您说清楚。"大圭说:"先生所创作的诗篇,并不见得比这首差呢。"文潜说:"我平生极力模仿,仅有一篇稍微相似,可是不能与杜诗同日而语。"接着就背诵他的《离黄州》诗,与这首诗的韵律偶然相同,诗为:扁舟发孤城,挥手谢送者。山回地势卷,天豁江面泻。中流望赤壁,石脚插水下。昏昏烟雾岭,历历渔樵舍。居夷实三载,邻里通借假。别之岂无情,老泪为一洒。篙工起鸣鼓,轻橹健于马。聊为过江宿,寂寂樊山夜。"这首诗的音响节奏,与杜甫诗很相近,读后就能理解其原意。他又特别喜欢朗诵苏东坡的《梨花》绝句,所谓"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的那一首。每当吟哦一遍,必定击节叹赏,不能自已。他大概对于此诗有非常深的理解吧。
任安田仁“原文”任安、田仁,皆汉武帝时能臣也,而《汉史》载其事甚略,褚先生曰:"两人俱为卫将军舍人,家监使养恶齧马。仁曰:'不知人哉家监也!'安曰:'将军尚不知人,何乃家监也!'后有诏募择卫将军舍人以为郎。会贤大夫赵禹来,悉召舍人百余人,以次问之,得田仁、任安,曰:'独此两人可耳,余无可用者。'将军上籍以闻。诏召此二人,帝遂用之。仁刺举三河,时河南、河内太守皆杜周子弟,河东太守石丞相子孙,仁已刺三河,皆下吏诛死。"观此事,可见武帝求才不遣微贱,得人之盛,诚非后世所及。然班史言:"霍去病既贵,卫青故人门下多去事之,唯任安不肯去。"又言:"卫将军进言仁为郎中。"与褚先生所书为不同。《杜周传》云"两子夹河为郡守,治皆酷暴。"亦不书其所终,皆阙文也。
“译文”任安、田仁都是汉武帝时期的能臣,但汉代史书记载他们的事迹甚为简略,褚少孙先生补充说:"两人都是卫青大将军家的舍人,卫家总管叫他们去饲养咬人之马。田仁说:'总管太不知人善任了!'任安说:'将军都不能知人善任,何况他的总管呢!'后来皇帝下诏招募选择卫将军家的舍人为郎官。恰逢贤明的大夫赵禹来主持此事,他把百余舍人集合起来,依次序进行口头测试,得到了田仁、任安,说:'只有这两人可以,其余的没有可用之人。'卫将军就将二人的出身籍贯报上皇帝。武帝下诏召见二人,并用之为郎。后田仁作了丞相长史,检举三河地区的不法长官。当时河内(今河南武陟)、河南(今洛阳)太守都是杜周的子弟,河东(今山西夏县)太守是丞相石庆的子孙,田仁检举他们的不法行为后,三河太守都被下吏处死。"由此可见,汉武帝求才不遗落微贱之人,他得人才之盛,实在不是后代所能企及的。可是班固的《汉书》说:"霍去病贵幸之后,卫青的故人门吏大多离开卫青而去了霍去病的门下,只有任安不肯去。"又说:"卫将军向皇帝进言,推荐田仁为郎中。"与褚少孙先生所书不同。《汉书·杜周传》说:"两子在黄河两岸的两个郡作太守,治郡严酷残暴。"但没有写出他们的最终结果。有记叙遗漏的文字。
杜延年杜钦“原文”《前汉书》称:杜延年本大将军霍光吏,光持刑罚严,延年辅之以宽,论议持平,合和朝廷;杜钦在王凤幕府,救解冯野王、王尊之罪过,当世善政,多出于钦。予谓光以侯史吴之事,一朝杀九卿三人,延年不能谏。王章言王凤之过,天子感悟,欲退凤,钦令凤上疏谢罪。上不忍废凤,凤欲遂退,钦说之而止。章死,众庶冤之,钦复说凤,以为:"天下不知章实有罪,而以为坐言事,宜因章事举直言极谏,使天下咸知主上圣明,不以言罪下。若此,则流言消释矣。"凤白行其策。夫新莽盗国。权舆于凤,凤且退而复止,皆钦之谋。若钦者,盖汉之贼也,而谓当世善政出其手,岂不缪哉?
“译文”《汉书》称:"杜延年本是大将军霍光的属吏,霍光严厉执行刑罚,杜延年用宽仁的态度来辅助他,定罪量刑公平,使朝廷充满和睦气氛;杜钦在王凤的幕府时,解救冯野王、王尊的罪责,当时的善政,大多出于杜钦之手。我认为霍光根据侯史吴藏匿桑迁之事,一天就杀掉了位居九卿之列的大臣三人,而杜延年没有谏止霍光。王章上书论王凤的罪过,成帝有所醒悟,想免除王凤。杜钦要王凤上书谢罪,成帝不忍心废王凤,而王凤想引退算了,杜钦劝说他打消了这种念头。王章死后,众多官吏都认为他死得冤枉。杜钦又劝说王凤,认为:"天下之人不了解王章真有罪过,认为是由于他上书言事的缘故。应该借着王章这件事提拔直言极谏的人,使天下人都知道主上圣明,不以谏说获罪,这样,流言就会自然消失。"王凤把这些话告诉了成帝,依照他的计策做了。
新朝的王莽盗取国柄,是从王凤开始的,王凤将要引退却又中止了,都是杜钦的计谋。像杜钦这种人,实为汉朝的国贼。《汉书》却说当时天下的善政是出自他的手,太荒谬了!
范晔作史“原文”范晔在狱中,与诸甥侄书曰:"吾既造《后汉》,详观古今著述及评论,殆少可意者。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无例,不可甲乙,唯志可推耳。博赡可不及之,整理未必愧也。吾杂传论,皆有精意深旨。至于《循吏》以下及六夷诸序论,笔势纵放,实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减《过秦篇》。尝共比方班氏所作,非但不愧之而已。赞自是吾文之杰思,殆无一字空设,奇变不穷,同合异体,乃自不知所以称之。此书行,故应有赏音者。自古体大而思精,未有此也。"晔之高自夸诩如此。至以谓过班固,固岂可过哉?晔所著序论,了无可取,列传如邓禹、窦融、马援、班超、郭泰诸篇者,盖亦有数也,人苦不自知,可发千载一笑。
“译文”范晔在监狱中,写信给他的外甥侄儿说:"我已经写成了《后汉书》,详细查阅了古今的著述以及评论,很少有符合自己心意的。班固最有高名,全是随心所欲之作,没有体例,不值得评判其优劣,唯有《汉书》的诸《志》值得推崇。在材料的全面和广博方面我可能不及他,若论材料的整理我却未必不如他。我于每篇所写的传论,都有精深的寓意。至于《循吏传》以下至六夷部分的各序论,笔力雄健,尽情挥洒,实为天下的奇作。其中的篇章,往往不低于贾谊的《过秦论》。曾经将我的《后汉书》与班固的《汉书》放在一起比较,我觉得并不仅仅是不逊色的问题。。。。。。。赞语的部分自然是我文章的杰出构思之处,没有一字是虚设,奇变无穷,相同的内容使用不同的体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称赞它。该书行之于世,自然应该有赞赏之音。自古以来结构宏大并且思致精审之作,还没有这样的著作。"范晔自我吹嘘到这种地步,甚至说超过了班固,班固难道是随便可以超过的?范晔所写的序论,全无可取之处,列传如邓禹、窦融、马援、班超、郭泰各篇,也只是有数的几篇。人最怕没有自知之明,否则千年之后也难免被人讥笑。
唐诗人有名不显者“原文”《温公诗话》云:"唐之中叶,文章特盛,其姓名湮没不传于世者甚众,如:河中府鹳雀楼有王之涣、畅诸二诗。二人皆当时所不数,而后人擅诗名者,岂能及之哉?"予观《少陵集》中所载韦迢、郭受诗,少陵酬答,至有"新诗锦不如","自得随珠觉夜明"之语,则二人诗名可知矣,然非编之杜集,几于无传焉。又有严恽《惜花》一绝云:"春光冉冉归何处,更向花前把一杯。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前人多不知谁作,乃见于皮、陆《唱和集》中。大率唐人多工诗,虽小说戏剧,鬼物假托,莫不宛转有思致,不必颛门名家而后可称也。
“译文”《温公诗话》说:"唐朝中期,文章特别繁盛,而且姓名湮没不传于世者很多,如河中府(今山西永济薄州镇)鹳雀楼有王之奂、畅诸的两首诗。二人都是在当时数不着的人物,可是后代具有诗名的一些人,哪能比得上呢?"我读《杜少陵集》中所记载的韦迢、郭受的诗,少陵(即杜甫)酬答,至有"新诗锦不如""自得随珠觉夜明"的诗句,二人的诗名才气就可想而知了。然而,如果不编入杜甫的文集里,那就几乎一点也流传不下来了。又有严恽的《惜花》绝句一首:"春花冉冉归何处,更向花前把一杯。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前人大多不知为谁人所作,原来出现在皮日休、陆龟蒙的《唱和集》中。大概唐代人大多工于作诗,虽然是小说戏剧,借托鬼物,也不无不情节曲折,富有情致,不必是专门作家才值得称道。
苏子由诗“原文”苏子由《南窗》诗云:"京城三日雪,雪尽泥方深。闭门谢还往,不闻车马音。西斋书帙乱,南窗朝日升。展转守床榻,欲起复不能。开户失琼玉,满阶松竹阴。故人远方来,疑我何苦心。疏拙自当尔,有酒聊共斟。"此其少年时所作也。东坡好书之,以为人间当有数百本,盖闲淡简远得味外之味云。
“译文”苏子由(苏辙)《南窗诗》说:"京城三日雪,雪尽泥方深。闭门谢还往,不闻车马音。西斋书帙乱,南窗朝日升。展转守床榻,欲起复不能。开户失琼玉,满阶松竹阴。故人远方来,疑我何苦心。疏拙自当尔,有酒聊共斟。"这是苏子由少年时所作之诗。苏东坡喜欢书写此诗,认为社会上应当有几百本流传,其诗闲谈简远,可得诗味之外的情味。
呼君为尔汝“原文”东坡云:"凡人相与号呼者,贵之则曰公,贤之则曰君,自其下则尔汝之。虽王公之贵,天下貌畏而心不服,则进而君公、退而尔汝者多矣。"予谓此论特后世之俗如是尔,古之人心口一致,事从其真,虽君臣父子之间,出口而言,不复顾忌,观《诗》、《书》所载可知矣。箕子陈《洪范》,对武王而汝之。《金縢》策祝,周公所以告大王、王季、文王三世祖考也,而呼之曰尔三王,自称曰予。至云:"尔之许我,我其以璧与珪,归俟尔命,尔不许我,我乃屏璧与珪。"殆近乎相质责而邀索也。《天保》报上之诗曰:"天保定尔,俾尔戬谷",《閟宫》颂君之诗曰:"俾尔炽而昌"、"俾尔昌而炽",及《节南山》、《正月》、《板荡》、《卷阿》、《既醉》、《瞻卬》诸诗,皆呼王为尔。《大明》曰"上帝临女",指武王也。《民劳》曰"王欲玉女",指厉王也。至或称为小子,虽幽、厉之君,亦受之而不怒。呜呼!三代之风俗,可复见乎?晋武公请命乎天子,其大夫赋《无衣》,所谓"不如子之衣",亦指周王也。
“译文”苏东坡说:"凡人们在一起互相称呼,尊贵者称为某公,贤惠者称为某君,在本人之下则以尔、汝称呼之。即使是贵为王公,天下之人表面上敬畏,但内心不服,就当面称君称公,背后称尔称汝,这样的事例是很多的。"我认为这种论述只是后代的风俗罢了,古代人心口一致,说话做事讲究朴实本真,虽是君臣父子之间,张口就说,不存在客套,没有什么顾忌,读《诗经》、《尚书》就可以知道。箕子陈述《洪范》,对武王说话就称之为汝。《金滕》以简策祝告鬼神,周公求告大王、王季、文王三代父祖的祝辞,呼之为"尔三王",称呼自己曰予。甚至说道:"假如你们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以璧与珪归之于你们,并等候你们的命令,假若尔不答应我的要求,那我就要把璧和珪抛掉"。接近于谈生意求回报的口吻。《天保》是一篇臣下赞美周王的诗,说:"上天保佑了你,只要尽其善意。"《閟宫》是一篇歌颂国君的诗,说:"上天使你昌盛。""上天使你盛昌。"至于《节南山》、《正月》、《板荡》、《卷阿》、《既醉》、《瞻卬》诸诗,都是呼王为尔。《大明》载"上帝临女",女指的是武王。《民劳》载"王欲玉女"女指的是厉王。甚至称为小子,虽是幽王、厉王那样的君王,也接受这样的称呼而不感到愤怒。哎呀,三代的风俗,还能看见吗?晋武公向天子请命,他的大夫赋《无衣》之诗,所谓"不如子之衣",子亦指武王。
世事不可料“原文”秦始皇并六国,一天下,东游会稽,度浙江,橌然谓子孙帝王万世之固,不知项籍已纵观其旁,刘季起喟然之叹于咸阳矣。曹操芟夷群雄,遂定海内,身为汉相,日夜窥伺龟鼎,不知司马懿已入幕府矣。梁武帝杀东昏侯,覆齐祚,而侯景以是年生于漠北。唐太宗杀建成、元吉,遂登天位,而武后已生于并州。宣宗之世,无故而复河、陇,戎狄既衰,藩镇顺命,而朱温生矣,是岂智力谋虑所可为哉?
“译文”秦始皇兼并六国,一统天下,东游会稽(今浙江绍兴),过了浙江,橌然宣称子孙帝王万世之坚固不可动摇,哪里知道项羽已在旁边观看并立志要取而代之,刘邦在咸阳亦喟然长叹,认为大丈夫应当如此啊!曹操扫除群雄,遂定海内,他身为汉朝的宰相,日夜想着夺取帝位,没想到司马懿已经进入了他的幕府之中。梁武帝杀了东昏侯,颠覆了齐朝的帝统,而侯景于这年出生于漠北。唐太宗杀了李建成、李元吉,遂登帝位,而武后已出生于并州。唐宣宗时期,没付出多大的努力就收复了河、陇之地,少数民族的势力既已衰落,藩镇也顺从朝廷,而朱温出生了。这难道是人的智力谋略能控制的吗?
蔡君谟帖语“原文”韩献肃公守成都时,蔡君谟与之书曰:"襄启:岁行甫新,鲁钝之资,日益衰老。虽勉就职务,其于精力不堪劳苦。念君之生,相距旬日,如闻年来补治有方,当愈强健,果如何哉?襄于京居,尚留少时,伫君还轸,伸眉一笑,倾怀之极。今因樊都官西行,奉书问动静,不一一。襄上子华端明阁下。"此帖语简而情厚,初无寒温之问,寝食之祝,讲德之佞也。今风俗日以媮薄,士大夫之獧浮者,于尺牍之间,益出新巧,习惯自然,虽有先达笃实之贤,亦不敢自拔以速嘲骂。每诒书多至十数纸,必系衔,相与之际,悉忘其真,言语不情,诚意扫地。相呼不以字,而云某丈,僭紊官称,无复差等,观此其少愧乎!忆二纪之前,予在馆中,见曾监吉甫与人书,独不作札子,且以字呼同舍,同舍因相约云:"曾公前辈可尊,是宜曰丈,余人自今各以字行,其过误者罚一直。"行之几月,从官郎省,欣然皆欲一变,而有欲败此议者,载酒饮同舍,乞仍旧。于是从约皆解,遂不可复革,可为一叹。
“译文”韩献肃公(指韩绛,谥献肃)作成都知府时,蔡君谟(蔡襄)向他写过一封信,信中说:"襄启:时光流逝,我生就愚钝,日益衰老。虽然勉力从事自己的本职工作,无奈精力不济,不堪劳苦。想起您的出生日期,与我相差只有十来天,但听说您近年多方保养身体,应当更加强壮健康,情况是这样的吗?我在京城居住,还要停留一段时光,等着您还京,那时将开怀大笑,满怀喜悦。现今趁着樊都官要到西边去,顺便奉上一信问候您的情况,其他的不再一一禀告。蔡襄敬呈韩子华端明殿学士阁下。"这信写得简短可是情意深厚,也没有问寒问暖,祝福寝食,恭惟道德的客套话。如今风俗日益侥薄,士大夫变得日益轻浮褊急,在书信中弄出各种新奇花样。习惯成自然,虽然是敦厚朴实的社会贤达,也不敢自拔于流俗,以招致迅速而至的嘲笑谩骂。每写信必定是十数纸,把官衔写得清清楚楚,这种互相交往的场合,全忘了写信的真正目的。写的话缺少真情,真诚罕见。相互之间不以名字相称呼,而是称某丈,使官制错乱失序,不再有等级的差别,看了这封信,那些轻浮的人物内心也会稍许有点愧怍吧!回忆二十余年前,我在馆阁任职,看到秘书少监曾吉甫给人写信,唯独不用奏事文书的形式,并且对他的同事称字。他的同事们相互约定,说:"曾公是前辈,应当尊敬,应称呼他为丈。其余人自今以后以字相称,不这样做就罚他值班一次。"这一办法施行了几个月,郎署及台省的从属官员,也就高高兴兴地要改变旧习。可是出现了想取消前约的人,备酒请朋友的客,乞求恢复旧貌。于是一起达成的协议都破坏了,从而再也无法改变,真让人惋惜。
孔氏野史世传孔毅甫《野史》一卷,凡四十事,予得其书于清江刘靖之所,载赵清献为青城宰,挈散乐妓以归,为邑尉追还,大恸且怒。又因与妻忿争,由此惑志。文潞公守太原,辟司马温公为通判,夫人生日,温公献小词,为都漕唐子方峻责。欧阳永叔、谢希深、田元均、尹师鲁在河南,携官妓游龙门,半月不返,留守钱思公作简招之,亦不答。范文正与京东人石曼卿、刘潜之类相结以取名,服中上万言书,甚非言不文之义。苏子瞻被命作《储祥宫记》,大貂陈衍干当宫事,得旨置酒与苏高会,苏阴使人发,御史董敦逸即有章疏,遂坠计中。又云子瞻四六表章不成文字。其他如潞公、范忠宣、吕汲公、吴冲卿、傅献简诸公,皆不免讥议。予谓决非毅甫所作,盖魏泰《碧云騢》之流耳。温公自用庞颍公辟,不与潞公、子方同时,其谬妄不待攻也。靖之乃原甫曾孙,佳士也,而跋是书云:"孔氏兄弟曾大父行也,思其人欲闻其言久矣,故录而藏之。"汪圣锡亦书其后,但记上官彦衡一事,岂弗深考云。
“译文”社会上流传孔毅甫《野史》一卷,共记四十件事,我从清江刘靖之处得到了这本书。书中记载赵清献(赵挘智逑祝┪喑窍亓钍保幻窦渑斯榧遥幌匚咀飞隙峄馗思摇U話大怒,又与妻子吵架,因而迷失了自己的志向。文潞公(即文彦博,封潞国公)为太原守宰时,辟用司马温公(司马光)为通判。文夫人生日,温公进献小词祝寿,受到都漕唐子方的严厉斥责。欧阳永叔(欧阳修)、谢希深(谢绛)、田元均(田况)、尹师鲁(尹洙)诸人在河南,携带官妓游览龙门,半月不返回。洛阳留守钱思公写信要他们回来,他们不予理睬。范文正公(范仲淹)与京东人石曼卿、刘潜之流相与结交以邀名誉,服丧期间上万言书,很不符合服丧期间写文章说话不要文采的规定。苏子瞻(苏辙)受命创作《储祥宫记》,太监陈衍管理宫廷事务,得到皇帝旨意备酒与苏辙畅饮,苏辙暗地叫人告发此事,御史董敦逸就上了弹劾的奏章,刚好落入陈衍设计好的圈套。又说苏辙用骈体文写的奏章很粗疏。别的如文潞公、范忠宣(范纯仁)、吕汲公(吕大防)、吴冲卿(吴充)、傅献简(傅尧俞)诸人,都不免受讥讽评议。我认为这决不是孔毅甫所写的,大概是属于魏泰的《碧云騢》之类的东西。司马温公是通过庞颍公(庞原籍)的举荐而被征辟入朝,跟文潞公、唐子方并不同时,故其荒谬不攻自破。刘靖之乃是刘原甫(刘敞)的曾孙,为当世佳士,而为此书写的跋则说:"孔氏兄弟与我的曾祖父同辈,思念其人并想听到他们的言论已经很久了,因此将其抄录保存。"汪圣锡(汪应辰)也在书后写有跋语,只是记录了上官彦衡(上官均)的一件事,大概是对上书的内容没有深入考查吧!
有若“原文”《史记·有若传》云:"孔子没,弟子以若状似孔子,立以为师。他日,进问曰:'昔夫子当行,使弟子持雨具,已而果雨。弟子问何以知之,夫子曰:《诗》不云乎?月离于毕,俾滂沱矣。昨暮月不宿毕乎?他日,月宿毕,竟不雨。商瞿年长无子,孔子曰瞿年四十后当有五丈夫子,已而果然。敢问何以知此?'有若无以应。弟子起曰:'有子避之,此非子之座也!'"予谓此两事殆近于星历卜祝之学,何足以为圣人,而谓孔子言之乎?有若不能知,何所加损,而弟子遽以是斥退之乎?孟子称:"子夏、子张、子游,以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曾子不可",但言"汉、江秋阳不可尚"而已,未尝深诋也。《论语》记诸善言,以有子之言为第二章,在曾子之前;使有避坐之事,弟子肯如是哉?《檀弓》载有子闻曾子"丧欲速贫,死欲速朽"两语,以为"非君子之言",又以为"夫子有为言之"。子游曰:"甚哉!有子之言似夫子也。"则其为门弟子所敬久矣。太史公之书,于是为失矣。且门人所传者道也,岂应以状貌之似而师之邪?世所图《七十二贤画像》,其画有若遂与孔子略等,此又可笑也。
“译文”《史记·有若传》说:"孔子死后,孔子的弟子以有若形状类似孔子,就拥立他作老师。一天,师兄弟们进见有若并请教道:'过去孔夫子准备出行,使弟子们拿着雨具,不久果然下起雨来了。弟子们问孔子怎么知道天会下雨,孔夫子说:《诗经》不是说,月亮离开毕宿,就会大雨滂沱,昨天晚上月亮不是逗留在毕宿的位置上了吗?又有一天,月亮逗留于毕宿,竟然没有下雨。商瞿年长无子,孔子说瞿年四十后应当有五个男孩子,后来果真如此。请问孔子是怎么知道的呢?有若无以回答。师兄弟们站起来说:'有若先生请避开,这里不是你的座位。'"我以为这两件事近似于星历卜祝之学,知道这些也不能够充作圣人,难道孔子只涉及这些知识吗?有若不懂天文与占卜,并不损害他的道德文章,他的师兄弟们为什么迅速将其斥退了呢?孟子称:"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形貌像圣人,欲以尊奉孔子那样尊奉有若,曾子认为不能这样。"但曾子也只是说:"孔子的道德学问就像在长江、汉水中洗涤过,在盛夏的太阳底下晒过,没有杂质,光明洁白,没有人能超越他。"曾子并没有对子若给予贬斥。《论语》记载孔子师徒的美好言论,把有若的一段话排在第一章的第二段,排在曾子的前面。如果真有《史记》所载避座的事,弟子们肯这样排列吗?《礼记·檀弓》记载有若听曾子说"丢掉官位的人还是迅速贫穷的好,死了的人还是迅速腐烂为好"的话时,以为"这不是君子应该说的话",又认为"这是夫子有所指而发的义愤之辞"。子游了解老师说话的背景,说:"有子的意见是多么像老师啊!"这说明,有若为孔门弟子所敬佩已非一朝一夕之事。太史公的《史记》在这件事上的记载是错误的。并且学生们所传承的是老师的道德学问,哪会以相貌像孔子就以他为师呢?世人所画的《七十二贤画像》,有若的像跟孔子像大致相同,这又是很可笑的。
张天觉为人“原文”张天觉为人贤否,士大夫或不详知。方大观、政和间,时名甚著,多以忠直许之。盖其作相适承蔡京之后,京弄国为奸,天下共疾,小变其政,便足以致誉,饥者易为食,故蒙贤者之名,靖康初政,遂与司马公、范文正同被褒典。予以其实考之,彼直奸人之雄尔。其外孙何麒作家传云:"为熙宁御史,则逐于熙宁;为元祐廷臣,则逐于元祐;为绍圣谏官,则逐于绍圣;为崇宁大臣,则逐于崇宁;为大观宰相,则逐于政和。"其迹是矣,而实不然。为御史时,以断狱失当,为密院所治,遂摭博州事以报之,三枢密皆乞去,故坐贬。为谏官时,首攻内侍陈衍以摇宣仁,至比之于吕、武;乞追夺司马公、吕申公赠谥,仆碑毁楼;论文潞公背负国恩,吕汲公动摇先烈;辩吕惠卿、蔡确无罪。后以交通颍昌富民盖渐故,又贬。元符末,除中书舍人,谢表历诋元祐诸贤,云:"当元祐之八九年,擢党人之二十辈。"及在相位,乃以与郭天信交结而去耳。平生言行如此,而得美誉,则以蔡京不相能之故。然皆章子厚门下客,其始非不同也。京拜相之词,天觉所作,是以得执政云。
“译文”张天觉为人贤良与否,士大夫们或许并不详细了解。在大观、政和年间,张的声名很大,人们大多以为他是忠诚正直的。大概是他作宰相恰好在蔡京之后,蔡京操纵国政,干尽坏事,天下人无不痛恨他,故张天觉稍微改变一下蔡京的乱政,便能够获得很大的称誉。这叫饥饿的人不挑食,故获得了贤者的名声。靖康初年,张天觉遂与司马光、范仲淹一起获得了朝廷的褒扬封典。我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来考察他,他不过奸险人中的突出者而已。他的外甥何麒为他作的家传说:"在熙宁时担任御史,在熙宁时遭到贬逐;在元祐时担任廷臣,在元祐时遭到贬逐;在绍圣时担任谏官;在绍圣时遭到贬逐;在崇宁时担任大臣,在崇宁时遭到贬逐;在大观时担任宰相,在政和时遭到贬逐。"从他仕宦的经过来看,大致是这样,但他遭受贬逐的原因并不是他外甥所说的那样。他为御史时,由于判断刑狱失当,被枢密院追查,于是他以发生在博州(今山东聊城)的另一件案子来报复追查他的人,引起三位枢密使乞求皇上允许他们离职,因此皇上罢了他的宫。他为谏官时,首先攻击内待(宦官)陈衍,用以动摇宣仁皇太后的地位,甚至把皇太后比作吕后与武后;要求皇帝追夺司马光、吕公著的赠谥,捣毁他们墓前的碑楼。弹劾文彦博是背负国恩,吕大防动摇先烈地位,替吕惠卿、蔡确申辩,认为他们无罪受贬。后来因为勾结颍昌府(今河南许昌)的土财主盖渐的缘故,受到贬逐。元符末年,被任命为中书舍人,在答谢皇帝的表奏中,对元祐年间的各位贤大夫--进行攻击,说:"在元祐的八九年间,提拔了结党营私之徒二十余人。"他担任宰相后,是因与郭天信勾结而受贬逐。他的平生言行是这个样子,但却获得了美誉,主要是由于与蔡京不和的缘故。然而他们都是章子厚(章惇)的门下客,开始两人并没有不同。蔡京担任宰相之际,答谢皇帝的表章,也是张天觉所写,因此得到蔡氏的援引才得进入执政者行列。
为文论事“原文”为文论事,当反复致志。救首救尾,则事词章著,览者可以立决。陈汤斩郅支而功未录,刘向上疏论之,首言:"周方叔、吉甫诛猃狁。"次言:"齐桓公有灭项之罪,君子以功覆过。李广利靡亿万之费,捐五万之师,仅获宛王之首,孝武不录其过,封为列侯。"末言:"常惠随欲击之乌孙,郑吉迎自来之日逐,皆裂土受爵。"然后极言:"今康居国强于大宛,郅支之号,重于宛王,杀使者罪甚于留马,而不烦汉士,不费斗粮,比于贰师,功德百之。"又曰:"言威武勤劳则大于方叔、吉甫,列功覆过则优于齐桓、贰师,近事之功则高于安远、长罗,而大功未著,小恶数布,臣窃痛之!"于是天子乃下诏议封。盖其一疏抑扬援证,明白如此,故以丞相匡衡、中书石显,出力沮害,竟不能夺。不然,衡、显之议,岂区区一故九卿所能亢哉?
“译文”写文章论述事情,应当反复推敲,突出主题,首尾一贯,这样事理明显,看的人可以立即做出决断。西汉陈汤斩杀匈奴郅支单于,可是朝廷不给他记功,刘向上奏议论此事,开始就说"周代方叔、尹吉甫诛灭猃狁(匈奴的古称)",接着说"齐桓公有伐灭项国的罪责,而君子们则以他的功劳来掩饰他的过错。李广利耗费了亿万的费用,葬送了五万军队,仅仅获得了大宛国王的脑袋,孝武帝不考校他的罪过,还封他为列侯",最后说"常惠只是跟随愿意打仗的乌孙进击匈奴,郑击只是迎来了自愿归降的匈奴日逐王,都被封侯授土"。然后极言说:"如今的康居国比大宛强大得多,而郅支的称号,也比宛王重要,郅支杀汉朝使者的罪过,比大宛国保留汗血马不进贡也大多了。而陈汤不用汉朝士卒,不耗费国家一斗粮食,比起贰师将军李广利来,功劳要大一百倍。"又说:"陈汤这一行动,要论威武勤劳则大于方叔、尹吉甫;论功劳过失则比齐恒、贰师的贡献大;同是近日立功,他比安远侯(郑吉)、长罗侯(常惠)大。然而陈汤的大功没有著录,但他的小小过失却被夸大宣扬,我内心为他感到痛心!"于是天子乃下诏议论封赏。这是一道奏疏,或抑或扬,多方取证,写得这样的明明白白,故任凭宰相匡衡、石显等显贵竭力阻止,终究没能剥夺刘向的意见。否则,匡衡、石显的议论,哪里是一个只曾经担任过九卿(当时已被免职)的刘向所能抗衡的呢?
连昌宫词“原文”元微之、白乐天,在唐元和、长庆间齐名。其赋咏开宝时事,《连昌宫词》、《长恨歌》皆脍炙人口,使读之者情性荡摇,如身生其时,亲见其事,殆未易以优劣论也。然《长恨歌》不过述明皇追怆贵妃始末,无他激扬,不若《连昌词》有监戒规讽之意,如云:"姚崇、宋璟作相公,劝谏上皇言语切。长官清贫太守好,拣选皆言由相至。开元之末姚宋死,朝廷渐渐由妃子。禄山宫里养作儿,虢国门前闹如市。弄权宰相不记名,依稀忆得杨与李。庙谟颠倒四海摇,五十年来作疮痏。"其末章及官军讨淮西,乞"庙谟休用兵"之语,盖元和十一、二年间所作,殊得风人之旨。非《长恨》比云。
“译文”元微之(元稹)、白乐天,在唐代元和、长庆年间齐名。他们吟咏天宝年间的事情,《连昌宫词》、《长恨歌》都是脍炙人口的作品,使读者思绪激动,有如亲身经历,亲见其事,对二诗也难以分辨出优劣来。然而《长恨歌》不过是叙述唐明皇追忆杨贵纪的来龙去脉,没有激浊扬清的意思,不像《连昌词》有戒讽劝谏的意义,如说:"姚崇、宋璟作相公,劝谏上皇言语切。长官清平太守好,拣选皆言由相至。开元之末姚、宋死,朝廷渐渐由妃子。禄山宫里养作儿,虢国门前闹如市。弄权宰相不记名,依稀忆得杨与李。庙谟颠倒四海摇,五十年来作疮痏"。其最后一章谈及官军讨淮西之事,至"庙谟休用兵"之语,可知此诗大概是元和十一二年间所作,甚得诗人针砭时弊的旨趣,不是《长恨歌》所能比的。
二士共谈“原文”《维摩诘经》言,文殊从佛所将诣维摩丈室问疾,菩萨随之者以万亿计,曰:"二士共谈,必说妙法。"予观杜少陵寄李太白诗云:"何时一尊酒,重与细论文。"使二公真践此言,时得洒扫撰杖履于其侧,所谓不二法门,不传之妙,启聪击蒙,出肤寸之泽以润千里者,可胜道哉!
“译文”《维摩诘经》说,文殊从佛所将要去维摩丈室问疾,跟随他的菩萨数以万亿计,大家说:"二人谈话,必说佛家妙法。"我看杜少陵(杜甫)寄给李太白的诗说:"何时一尊酒,重与细论文。"假使二公真正实践此言,当时能够洒扫庭除,或者撰杖捧屦于旁,就可听到他们谈论诗歌的不二法门,不传的奥妙,启迪聪明,打破蒙昧,他们的一寸肤泽即可润泽千里,不能言尽。
张子韶祭文“原文”先公自岭外徙宜春,没于保昌,道出南安,时犹未闻桧相之死。张子韶先生来致祭,其文但云:"维某年月日具官某,谨以清酌之奠昭告于某官之灵,呜呼哀哉,伏惟尚飨!"其情旨哀怆,乃过于词,前人未有此格也。
“译文”我父亲从岭南调到宜春就任之时,逝世于保昌(今广东南雄),灵柩途经南安(今江西信丰),当时还没听说宰相秦桧已死。张子韶先生(即张九成)来致祭,祭文只是说:"某年某月某日具位之官某某,谨以清酌的祭奠方式昭告于某官的在天之灵,呜呼哀哉,伏惟尚飨!"其情意之哀痛,超过了万语千言,从前的祭文无此格式。
京师老吏“原文”京师盛时,诸司老吏,类多识事体,习典故。翰苑有孔目吏,每学士制草出,必据案细读,疑误辄告。刘嗣明尝作《皇子剃胎发文》,用克长克君之语,吏持以请,嗣明曰:"此言堪为长堪为君,真善颂也。"吏拱手曰:"内中读文书不如是,最以语忌为嫌,既剋长又剋君,殆不可用也。"嗣明悚然亟易之。靖康岁都城受围,御敌器甲劚住;蜓蕴K掠芯杉婪形匏茫梢越寮住I偾淞蹒寮淳吒逵子诔愿妒槭贰J纷髯挚簦匠N薮砦螅褰下恚①怪戎粒嵯瓮蚜阶帧Hな垢矗劣谌湮笕绯酢g迮鹬已残辉唬?非敢误也,某小人窃妄有管见,在《礼》,'祭服敝则焚之。'今国家迫急,诚不宜以常日论,然容台之职,唯当秉礼,少卿固体国,不若俟朝廷来索则纳之,贤于先自背礼而有献也。"珏愧叹而止,后每为人言,嘉赏其意。今之胥徒,虽公府右职,省寺掌故,但能鼓扇獧浮、顾赇谢为业,簿书期会之间,乃漫不之晓,求如彼二人,岂可得哉!
“译文”京都全盛时期,各衙门的老胥吏,大多能够懂得事体,熟悉典故。翰林院有一作孔目的吏员,每当翰林学士们代拟的制书草稿写出来后,必定伏案仔细研读,有疑误之处,就告知执笔者。刘嗣明曾作《皇子剃胎发文》,用了克长克君的话,孔目吏拿着稿子请教嗣明,嗣明说:"这句的意思是可以为长,可以为君,完全是好的颂辞。"孔目吏拱手致谢,说:"宫内读文书不是这样理解,最憎恨触犯语言忌讳,克剋同音,很可能被理解为既剋长,又剋君,这句话不能用。"嗣明悚然恐惧,赶快换成其他的话。靖康年,京都被金兵包围,防御敌人的器甲破弊了,有人说太常寺存有旧祭服数十套,闲置无用,可以用来衬垫铠甲。太常少卿刘珏随即拟奏稿献给朝廷,要书吏抄写。书吏平时书法既好又快,又从无错误,刘珏将上马,站着等候。抄写完后,署官衔时掉了两字,催促他赶快重写,写了三遍,还是同样的错误,刘珏怒而斥责他,书吏犹犹豫豫地谢罪说:"本不敢写错,只因有一些不成熟的看法。根据礼制,'祭服坏了就烧掉',现在国家危急,不能以常理来办事,可是礼部官员职责所系,应当按照礼制办事。少卿这样做固然是体谅国家的困难,但不如等朝廷来索要时再交上去,这样比自己先背礼而主动献纳要好。"刘珏愧叹而止,后经常与人谈起,很赞赏这位书吏的作法。现在的胥徒,虽然是公府的高级职员,各省各寺的掌故,仅能煽动起虚浮不实的风气,接受别人的钱财谢礼,至于处理文书,则大多不懂,想找到上述二人,哪里会找到呢?
曹操唐庄宗“原文”曹操在兖州,引兵东击陶谦于徐,而陈宫潜迎吕布为兖牧,郡县皆叛,赖程昱,荀彧之力,全东阿、鄄、范三城以待操。操还,执昱手曰:"微子之力,吾无所归矣。"表为东平相。唐庄宗与梁人相持于河上,梁将王檀乘虚袭晋阳。城中无备,几陷者数四,赖安金全帅子弟击却之于内,石君立引昭义兵破之于外,晋阳获全。而庄宗以策非己出,金全等赏皆不行。操终有天下,庄宗虽能灭梁,旋踵覆亡,考其行事,概可睹矣。
“译文”曹操在兖州,带领军队往东到徐州攻陶谦。可是陈宫暗地里迎来吕布作了兖州的长官,兖州所辖的郡县大都背叛了曹操。依靠程显、荀彧的竭尽全力,保全了东阿、鄄、范三城以等待曹操。曹操回来后,握着程昱的手说:"没有您的努力,我们就没有地方去了。"上表推荐程昱为东平(今山东东平)相。唐庄宗与梁朝军队相持于黄河边上。梁将王檀乘虚袭击晋阳(今山西太原),当时城中无准备,有多次几乎失陷。仗着安金全统帅他的子弟们在城内击退敌兵,石君立率领昭义节度使的军队在城外击破敌人,晋阳才得以保全。而唐庄宗因为计策不是自己制定的,没有对安金全进行赏赐。曹操最终据有天下,唐庄宗虽能灭梁,不久自己就灭亡了,考察他们平时的行为,大概就可以了解他们各自的结局了。
云中守魏尚“原文”《史记》、《汉书》所记冯唐救魏尚事,其始云:"魏尚为云中守,与匈奴战,上功幕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行。臣以为陛下赏太轻、罚太重。"而又申言之云:"且云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重言云中守及姓名,而文势益遒健有力,今人无此笔也。
“译文”《史记》、《汉书》所记载的冯唐救魏尚的事,开始说:"魏尚为云中太守(今内蒙古托克托),与匈奴交战,向幕府呈报战功,说错了一句话,就受到法律条文的处罚,其封赏自然就未能施行。我以为陛下奖赏太轻,处罚太重。"而且又申述这件事说:"云中太守魏尚,犯了呈报战功时相差六个首虏的错误,陛下将他交给监狱审理,削掉了他的爵位,罚他作苦役。"重复说到云中太守及其姓名,文章的气势更加遒健有力,现代的人没有这种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