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涉大川“原文”《易》卦辞称"利涉大川"者七,"不利涉"者一。爻辞称"利涉"者二,"用涉"者一,"不可涉"者一。《需》、《讼》、《未济》,指《坎》体而言。《益》、《中孚》,指《巽》体而言。《涣》指《坎》、《巽》而言。盖《坎》为水,有大川之象;而《巽》为木,木可为舟楫以济川,故《益》之彖曰:"木道乃行",《中孚》之彖曰"乘木舟虚",《涣》之彖曰:"乘木有功"。又舟楫之利,实取诸《涣》,正合二体以取象也。《谦》、《蛊》则中爻有《坎》,《同人》、《大畜》则中爻有《巽》。《颐》之反,对《大过》,方有《巽》体,五去之远,所以言"不可涉",上则变而之对卦,故"利涉"云。
“译文”《易经》的卦辞说到"利涉大川"的话有七次,"不利涉"的话一次。爻辞说到"利涉"有二次,"用涉"一次,"不可涉"一次。《需》卦、《讼》卦、《未济》卦中的辞是针对《坎》卦卦体而说的。《益》卦、《中孚》卦是针对《巽》卦的卦体而说的。《涣》卦针对《坎》卦、《巽》卦而言。《坎》卦的象义是水,有大河的取象;而《巽》卦的象义是木,木可以做成船桨来渡河。因此《益》卦的彖传说"木道乃行",《中孚》卦的彖传说"乘木舟虚",《涣》卦的彖传说"乘木有功"。另外,船、桨的便利,实际上取象于《涣》卦,《涣》卦正是合《坎》(水)、《巽》(木)两个卦体取象的。《谦》卦、《蛊》卦则中爻有《坎》卦之象,《同人》卦、《大畜》卦则中爻有《巽》卦之象。《颐》卦的阴爻阳爻反过来就变成对卦《大过》卦,变成《大过》卦才有了《巽》卦的卦体。九五爻离《巽》卦卦体太远,所以说"不可涉",上位的卦如果阴阳爻互变,就变成对卦《巽》卦了,所以说"利涉"。
光武弃冯衍“原文”汉室中兴,固皆光武之功,然更始既即天子位,光武受其爵秩,北面为臣矣,及平王郎,定河北,诏令罢兵,辞不受召,于是始贰焉。更始方困于赤眉,而光武杀其将谢躬、苗曾,取洛阳、下河东,翻为心腹之疾。后世以成败论人,故不复议。予谓光武知更始不材,必败大业,逆取顺守,尚为有辞。彼鲍永、冯衍,始坚守并州,不肯降下,闻更始已亡,乃罢兵来归,曰:"诚惭以其众幸富贵。"其忠义之节,凛然可称。光武不能显而用之,闻其言而不悦。永后以他立功见用,而衍终身摈斥,君臣亦无为之言者,吁可叹哉!
“译文”汉朝的重新恢复,固然是光武帝的功劳,然而更始帝刘玄即天子位后,光武帝接受了他的卦爵官位,面朝北向做了更始帝的大臣。等到平定王郎,安定河北,更始命令光武撤兵,光武拒绝接受这一命令,到此时才开始发生分裂。当更始帝被赤眉军围困之际,光武帝却杀了更始帝的将军谢躬、苗曾,攻取洛阳,打下河东,反而成了刘玄的腹心之疾。后世喜欢以成败论英雄,因此对光武帝背叛刘玄之事没有评论。我认为光武帝很了解更始帝没有什么才能,必然败坏立国的大业,因此用武力夺取政权,用文教治理天下,没有什么值得指责的。但是鲍永、冯衍,作为更始帝的将军,开始时坚守并州,不肯投降,后听说更始已死,才收集军队投降光武,说:"很惭愧带领我的军队来您这儿寻找富贵。"他的忠义节操、威严正气令人称赞。但光武帝不但不重用他,听了他的这句话就感到不高兴。后来鲍永因为另立军功而被任用,而冯衍则终身被摈弃排斥,东汉的大臣们也没有一个人为他说句话,真是令人悲叹不已!
恭显议萧望之“原文”弘恭、石显议置萧望之于牢狱,汉元帝知其不肯就吏,而讫可其奏,望之果自杀。帝召显等责问以议不详,皆免冠谢,乃已。王氏五侯奢僭,成帝内衔之,一旦赫怒,诏尚书奏诛薄昭故事,然特欲恐之,实无意诛也。窦宪恃宫掖声势,夺公主园,章帝切责,有孤雏腐鼠之比,然竟不绳其罪。三君之失政,前史固深讥之矣。司马公谓元帝始疑望之不肯就狱,恭、显以为必无忧,其欺既明,终不能治,可谓易欺而难寤也。予谓师傅大臣进退罪否,人主当决之于心,何为谋及宦者?且望之先时已尝下廷尉矣,使其甘于再辱,忍耻对吏,将遂以恭、显之议为是耶!望之死与不死,不必论也。成帝委政外家,先汉颠覆;章帝仁柔无断,后汉遂衰,皆无足责。
“译文”弘恭、石显商议把萧望之投入监狱,汉元帝明明知道萧望之不愿接受狱吏的欺凌,却还是同意了弘恭等的上奏。萧望之果然自杀了。元帝召见石显等人,责问他们考虑不周的过错,石显等人免冠请罪,竟然完事了。外戚王氏五个获侯爵的人,骄奢僭越,成帝内心怀怨。有一天赫然发怒,命令尚书上奏,追究诛杀薄昭的往事。但他仅仅是恐吓一下他的舅舅们,实际上并不打算诛杀他们。东汉窦宪仗着自己的妹妹是汉章帝的皇后,夺取公主(章帝姐)的园苑,章帝痛斥他,用孤雏腐鼠来比喻他,但竟然没有对他绳之以法。三位君主的失政,以前的史家已常常地讥刺过了。司马光认为元帝开始怀疑萧望之不肯去监狱,而弘恭、石显认为一定没有忧虑,他们的欺罔既然已很明了,但元帝始终没有追究他们,可以说汉元帝是好欺骗,但难醒悟啊!我认为太师、大臣的提拔、斥退、有罪无罪,做皇帝的应该决断于心中,何必与宦官商议呢?而且萧望之曾受过廷尉的审讯,假使他甘心接受污辱,忍着羞耻面对狱吏,这不是认为弘恭、石显的建议是正确的吗?萧望之的死与不死,不必谈论了。成帝把政事托付给外戚,致使汉朝覆亡;章帝仁厚、柔弱而少决断,导致东汉的衰微,都不值得责难。
晁错张汤“原文”晁错为内史,言事辄听,幸倾九卿,及为御史大夫,权任出丞相右。张汤为御史,每朝奏事,国家用日旰,丞相取充位,天下事皆决汤。萧望之为御史,意轻丞相,遇之无礼。三人者,贤否虽不同,然均为非谊,各以他事至死,抑有以致之邪!
“译文”晁错担任内史之职,提的建议皇帝都听从,宠幸超过了九卿。等到做了御史大夫,权力比丞相还大。张汤担任御史大夫,每天上朝奏事,谈及国家政事,有时到天晚,丞相充位而已,天下大事都取决于张汤。萧望之为御史大夫,心中轻视丞相,遇到丞相也不行礼。这三个,贤良与否虽有差别,但所为都不合时宜。他们各自均没得到好死,或许有招致这种结局的因素吧!
逸诗书“原文”逸《书》、逸《诗》,虽篇名或存,既亡其辞,则其义不复可考。而孔安国注《尚书》,杜预注《左传》,必欲强为之说,《书》"汩作"注云:"言其治民之功"。"咎单作《明居》"注云:"咎单,主土地之官。作《明居》,民法",《左传》"国子赋辔之柔矣"注云:"义取宽政以安诸侯,若柔辔之御刚马",如此之类。予顷教授福州日,林之奇少颖为《书》学谕,讲"帝厘下土"数语,曰:"知之为知之,《尧典》《舜典》之所以可言也;不知为不知,《九共》、《槁饫》,略之可也。"其说最纯明可嘉,林君有《书解》行于世,而不载此语,故为表出之。
“译文”散失的《尚书》、《诗经》,虽然有些篇名还保存着,但既然它的内容已经亡佚了,那么这些篇名的意义就不能够考证了。然而孔安国注释《尚书》,杜预注释《左传》,一定要给它们作出解释。《尚书》的"汩作",孔安国注释说:"这是讲治理百姓的功劳。""咎单作《明居》"注释说:"咎单,管理土地的官吏,写了《民居》,内容是关于民法的。"《左传》中有一句"国子赋辔之柔矣",杜预注释说:"它的意义在于,要以宽松之政安定诸侯,就像柔软的缰绳驾驭刚烈之马一般。"其注释大约都是这种注法。我最近在福州任教授时,林之奇(字少颖)做了《尚书》学的教谕,在讲授"帝厘下土"几句时,他说:"知道就知道,这就是《尧典》、《舜典》可以为它作解释;可知道就是不知道,《九共》、《槁饫》可以略去不讲。"这种观点最纯正明了,值得称赞。林之奇有《书解》流行于世,但没有记载这几句话,因此我特为他发表出来。
刑罚四卦“原文”《易》六十四卦,而以刑罚之事著于大象者凡四焉:《噬嗑》曰:"先生以明罚敕法",《丰》曰:"君子以折狱致刑",《贲》曰:"君子以明庶政,无敢折狱,"《旅》曰:"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狱"。《噬嗑》、《旅》上卦为《离》、《丰》、《贲》下卦为《离》,离,明也。圣人知刑狱为人司命,故设卦观象,必以文明为主,而后世付之文法俗吏,何邪?
“译文”《易经》有六十四卦,其中把刑罚之事写入大象中的共有四卦:《噬嗑》卦说:"先王靠说明刑罚来整顿法纪。"《丰》卦说:"君子靠判断诉讼来给以处罚。"《贲》卦说:"君子靠政治清明,不轻易判刑断案。"《旅》卦说:"君子以清明治理,谨慎用刑,不滞留疑案。"《噬嗑》卦、《旅》卦的上位卦为《离》卦,《丰》卦、《贲》卦下位卦为《离》卦。所谓"离"就是明的意思。圣人知道刑罚牢狱关系到人的生命,因此安排卦辞,观察意象,必须要以文明为主,可是后代把刑罚牢狱的事交付给负责刑罚的庸俗官吏,这是为什么呢?
巽为鱼“原文”《易》卦所言鱼,皆指《巽》也。《姤》卦《巽》下《乾》上,故九二有鱼,九四无鱼。《井》内卦为《巽》,故二有射鲋之象。《中孚》外卦为《巽》,故曰"豚鱼吉"。《剥》卦五阴而一阳。方一阴自下生,变《乾》为《姤》,其下三爻,乃《巽》体也。二阴生而为《遁》,则六二、九三、九四乃《巽》体。三阴生而为《否》,则六三、九四、九五乃《巽》体。四阴生而为《观》,则上三爻乃《巽》体。至五阴为《剥》,则《巽》始亡。故六五之爻辞曰"贯鱼",盖指下四爻皆从《巽》来,如鱼骈头而贯也。或曰:"《说卦》不言'《巽》为鱼',今何以知之?"曰:"以类而知之,《说卦》所不该者多矣。如'长子'、'长女'、'中女'、'少女'见于《震》、《巽》、《离》、《兑》中,而《坎》、《艮》之下,不言'为中男'、'为少男'之类,他可推也。"
“译文”《周易》卦中所说的鱼,都是指的《巽》卦。《姤》卦的卦体为《巽》卦在下,《乾》卦在上,因此它的九二爻辞提到鱼,而九四没有鱼。《井》卦的下位卦为《巽》卦,因此第二爻有射猎鲋鱼的卦象。《中孚》卦的上位卦是《巽》卦,因此说"豚鱼吉"。《剥》卦为五个阴爻,一个阳爻。当最下一爻为阴爻,其余为阳爻时,《乾》卦就变成了《姤》卦,《姤》卦下面的三个爻,就构成了《巽》卦的卦体。最下二爻为阴爻,其余为阳爻时,就成了《遁》卦,那么它的六二、九三、九四就构成《巽》,卦的卦体。下为三个阴爻,其余为阳爻,就成了《否》卦体。下为三个阴爻,其余为阳爻,就成了《否》卦,则六三、九四、九五乃《巽》卦的卦体。下为四个阴爻,其余为阳爻,就成了《观》卦,《观》卦上面的三个爻正好是《巽》卦的卦体。有五个阴爻为《剥》卦,《巽》卦的卦体就不存在了。因此《剥》卦的六五爻辞说到"贯鱼",是说下面的四个爻都是从《巽》卦而来,就像鱼的头尾相接依次而过。有人说:"《说卦传》里没有说《巽》卦的象义是鱼,现在怎么会知道它的象义是鱼呢?"回答是:"根据类推得知。《说卦传》里没有提到的东西很多,例如'长子'、'长女'、'中女'、'少女'在《震》卦、《巽》卦、《离》卦、《兑》卦中出现,而《坎》卦、《艮》卦等等,却不说'为中男','为少男'之类的话,这是因为其他可以类推的缘故。"
三省长官“原文”中书、尚书令在西汉时为少府官属,与太官、汤官、上林诸令品秩略等,侍中但为加官,在东汉亦属少府,而秩稍增。尚书令为千石,然铜印墨绶,虽居几要,而去公卿甚远,至或出为县令。魏、晋以来,浸以华重。唐初遂为三省长官,居真宰相之任,犹列三品,大历中乃升正二品。入国朝,其位益尊,叙班至在太师之上,然只以为亲王及使相兼官,无单拜者。见任宰相带侍中者才五人:范鲁公质、赵韩王普、丁晋公谓、冯魏公拯、韩魏王琦。尚书令又最贵,除宗王外,不以假人。赵韩王、韩魏王始赠真令,韩公官止司徒,及赠尚书令,乃诏自今更不加赠,盖不欲三师之官,赘其称也。政和初,蔡京改侍中、中书令为左辅、右弼,而不置尚书令,以为太宗皇帝曾任此官。殊不知乃唐之太宗为之,故郭子仪不敢拜,非本朝也。
“译文”中书令、尚书令在西汉时是少府的官属,与太官令、汤官令、上林令等诸令品秩大略相等。侍中只是加官,在东汉时也隶属少府,但品秩稍微高一点。尚书令的俸禄为千石,给予铜印墨绶(挂印的丝带),虽然位居机要部门,但位望比公卿差得远,甚至有离开京师到地方担任县令的。魏、晋以来,地位逐渐显赫重要。唐初尚书令成为三省的长官之一,为真宰相的职位,官阶为三品,代宗大历年间升为二品。到了宋朝,尚书令的地位更加尊贵,等级排列甚至在太师之上,但只以亲王以及使相的兼官,不单独除授。现任宰相而带侍中官号的只有五人,他们是:鲁公范质、韩王赵普、晋公丁谓、魏公冯拯、魏王韩琦。尚书令最尊贵,除宗室诸王以外,不授给别人。韩王赵普、魏王韩琦开始授予真尚书令,韩琦的官职只是司徒,到赐给他尚书令后,就下令从今往后不再增加官号,这是不想用三师的官号重复加于尚书令的称号之上。宋徽宗政和初年,蔡京改侍中、中书令为左辅、左弼,而不设置尚书令,以为太宗皇帝曾任此官,却不知道是唐朝的太宗曾做过此官,因此郭子仪不敢拜授,不是本朝的太宗。
王珪李靖“原文”杜子美《送重表侄王评事》诗云:"我之曾老姑,尔之高祖母,尔祖未显时,归为尚书妇。隋朝大业末,房杜俱交友。长者来在门,荒年自糊口。家贫无供给,客位但箕帚。俄顷羞颇珍,寂寥人散后"云云。"上云天下乱,宜与英俊厚。向窃窥数公,经纶亦俱有。次问最少年,虬髯十八九。子等成大名,皆因此人手。下云风云合,龙虎一吟吼,愿展丈夫雄,得辞儿女丑。秦王时在坐,真气惊户牖。及乎贞观初,尚书践台斗。夫人常肩舆,上殿称万寿。至尊均嫂叔,盛事垂不朽。"观此诗,疑指王珪。珪相唐太宗,赠礼部尚书。然细考其事,大不与史合。蔡條诗话引《唐书·列女传》云:"珪母卢氏,识房、杜必贵。"质之此诗,则珪母乃杜氏也。《桐江诗话》云:"不特不姓卢,乃珪之妻,非母也。"予按唐《列女传》元无此事,珪传末只云:"始隐居时,与房玄龄、杜如晦善,二人过其家,母李窥之,知其必贵"蔡说妄云有传,又误以李为卢,皆不足辨。但唐高祖在位日,太子建成与秦王不睦,以权相倾。珪为太子中允,说建成曰:"秦王功盖天下,中外归心,殿下但以长年,位居东宫,无大功以镇服海内,今刘黑闼散亡之余,宜自击之,以取功名。"建成乃请行。其后杨文干之事起,高祖责以兄弟不睦,归罪珪等而流之。太宗即位,乃召还任用。久之,宴近臣于丹霄殿,长孙无忌曰:"王珪、魏征,昔为仇雠,不谓今日得同此宴。"上曰:"珪、征尽心所事,我故用之。"然则珪与太宗,非素交明矣。《唐书》载李氏事,亦采之小说,恐未必然,而杜公称其祖姑事,不应不实。且太宗时宰相,别无姓王者,真不可晓也。
又有杜光庭《虬须客传》云:"隋炀帝幸江都,命杨素留守西京,李靖以布衣往谒,窃其一妓,道遇异人,与俱至太原,因刘文静以见州将之子,言其真英主,倾家资与靖,使助创业之举,即太宗也。按史载唐公击突厥,靖察有非常志,自囚上急变。后高祖定京师,将斩之而止,必无先识太宗之事。而炀帝在江都时,杨素死已十余年矣。此一传,大抵皆妄云。
“译文”杜甫《送重表侄王评事》诗说:"我之曾老姑,尔之高祖母。尔祖未显时,归为尚书妇。隋朝大业末,房、杜俱交友。长者来在门,荒年自糊口。家贫无供给,客位但箕帚。俄顷羞颇珍,寂寥人散后。。。。。。上云天下乱,宜与英俊厚。向窃窥数公,经纶亦俱有。次问最少年,虬髯十八九。子等成大名,皆因此人手。下云风云合,龙虎一吟吼。愿展丈夫雄,得辞儿女丑。秦王时在坐,真气惊户牖。及乎贞观初,尚书践台斗。夫人常肩舆,上殿称万寿。至尊均嫂叔,盛事垂不朽。"读此诗,怀疑是指王珪。王珪是唐太宗的丞相,死后赠官礼部尚书。但详细考察这事,与史籍又很不相吻合。蔡條诗话引《唐书·列女传》说:"王珪母亲卢氏,看出房玄龄、杜如晦今后必定大富太贵。"跟这首诗对证,则王珪的母亲姓杜。《桐江诗话》说:"不仅不姓卢,还是王珪的妻子,不是母亲。"我考证《唐书·列女传》原本无此事,只《王珪传》的后面说了一句"当初隐居时,与房玄龄、杜如晦相友善,二人去王珪家,母亲李氏暗中观看他们,知道他们必然会富贵。"蔡條胡说有传,又误把李氏作卢氏,都不值得分辨。但唐高祖在位之时,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不和睦,玩弄权术,相互倾轧。王珪担任太子中允,他告诉建成说:"秦王功劳盖天下,中外归心,您仅以年长而居太子之位,并没有大功可以镇服天下人,对刘黑闼被打散的余部,宜自己带兵出击,以便取得功名。"李建成于是请求高祖同意他出战。后来杨文干的事情发生了,高祖把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不和睦的原因,归罪于王珪等人,并将他们流放。唐太宗即位后,召回予以任用。很久以后,太宗在丹霄殿设宴,宴请身边的大臣,长孙无忌说:"王珪、魏征,过去是我们的仇敌,没想到今天竟然在一起喝酒。"太宗说:"王珪、魏征,尽心尽力于所服待的人,所以我任用他们。"这里可知,王珪与唐太宗并非早就有交道,是很明白的了。《唐书》记载关于李氏的事,也是从小说中采摘来的,恐怕不一定对,而杜甫称说他祖姑的事,不应该不是事实。而唐太宗时期的宰相,除王珪外,再没有姓王的了,真是弄不明白啊!
又有杜光庭的《虬须客传》说:"隋炀帝到江都去,命杨素留守长安。李靖以平民的身份拜访杨素,暗中带走了他的一名歌妓,路上遇见一个奇异之人,奇人与他们一起到了太原,通过刘文静见到了当时州将的儿子。奇人说州将之子是一个真正的英明之主,把所有的家资送给李靖,使他帮助创建国家大业之事。州将的儿子就是唐太宗。根据史书记载,唐公攻打突厥时,李靖察觉他有不同寻常的志向,自己作主把唐公李渊抓起来,准备押送长安告变。后高祖平定京师,将斩杀他而没有实行。故李靖必然没有先认识唐太宗之事。再说隋炀帝在江都时,杨素已死了十余年。这一篇传奇,大概都是虚妄的故事。
虎夔藩“原文”黄鲁直《宿舒州太湖观音院》诗云:"汲烹寒泉窟,伐烛古松恨。相戒莫浪出,月黑虎夔藩。"夔字甚新,其意盖言抵触之义,而莫究所出。惟杜工部《课伐木》诗序云:"课隶人入谷斩阴木,晨征暮返,我有藩篱,是阙是补,旅次于小安。山有虎,知禁。若恃爪牙之利,必昏黑搪突。夔人屋壁,列树白桃,镘焉墙,实以竹,示式遏。为与虎近,混沦乎无良宾客。"其诗句有云:"藉汝跨小篱,乳兽待人肉。虎穴连里闾,久客惧所触。"乃知鲁直用此序中语。然杜公在夔府所作诗,所谓"夔人"者,述其土俗耳,本无抵触之义,鲁直盖误用之。
又《寺斋睡起》绝句云:"人言九事八为律,倘有江船吾欲东。"按《主公偃传》:"上书言九事,其八事为律令,一事谏伐匈奴。"谓八事为律令而言,则为字当作去声读,今鲁直似以为平声,恐亦误也。
“译文”黄鲁直(庭坚)《宿舒州太湖观音院》诗说:"汲烹寒泉窟,伐烛古松根。相戒莫浪出,月黑虎夔藩。"夔字非常新奇,大概是抵触之意,可是没有人能探究它的出处。只有杜甫的《课伐木》诗序说:"督促奴隶到山谷砍伐山阴的树木,早出晚归。我有篱笆,哪儿缺了就在哪儿补上,居住稍得安宁。山中有虎,也知道禁忌。如果它凭藉爪牙的锋利,必须是天黑来冲撞。夔人的墙壁,是排列着的白桃树干,涂上泥而成,中间用竹子填实,表示阻遏。因为居住地不远有老虎,把墙壁弄得混沦响时并不是有宾客到来(而是老虎来冲撞)。"其诗句是:"藉汝跨小篱,乳兽待人肉。虎穴连里闾,久客惧所触。"可知鲁直引用的是这个序中的语言。然而杜公在夔府所作的诗,所谓的"夔人",是记述当地的风土民俗罢了,本无抵触的意义,黄鲁直大概是错误地引用了这个字。
又《寺斋睡起》这首绝句说:"人言九事八为律,傥有江船吾欲东。"根据《汉书·主父偃传》:"上书说了九件事,其中八件都是谈论律令的,一件是谏伐匈奴的。"意思八件事是就律令而说的,则"为"字当作去声读,现在黄鲁直似乎是指它作平声读的,恐怕也错了。
曹操用人“原文”曹操为汉鬼蜮,君子所不道。然知人善任使,实后世人之所难及。荀彧、荀攸、郭嘉皆腹心谋臣,共济大事,无待赞说。其余智效一官,权分一郡,无大无小,卓然皆称其职。恐关中诸将为害,则属司隶校尉钟繇以西事,而马腾、韩遂遣子入侍。当天下乱离,诸军乏食,则以枣祗、任峻建立屯田,而军国饶裕,遂芟群雄。欲复盐官之利,则使卫觊镇抚关中,而诸将服。河东未定,以杜畿为太守,而卫固、范先束手禽戮。并州初平,以梁习为刺史,而边境肃清。扬州陷于孙权,独有九江一郡,付之刘馥而恩化大行。冯翊困于鄜盗,付之郑浑而民安寇灭。代郡三单于,恃力骄恣,裴潜单车之郡,而单于詟服。方得汉中,命杜袭督留事,而百姓自乐,出徙于洛、邺者,至八万口。方得马超之兵,闻当发徙,惊骇欲变,命赵俨为护军,而相率还降,致于东方者亦二万口。凡此十者,其为利岂不大哉!张辽走孙权于合肥,郭淮拒蜀军于阳平,徐晃却关羽于樊,皆以少制众,分方面忧。操无敌于建安之时,非幸也。
“译文”曹操是汉朝的魔鬼,是君子所不愿谈及的。然而他知人善任,实在是后代的人难赶得上的。荀彧、荀攸、郭嘉等都是他的心腹谋臣,共同成就大事,无须称赞评说。其余的人,智慧能效力于一个官位的,权变能分掌一个郡的,无论官职大小,才能与职位表现得十分相称。他担心关中诸将为祸,让司隶校尉钟繇负责西边的事务,结果关中将领马腾、韩遂把自己的儿子送到朝廷来作人质。当天下战乱,各地国队缺乏粮食时,则让枣祗、任峻建立屯田制度,结果军队与国家都很丰饶,凭此剪除了群雄。想恢复官营盐铁,以获取利益,就把卫觊派去镇抚关中,使将领心服。河东没有平定,就以杜畿为太守,结果河东的割据者卫固、范先束手被擒被杀。并州刚平定,以梁习为刺史,致使边境平静安泰。扬州被孙权攻陷,独存九江一郡,交付给刘馥管辖,结果恩德教化大行。冯翊被鄜州盗贼所困,就将冯翊交给郑浑去统辖,结果百姓安定,盗寇消灭。代郡有匈奴三位单于的军队,恃其势力,骄横恣肆,裴潜乘一辆车进入代郡,而使单于心中折服。刚取得汉中,就命令杜袭都督留守事,结果百性自愿迁往洛阳、邺城的达八万余口。刚刚收编的马超的军队听说要将他们发配他地,惊恐之余,准备发动兵变,曹操命赵俨为护军,结果相继前往投降,迁到东部的就达二万余人。以上十件事,产生的好处难道不大吗?张辽在合肥把孙权赶跑,郭淮在阳平抵御蜀国的军队,徐晃在樊城阻挡关羽,都是以少数军队制服多数军队,缓解了一个方面的忧患。曹操在建安时期没有真正的敌手,不是侥幸的。
汉士择所从“原文”汉自中平黄巾之乱,天下震扰,士大夫莫不择所从,以为全身远害之计,然非豪杰不能也。荀彧少时,以颍川四战之地,劝父老亟避之,乡人多怀土不能去。彧独率宗族往冀州,袁绍待以上宾之礼。彧度绍终不能定大业,去而从曹操。其乡人留者,多为贼所杀。袁绍遣使迎汝南士大夫。和洽独往荆州,刘表以上客待之。洽曰:"所以不从本初,避争地也。昏世之主,不可黩近,久而不去,谗慝将兴。"遂南之武陵,其留者多为表所害。曹操牧兖州,陈留太守张邈与之亲友。郡士高柔独以为邈必乘间为变,率乡人欲避之,众皆以曹、张相亲,不然其言。柔举家适河北,邈果叛操。郭嘉初见袁绍,谓其谋臣辛评等曰:"智者审于量主,袁公多端寡要,好谋无决,难与共济大难,吾将更举以求主,子盍去乎?"评等曰:"袁氏今最强,去将何之?"嘉不复言,遂去依曹操。操召见,与论天下事。出曰:"真吾主也。"杜袭、赵俨、繁钦避乱荆州,钦数见奇于表,袭曰:"所以俱来者,欲全身以待时耳,子若见能不已,非吾徒也。"及天子都许,俨曰:"曹镇东必能济华夏,吾知归矣。遂诣操。"河间刑颙在无终,闻操定冀州,谓田畴曰:"闻曹公法令严,民厌乱矣,乱极则平。请以身先。"遂装还乡里。畴曰:"颙,天民之先觉者也。"孙策定丹阳,吕范请暂领都督,策曰:"子衡已有大众,岂宜复屈小职!"范曰:"今舍本土而托将军者,欲济世务也。譬犹同舟涉海,一事不牢,即俱受其败,此亦范计,非但将军也。"策从之。周瑜闻策声问,便推结分好,及策卒权立,瑜谓权可与共成大业,遂委心服事焉。诸葛亮在襄阳,刘表不能起,一见刘备,事之不疑。此诸人识见如是,安得困于乱世哉!
“译文”汉朝自灵帝中平年间爆发黄巾之乱,天下动荡不宁,士大夫都在选择跟随的对象,以此作为保全自己、避免祸害的长远大计,但是如果本人不是真正的豪杰之士、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荀彧独自率领他的宗族前往冀州(今河北)。时占据冀州袁绍待他以上等宾客的礼遇,但荀彧思量袁绍此人终究不会成就大业,就离开袁绍去跟随曹操。他的家乡人留在颖川的,大多数被强贼乱军所杀。
袁绍派遣使者迎接汝南(今河南上蔡东南)的士大夫,和洽独自去了荆州,刘表待以上等宾客之礼。和洽对人说:"我所以不跟从袁本初(袁绍字本初),是要避开争战之地。昏世之主,不可过分接近,久留不走,谗言匿信就会兴起。"于是南往武陵(今湖南常德市),那些留在荆州的,大多数被刘表杀害。
曹操为兖州(今河南滑县东)牧,陈留(今河南陈留)太守张邈与他亲密友善。郡中士人高柔却认为张邈必然会乘机反叛,打算带领家乡人躲避一下。众人都认为曹、张二人很亲密,不同意他的看法。高柔把全家都迁到河北,张邈果然叛变曹操。
郭嘉初次见袁绍,对袁绍的谋臣辛评等人说道:"明智的人将会慎重地衡量他的主人,袁公头绪很多,但不得要领,好为谋略,但不果断,这样的人难于与他共济大难,我要再次行动,另找新主人,你们怎么不走呢?"辛评等人说:"袁氏在当今天下是最强大的,离开他往哪儿去呢?"郭嘉不再说话,离开袁绍,去依附曹操。曹操召见他,与他谈论天下大事。郭嘉出门后说:"这才真正是我的主子。"
杜袭、赵俨、繁钦因躲避战乱到了荆州,繁钦在刘表面前多并次显露奇才。杜袭说:"我们所以一同来荆州,是想保全自已等待时机而已。你若表现才能不停,就不要同我们在一起。"到汉献帝立都许昌,赵俨说:"曹镇东(曹操时为镇东将军)一定能够拯救华夏,我知道归顺谁了。"于是投奔了曹操。
河间(今河北献县东)邢颙在无终(今河北蓟县),听说曹操平定了冀州,对田畴说:"听说曹公法令严明,百姓已经厌恶战乱了,乱到极点就会平定,我请求先去投靠他。"于是收拾行装回到家乡。田畴说:"邢颙,是天下士人中的先觉者。"
孙策平定丹阳(今安徽宣城),吕范请求暂时让他兼任丹阳的都督。孙策说:"子衡(吕范字子衡)已有了大批大马,哪能再让您屈任小职位呢?"吕范说:"我现在舍弃故土而投靠您的原因,是要拯济时世,譬如同坐一船过海,一件事没做好,就可能翻船,同时受害。这也是为我吕范考虑,不完全只是为将军考虑啊!"孙策依从了他。周瑜听说了孙策的声誉,便与他推诚相结友好。及孙策死。孙权即位,周瑜认为孙权是可以与之共同成就大业的人,就一心为他服务了。诸葛亮在襄阳时,刘表不能够起用他。一见刘备,就毫不迟疑地为刘备服务。这些人都有如此的卓识远见,怎么会在乱世中遭受困厄呢?
刘公荣“原文”王戎诣阮籍,时兖州刺史刘昶字公荣在坐。阮谓王曰:"偶有二斗美酒,当与君共饮。彼公荣者无预焉。"二人交觞酬酢,公荣遂不得一杯,而言语谈戏,三人无异。或有问之者,阮曰:"胜公荣者,不得不与饮酒;不如公荣者,不可不与饮酒;唯公荣可不与饮酒。"此事见戎传,而《世说》为详。又一事云,公荣与人饮酒,杂秽非类,人或讥之,答曰:"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亦不可不与饮;是公荣辈者,又不可不与饮,故终日共饮而醉。"二者稍不同。公荣待客如是,费酒多矣,顾不蒙一杯于人乎?东坡诗云:"未许低头拜东野,徒言共饮胜公荣。"盖用前事也。
“译文”王戎到阮籍那儿去,当时兖州刺史刘昶(字公荣)也在坐。阮籍对王戒说:"偶然得到了两斗美酒,应当与您一起喝。那个公荣嘛,不要他参加。"于是二人交杯劝饮,而刘公荣始终没喝到一杯,但是三人谈笑嬉戏,并无异常。有人问起这事,阮籍说:"胜过刘公荣的人,我不得不与他饮酒,不如刘公荣的人,不可以不跟他饮酒,只有刘公荣,可以不与他饮酒"。这件事载于《晋书·王戎传》,《世说新语》记载更为详细。又有一事说,刘公荣与人饮酒,其对象多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与刘公荣不是一类人。有人讥刺他,他回答说:"胜过我刘公荣的,不可不与他饮酒,不如我刘公荣的,也不可不与他饮酒,同我刘公荣是一类的,又不可不与他饮酒,因此整天同他们一起喝酒,一齐醉"。二种记载稍微有点不同。刘公荣这样对待客人,耗费的酒很多,为何不能从别人那里得到一杯酒喝呢?苏东坡诗说:"未许低头拜东野,徒言共饮胜公荣。"大概引用的就是上面所说的事。
元丰官制“原文”元丰官制初成,欲以司马公为御史大夫,又将俟建储时,以公及吕申以为保傅。元祐初,起文潞公于既老,议处以侍中、中书令,为言者所攻,乃改平章军国重事。自后习以为制,不复除此等官,以谓前无故事,其实不然也。绍兴二十五年十月,中批右正言张扶除太常卿,执政言自来太常不置卿,遂改宗正,复言之,乃以为国子祭酒。近岁除莫济秘书监,济辞避累日,然后就职。已而李焘、陈骙、郑丙皆为之,均曰:"职事官,何不可除之有?"
“译文”宋神宗元丰年间的职官制度刚刚修改完成,就打算让司马光担任御史大夫。又当将立太子时,以司马光与吕公著分别担任太保、太傅。哲宗元祐初,起用了年纪已老的潞公文彦博,商议要让他担任侍中、中书令,受到谏官的反对,改授为平章军国重事。从此以后相沿成为制度,不再授予侍中、中书令这类官职,理由是以前没有这样的制度。其实际情况不是这样。高宗绍兴二十五年十月,皇帝亲自批复右正言张扶为太常卿,执政者说太常寺从来不设卿,于是改为宗正。又有人进言说不妥,才改授他国子祭酒。近年除授莫济为秘书监,莫济推迟回避了好几天,然后才就职。不久李焘、陈骙、郑丙都担任了此职,都说:"职事官为什么不可以任命?"
耳余袁刘“原文”张耳、陈余少时为刎颈交,其后争权,相与致死地而不厌,盖势利之极,其究必然。韩馥举冀州以迎袁绍,而终以惧死。刘璋开门延刘备,坐失益州。翟让提兵授李密,而举族不免。尔朱兆以六镇之众付高欢,而卒毙于欢手。绍、密、欢忘其所自,不足深责。孰谓玄德之长者而忍为此邪!
“译文”张耳、陈余少年时是生死之交的朋友,后来相互争权,致把对方置之死地也不满足。大凡权势利益到了极点,就必然表现得穷凶极恶。韩馥把冀州拱手让给袁绍,最后却忧惧而死。刘璋打开城门迎接刘备,却失去益州的地盘。翟让将军队交给李密,而整个家族不能免于被杀害。尔朱兆把六镇的军队交给高欢,而最后死在高欢的手下。袁绍、李密、高欢这种人忘记了自己的地位是从哪里来的,不值得深切指责。可是谁料想到刘玄德这样的长者却忍心干这种事呢?
周汉存国“原文”周之初,诸侯千八百国,至王赧之亡,所存者才八国耳,七战国与卫也。然赵、韩、魏分晋而立,齐田氏代姜而兴,其有土各不及二百年,俱非旧邦。秦始皇乃吕氏子,楚幽王乃黄氏子,所谓赢、芈之先,当不歆非类。然则惟燕、卫二姬姓存。则卫至胡亥世乃绝,若以为召公、康叔之德,则周公岂不及乎!
汉列侯八百余人,及光武而存者,平阳、建平、富平三侯耳。建平以先降梁王,永夺国。平阳为曹参之后,富平为张安世之后。参犹有创业之功,若安世则汤子也,史称其推贤扬善,固宜有后,然轻重其心,杀人亦多矣,独无余殃乎!汉侯之在王莽朝,皆不夺国,光武乃但许宗室复故,余皆除之,虽酂侯亦不绍封,不知曹、张两侯,何以能独全也?
“译文”周朝初期,诸侯国有一千八百个,至周赧王灭亡,所留存的诸侯国只有八个了,就是战国七雄与卫国。然而赵、韩、魏是分裂晋国而建立的,齐国的田氏是取代姜氏而兴起的,他们拥有国土不到二百年,都不是照旧有的封国。秦始皇是吕不韦的儿子,楚幽王是黄氏的儿子,所谓嬴氏、芈氏的祖先,应当不会喜爱非己之类。那样只有燕、卫两个姬姓国留存下来,而卫国到秦二世胡亥时才绝灭,如果认为是召公、康叔之德的作用,那么周公难道还不如吗?
汉朝封侯有八百多人,到光武时还留存的只有平阳、建平、富平三侯。建平因先投降了梁王,被永远剥夺了封国。平阳是曹参的后代,富平为张安世的后代。曹参还有创建汉朝基业的功劳,而张安世是张汤之子。史称张汤推举贤人褒扬善行,当然应该有后代。但他好用心计,杀人很多,偏偏就没有留下灾殃吗?汉代的侯在王莽朝时,都没有被夺国,光武时只允许宗室恢复封国,其余的一律废掉,虽然是酂侯(萧何后代的封国)也不许续封。不知曹、张两姓的侯爵为什么独独能够保全?
曹操杀杨修“原文”曹操杀杨修之后,见其父彪,问曰:"公何瘦之甚?"对曰:"愧无日(石单)先见之明,犹怀老牛舐犊之爱。"操为之改容。《古文苑》载操与彪书,数修之罪,以为"恃豪父之势,每不与吾同怀,将延足下尊门大累,便令刑之"。且赠彪锦裘二领,八节角桃杖一枝,青牸牛二头,八百里骅骝马一匹,四望通奥七香车一乘,驱使二人。又遗其妻裘、靴,有心青衣二人,钱绢甚厚。卞夫人亦与袁夫人书云:"贤郎有盖世文才,阖门钦敬。明公性急,辄行军法。"以衣服、文绢、房子官锦、香车送之。彪及袁夫人皆答书引愆致谢。是时汉室将亡,政在曹氏,袁公四世宰相,为汉宗臣,固操之所忌,彪之不死其手,幸矣。呜呼危哉!
“译文”曹操杀了杨修后,看见杨修的父亲杨彪,问道:"您为什么如此瘦弱?"杨彪回答说:"惭愧没有金日單那样的先见之明,仍然怀着老牛舐犊的爱心。"曹操听后为之改容。《古文苑》记载曹操给杨彪的信,数落杨修的罪过,认为杨修仗恃父亲的权势,累累不与我同心,这将会使您的家门受到牵累,便命令判杨修死刑。并且赠送给杨彪锦裘二件,八节角的桃杖一杖,青色的母牛二头,能日行八百里骅骝骏马一匹,四望通奥七香车一辆,奴仆二人。又送给杨彪妻子袁氏皮裘、靴子、有心计的女仆二人,赠送的钱、绢都很厚重。(曹操妻)卞夫人也写给袁夫人一信说:"贤子有盖世文才,我们家都很钦佩敬重他,我家明公(指曹操)性情急躁,对他实行了军法。。。。。。"。并且送给袁夫人衣服、文绢、房子、地方出产的官锦以及香车。杨彪与袁夫人都回了信,并引咎致谢。这时候汉朝将要灭亡,政权在曹氏手中,袁绍四代宰相,为汉朝的宗臣,当然是曹操所忌恨的,杨彪没有死在曹操手里,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哎呀,危险啊!
古人重国体“原文”古人为邦,以国体为急,初无大小强弱之异也。其所以自待,及以之待人,亦莫不然。故执言修辞,非贤大夫不能尽。楚申舟不假道于宋而聘齐,宋华元止之,曰:"过我而不假道,鄙我也。鄙我,亡也。杀其使者,必伐我。伐我,亦亡也。亡,一也。"乃杀之。及楚子围宋既急,犹曰:"城下之盟,有以国毙,不能从也。"郑三卿为盗所杀,余盗在宋,郑人纳赂以请之。师慧曰:"以千乘之相,易淫乐之矇,宋无人焉故也。"子罕闻之,固请而归其赂。晋韩宣子有环在郑商,谒诸郑伯,子产弗与,曰:"大国之求,无礼以斥之,何厌之有?吾且为鄙邑,则失位矣。若大国令而共无艺,郑鄙邑也,亦弗为也。"晋合诸侯于平丘,子产争贡赋之次,子大叔咎之,子产曰:"国不竞亦陵,何国之为!"郑驷偃娶于晋,偃卒,郑人舍其子而立其弟。晋人来问,子产对客曰:"若寡君之二三臣,其即世者,晋大夫而专制其位,是晋之县鄙也,何国之为!"楚囚郑印堇父,献于秦,郑以货请之。子产曰:"不获。受楚之功,而取货于郑,不可谓国,秦不其然。若曰郑国微君之惠,楚师其犹在敝邑之城下。"弗从,秦人不予。更币,从子产而后获之。读此数事,知春秋列国各数百年,其必有道矣。
“译文”古代人建立国家,把国家的形象看得很重,这无论是小国、大国、弱国、强国莫不如此。他们怎样看待自己,也怎么看待他人,没有哪国不是这样。因此发表言辞必须要十分斟酌,不是贤明的大夫不能作出详尽的表述。楚国的申舟不向宋国借道而派使者送礼给齐国,宋国大夫华元阻止了他,说:"经过我宋国而不向我借路,这是鄙视我。鄙视我国,我国就要亡了。杀了他们的使者,他们必然会讨伐我们,也将会灭亡,都是亡国,是一样的。"于是杀了楚国使者。当楚国围攻宋国已经很危急的时刻,还说;"兵监城下订立盟约是被迫的,也会使国家灭亡,不能听从。"
郑国的三位卿大夫被盗贼杀害,而后盗贼逃到了宋国,郑国人送来礼品请求帮助抓获盗贼。郑国师慧说:"以千乘之国的国相,换一个沉浸于靡靡之音的瞎子,宋国实在是无人了。"子罕闻说后,坚持请求把礼品退回郑国。
晋国的韩宣子有个玉环在郑国商人手里,就谒见郑伯,子产不给他,说:"大国的要求,不讲礼还要呵斥人,哪里会有满足的时候?我国本是边远之国,(若满足他们)国君将会失去君位。假若大国强行命令而不讲道理,郑国虽是边远之国,也不会附从他们。
晋国召集诸侯于平丘(今河南封丘东),子产为贡赋的顺序而争,子大叔责备他。子产说:"国家不竞争,就会遭受欺凌,那时还有什么国家可言!"
郑驷偃在晋国娶了妻子,驷偃死后,郑国人不立他的儿子,却立了他的弟弟,晋国派人询问,子产对来客说:"假若我国国君的几个大臣,他们去世的话,晋国大夫就专权控制他们的继位人,那么郑国就成了晋国县邑边境了,还有什么国家的尊严可言?"
楚国囚禁了郑国的印堇父,并送给秦国,郑国用钱财来请求秦国放回印堇父。子产说:"不会有收获,接受楚国的战利品,又从郑国获得钱财,这不是一个国家所干的,秦国肯定不会这样干的。若说郑国可以给予秦国一些政治上、经济上的好处,而楚国的军队还在郑国的城下呢?"郑国没有听从子产的话,结果秦国果然不肯放人。又派遣使者拿着礼物,按照子产的话做,这才获得印堇父。
读到上面这几件事,知道春秋列国各有几百年历史,各个国家一定都有他们的治国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