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说得很有道理,现在的学龄前儿童,有几个不会随口背出几首的唐诗来?恐怕不多。宋词略显“小资”,词的流传性相对要受一些限制,唐诗更符合大众的口味,老少咸宜。
唐朝是中国诗歌史上的巅峰,名家辈出,名作如云,仅被录入《全唐诗》的唐朝诗人就有二千五百二十九人,诗作四万二千八百六十三首,“漏网”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说到唐朝诗人,我们可以脱口而出几个极为耳熟能详的名字:李白、杜甫、白居易、孟浩然、王维、杜牧、李贺、李商隐,这几位都是超级偶像级的人物,知名度极高。当然其他唐朝诗人的知名度相对略低,并不代表他们的水平就不如以上几位,谁敢说王勃、王昌龄、岑参、贺知章的诗写得不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类型的唐朝诗人,就是他们的作品很少,往往只有几首,但其中却不乏流传极广的好诗,如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张继的《枫桥夜泊》、李绅的《悯农》、王翰的《凉州词》、崔颢的《登黄鹤楼》、崔护的《题都城南庄》等等。
今天不说别人,只说崔护。崔护的出身可不一般,他出自北朝隋唐时一流高门博陵崔氏。崔护和一些社会身份比较低的诗人不一样,他曾在唐德宗李适贞元十二年(796)中过进士,唐文宗李昂大和三年(829),以京兆尹转为御史大夫、岭南节度使,京兆尹就是首都市长,官居从二品。让人震惊的是,像他这种高级别的官员,在新旧唐书中居然没有他的传记!哪怕是列入儒林文学等附传也好。
因为史料所限,不知道崔护在政治上都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迹,虽然他以诗闻名,不过也仅仅留下了六首。当然,这不影响这位云山雾罩诗人在我们心中留下的美好印象,因为他有一件野史艳闻传遍古今,就是由他那首《题都城南庄》引出来的风流佳话。
还是从头说起,崔护出身高贵,“资质甚美”,才学品貌都是没得说的。在贞元十二年的进士科考中,崔护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一举中榜。金榜题名就意味着今后仕途将一马平川,喜悦之情自不待言。崔护的考试任务完成之后,心情大好,因要留京听用,所以在当年清明节的时候,闲来无事,便决定到长安郊外游玩一番。
那时的长安百业繁盛,雄伟壮丽,景色宜人。崔护一步三叹,闲庭信步,不觉已走到城南。走了半天,腿也酸了,腰也弯了,口也渴了,便四处寻望,看能不能找到个人家,讨碗茶吃。
崔护抬头寻望时,发现前面不远花团锦簇之处,坐落着一户宅院,小院篱笆上布满了藤叶,院中立着一株盛开的桃树,果真是个世外桃源!崔护是来讨茶喝的,不是欣赏风景的,便轻扣柴扉,喊道:“里面可有人家么?”
敲了半天也没见人出来,崔护泄了气,暗叫一声晦气,正准备转身离开,忽见院里身影婆娑,走出一位妙龄女子,来到柴扉前,隔着门缝对着崔护瞅了半天,轻轻地问:“你是谁呀?来这里做什么?”
崔护大喜,忙答:“在下博陵崔护,因天晴日好,来城南赏玩,有些口渴,姑娘若方便时,敢请赏某一碗水,感激不尽。”
原来为这,姑娘笑了笑,打开柴门,延请崔护入内厅,请他稍坐。崔护道了谢,片刻的功夫,姑娘已端水出来,把水递给崔护。姑娘则靠在院中的桃树下,笑痴痴地看着崔护。
崔护有些不好意思,喝完后,自思反正也无事要做,又见这位姑娘长得国色天香,心眼便想歪了,“以言挑之”,崔护说的什么,记载不详,不过料得也不是什么好话,无非是姑娘芳龄几何,家里尚有何人,或者厚着脸皮问姑娘可曾字人否?
不过崔护到底是贵族出身,加上饱读诗书,且是个美男,风度翩翩,也不甚招人嫌。姑娘轻啐了一口:“不正经!”然后掩口而笑。崔护除了打听到这个姑娘的名字唤做绛娘,其他的一概没问出来。
毕竟和人家萍水相逢,话问得深了也不好,万一她家人要来,看到自己嬉皮涎脸,别把自己当成了无赖泼皮,赏自己一顿好打,那就不值得了。便告辞出来。
绛娘倒是很客气,一直送到门外。不过崔护看出来了,绛娘对自己有非同一般的好感,只是碍着面皮薄,没好意思说出来。到了门外,绛娘道了万福,有些依依不舍地返身回去。
崔护也有些恋恋难舍,不过又想,反正离长安又不远,过段日子再来和绛娘发展感情也不迟。崔护走了很远,猛然回头时,看到的只是那株桃树,柴门已经掩上了。
崔护回去后,本想选个日子再访,不料事务繁多,一时就把这事给忘了。整整一年后,崔护因闲来无聊,独坐饮茶时,突然想起绛娘来,这位貌如桃花的姑娘。
崔护情思大动,不知道这一年来绛娘过得怎么样,千万不要嫁人。不行,还是去看看吧,万一要是没嫁,自己不如向绛娘求婚,他相信凭自己的条件,足以打动芳心。
崔护心事重重,满脑子想的全是绛娘的倩影,回忆着去年桃树下的那段情缘。等到了南庄,崔护傻眼了,景色依如去年,那株桃树依然盛开,可柴门紧锁,不知道绛娘去了哪里,是搬走了,还是外出有事未回。总不能在这里傻站着,被人瞧见成什么话?崔护到底是个才子,这件事是个现成的好诗材,何不把一首诗来作?也不枉自己对绛娘的这片痴心。
浓缩的都是精华,没必要写成长篇大论,七绝便成,崔护打着腹稿,盘算了一会,便有词了,提笔在小院壁上写了一首七绝,便是这首著名的《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崔护访美未遇,只好怏怏而回。为这事崔护恼了数日,还是放不下心来,知道绛娘已经走进了自己心灵的最深处,这种感觉也许就是爱。崔护决定再去看看,要是绛娘外出,这几日也该回来了。
崔护刚到院外,就听到里面有声音。崔护大喜,猜想一定是绛娘在家。可竖起耳朵一听,不对,是哭声,确切地说,是位老者的哭声。崔护大为惊疑,里面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绛娘出了什么事?崔护急了,大声叩门。
里面的老翁听到有人来,急忙出来看,见是个年轻相公,眼睛一亮,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老者开门便问:“公子莫非是博陵崔公子?”崔护嘴张得老大,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连忙应承:“正是晚生。”
老翁一听果然是这个冤家,放声大哭:“你好做!杀了我的女儿!今日且还小女性命!”崔护听了一阵惊寒,差点没跌坐地上,想问是怎么回事,却一时语塞。
老翁边哭边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尚未字人。自从去年清明时节你来讨茶,小女便已有情于你。只你一去杳如黄鹤,百般不回,惹得绛娘茶饭不思,辗转反侧。前几日绛娘外出到亲戚家小住,回来时看到了你的题诗,她知道是你,痛哭一场,大病不起,不茶不饭,乃至呜呼!可怜我身边无子,本打算留此女养在家中,招婿入赘,颐养余生。可现在人已经走了,你让我一个孤老头子,日后如何寻生计!我的女儿难道不是你杀死的吗?!”老翁越说越激动,一把揪住了崔护,号啕不止。
崔护听罢,脑袋嗡的一声,险些把持不住,也不顾老翁纠缠,甩开老翁,大步闯入绛娘的香闺。眼前的一幕让崔护肝肠寸断,绛娘躺在床上,面色沉静,虽然娇若桃花,却已阴阳两隔,永远都不会再醒来,再倚在桃树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文人大多感情丰富,崔护自然也不例外,此时崔护已经哭成了泪人,浑身颤抖,他知道绛娘实际上就是死在他的手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多事讨茶,生生害死了一位娇美如桃花的女子,这让崔护如何承受得起!
崔护一把把绛娘抱在怀里,不住地摇晁,边哭边喊:“绛娘,绛娘,你睁开眼看看吧,我是崔护,我回来了。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不知道在这一年中我是如何地思念你!纵然春去秋来,雨落雪降,却改不了我这颗痴心!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等我几日。上苍啊,你怎么就这么残忍,生生拆散了人世间一对好鸳鸯!”
崔护正哭着,忽然感觉怀中的绛娘有些动静,低着一看,上天!绛娘居然睁开了眼睛。崔护以为是白日撞鬼,猛打了一个激灵。仔细看时,绛娘果然有了气息,尽管声音很微弱。
绛娘可能有心脏病史,看到崔护题诗,一时情绪激动,出现呼吸停止现象。老翁可能是根据绛娘没有呼吸来断定绛娘已死。一般人多以有没有呼吸来断定人是死是活,其实人体有四大生命体征,如呼吸、体温、脉搏、血压,呼吸只是其中一项。
崔护见绛娘醒了,激动地不能自已,大声喊叫着老翁:“老伯快来!绛娘还活着!”老翁听到呼声,连滚带爬地跑到床前,见女儿果然已经苏醒,老翁喜极而泣。二人忙前忙后,给绛娘灌热汤,过了片刻,绛娘已经彻底恢复正常,她知道心上人来了,泪流满面,却无声无语,只是紧紧抱着崔护,生怕他再走了,一去不回。
等过了几日,绛娘调养好了身体,崔护正式向老翁提亲,迎娶绛娘做他的娘子。事情都到了这一步,老翁还能说什么?崔护已非绛娘不娶,绛娘也非崔护不嫁,一对天造地设的鸳鸯,自然要成全。选了一个吉日,崔护风风光光地将绛娘娶了过来,两口恩爱,如胶似漆。
当小两口离开南庄,去开始新的人生历程时,都情不自禁地回过头来,回望着那株盛开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