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辰分割360度方位,酉占正西。宋代朱熹就此提出生肖文化的一个问题:“鸡为鸟属而反居西,又舛之甚者。”意思是说,星宿四象,南方朱雀,鸡是十二生肖中唯一的飞禽,为何没有配午居南,反而配酉居西呢?朱熹以二十八宿四象作为参照系,指出十二生肖的方位同四象不合。
明代杨慎试图解释这一矛盾,他在《艺林伐山》一书中说:
子鼠丑牛十二属之说,朱子谓不知所始。余以为此天地自然之理,非人能为也。日中有金鸡,乃酉之属,月中有玉兔,乃卯之属,日月阴阳互藏其宅也。
杨慎认为,十二生肖的配属体现了“天地自然之理”,不是人为设计所能编造出来的。他的话涉及了这样一个问题:酉鸡、卯兔的属配安排,符合“日月阴阳互藏其宅”的《易经》哲学。
何谓阴阳互藏?以阴阳解释世界,日为阳,月为阴。《淮南子·天文训》:“天地之袭精为阴阳,阴阳之专精为四时,四时之散精为万物。积阳之热气生火,火气之精者为日;积阴之寒气为水,水气之精者为月。”又说:“毛羽者,飞行之类也,故属于阳。介鳞者,蛰伏之类也,故属于阴。日者,阳之主也……月者,阴之宗也”。天地合气而为阴阳,阴阳衍生出四时和万物,在其间,积阳为日,日为阳之主,积阴为月,月为阴之宗。
“日中有金鸡”,鸡为太阳中的禽鸟,太阳金色,所以称为金鸡:“月中有玉兔”,月兔的神话虽是由月中蟾蜍的神话演变而来,但也相当古老,月光冷润如玉,故称玉兔。日中有金鸡,鸡随太阳,应属阳;月中有玉兔,兔随月亮,应属阴。可是,酉鸡、卯兔配属的地支却均属阴。十二地支依次排开,位于奇数位置者为阳,偶数位置者为阴。子、寅、辰、午、申、戌六支为阳,丑、卯、巳、未、酉、亥六支为阴。月为太阴,兔配了属阴的卯;可是,鸡所配之酉也属阴——日为太阳,日中鸡怎么能够做属阴地支的生肖?
杨慎以“日月阴阳互藏其宅”解释这一难题,自有一番道理。《汉书·律历志上》:“以阴阳言之,大阴者,北方……大阳者,南方……少阴者,西方。少阳者,东方。”四方以地支标之,表示北南的是子、午,表示东西的是卯、酉。这两对四支,《淮南子·天文训》称为“二绳”。在卯酉一线上,一端为东方少阳,一端为西方少阴。用来对照酉鸡卯兔,似乎又显得不相吻合。“日中有金鸡,乃酉之属”,金鸡属阳,但酉却处西,为少阴所在;“月中有玉兔,乃卯之属”,玉兔属阴,那卯却居东,为少阳所在——正好相反。正相反,好的,这就对了:“日月阴阳互藏其宅也”。
这不是阴错阳差,而是玄妙天成。《易·说卦》:“《离》为火,为日。”又说:“《坎》为水……为月。”八卦之中,离卦形,上下阳爻,内中阴爻;坎卦形,的玉兔——日之鸡跑到坎月中去,月之兔跑到离日中去,正可谓:“日月阴阳互藏其宅也”。上下阴爻,内中阳爻。离为日,阳中藏阴;坎为月,阴中藏阳。坎月卦形,内中那“—”是阳,是代表太阳的金鸡;同样,离日卦形,内中那“”是阴,是代表月亮上面引述杨慎之言,倒也不是这位明代学问家独出机杼。请读南宋时俞琰《席上腐谈》:
二十八宿有房日兔、毕月乌。丹书云日乌月兔,盖谓日月之交也。《易》以离为日,阳中有阴也;坎为月,阴中有阳也。张横渠谓阴阳之精,互藏其宅也。
《席上腐谈》谈到“离为日,阳中有阴也;坎为月,阴中有阳也”。但书中议论的对象却与杨慎不同,不是“日中有金鸡,乃酉之属,月中有玉兔,乃卯之属”,而是二十八星宿系统里的房日兔和毕月乌。其实,二十八宿所选的动物,是以十二生肖为骨架,再作增添而成的。十二辰标示方位,酉鸡居正西,在二十八宿系统里,酉鸡的方位扩展为三,即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在二十八宿中,卯兔所居正东方位也扩展为三,即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因此,《席上腐谈》关于房日兔、毕月乌的解说,与《艺林伐山》对酉鸡卯兔的解说,可以讲是同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