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人类对鼠的习性和由此造成的鼠害缺乏科学的认识和灭鼠的方法,对鼠惊人的繁殖力、生存能力,以及巨大的破坏性不解,由恐惧而生敬畏,奉之为神,视之为妖。上文我们介绍过,《宋史?五行志》中记载绍兴十六年(1146年)在清远、翁源、真阳三县发生的一次鼠灾,“鼠食稼千万为群,数月方息,岁为饥,近鼠妖也。”人企图借神秘的巫术力量去和鼠神、鼠妖周旋,以达到避鼠镇鼠克鼠,除鼠纳吉的目的。
以巫术的方法镇鼠克鼠除鼠,主要靠咒语、符咒和特殊的巫具,以为某种带有巫术意味的语言、文字和实物具有威慑鼠神鼠妖的作用。
辽代把烧地拍鼠的驱鼠之俗叫做“惊鬼”,并写入《辽史》之中:“正旦,国俗以糯饭和白羊髓为饼,丸之若拳,每帐赐49枚。戊夜,各于帐内窗中掷丸于外。数偶,动乐,饮宴;数奇,令巫十有二人鸣铃执箭,绕帐歌呼。帐内爆盐炉中,烧地拍鼠,谓之惊鬼,居七日乃出。”
《太平御览》(卷911)引《淮南万毕术》曰:“孤目里脑鼠其穴(注:以涂鼠穴即去),被(披)发向北咒杀巫鼠(注:夜有巫,被发北向禹步,咒曰老鼠不祥,过自受其殃)。”安徽安卑河地区流传的咒鼠歌是对鼠的公开咀咒:“老鼠,老鼠倒剥皮;抽你筋,剥你皮。”贵州赤水正月十五有碾耗子的驱鼠虫之俗。其俗从碾蝗虫开始。元宵节黄昏,孩子们把点燃了的香烛,插在田的一旁,嘴里唱道:“蝗虫,腊花土虫,碾到河的那边去了!”碾蝗虫后回家,用绳子系着草鞋和砂盔棒,两个小孩拿着绳子,另外两个敲打响镐,嘴里喊着:“草鞋倒倒梭;碾落耗子窝;一年碾落十二窝!”碰到有闰月的年份,就喊“碾落十三窝”,这叫“碾耗子”。碾了以后,把绳上拴的草鞋、棒、响镐,从柴门里扔出去,关好门回家。
华东地区咒鼠之巫术活动于二月初二填仓节时举行,并伴之以撒灰、击梁、敲瓢等土办法。江苏海州有二月二敲瓢咒鼠之俗,当天夜里,由老年妇女手拿干瓢,用小木棒敲击,边敲边喊:“二月二,敲瓢碴,十个老鼠九个瞎。”也有说:“十个老鼠十个瞎。”认为这样一来鼠便会被咒死。山东《夏津县志》(卷10,清隆六年刻本)载:“(二月)二日,用灰囤屋避虫鼠,又名灰圈,于天井中,名曰仓?。”山东《曲阜县志》(卷100,清乾隆三十九年刻本)载:“二月二日,画地为仓五(?),实五谷以祈农祥。以绳系壶,牵之遍房户,曰‘雷车’,以惊鼠。”又据山东《青城县志》(卷4,民国二十四年)载:“二月二日为‘青龙节’。往往煎正月糕食之,云以去虫;用杖击梁,云以避鼠。”浙江《太平县志》(卷18,清光绪二十二年刻本)载:“(正月)元夕,撒黑豆‘打鼠眼’,祝云:‘东梁上,西梁落,打得老鼠光铎铎。’”据地方志,浙江玉环县、乐清县也有上元节撒黑豆打鼠眼驱鼠之俗。浙江《常山县志》所记有所不同:“六月六日,民间浴犬于水滨,农人持盆肉樽酒祀田祖,以驱田鼠。(按:此即古意祭坊庸,迎猫虎之遗意)”据浙江民俗学家刘晓华告知,浙江台州地区和温州市东清县也有撒黑豆打鼠眼避鼠害的巫术活动。正月十五夜,不点灯,撒豆人站在梁下,每次手抛一粒黑豆过梁,口中念上述咒语,连抛七次。咒语中的“光铎铎”是断种的意思。
以符咒之法克鼠,流传也相当广。《酉阳杂俎?怪术》中所云厌鼠法便有符咒厌鼠一说:“厌鼠法,七日以鼠九枚置笼中,埋于地,秤九百斤土复坎,深各二尺五寸,筑之令坚固,杂五行书曰:‘亭部地上土。’涂灶,水火盗贼不经;涂屋四角,鼠不食蚕;涂仓,鼠不食稻;以塞?,百鼠种绝。”清代钱泳在他所撰的笔记小说《履园丛话?鼠食仙草》中,记述了明万历年间发生在他家乡无锡九里桥华氏家中的一则老鼠嫁女的轶闻,群鼠误食仙草,变幻为人,结婚生子,闹无虚日。主人请江西张真人书符数纸,悬于楼上,复以小符,用桃木针针其穴,才把鼠群消灭。
鼠是养蚕人家的大敌。鼠不但吃蚕,还要咬蚕种纸、咬蚕茧,危害极大。因此蚕农都养猫,堵鼠洞,千方百计灭鼠。此外还利用种种巫术去对付鼠,企图达到灭鼠的目的。南朝梁宗懔在《荆楚岁时记》中记述了一则为蚕逐鼠的巫术活动:
世人正月半作粥祷之,加肉覆其上,登屋食之。咒曰:“登高糜,挟鼠脑,欲来不来?待我三蚕老。”则是为蚕逐鼠矣。
《吴兴蚕书》载:“设酒饵以祷栋柱,谓可祛鼠耗。”同治《湖州府志》载:“或范泥为猫,置筐中以辟鼠,曰‘蚕猫’。”
这“蚕猫”实在是中国蚕农的了不起的创造。江苏和浙江杭州嘉兴湖州是我国著名的蚕区,那里的蚕农除了养猫灭鼠外,还利用人善于以巫术辟鼠禳灾的心理,创造了一种“巫具”――蚕猫。蚕猫不是猫,说它是“巫具”,是因为它是一种可以起到灭鼠的巫术作用的“物”。20世纪30年代在杭州出版的《民众教育月刊》上,有一篇题为《十八世纪中叶杭州新年的民间艺术》介绍了一种在杭州春节叫卖的“泥猫”,说的就是这种蚕猫。有诗曰:“范土作狸猫,黝垩饰俨肖,桃李清明时,列队半山庙。虚威吓鼠辈,功策蚕室奥,买附烧香舟,抵却裹盐抱。”文章的作者说,那时,一般养蚕人家的脑海里,是以为借这神物的威灵,便可以使小丑敛迹。
蚕猫有泥塑、木刻印刷、彩绘、剪纸等各种形态。浙江民俗学家顾希佳在他那部内容丰富的专著《东南蚕桑文化》中,对蚕猫有详细的记述。据顾希佳酌介绍,直到建国初期,嘉兴、海盐一带蚕农仍习惯于上集市去买一两只泥塑彩绘的蚕猫来,而且非得在人看不见的情况下,偷偷塞在蚕室的某一个角落,认为这样鼠就不敢进来了。海宁一带是在衬幼蚕的蚕?上贴蚕猫纸。这类蚕猫纸是黑白木刻版,印刷在红绿黄色的底纸上。店家常把三张蚕猫纸和一张蚕神搭配在一起出售。也有蚕猫图印在白色宣纸上,然后彩绘,十分传神。这类蚕猫图一般贴在蚕室的墙上,现藏苏州民俗博物馆的《逼鼠蚕猫》图,就是其中之一。德清、桐乡一带则习惯于用农家妇女做的蚕猫剪纸。苏州的《黄猫衔鼠》也属于这类蚕猫图。
对于农业民族来说,鼠害是生命攸关的大事,因此,他们积累了许多对付鼠害的经验和方法。这些经验和方法不外两种:一是积极的,摸清鼠的习性,采取各种灭鼠的措施,包括各种土法灭鼠、吃鼠,既消灭其肉体,也消灭其灵魂。二是消极的,包括以敬祭、贿赎、献媚等方式,祈求免除其害;或者以半幻想的方式送鼠、嫁鼠,把鼠驱逐出去;或者以咒语、符咒的方式企图镇鼠驱鼠。巫术灭鼠自然是一种消极而落后的方法,带有明显的神秘性和愚昧性。在我国广泛流传的于年末岁初鼠繁殖的高峰期送鼠嫁鼠的鼠嫁女俗信,充分反映了民间流传的以巫术灭鼠的古老观念。关于这个问题,本书将设专章作详细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