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帝自己虽已亲王的身份登上了皇帝的宝座,但其接班人并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英宗的儿子、他的侄儿朱见深。景帝陵这是在他当皇帝之前就已经立的太子。为了把帝位传给自己的儿子,景泰帝在景泰三年(1452)废太子朱见深为沂王,立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太子。
经过一番努力之后,景泰帝以为父子承传皇位应该是没有问题了,由“土木之变”引发的困厄似乎也该烟消云散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不走运的景泰帝却又遭受了另一场灾难。一年多后,新立的太子朱见济忽然夭折,皇储之事再次让景泰帝大伤脑筋。景泰帝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再也没人可以继立为太子了。本来,在废朱见深时,有些官员出于维护封建统序的想法,对这件事颇有微词。现在朱见济一死,他们又纷纷请求恢复朱见深的太子地位。但是,景泰帝无意传位给朱见深,对那些官员的请求不予理睬。同时,他更加强了对南宫太上皇朱祁镇的监视与控制。英宗朱祁镇好不容易回到北京,但日子并不好过,景泰帝十分担心其兄夺其皇位,迎回之后,使居南宫,开始了对他实际上的软禁。景泰帝不许朝臣拜见英宗,也不许英宗与大臣私自往来。在“土木之变”之前,朱祁镇毕竟已做了14年的皇帝,在瓦剌军中只有一年左右的光景,“虎走威犹在”,他对群臣的影响的确是难以忽视的,景泰帝不得不防。
时至景泰八年(1457),朱祁钰一病不起,东宫太子还未确定,这引起了群臣的焦虑,景泰帝坚持不肯放弃帝位。于谦率文武大臣日日上疏请求尽早定东宫储位,可景泰帝迟迟不予答复,只答应正月十七日上朝时定议。此时,朝中以石亨、徐有贞为首的一些不得志的军人、政客,还有王振的余党、宦官曹吉祥等,企图利用景泰帝和英宗兄弟间的矛盾,发动宫廷政变。他们一起密谋策划,要趁景泰帝正在病中,迎英宗朱祁镇复辟,事成之后,论起迎复之功,自然人人都可加冠晋禄。计议已定,他们就在正月十六日半夜之后,以边官报警,应加强警备,以防万一为名,带兵千人进入皇宫,直奔软禁英宗的南宫,撞门毁墙,接出英宗,拥至奉天殿升座。当时文武百官正在朝堂等候景泰帝视朝,徐有贞对众人大呼:“上皇复位矣!”胁迫众官员进殿贺喜。事出仓猝,众官员一时摸不着头脑,十分惶恐,又见大殿上坐的果真是太上皇,只得列班朝贺。这一场宫廷政变就这样成功了。历史上称它为“夺门之变”,又叫“南宫复辟”。
英宗复辟后,废景泰帝仍为王,并把这一年改为天顺元年,病中的景泰帝被迁到西宫,没过几天就死了。也有说是被害死的。至于景泰帝究竟是怎样死的,成了明史上的一个疑案。景泰帝死后,被以亲王的礼仪葬于西山,其妃嫔也被赐死殉葬。
“夺门之变”后,于谦成为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其实于谦并没有公开反对英宗复位,但是英宗复出自然要小试牛刀,杀一儆百,以重现往日的威严;策划“夺门之变”的几个人也想借机证明自己行动的正当,同时震慑文武百官的不满情绪,于是,于谦就成为不可避免的牺牲者。原来,这个策划南宫复辟的徐有贞就是当年主张迁都的徐理。他因为南迁的建议受到于谦的斥责和众人的耻笑,名声不好,才改名为徐有贞。后来,他又要求于谦在景泰帝面前推荐他当国子监祭酒,但他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自然怀恨在心。“夺门之变”后大权在握的徐有贞为雪耻报仇,自然首先从于谦开刀。另一发动政变的头子石亨本是一个犯罪的军官,因于谦起用,在北京保卫战中立了战功,升了官。德胜门之捷,石亨的功劳不如于谦,事后却被晋封为侯,他自己心中惭愧,就上疏为于谦请功,并推荐于谦的儿子于冕为千户。于谦坚辞不受,并上疏说:“国家多事,臣子义不得顾及私恩。且石亨身为大将,不闻举荐一个幽隐,提拔一个行伍微贱以补军国,而独荐臣之子,于公议过得去吗?臣于军功,力杜侥幸,决不敢以子滥功。”在这件事上,石亨深恨于谦,并且埋怨于谦约束太严,自己不能肆意横行,内心甚为不满。石亨的侄儿石彪贪婪横暴,受到于谦的弹劾,因此,石亨对他更加仇恨,早欲伺机报复。太监曹吉祥也为平日受到制约,不能擅权,对于谦不满。加上于谦平时约束严格,纪律严明,不管是什么人,哪怕是勋臣宿将,只要违反纪律,均按法处分,因而,一些小人对他既畏惧,又切齿痛恨。故他们群起而攻之,使于谦成为众矢之的。
徐有贞等人唆使言官诬蔑于谦阴谋迎立襄王(英宗的叔父)的儿子为太子,定于谦为“谋逆”死罪。卷疏上报英宗,英宗本人也觉处置太过,说道:“于谦实有大功于国家。”徐有贞迫不及待地上前言道:“不杀于谦,今日之事无名。”闻听此言,英宗顿时语塞。
这一句话深深地刺痛了英宗的心,这位重新复出、颇有喜色的君王登时回想起“土木之变”后自己亲身经历的种种不堪回首的日子。他自然不会忘记于谦那著名的“社稷为重,君为轻”的主张,英宗没有将由宠任王振而使王朝百姓惨遭涂炭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却把自己所受的磨难归咎在于谦身上。他对于谦的仇视是可想而知的。于谦是不欢迎他朱祁镇作皇帝的,“夺门之变”可以说是非法的叛乱,如不横下一条心,这皇帝宝座怎么坐得下去呢?想到这里,英宗杀机顿起,命将于谦等人在东市处斩。
面对莫须有的诬陷与栽赃,面对无耻之徒的挟私报复,于谦并不是不想抗辩与申诉,但他心里明白,自己是逃不过英宗这一关的。同样,满朝文武大臣也十分清楚这一点,他们之中虽不乏良知未泯之士,但谁也不敢在此时抗颜强辩,为于谦鸣不平,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们与于谦一起拥立景泰帝,在对待英宗的态度上也是模棱两可,他们同样害怕英宗追究。因此,于谦之死,从根本上说是有关皇帝废立的政治问题,拥立并忠于景泰帝的于谦在英宗复位之后,只有死路一条,这也是素称“刚烈忠义”的于谦无奈的结局。他保全了社稷,却无法保全自己的性命。
应该承认的是,在奉迎英宗的问题上,于谦确实犹豫再三,同样着眼于江山社稷,在选择的天平上,于谦是倾向于景泰帝一边的,他对英宗的昏庸与妄为不可能没有自己的评价和看法,也就在这一点上,于谦为自己掘下了危险的陷阱。在封建王朝中,只有专制帝王对其臣子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而不存在臣下选择帝王的自由,否则就是大逆不道。这就是于谦悲惨结局的症结所在!
在杀害于谦的同时,徐有贞、石亨、曹吉祥等官僚又大搜所谓于谦党人,榜示天下,把于谦平时举荐、重用的一些官员、将领加以杀害、谪戍、罢官。一些希图取宠上爬的卑鄙小人无不以攻击于谦为进身之阶。这样还不够,他们又大改于谦创立的一些制度,连团营也被罢废,恢复原来的三大营。由于发动“夺门之变”之功,徐有贞、石亨、曹吉祥等佞臣得到英宗的重用。这些小人得志之后自然忘乎所以,擅作威福,曾横肆一时。
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英宗复辟后,思念王振,下诏恢复王振的官位,并以木头刻成王振的形状,招魂安葬,祀其牌位于智化寺,赐其祠名为“精忠”,英宗这种是非颠倒的行径真令后人悲叹!
但是,乌云遮不住太阳,正义最终会战胜邪恶。徐有贞、石亨、曹吉祥等奸佞乱臣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于谦后来也得以平反昭雪。明宪宗借用李荐之语赞于谦曰:“皇天后土,鉴生平忠义之心;名山大川,还万古英灵之气。”明孝宗弘治帝以为于谦“能为国家建大议、决大事而成非常之功”。明神宗万历帝以于谦“有鞠躬报国之节,有定倾保大之勋”,谥曰“忠肃”。后又“祠于谦‘忠节’”。于谦被尊称为“于忠肃公”,受到后人的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