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宗被俘、土木惨败的消息传到北京,明朝百官一片恐慌,聚集在殿廷上号啕大哭。皇太后下诏立英宗的长子朱见深为太子。但是,在这国难深重的时刻,怎能让这个年仅两岁的小孩登皇帝位呢?因此,又命王朱祁钰监国,总理国政。
王召集群臣讨论战守之策。翰林院侍讲徐理首先站了出来,朗声说道:“臣夜观天象,稽算历数,天命已去,惟有南迁可以纾难。”当时留守北京、身为兵部侍郎的于谦闻听此言,厉声喝道:“主张南迁的,罪当斩首!京师是天下的根本,一动则大势去矣。你难道不懂得宋朝南渡的教训吗?”这一驳斥令徐理非常难堪。他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退了回去。其余文武及太监也赞同于谦之言,决意坚守北京。消息传出,京师官民才开始恢复平静。
谁也没有想到,在朱祁钰摄朝之初,风波骤起。不少朝臣痛定思痛,对王振的专断胡为切齿仇恨,右都御史陈镒等人在朱祁钰上朝之时,上前失声痛哭,请求族诛王振,以谢天下。王振死党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叱令群臣退下。给事中王竑扑上前去抓住马顺的头发,张口咬其肉,并骂道:“汝倚王振作威作福,今日还敢如此!”怒不可遏的文武百官忍无可忍,一拥而上,围住马顺,拳脚齐下,马顺立即毙命。马顺手下的卫士与群臣对峙,当时场面混乱已极,如不制止,将无法收拾。朱祁钰手足无措,欲起身回宫。在场的于谦挺身而出,上前护住朱祁钰,请他宣谕群臣道:“马顺罪当加诛,殴击者不加追究。”闻听此谕,文武百官才镇静下来。混乱之中,于谦袍袖均被撕裂。紧接着,朱祁钰又命捕来王振死党王山,押至刑场处死,下诏将王振家族无论少长皆斩,籍没其家私,抄得金银六十余库,珠宝无数。京师官民无不欢悦,奔走相告。
王直在这一系列突发事件中,于谦正义凛然,当机立断,受到朝野人士的崇敬。德高望重的吏部尚书王直拉住于谦的手,感慨万千:“国家危难之时,正赖于公辈支撑。今日之事,虽有百个王直,又有何用!”众望所归,于谦也毅然以社稷安危为己任,数上守御之策,朱祁钰全部采纳。于谦预计到,也先得志,留住大驾,势必轻我中朝,长驱直入,不可不预为计。他认为:京师兵寡,必须四出募兵增援。另一方面,北京要作好一切防御准备。缮器甲,修战具,分兵把守京师九门,在城郭之外屯扎,将附城居民迁入城内。同时,选用一批有才干的文武官员以充重任。于谦慨然承诺:“军旅之事,臣身当之,不效则治臣之罪。”这种临危不惧的无畏精神深深打动了朱祁钰,因而他对于谦言听计从。
其实,在“土木之变”英宗被俘后,一件最敏感、也最棘手的问题已摆在留守北京的文武百官面前。“国不可一日无君”,在中国历史上的封建王朝中,国君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是国家一切权力与利益的化身与主宰。而明英宗的被俘就使得明王朝陷于极度尴尬之中,国君与王朝实体发生了分离。英宗被掳后,在蒙古人的逼迫下,频频向明朝各地索要财物,甚至要求守军开关相迎,使得明朝官民无可奈何,左右为难。如瓦剌军拥英宗到大同城外,守将郭登闭关不纳,英宗遣人口谕郭登道:“朕与汝有姻亲之谊,为何拒朕如此?”郭登慨然回奏道:“臣奉命守城,不知其他。”英宗深恨之。可见,明朝诸臣已陷入忠于君王还是捍卫社稷的困惑之中,郭登刚烈,拒而不纳,其实就是做出了舍君主保江山的选择,这当然承担了极大的风险,英宗还是王朝的皇帝,抗旨不遵、欺君犯上均是大逆不道的罪行。
另一方面,皇太后在得知英宗被俘之后,意识到“神器不可无主”,为了稳定百官情绪及避免发生皇位之争,抢先定议立英宗长子朱见深为太子,令朱祁钰辅政。朱见深年仅两岁,朱祁钰并无大权在握,指挥调动力不从心,各地守军均处于观望之中,无所适从。而也先挟持英宗四处索要财物后北归,暂事休息,但不久定会卷土重来,如英宗被胁持同征,将会使于谦等人的努力付之东流,只能拱手将北京让出。随从英宗的宦官喜宁被俘后,不仅将中原机密军情泄露给也先,而且为也先出计,教其奉英宗至边关,胁迫守将开关,并下诏命总兵官出迎,趁机擒捉,这样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占据北部中国。也先大喜过望,决定依计而行。
残酷的现实逼迫明朝文武做出明确的抉择。于谦等人审时度势,斟酌利弊,终于在九月初一联合奏请皇太后道:“英皇被掳,皇太子年幼,古人云:‘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请定大计,以安社稷。”主张立朱祁钰为帝。皇太后应允,于谦等群臣便以太后之命谕告朱祁钰,令其登皇帝之位。据说朱祁钰惊慌之下再三谦让,甚至逃回自己的府邸。于谦等文武大臣苦苦恳求,于谦道:“吾等并非出于私心,欲冒拥戴之功,而是为社稷的安危着想。”恰巧此时都指挥岳谦出使而还,口传英宗之旨,因朱祁钰贤明老成,命即皇位以继奉祀。朱祁钰这才答应下来,于九月六日登基,遥尊英宗为太上皇帝,以第二年为景泰元年(1540),朱祁钰就是明朝历史上的景泰皇帝(或称代宗)。
景泰帝的及时登基,是具有一定政治意义的。也先俘获英宗时,原以为奇货可居,想利用他来要挟明朝赔款割地,没料到明朝又立了一个皇帝,他手中的这张牌就失去了作用。十月初,也先果然率瓦剌大军拥挟英宗再临大同城下,谎称奉送上皇返京,令郭登等守将开关迎接。郭登严命军卒戒备,并遣使告也先道:“赖天地宗社之灵的佑护,国家已有帝王矣。”也先不敢强攻,只好绕过大同继续南进。郭登立即派人往北京告急,京师闻讯,全城戒严。朱祁钰一方面下诏令诸位藩王遣兵入京勤王,另一方面命于谦提督诸营将士,全权负责节制,都指挥以下不听命者,可以先斩后奏。当时也有人不满朱祁钰予于谦太大的权力,太监兴安辩解道:“为国分忧,如于公者宁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