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广场西面等他的时候,有个小孩子尖叫着从她面前跑了过去。有风,小孩子的头发看来挺软,它们被风吹得蓬了起来,像草一样。
广场是宽阔的,即便广场上人很多,广场仍然是宽阔的。就在它的上空,或者地面与天空的中间地带,孩子的声音像刀一样划了过去。她迟疑了一下,向空中抬了一下头,然后便继续看着那孩子。
这是市中心的一个中央广场,因为处于质感封密的城市中心,草坪便大得有点荒凉,但草长得很好,一点都不像城市里面的草。有人在走动,还有人在交谈与漫游,就在那些站着或者坐着的人相隔的距离之间,小孩子的声音就像刀一样划了过去。
但就此看来,广场上的人却并没有觉察到这个。她把身体靠在广场的栏杆上,又换了一只脚支撑身体。她侧耳聆听。她怀疑那孩子的手里拿着一只风筝。她甚至怀疑,刚才那种尖叫声,就是风筝的骨节从空气中穿行而过时发出的声音。弹性木质的横杆撑起弧形的受力面,风筝一旦跃上高空,气流便是平稳的,通过低空操纵的风筝线能够感受到高空的气流。风的力量。咝,咝,咝咝咝。或者就是风筝上画着的那些纸糊的图案,用劣质水彩画的那种,纸面还没有完全风干,几滴重彩的墨迹在上面漫沿开来,就像眼泪的形状。但那种风筝的颜色却是异常鲜艳的,鲜艳得让人感到有些刺眼。她怀疑小孩子就是拿着这样一只风筝从她面前飞奔而过,飞奔过广场,小孩子一边奔跑,一边尖叫着,他手里的风筝也尖叫着,发出咝,咝,咝咝咝的声音。
她在广场上等他。她想,他应该就要来了。要知道,她已经等了很久,几乎再也不能等下去了。
就在她等待他的时候,一个小孩子尖叫着跑了过去,手里拿着一只风筝。春夜的天空气流常常很平稳,她能够想象,那根拽在小孩子手中的风筝线,那种轻盈而沉重的上升的感觉。她甚至已经嗅到了一些气味,有异于它物的气味。就在风筝划破气流逐渐上升的过程中,有一种闪亮的、富于质感的事物在空气中凌空飞过,碰撞出巨大的声响。她由此感到局促不安,因为她觉得,他就要来了,真的就要来了,“他走来”这件事情,在质感上,就像是一种金属。她觉得他是具有重量的,他是这轻飘的世界中具有形体的事物,就像金属的确切形状与质感一样。她能触摸到这个,而这触摸因为孤独与缺乏呼应,所以让她忽然觉得有些伤感。
要知道,这是一个庭院之城,在这样的城市里,广场是一个奇迹。也正因为这样,城市里的广场常常是荒凉的。她在这样的广场上等他。一个小孩子手里拿着风筝尖叫着跑了过去。由此,她能感受到风的力度,轻盈而沉重的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