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庸中年娶妻,像爱女儿一样爱着朱环,对她的关心和呵护简直无微不至。
尽管生活一直很辛苦,但是,两个人很和睦。
他们的婚姻像小米一样平凡、琐碎、质朴。
李庸的爱好是抽烟,“羚羊”牌,多少年了从来没变过。这种烟的颜色像雪茄,很辣,四角钱一包。
他一天抽两包。
他从来不给别人发烟,也从来不抽别人的烟。
他总是低着头抽烟,烟雾慢腾腾升起,就像是他的形体动作。
说他像个老头子,还不仅仅是因为他老相,他的一举一动总是很缓慢。
朱环的喜好浪漫一些——养鸟。
这似乎不太符合她的身份。养宠物的女人,一般都很富裕,很清闲。
朱环养的是一只鹦鹉。
那是一只颜色古怪的鹦鹉(实际上,鹦鹉的颜色都挺古怪的)。
它的背是绿色的,脑袋和脖子是灰色的,嘴是红色的,脖子上有一条紫色的道道,像个细细的围脖。
朱环用木头为它制作了一个栖身的秋千。
平时,它总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上面,直直地看主人吃饭,睡觉,聊天。
令李庸最不满意的是,这只鹦鹉从来不学舌。
买回它那天,朱环就逗它说话:“你好吗?”
鹦鹉一言不发。
“妈妈。”
“爸爸。”
“我饿了。”
“我渴了。”
朱环不停地说。
鹦鹉像木偶一样看着朱环,始终不开口。
李庸甚至怀疑它是个哑巴。
朱环却不气不恼。每天下了班,都要精心给这只鹦鹉喂食喂水,极其细致。
李庸觉得,朱环是因为没有孩子,寂寞,她把这只鹦鹉当成孩子了。
朱环没有放弃。只要一闲下来,她就站在鹦鹉面前,逗它说话。
“爸爸。”
“妈妈。”
“宝贝,你害怕吗?”
“宝贝,你说话呀?”
……鹦鹉的嘴像被胶水黏住了一样。
有时候,它会“呼啦”一下突然飞起来,在屋子里盘旋几圈,再稳稳地落在它的秋千上,随着秋千荡来荡去,注视着房子里的人和物……
这时候,李庸才感到它是一个活物。
那个秋千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小,终于停下来。它一动不动地站着,和那个秋千一样,变成了木头。
是的,李庸一点都不喜欢它。
吃饭的时候,它经常会像轰炸机一样把一粒粪便投放在饭桌上,甚至准确地投放在李庸的酒杯里。
李庸抬起头,愤怒地寻找它。
朱环就咯咯咯地笑。
李庸不奢望朱环把它扔掉,只希望她能用链子把它固定,不要乱飞舞。
朱环不同意。
她说:“那样,它多痛苦啊。它也知道憋闷的。”
她是个善良的女人。
有一次,鹦鹉好像病了,不吃不喝。
朱环竟然急哭了。
李庸不理解她的眼泪。但是,他不恼怒,用粗糙的大手抚摩着朱环的头发,耐心地劝。
朱环猛地把他的手打开,大声说:“我没在家的时候,你肯定虐待它了!”
李庸不辩解,只是说:“不就是一只鹦鹉吗?它要是死了,我再给你买一只。别哭。”
朱环的嗓门更大了:“你的心可真狠啊!就是有一天我死了,也没什么了不起,你可以再娶一个,是不是?”朱环发起脾气来显得有点凶蛮。
“你是你,鸟是鸟。”
李庸笨嘴笨舌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