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人们都把花卉作为观赏品来看待。“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周敦颐的这句名言里的“可爱”,也是从观赏价值上来评花的。另外,从花的香气、风骨等其他角度评花者也不乏其人。晋陶渊明的《爱菊说》,宋周敦颐的《爱莲说》,都是把花卉人格化,点染现实,褒贬人事的。其实花卉的用途,除了大部分可以入药疗疾以外,在饮食烹调中还担任着重要的角色。花卉入饮馔,不仅可为饮食增香添色,诱人食欲,还大大丰富了食物营养,具有使人延年益寿的作用。我国以花卉入馔,历史悠久,经验丰富,对花卉的利用也非常广泛。从一年中最早开放的迎春花,到傲雪怒放的腊梅花,被利用者,难以尽数。以花卉烹制的食品,谁也难以列出一个精确的清单。这里只就花卉在饮食中的部分用场,举要介绍如下:
花卉入茶
花卉入茶,不仅增加了茶的清香,令人饮后精神清爽,而且不同的花卉还有不同的疗疾作用。花卉制茶首推茉莉花。据说茉莉花原产印度,至迟在魏、晋以前就传入我国,其性最怕寒冷,先在南海诸岛栽培,逐步发展到福建、广东、浙江等省。此花虽无妖艳媚人的姿色,但香气却特别浓烈。古人常用它熏室、熏帐、熏枕。刘克皃《茉莉》诗中说它“一卉熏得一室香”并不算夸张的形容,王十朋《茉莉》诗云:“茉莉名佳花亦佳,远从佛国来中华。老来如逐蝇头利,故向禅房觅此花。”江奎诗中竟然向茉莉花许愿说:“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间第一香。”正因为茉莉花有浓烈的香气,用它熏茶当然是天经地义的了。古人以茉莉熏茶的方法很多:摘下将开而未开的新鲜茉莉,直接泡入茶中,是最简便的办法;有的用细线一端缚着新摘茉莉花蒂,一端系在竹枝上,将竹枝架于刚泡的热茶杯口,再盖严杯口,让花香入茶;有的将花制成汁子,饮茶时,只要给茶杯注入几滴茉莉汁就行了。上述这些方法,只能在产茉莉的地区使用,有很大的局限性。后来遂以茉莉为香料,加工成茉莉花茶,运销各地,不受地区和季节的限制,使南北各地人们都能享此口福。
入茶的花卉,并不限于茉莉一种。史料记载,桂花熏茶,称茶之上品。除了直接掺入茶叶中熏制以外,还将桂花制成“桂花露”,饮茶时注入其中。玫瑰、芍药、蔷薇、茱萸、玉兰、菊花等十几种香花,都曾被列为熏茶的上乘香料。熏制方法大致与茉莉熏茶法相似。
花卉不仅可作制茶的辅助原料,有些花卉本身早就被人们作为茶料。白菊花、金银花、菊叶(甘菊)、茱萸、绒线花等,以开水冲饮,不仅可以解渴清心,而且还有治疗某些疾病的药效。
花卉入酒
“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
毛泽东同志的这句诗不只具有浪漫主义的色彩,也有现实主义的一面。因为桂花酿酒,在人间早已流传。宋玉的《楚辞·九歌》中就有“奠桂酒兮椒浆”的名句。明代王象晋的《群芳谱》中也有用桂花与黍米酿制桂花酒的具体记载。《西京杂记》中说,西汉宫中九月九日很讲究佩戴茱萸花,饮菊花酒。其制法是:在菊花初开之时,连菊叶一起采下来,捣碎,与黍米拌在一起,加曲酿制,滋味特别香。并说汉高祖的戚夫人有个侍女当年在宫中就参与过酿制菊酒。后来吕后杀害了戚夫人,这位侍女被逐出宫,嫁给段儒为妻,遂将此法传到民间。唐宋以来,菊花酿酒就更为普遍了。诗人们关于菊花酒的吟咏俯拾皆是,无须赘述。莲花酿酒也是酒中佳品,而且特别宜于凉饮。《云仙杂记》中说:房寿在炎热的六月天招待客人的时候,坐的是竹席子,面前摆的是一种狐纹几;盛莱的俎是用香藤编制的;酒杯是用椰子壳刳制的;饮的酒是用莲花捣碎酿制的,名叫“碧芳酒”;佐酒的菜肴是调有羊酪的鱼鲊,名叫“含风鲊”。这些都是凉物,具有消暑降温的作用。南北朝时的医药学家陶弘景说:蔷薇花的根,煮来酿酒,其味甚佳。此外如玫瑰花、玉兰花、茱萸花、腊梅花、百合花、桃花等都曾被人们作为配料,与大米、黍米一起,酿出香甜清芳的名酒。茉莉入酒,其方法主要是熏酒。据《怏雪堂漫录》载:用三白酒或雪酒(皆酒名),色味佳者,装入瓶中,不能装满,酒要离瓶口二三寸。用竹枝绑作“十”字形或“井”字形的架子,与瓶子一样大,放在瓶口上;将新摘的茉莉花,用细线悬在竹架上,不能入酒,然后用纸将瓶口封固,经过十天左右,花的香气全被酒吸收,饮来分外芳香。古人以花卉入酒当然不止上述几种,但流传至今者甚少,这也许与近代人以蒸馏酒和果露酒为主有关。当然有些古老的制作法仍然得到承传,如西安的黄桂稠酒仍然享誉遐迩,受到中外游客的赞赏。
花卉糕饼饭粥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离骚》中的这句话告诉我们,早在先秦时,我们的祖先不只饮花,而且餐花。怎么餐花?《楚辞·九歌》里说得比较具体:“播江离与滋菊兮,愿春日以为糗芳”。糗是以黍、米粉合制的糕、饼类食品,加上菊,显然更显馨香了。以花卉为辅料烹制糕饼,唐宋以来,更为普遍。《隋唐嘉话》称:武则天执政时,曾令宫女广采宫中百卉,制成香料,再用这种香料合面蒸糕,名曰“百花糕”。遗憾的是,没有列出具体花名。南宋林洪的《山家清供》里记载了许多以花卉制作的糕饼:有一种饼叫“神仙富贵饼”,是以白术切片,与菖蒲同煮一沸,晒干为末,和入山药粉、白面、白蜂蜜,作成饼样,晒干。候客人到来,入笼蒸熟即可上席。如果切成条状,还可以作羹。有一种糕名曰“广寒糕”,大概也取吴刚月中伐桂之意,是采桂花,去其青蒂,洒以甘草水,与米粉拌和,入笼蒸熟即可食用。还有用莲花叶与橘叶一起,捣成汁,加蜂蜜和米粉,做成铜钱大小的饼,入笼蒸熟,据说食之清香,名叫“洞庭饐”。《乾淳岁时记》里,有“九月九日饮新酒,泛萸簪菊,且以菊糕相馈”的记载。明代的《五杂俎》里也说当时有人采菊叶煎面饼,味道比枸杞饼还香。清代《养小录》中记有一种食品叫做“玉兰花瓣”,是把玉兰花用手掐一掐,再挂上面糊,入油锅炸熟,加糖食用。可谓一种以花为主料的油炸点心。
花卉蒸饭作粥,也别有风味。南宋时有一名食叫做“金饭”,专用紫茎菊花的正头,以甘草汤和盐少许焯过,待小米饭熬熟时,再放入菊花,使其同熟,据说常食可以明目、延年。宋代还有一种粥叫“梅花粥”,是先将落地的梅花用水洗净,用雪水煮成梅花水,米粥将熟时,再将梅花水兑入粥中同煮,滋味甚佳。据说杨万里食此粥后,赋诗赞曰:“才看腊后得春饶,愁见风前作雪飘。脱蕊收将熬粥吃,落英仍好当香烧。”梅花作面食也很好吃。《山家清供》里记载:用梅花和檀香末入水浸泡,再以此水和面,擀成面页,然后用形似梅花的铁模子将面页凿成一朵朵梅花形状,入水煮熟,捞入事先制好的鸡汤中食用,叫做“梅花汤饼”。近代人们把桂花、玫瑰、月季等加糖制成可以广泛运用的香料,为月饼、糕点、元宵、油糕等千百种食品不可缺少的原料。
花卉菜肴
古人餐花,并不限于制作糕、饼、饭,粥之类的点心食品,还广泛地用它与鸡、鸭、肉、鱼等一起烹制成佐酒下饭的佳肴。殷、周时期的菹、齑等菜肴中曾广取水陆野卉的根、茎、叶、花,或为主料,或作香料。魏、晋以来,随着烹饪技艺的发展,人们用花卉烹制出更多的菜肴羹臛。晋朝傅玄的《菊赋》中有“掇以纤手,承以轻巾,揉以玉英,纳以朱唇”的描写。司马光《晚食菊羹》诗:“采撷授厨人,烹瀹调甘酸。毋令姜桂多,失彼真味完。”他惟恐厨师烹羹时投放别的调料过多,把菊花自身的香味破坏了。上述描写,虽令人馋涎欲滴,却没有记述具体的制作方法。《齐民要术》中记载南北朝时有一味菜叫“猪肉鲊”。制作此鲊,离不了茱萸子。其法为:把猪肉切成五寸宽的条,煮熟,再切成薄片,每片都要带皮,然后用粳米饭作糁,以茱萸子、白盐调和,装入瓮中,封严瓮口,经一月之后,即可酿成。吃时可蘸以蒜、姜、醋等。《清异录》里记载了五代时广陵法曹宋龟创制的一种“缕子脍”,是用菊苗和嫩笋垫底,用鲫鱼细切,并配入鲤鱼子制成。可以想象此菜鱼肉玉白,鱼子橘红,菊苗嫩绿,不仅滋味鲜美,而且色彩绚丽,不失为一名脍。《山家清供》里记有宋代一种名菜叫“莲房鱼包”,可谓独出心裁的作品。其法为:选用莲花嫩房,截去底座,挖去瓤,留出孔,将鱼肉切成小块,调以酒浆、香料,装入莲房孔中,再将底座覆盖好,入笼蒸熟,使莲房的特有香味尽入鱼中。林洪有诗赞此菜曰:“锦瓣金房织几重,游鱼何事得相容。涌身既入花房去,好似华池独化龙。”在蒙古族执政的元代,有一道菜叫“炙羊心”。制法是先将羊心投入玫瑰花水中浸泡一段时间,让花的香味入肉后,再取出来加盐,用签子串起来在水上炙烤。明代有人将茉莉花的嫩叶洗净,与豆腐一起炖着吃。想必是一种很香的素菜。据《御香缥缈录》载,清末女皇慈禧太后吃过一种菊花火锅。今天有些饭店亦有以菊花火锅飨客。
以花卉作羹,品种更多,代不绝书。春秋战国时期以韭花、菊花、蓼等烹羹,常为贵族宴客或祭祀所用。唐代有“桂花鲜栗羹”,以西湖的藕粉和栗片为主料,撒上桂花,色泽滋味都很出众。北宋史学家司马光对于菊羹很感兴趣。南宋时有人用芙蓉花去掉心蒂,用火焯过,与豆腐合烹为羹,清素芳香,林洪见此羹红白交错,宛如雪后彩霞,特命名曰“雪霞羹”。明、清时,人们用兰花、菊花、玫瑰等各种花卉作羹更是花样翻新,奇妙异常了。
在花卉烹菜方面,需要单独一提的是萱草花,即“黄花菜”,亦称“金针菜”,又称“忘忧”。这种花很好看,白居易诗中说:“杜康能解闷,萱草能忘忧”。王十朋也有“有客看萱草,终身悔远游。向人空自缘,无复解忘忧”的吟咏。萱草的花,蛋白质含量丰富,兼含脂肪、钙、磷及多种维生素,且滋味鲜美,口感柔中带脆,是一种用途很广的菜肴原料。高濂的《遵生八笺》中说:“夏时采花,洗净用汤焯过,拌料可食,入配素品如豆腐之类极佳。”王士雄的《随息居饮食谱》中说:“萱花,干而为菹,荤素宜之,与病无忌。”今天人们仍广泛使用。
花卉制酱
用花卉制酱,历史悠久。西汉枚乘的名赋《七发》中就有“熊蹯之臑,芍药之酱。”把芍药酱与烹熊掌相提并论,足见其珍贵。古人常把桂花、兰花及五味与芍药酱一起食用,又常把五味称为“芍药”。玫瑰香气浓烈,亦被作为制酱的上乘原料。王世懋的《花疏》中说:“玫瑰,非奇花也。然色媚而香甚,旖旎可食可佩。园林中宜多种。”高濂的《花草谱》称:玫瑰“以糖霜同捣收藏之,谓之玫瑰酱。各用俱可。”此外蔷薇花、茱萸花、桂花、牡丹、月季等花,历代都曾作为制酱的佳品。
花卉在饮馔中不只担任配角,有时还是主角。陶弘景说:蔷薇花的嫩叶煮熟,换水浸淘几次,用油、盐调食,可以当饭。王象晋《群芳谱》称:“玫瑰之全花,以白梅水浸之,去其涩汁,用蜂蜜煎制,吃来甚香”。百合从来就是作羹、作蜜饯的主料。甘菊的嫩头,用汤焯过就可吃。若用甘草水及山药粉挂糊,入油锅炸后,更加甘美。清代有一种食品叫“牡丹花瓣”,是把花瓣用汤焯过,以蜜浸或肉汁烩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