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茶具,包括饮茶过程中的各种用具。现在我们日常饮茶,最普遍的是一只茶杯,或者再有一把瀹茶的壶就可以了。即使潮汕、闽南一带流行的功夫茶,也不过是玉书碨(开水壶)、潮汕烘炉(火炉),孟臣罐(茶壶)、若深瓯(茶盏)四种。古人则不然,煮水有煮水的用具,在煎茶之前有把茶叶进行再加工的用具,煎茶、饮茶还另有用具。这是由当时的饮茶方法和茶的形式所决定的,倒不是古人故意把饮茶用具搞得那么复杂。
古人饮茶,其精髓在于“品”,品茶的色、香、味,形,解渴则在其次。这如同书法、绘画及其他艺术一样。
能够称得上书法艺术的一件书写作品,实用价值在其次,重要的是:书法艺术的创造者借助于笔、墨、纸、砚这些书写工具,来表现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喜、怒、哀、乐,乃至于自己的人品——“字如其人”、“心正则笔正”,从而创造出书法的艺术美。绘画艺术也是一样,传形模写,只是其次,重要是画家借助绘画工具,创造出一个意境,让人们去领悟,去体会,去感受它的艺术魅力,使人们对之赏心悦目,适性怡情。
人们对于能够创造出这些艺术美的工具,早已经超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那种以实用为目的的范围。同样,品茶作为一种艺术实践,人们对品茶艺术的工具——茶具,求其精良,求其美观,求其本身具有的艺术欣赏价值,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饮茶进入艺术品饮的唐、宋时代,人们不仅开始讲究起茶叶本身的形式美和色、香、味、形四者俱佳,也开始讲究茶具的完备、精巧,乃至茶具本身的艺术美,以增加人们的感官享受,达到心地的调适和和谐。
陆羽提倡精致的品饮法,著《茶经》一书,以广其说,一时风靡天下。他在《茶经》中所详细叙述的饮茶工具二十四种,也纷纷为人们所仿效。唐代封演的《封氏闻见记》卷六记载:陆羽“说茶之功效并煎茶、炙茶之法,造茶具二十四事,以都统笼贮之,远近倾慕,好事者家藏一副”。都统笼,陆羽《茶经》中称为“都篮”,编竹而成。这二十四种茶具,即:风炉、筥、炭挝、火□、□、交床、夹、纸囊、碾、罗合、则、水方、漉水囊、瓢、竹夹、鹾簋、熟盂、碗、畚、札、涤方、滓方、巾、具列。
宋代饮茶器具更加讲究。不仅讲究它的功用、外观、造型,它的质地也由或陶或瓷,发展而为或玉或金或银,相沿成风,日趋奢侈。周密在《癸辛杂识》中说,“长沙茶具,精妙甲天下,每副用白金三百星,或五百星,凡茶之具悉备,外则以大缕银合贮之。赵南仲丞相帅潭日,尝以黄金千两为之,以进上方。”制造这种茶具,旷日持久,匠人的待遇也比较高,周辉在《清波杂志》中说:“工直之厚,等于所用白金之数”,所造的茶具流传天下,“士大夫家有之,置几案间”,“但知以侈靡相夸,初不常用也”。茶具成了士大夫案头的装饰品,纯粹为了欣赏和夸豪斗富而设,这当然只是事情的一个方面。宋代的茶具,也影响和流传到了朝鲜、日本等邻近国家。北宋末人徐兢出使高丽(即现在的朝鲜),归来后,编撰了《宣和奉使高丽图经》一书,书中记载了当时高丽人的饮茶和茶具:“迩来颇喜饮茶,益制茶具,金花乌盏,翠色小瓯,银炉汤鼎”等等,也是极为精致的。在他们所住的馆里(即现在的招待所),每个房间,有红木做的茶几,壶、盏等等,错落有致地摆在茶几上,上面还罩着红纱绸罩,每个茶盏,还有银质荷叶形盏盖。至于日本,至今在“茶道”中所用的茶具,如“茶筅”等类,还保存着北宋以来的字形和读音。
北宋时有一个文人唐庚,仕途不大顺利,写文章常含讽喻,颇有名声,他写了一篇《失茶具说》的文章,借自己茶具遭窃一事,对世事发了一通议论,文字风趣,饶有哲理,从中也能看出他对茶具怀有的特殊情感。文章说:
吾家失茶具,戒妇勿求。妇曰:“何也?”吾应之曰:“彼窃者必其所好也。心之所好则思得之,惧吾靳之不予也,而窃之,则斯人也得其所好矣。得其所好则宝之,惧其泄而密之,惧其坏而安置之,则是物也得其所托矣。人得其所好,物得其所托,复何求哉!”妇曰:“嘻!乌得不贫?”
茶具被人窃去,却告诫妻子不要查找。自己有时未能悉心爱护,他人窃去则能得到保藏,茶具仍在天地之间,既遂人之愿,又物得其所,可谓达观。实际上倒不是他不心疼,他借妻子的话道出了自己失去茶具的惋惜之情:“唉!像这样怎能不贫穷?”失去一副茶具未必导致贫穷,不过这却反映出茶具在他们心目中的价值。
明、清时代,饮茶方式发生了变化,一些茶具被淘汰了,一些茶具则异军突起,更加丰富了人们品茶艺术的内容。
古代的茶具,大约可以分为饮茶用具,饮前对茶叶再加工的用具,以及辅助性的杂项用具。上举陆羽所造的“茶具二十四事”,就可以分别归入这几类中。下面分几个专题进行叙述。